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壟上煙火(種田) 第66章 第 66 章 編煙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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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煙把

吃完晚飯,
叢三老爺收攏六太爺生前墊床鋪用的枯稻草,抱到河邊“編煙把。”

傳說中人去世了,要跟隨“無常”走夜路,
所以子孫要為亡者送三個晚上的煙把。

隻見叢三老爺理順枯草,
編辮子似的擰成三股,
一左一右為一股,
編一股續一次草,
編的股數按照亡者的年齡來算。六太爺今年五十有四,
就要編五十四股。

朱青水閒著無聊蹲在旁邊看熱鬨,“三老爺,您怎麼什麼都懂啊?這個東西我怎麼聽都沒聽說過?”

叢三老爺嘿嘿笑:“樹老妖人老精,
年紀大了什麼事沒經過,看得多了自然就知曉了。你還年輕,
才吃了幾年米,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那您可要找個接班人纔好,
要不您老要是有個好歹,自個的煙把就沒人編啦!”要不怎麼說朱青水這人嘴賤呢,好好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

叢三老爺倒不在乎:“我這不是在編給你們看麼,
再說了,
我自己的煙把不勞你們費心。等哪天我察覺不對勁了,
就自個爬起來把煙把編好,到時隻管燒了便是。”

“哈哈!”圍著看的幾個年輕人鬨笑,“您老不得先把私房錢找出來分好啊,怎麼還管起煙把了,
這幾根草值幾個錢。”

叢三老爺也是振振有詞:“活人的錢我又用不著了,還管那個做什麼,更何況我也沒有私房錢。我都要死了當然管死後要用的物件纔是,
你們說對不對?”

“對,對極了,就該讓那幫龜孫子找不著私房銀子,讓他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日也思夜也想,哈哈!”

作為“龜孫子”中一員的叢孝撲上來要撕爛朱青水的嘴巴,倆個拳打腳踢,你來我往。

青葉悄摸摸坐到叢三老爺身旁:“爺爺,您到時就編一個一百股的煙把,好不好?”

叢三老爺欣慰地撫摸孫女的腦袋,心下感慨,稚子何其可愛。

天一黑叢三老爺就帶了叢其三個往祖墳走去,走到半路竟然落起雨點子。

“這怎麼下起雨來了?下雨怎麼燒煙把?”

叢三老爺倒是很高興:“這雨看著下不大,有雨纔好呢,要不怎麼叫煙把?點著了要有煙,而不是火,讓它慢慢捂著燒完。”

到了早上才填的新墳,煙把橫搭於墳尾,點燃後撲滅明火,黑煙緩慢升起。幾人等了半天見沒起明火,天上在下雨也不怕燒起來,於是頭也不回地往家走。

隔天晚上依舊編了煙把送去墳墓燒,叢三老爺圍著頭天晚上燒完的煙把仔細打量,滿意點頭。

回去後跟六太奶奶稟明:“您老放心,我仔細看了,那煙把燒著好的呢。從頭燒到尾,完整無缺,六太爺是壽終正寢,您無須擔心。”

這就不得不提到煙把的另一層寓意,傳說中若是煙把能從頭燒到尾,就說明亡者是順應天命,壽終正寢;若是不能,則表示亡人陽壽未儘,卻提前去了陰司,死後含冤。

六太奶奶想著老伴算是因病而亡,也算是枉死吧,怕他陽間壽數未儘,胸中有怨氣不得安寧。於他自個於後人都有妨礙,跟叢三老爺述說了原委,若真個如此,少不得再做一場法事,消解掉他的凶煞。

如此纔有了叢三老爺在墳堆那的種種所為。

現下聽說老伴是時辰到了,老天爺收了他的命,怪不得旁人。他自個也是安穩、平和的去了冥界報道,心下也是欣慰,縱使下了黃泉,他的路也是好走的。

六太奶奶心滿意足地準備“圓墳”的各種事項,做起事來也有了精神頭。

自古紅白喜事最累人,種種講究、規矩、禁忌數不勝數,隻有你做不到,沒有旁人想不到,也不知哪裡來的這些繁瑣禮儀。

持續三天的喪事結束,彆說主家脫掉一層皮,就是幫工的也累得人仰馬翻,在家狠歇了幾日才緩過勁。

到了“圓墳”這一日,親近的本家人陪著去墳前祭掃,回來吃了兩頓飯也就罷了。

叢孝回到家就開始捲包袱皮,上次整理好的行李給六太爺的事一耽擱,早拆開了。

“明早我就出發去縣裡,這回在家呆的時間實在長了些。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圓墳就罷了,六太爺的五七我肯定去不了。要不然過了五七也不用去縣裡了,再等兩天該秋收了。”

杏娘給他疊衣裳,“我知道,到時我跟爹孃一起過去就成,你去不去的不影響。”

“你在家多保重自個身子,田裡的活有空閒的話就乾,不能做就扔那彆管。左右咱家田少,收成也是有數的,再勤奮它也長不出金子。至於鎮上的擺攤,隨你心情,不用老跟著爹去。”

叢孝不放心地囑咐,他媳婦是個要強的,就怕一個人悶著腦袋乾。

杏娘好笑地說:“我在家出不了大事,再說還有爹孃在呢。倒是你,出門在外萬事當心,我還是那句話,身子要緊,彆那麼恨活計……”

小夫妻兩個依依不捨說到夜深,儘管自成婚起就是聚少離多,可每次分彆仍是分外不適應。世事兩難全,他們家田少過得卻比彆家稍微寬鬆,那就要忍受彆離的苦楚。

這裡滿了,那裡就要少一點,世上之事無不如此。

第二天天微亮,叢孝吃過早飯,照例親了兩口兒子、女兒,背著行囊出發去往縣城。花了兩天時間,天黑之前到了縣裡,這次沒急著去找客棧的大通鋪,先來了陳牙人這裡。

陳牙人見了他雙眼一亮,如見活佛,一把拽了他的胳膊,急切地問:“你怎麼纔回來?雙搶不是早過了嗎?你家的晚稻秧苗要是栽的這般遲,你們家也用不著種田了,明擺著秋日裡沒收成嘛。”

“前些日子我就估摸著你該過來了,結果一等沒有,二等還是不見人影,你到底在家忙什麼?”他疑惑地問,“若是你家真個那般家大業大,田畝良多,照理你不該背井離鄉到外頭討生活纔是?”

叢孝端起茶碗一口喝儘,笑著調侃:“人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沒想到才一個多月沒見,老哥哥就如此這般惦念我,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

“正經點,少給我插科打諢,油嘴滑舌,我這有急事呢。”陳牙人拍了拍他的胳膊。

叢孝收斂嬉皮笑臉,一臉正色:“本該早幾日就過來的,臨出門家裡出了點急事,這不一處理完就急匆匆趕來縣裡。您這是……要給我介紹活計?”

陳牙人沒搭理他的話茬,轉而問起另一件事:“你之前跟我說,泥瓦、木工活你都會,是不是真的?那你的木工手藝如何?”

“自然是真的!”叢孝謹慎答道,“至於手藝,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我要說自個技藝非凡,無所不能,您也不能信是吧?”

陳牙人失笑,跟叢孝相識時間不長,打交道的次數也不是很多。

通過這段時間的幾次接觸,他也看出這個年輕人平時嘴裡沒個把門的,胡說亂侃張嘴就來。一旦涉及自個吃飯的手藝家夥,就分外謹慎,不清楚原委時輕易不肯說大話。

他提起茶壺給叢孝又倒了一碗,細細述說詳情。

玉陵縣靠水吃水,物產豐富,穀物繁多,在府城數十個縣裡頭,那也是排在前頭的,自古以來就是頭號的產糧大縣,在府裡掛了名。

這樣一個富庶繁華之地自來臥虎藏龍,鄉紳富賈比之府城那肯定遠遠不及,在小地方卻有些個看頭,也是府裡少爺們初入官場的首選。

無他,民富少饑餒,少刑案,少禍患,且多政績,呆個一兩任撈夠了好名聲兒,拍拍屁股自去尋往高處。這般人家出來的官家公子哥兒,自然做不出那等為虎作倀,巧立名目肆意斂財的汙爛行徑。

規規矩矩混過幾年,各種明裡暗裡的孝敬豈會少得了,自有人送到跟前,此乃官場上不言而喻的規則。

故而縣太爺清明,民間無罪大惡極之案,民風昌順,市井繁華。

這裡要說的是縣裡的一戶張姓人家,以賣糧起家,原先在縣裡隻是排在中等。十幾年前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娶了府城一富商的庶女進門,短短幾年時間一躍成為玉陵縣數一數二的大商號。胡家庶女成了張家主母,生了個小姐,從小金尊玉貴,嬌生慣養,長得是千嬌百媚,見過的人無一不說聲好。

張記糧鋪家主慣常的好鑽營,也不知道怎的跟府城的一個六品官家裡搭上關係,把女兒許配給他家庶子。

對外的說法是張家小姐的生辰八字生得極好,正所謂官星得力,財星旺盛。

具體如何外人不得而知,隻這樁婚事在縣裡一經傳揚開,張家的興盛更上一層樓。張府日夜燈火不休,往來道賀的車馬絡繹不絕。

且不說三書六禮時場麵如何的盛況空前,鑼鼓喧天,現下“請期”已結束,定好了立冬那日新郎過來迎娶新娘過門。

因夫家遠在府城,兩家商議的是迎親當日,新人連同聘禮、嫁妝一道坐船前往府城,以免分了兩趟,各種繁複瑣碎先不說,就是人手也多有不及。

張家小姐的嫁妝是打離孃胎就開始置辦,小到子孫桶,大到桌櫃床鋪,應有儘有。這不眼看著就要到迎娶的日子,張家開始規整、合攏大大小小的嫁妝物件。

問題就出在這嫁妝上。

張家小姐的舅家本就是府城富戶,兩家往來也隻尋常,既沒有特彆親近也不會疏遠。

胡家舅舅聽說自家的表小姐攀上了府城的官宦人家,雖不是多大的官,但於縣裡的商戶來說極為難得,堪比十年寒窗苦讀的窮秀才一舉跳入龍門成了舉人老爺。

胡舅舅高興地大手一揮,決定給外甥女添一件稀罕嫁妝,專門從江南購置了一張架子床。此床在那等繁華的所在也是極為流行的,富庶之家無不以一張工藝精湛,紋理華美的架子床為看點。

為怕張家不知如何組裝,架子床的構件連同匠人一道送了來。匠人拚裝好架子床,足占了小半間屋子,小地方的人隻聽說過這玩意,哪裡見識過,紛紛稱奇讚歎不已。

陳牙人跟叢孝提到木工手藝的源頭也出在這張架子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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