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壟上煙火(種田) 第63章 第 63 章 翠枝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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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枝的痛苦

叢翠枝披頭散發、踉蹌著衝進來,
撲到六太爺身上嚎啕大哭:“我的爹爹呀,你不是說快好了麼,你答應過我的呀,
等我忙完了就來看你……”

她的鬢發散亂,
麵色蒼白如雪,
雙眼紅腫,
顯然自接到喪報就一路從家裡哭過來的。

“爹爹,
你怎麼就走了,
你還沒見過我,你不能走的呀。我現在的做飯可好吃了,我說過要給你做飯的!”翠枝拍打著她爹的胸膛,
彷彿這種拍打能喚起她爹的疼痛。

“爹爹,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我來了,就在你跟前,
你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我。爹爹,你不能拋下我不管啊……”她撕心裂肺地哭著,心裡的傷痛如尖刀在她胸口迸裂,
刺得她好疼好疼……

六太奶奶看到女兒如此模樣,
想到老頭子一輩子吃苦受罪,
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就這麼冷不丁一個人走了。

亦是悲痛難抑,拍打著老伴的身子痛哭:“你個死老頭子啊,你好狠的心呐,
就這麼拋下我們娘倆走了。你怎麼不把我也帶走啊,留著我一個人活受罪,我怎麼那麼命苦啊!老頭子,
你睜開眼睛看看吧……”

她們的哭聲是如此椎心泣血,聽的人心裡沉甸甸的,眼角不自覺泛紅,鼻子發酸。

靈棚裡的客人,來幫忙的左親右鄰,都潸然淚下,議論紛紛,小聲交談著六太爺的點滴生平。

杏娘正在灶房切菜,張月娘走過來把她拉到院子,“你快去勸勸翠枝吧,她哭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再這般哭下去,人可就受不住了。就算她能堅持,我婆婆也撐不住,這麼個哭法不得把人哭暈過去。”

杏娘聽了忙急步走到靈堂,隻見翠枝已經哭得渾身發抖,臉上涕淚縱橫,一張臉更是白得嚇人。

她攬住翠枝的肩膀,不顧她的掙紮反抗,強行摟著她往後院走,經過灶房時順了一條長凳,一直走到水池邊才停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傷心,你跟你爹的感情自來最好。可大哭傷身,這麼個哭法你身子可怎麼受得住?”

“七嫂,我好難受,難受得好像快要死了。”翠枝不住顫抖,聲音哽咽,“我爹怎麼會死呢?他一直活得好好的,不會死的。我知道他生病了,可我給他買了藥,買了好多好多藥,他吃了藥就會好的。我爹不能死的……”

杏娘聽了忍不住流下眼淚,緩慢地拍撫她的後背,柔聲道:“我知道,乖,彆哭了,你爹沒走,他在天上當了神仙,一直看著你呢。你要是想他了,就去他的墳前跟他說說話,他會保佑你的。”

在杏孃的柔聲細語中,加上遠離了靈堂那種悲愴的氛圍,看不見他爹的麵容,翠枝慢慢平靜下來。隻是淚水仍是止不住的流,時不時抽噎、打嗝。

“七嫂,就跟做夢一樣,我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夢醒了,我又能看見對著我笑眯眯的爹爹。他老人家明明答應過我的,等我忙完了就回來看他,他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我連他的最後一麵都沒見著,是我不孝。”

翠枝靠在杏娘懷裡,身子一抽一抽發抖,聲音裡滿是悔恨,她怎麼就沒早點回來呢?

杏娘輕輕拍打,聲音越發輕柔:“不是的,我們翠枝好著呢,最孝順不過,你爹他心裡明白的很。他老人家也捨不得你們啊,隻不過天上的神仙要他急著去當差,他沒辦法,隻得丟下你們去上任。”

跟哄孩童似的,杏娘緩慢地搖晃了幾下,“再說了,你還有娘在呢,看在你孃的份上,你也不能這麼哭了,她看了得多難受啊!那是她朝夕相處了幾十年的老伴,比你跟你爹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你哭她也跟著哭,她這個歲數可怎麼遭得住?”

翠枝閉上眼睛,心裡滿是絕望,道理她都懂,可痛苦不是她能控製住的。她爹的離去像一場滔天洪水,淹沒了她所有的希望和理智,她很恨,可又不知道該恨誰。

杏娘舒緩的聲音仍在耳旁響起:“你看,你往後就常回來看看娘親,陪她說話,幫她做飯。還可以把孩子帶過來,老人家看見外孫就走不動道了,心裡歡喜的緊。我聽說你兒子皮的很呢,跟我家的臭小子不相上下,往後可以讓他們在一起玩……”

翠枝停止抽噎,思緒慢慢混沌,她好累,累得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她隻想就這麼睡過去,黑暗裡沒有痛苦,沒有親人的逝去,什麼都沒有,隻有漫無邊際的黑色……

杏娘從靈堂帶走了哭得快崩潰的翠枝,本家的幾個年老嬸娘也裹著六太奶奶回了房。關上房門後,外頭的鼓樂、哭泣聲減弱,幾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坐在床邊細細勸慰,輕聲細語,好半天才勸得六太奶奶止住痛哭。

跟著翠枝過來的大姑爺祭奠過嶽父,由執事人引到靈棚歇腳。

將近午時,六太爺的小女兒哭嚎著衝進靈堂,又是一番捶胸頓足,痛哭流涕。至此,六太爺所有兒孫後代儘皆到齊。

霎時,鼓樂聲大作,鑼鼓、銅盤、嗩呐聲穿透天際,誓要將雙手拍麻,將肺裡的空氣吹儘。宏亮的樂曲聲提醒人們:入殮時辰已到。

女眷們哭天搶地攔著不讓動亡者,杠夫們搶著上前擡門板,兩方拉扯不休。奏樂聲越發大起來,李老爺子快速念誦經文,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看見他的嘴角飛速蠕動。

靈堂一片混亂,哭嚷聲、推搡聲、叫罵聲交織成一團,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加之左右鄰居拉扯著女眷不讓她們靠近。杠夫們強橫地擠到門板旁,把六太爺移入木棺內,整理好遺容,封棺。

至此入殮儀式正式結束,鼓樂聲停止,李老爺子在棺木旁燒了一疊黃表紙、紙錢。

女眷們彷佛在剛才的爭鬥中耗儘了力氣,停止了歇斯底裡的嚎叫,隻小聲抽泣。完成了一件大事,杠夫們浩浩蕩蕩往靈棚走,此時已經是午時,正好開席。

親眷、客人、鄰居按照親疏遠近排好座位,傳菜的本家男丁端著大托盤,裝菜的盤子接連送上桌,熱鬨喧嘩的宴席開始。等到最後一個甜湯上桌,全部的菜上完,灶房忙碌的年輕媳婦和幫工們就著案板擺好剩餘的菜,團團圍成一個圈扒一口了事。

打喪鼓的班子安排了專門的席麵,還奉上了酒,不過這種時候也少有人喝就是。靈堂裡隻剩了孝子跪著,一直到出殯,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靈堂裡都必須有孝子或孝孫跪著。

第一天就是接待來弔唁的客人,安排兩頓酒席,到了晚上,親朋好友齊聚一堂圍著棺木而坐。

李老二邊擊鼓邊吟唱,沒有白日那般宏亮,聲音悠遠而綿長,其他樂手停止演奏,跟在李老二後幫腔應和。

親朋中也有隨著一起吟唱者,或是人聚在一起小聲交談,不時發出一兩聲輕笑。

如此這般守靈到子時末,離得近的客人回自家住,離家遠的女眷隨便找個屋和衣而眠,或是到本家借住。男客則聚集在靈堂,守得住的人守到天亮,守不住就趴在桌子上眯一覺,或是找凳子合並躺下。

幸而如今是熱天,隨便哪裡湊合一晚都可以,若是冬日那纔是麻煩。

第二天依舊是停靈,接待那些離得更遠的客人,吹吹打打熱鬨非凡。

青葉靠在六太爺家門口往靈堂裡看,她站在這裡有一會了,她不懂什麼是死亡,死亡對她來說太遙遠了。她隻知道六太爺睡在棺木裡,人們都說他死了,可人死了後又去了哪裡呢?

也許堂屋四周掛的那些影象能告訴她答案。

靈堂正中掛了三幅騎著三個坐騎的老神仙,麵容祥和,雍容華貴,下方站了兩個仙童玉女,花花綠綠的,極其好看。兩麵的牆上各掛了四副圖,有些字青葉認識,有些不認識,寫了些“賞善罰惡、黑暗分明、追魂亭”等語。

有一副畫裡上麵坐著官老爺和衙役,下麵有兩個光著身子的人提著被砍掉的腦袋,脖子上的鮮血噴湧而出。中間有一個舉起雙手的人,也光著上身,滿麵驚恐。

還有一副畫也是坐了官老爺和衙役,兩個牛頭馬麵的鬼差在大火煮一口鍋,另有鬼差把犯人往鍋裡扔。

這難道就是大人們常說的下油鍋嗎?生前乾了壞事,死後就要被下油鍋。

青葉還看見了諸如拔舌地獄、輪回轉世等詞,原來大人常罵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她可不要做壞事,死後就不會被拔掉舌頭、下油鍋。

靈堂裡的吟唱聲也讓她入迷,抑揚頓挫,音調奇特,而且一直是重複的調,很容易就學會了。她不自覺跟著哼唱,雖然聽不懂二舅舅在唱什麼,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她跟著哼唧。

有人拍了拍她的腦袋,“你怎麼躲在這裡?”

青葉驚喜回頭,抱住來人喊:“外祖父!”

李老爺子摸著她的頭問:“吃過飯了嗎?”見她點頭,又道:“去彆處玩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不要到這裡玩。”

好吧,青葉乖乖點頭,蹦跳著往外跑去,看她走遠,李老爺子走進靈堂。

杏娘端著一碗飯菜往灶房走,神情沉重,昨天一天翠枝滴水未進,今天仍是說吃不下。短短兩天的時間,她的臉盤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削,下巴也尖了。人跟癡傻了似得,隻知道守著她爹的棺木,木呆呆坐在那裡,既不哭也不鬨。

路過院子時聽到角落裡兩個婆子在閒聊。

“這家飯菜倒是好,有葷有素,菜也裝得滿,不像彆家,摳摳搜搜就裝個盤底,還沒夾幾筷子就見了底。一桌子人跟土匪下山似得,搶得雞飛狗跳,實在難看。”

“可不是,今兒我是吃飽了的。就是他家大女兒跟截木頭似的,坐在那也不知道哭一聲,太不像話。還是他家小女兒孝順,哭得有聲有色、淒涼婉轉,聽得我都差點跟著掉兩滴淚水。”

矮胖婆子介麵:“那個小的看著就精乖,你看她哭得,說她爹生前怎麼吃苦受累,怎麼愛護兒孫,哭她娘母子幾個沒了爹多麼可憐。還彆說,這丫頭有根好舌頭,好話賴話都讓她說了。”

“這樣纔好呢,外人誰知道她傢什麼情況,哭出來讓大夥都聽聽,旁人才會說她家哭喪哭得好,傳出去也好聽不是?那個大女兒就是個笨的,多好的揚名機會。”瘦一點的婆子眉飛色舞地說。

“誰說不是……”

杏娘聽不下去了,氣衝衝走進灶房,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彆人家的喪事還評判上了。可世道如此,她就算想去罵人家一頓,也不知道怎麼開口,還會被說不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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