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壟上煙火(種田) 第65章 第 65 章 濃重的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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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重的喪事

“渡橋”即為送亡者過奈何橋,
模擬進入冥界的過程,桌子前都放了板凳,李老爺子嘴裡念念有詞踩上凳子。

越爬越高,
直至最上麵一層,
五張方桌堆起來的高度著實有點嚇人。有膽小的婦人哆嗦著過不去,
需得旁人一前一後裹挾向前,
翻過了最高層就好了。

白色的隊伍慢吞吞踩上橋,
緩慢的身形,
怪異的姿態,在夜間顯得如此顯眼又詭異。眾人不敢說話,一手撐桌麵,
一手抓旁邊的白布,靜悄悄爬了一層又一層,
偶爾發出一兩聲害怕的驚呼。

隻有翠枝手裡提了一個小布袋,袋口朝下,
邊走邊往下灑米,嘴裡念念有詞:“爹爹,不要怕,
跟我過橋。爹爹,
不要怕,
跟我過橋……”直至踩到地麵,袋子裡的米剛好灑完。

排在最後的道士下地後拿出一個缽站在一旁,其後依次下來的親眷往裡丟銅板,幾文到幾十文不等。

要不說喪事班子賺錢呢,
除了按雙倍天數計算的工錢,這些額外的收入全部歸道士們所有。尤其是“渡橋”這個環節,誰家亡人同屬一支的後生小輩不是一大堆,
還有老伴孃家的晚輩。

多的大幾十人不止,少的也有二、三十個人,有大方的就有摳搜的,不論怎麼說,每個人至少要丟幾個銅板吧。這麼些人合起來就是一筆可觀的收入,有些甚至遠遠超過工錢的數額。

估計這也是道士們拿出看家本領,在之前的法事中使出渾身解數,讓親眷們滿意了,他們掏錢也會更心甘情願不是?

“渡橋”之後的一項重要法事是打繞關,也稱為“穿花”,由李老爺子、捧著靈位的長子和背著稻草人的長女婿完成。

李老爺子打頭,三人手裡牽了一根線,這個法事最初是繞著棺木打轉,意為打聽地府的情況,後麵為了觀看的趣味性,改為在靈堂前繞圈。李老爺子越走越快,步伐隨意變換、穿插,身後跟著的兩人苦苦跟隨。

起初還能跟上,後麵就徹底被甩開了,兩郎舅不是你拌了我的腳就是我撲到你的背上。跌跌撞撞,狼狽不堪,逗得擠滿靈堂的人哈哈大笑。

“哇,又踩腳了。”

“快看,要跌倒了。”

有些擠不進去的人在外頭跳著腳的看,“哪裡,哪裡,誰跌倒了,給我看看。”哪有人理他,人群擠得嚴嚴實實,連一隻耗子也休想鑽進去。

繞了小一刻鐘,李老爺子停下腳步,他老人家看上去倒是從容悠閒的很。

另兩人就相形見絀了,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叢其衣裳都給扯開了。兩郎舅站在靈堂裡,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均露出苦笑。

人群裡的老二和二女婿不服氣,大聲嚷嚷:“你倆個軟蛋不成事,讓我倆來。”

李老爺子氣定神閒,手一擺作出個請隨意的姿態,這倆人急衝衝跑進靈堂替換。

法事重又開始,這次上場的兩人都是急性子,走的比李老爺子還快。年輕人嘛,爭強鬥勝,難免的。

卻不成想李老爺子也變換了步形,忽快忽慢,轉身回頭更加難以揣測。往往是要往前走的當頭,他突然轉身;走到頭要轉身了,他又往旁邊偏去。

跟在後麵的倆人更加狼狽,幾乎纏成了一團。

忽然李老爺子一個急轉身往旁邊躲,這倆郎舅反應不及時,直通通向前撲去。“噗通”一聲跌成一堆,成了兩個滾地葫蘆。

“哈哈!”鬨堂大笑聲幾乎衝破房頂,眾人拍手鼓掌、彎腰跺腳者皆有之。

“叫你倆逞能,叫你倆得瑟,這回栽跟頭了吧。”

“還瞧不起彆個,你倆活該!”

“也不看看是誰在做法事,李老先生豈是這般容易就能難住的。”

靈堂裡的鬨笑聲撓得外麵的人越發心癢癢,可又擠不進去。好在渡橋的桌子此時已無用處,正好搬來墊腳,站在桌上一覽無餘。

這場笑鬨過後今天晚上的法事全部結束,此時已是子時末。本村的和鄰村的打著哈欠往家走,抱上孩子扛著板凳,三三兩兩聚作一堆。

剛才的一幕著實新增了無數樂子,人們仍在津津樂道,言笑晏晏。可以想見的,接下來的數日乃至數月,這場笑料會以風吹落葉的速度掃過方圓十裡的每一個角落,給貧瘠乏味的鄉下生活增添數不清的笑聲和打趣。

忙碌了一夜的道士們先去歇息,尤其是李老爺子,今天晚上可是出了大力,幾乎主持全場。叢其感激連連,跟在他身後作揖道謝,送他老人家回房休息。

親眷中的年輕人這個晚上是不睡的,需要通宵達旦守靈,陪伴他們親人最後一個晚上。乾坐著也無趣,仍是湊成一堆閒聊打發時間,出了糗的兩人更是被重點打趣的物件。

不論誰看見他倆,要麼手指著笑得肚子疼,要麼拍打桌子,“噢噢”的叫,窘得倆郎舅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這般渾渾噩噩到天亮,即便是年輕人也是頭暈腦脹,兩眼發暈,趁著天還沒大亮趴在桌上眯一覺。

待李老爺子收拾妥當後卜出吉時,大夥準備準備該出殯了。

要不說村裡人死乞白賴求著李老爺子主持喪事呢,他老人家彆說當兩個人用,就是當十個也是夠的。如不然又是打喪鼓、陰陽先生、風水先生的,請來一個李老爺子,省卻多少事。

六太爺嫡親的兩個七、八歲孫兒頭戴紅孝帽,身穿白孝衣,被抱上棺木坐著,麵前放一麻袋。十六個戴白孝帽、精壯的杠夫矮下身子候在棺木兩側,隨時聽從指令。

這十六個杠夫不能是本家的,必須是彆家姓,村裡人都是相互幫襯。

一切準備妥當後,長子在喪架前“摔盆”,靈前祭奠燒紙所用的瓦盆摔得粉碎。隨著執事人一聲大喊:“起靈!”杠夫們應和一聲號子“起!”棺木緩緩擡起。

一時鼓樂聲大作,鞭炮齊鳴,李老爺子執桃木劍在前“開路”。

一條長長的白布,係在喪架兩邊,形成長形圓圈。長子披麻戴孝雙手捧靈牌,次子打幡在前,其餘親屬手持裹著白紙的“哀杖”,圍在其中,無數鄉鄰落在外側,隨著杠夫吆喝,緩緩前行。

出了六太爺家的大門,棺木往西而去,路過旁姓人家門口時,主家早已搬出一條板凳,其上放一香爐,香爐裡插了三炷香。棺木一經過,主家拿起香爐推倒條凳,孝子下跪答禮。

若是本家姓的門口,則又多了一項議程,曰“架高馬”。即杠夫們在此停靈片刻,本家人端來事先衝好的紅糖水及布匹,杠夫們一口喝儘,布匹裝入棺木上放置的麻袋內。

擡杠是經主家邀請而來,是沒有報酬的,但是“架高馬”時本家人給與的布匹歸他們所有,意為謝禮。

如此這般三步一停五步一歇走到這條壟的最西邊後返回,這次隻停歇在六太爺東邊的本家人門口,後經過周老爺子家轉彎往村子中心而去。路過六太爺另兩個兒子家門口後,擡入祖墳所在地。

一路上鼓樂不斷,紙錢紛飛,到了事先挖好的墳地,又是一番做派後,鏟土掩棺,堆土成墳。

隨後男丁女眷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手裡拿的孝服、孝帽、哀杖等,還有諸如香亭、像亭、魂轎、紙橋等物一並在墳前焚燒殆儘。

入土後由長子捧著靈牌原路返回,至周老爺子家門口,六太爺的女眷晚輩跪著接過靈牌,在旁人的攙扶下跪著往後退。退到下一條板凳前,把靈牌遞給凳子後的另一個女眷,如此這般直到六太爺家門口。

長子媳婦跪著接過靈牌後放置於堂屋左側,即為“設靈”。

如此,整場喪事落幕,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亡者和活人各安天命。

趁著還不到中午吃席的時辰,客人和鄉鄰到執事人那裡登記隨禮,按照遠近親疏,各自心意給禮錢,此番不必細說。

隻說叢其喊了兩個弟弟到屋子旁邊的巷子口說話,他的麵容憔悴,眼下兩個深深的黑眼圈。嘴唇發白布滿死皮,嘴角旁兩個大大的燎泡,嗓音嘶啞的厲害,說出口的話幾乎成了氣音。

“渡橋那天晚上,你倆個怎麼回事?啊,親爹過世,你倆個就在那嬉皮笑臉的,像什麼樣子?那天晚上我就想教訓你們了,人太多不好開口。”

老二自知理虧,摸了摸鼻子不敢吭聲。

老三不服氣叫嚷:“起初我也是在那規規矩矩地跪著,過了一會小堂弟跑來非要跟我擠在一個草團子上跪。我也想嚴肅來著,結果左手邊大堂姐一直在那鬨笑話,右手邊堂弟遞過來一把瓜子問我吃不吃,這還怎麼嚴肅得起來?”

“你還有理了是吧?”叢其擡起胳膊欲打,老二忙上前架住,“彆,彆,大哥,是我們錯了,你消消氣。”

“本來就是。”老三揚起腦袋一臉不滿,“我就算有錯也是他們帶累的,你怎麼不去找他們麻煩,就知道欺負我。”

叢其這回是真怒了,手動不了,擡起一腿踹過去,老三撒丫子往旁邊跑。

老二勸解道:“哥,彆氣了,你這幾天折磨得夠夠的,這些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好好修養幾天,你看你,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現如今我們哥三沒了爹,長兄如父,往後咱們三個還得互相扶持呢。”

“哎!”叢其長歎一聲,頹喪地放開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這幾天對旁人來說熱鬨非凡,於他卻是度日如年。新的身份,新的擔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一切都跟以往不一樣了,不論是人還是事。

吃過中午的席麵,遠來的客人跟六太奶奶道彆,寬慰、勸解幾句,總歸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傾訴幾句衷腸,再不捨也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來了這幾天,家裡也是一攤子事等著。

吃飯的人少了一大半,灶房的媳婦們輕鬆一大截,晚上吃席時,來幫工的這些青年男女也有了上桌的機會。

叢三老爺端一碗飯擺在桌上,旁邊放一雙筷子,“六太爺,您老請吃飯!”

話音剛落,斜刺裡衝過來一道人影,一屁股坐下端起碗筷就吃,“幸好我跑得快,來得及時,搶到了一個位。”

扒一口飯擡頭,“你們都看著我乾什麼?吃呀,彆客氣。”

一桌子人直勾勾盯著他看,怪瘮人的,他又不是金元寶?

叢孝深吸一口氣,“我們是不會客氣的,可你也太不客氣了點吧。這剛給六太爺叫的飯,筷子還沒放穩當呢,你就搶過去了,你讓六太爺怎麼吃?”

“啊?”叢康尷尬地看著手裡的碗筷,嘴裡的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時楞在那裡。

叢三老爺無奈一揮手,“行了,吃吧吃吧,你六太爺吃飯快,擺上就吃好了。他性子向來好,你又是個晚輩,不會跟你計較的,吃吧。”

可憐的六太爺生前就沒剩幾顆牙了,跟吃飯快挨不著半點關係。死後……唔,估摸著死後真個就吃飯快起來,畢竟神仙不都是吸一口香火就飽了,想必鬼也差不多吧!

不過這都是陰間的事情了,輪不到他們陽間的人來操心。

叢康是個心大的,長輩既然如此說了,他也就從善如流開吃,其餘人搖搖頭也拿起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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