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92章 寒池探玉
雪後初晴的藥王穀，寒梅在枝頭結著冰晶，似千萬盞紅燈籠垂落。龍誌煉蹲在寒玉池邊，正用星隕砂修補池底裂縫——自鎮北將軍送來《星隕陣圖》殘卷後，他按圖索驥，在池底佈下十二枚星隕砂引子，竟真的觸發了地脈共鳴，池水重新泛起幽藍微光。
阿煉！蘇清雪提著竹籃從坡上跑來，發間銀鈴撞出碎玉般的響，小竹在竹屋裡翻出個舊陶甕，說是當年夫人藏東西用的。她揭開籃上棉絮，露出個巴掌大的陶甕，甕口封著蠟，印著二字。
龍誌煉心頭微動。十年前他被救出時，母親曾在他繈褓裡塞過半塊龍紋玉玨，另半塊鎮北將軍昨日才交予他。這陶甕，莫不是與藥王遺卷有關？
小心！仇九突然從藥圃竄來，青銅藥杵橫在兩人身前。她鬢角沾著藥粉，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方纔我在碾藥時，聽見林子裡有枯枝斷裂聲——不是野獸，是人。
話音未落，竹屋後轉出三個身影。為首者裹著灰布鬥篷，麵容陰鷙，腰間懸著柄烏鞘刀，正是前日被鎮北將軍麾下騎兵擊潰的玄冥教餘孽。他身後兩人，一個扛著鐵蒺藜，一個提著帶倒刺的流星錘，皆作尋常獵戶打扮，卻掩不住身上的腥風。
小娘皮倒警覺得緊。灰袍人冷笑，目光掃過龍誌煉頸間的玉玨，聽說藥王穀重光了？龍家血脈也回來了？教主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伸手去摸刀柄，把玉玨交出來，爺給你們個痛快。
蘇清雪將竹籃往地上一擲，寒梅劍地出鞘，劍尖挑起片梅瓣，輕輕一彈。那花瓣裹著內力飛向灰袍人麵門，他慌忙偏頭，花瓣擦著耳垂釘入樹乾，竟將碗口粗的樹乾洞穿。
好劍法！灰袍人讚了句，卻無半分懼色，當年在斷魂崖，你家相好的（蘇清雪）可沒這本事。他突然暴喝一聲，烏鞘刀出鞘，刀身纏著的赤練蛇竄向蘇清雪腳踝。
仇九的青銅藥杵已至。藥杵上的藥紋泛著青光，與赤練蛇相撞，蛇身瞬間蜷曲成灰。她反手一杵砸向灰袍人膝彎，卻見他腳尖點地，竟向後飄出三尺，落地時腳下竟未沾一片雪——分明是用了踏雪無痕的輕功。
玄冥教的追魂步周福不知何時持著藥鋤站在坡頂，聲音發顫，當年夫人就是中了這步法，才......他喉頭哽住，握鋤的手青筋暴起。
龍誌煉踏前一步，星隕砂自指尖湧出，在掌心凝成青色光盾。灰袍人見他運起星隕之力，眼中閃過貪婪：果然是龍淵那老東西的種！教主要的就是這星隕砂！他甩出三枚透骨釘，釘尖泛著幽綠，直取龍誌煉咽喉。
龍誌煉不躲不閃，光盾往前一推。透骨釘撞在盾上，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竟被星隕砂吞噬得乾乾淨淨。他趁勢欺身而上，星隕劍氣如電射向灰袍人左胸——這一劍，他暗合了《星隕陣圖》裡的寒梅破雪式，劍氣所過之處，積雪儘碎，梅枝簌簌。
灰袍人慌忙舉刀格擋，烏鞘刀與劍刃相撞，迸出火星。他隻覺虎口發麻，刀身竟被震得嗡嗡作響，更駭人的是，龍誌煉的劍氣裡竟裹著星隕砂的顆粒，割得他手臂鮮血淋漓。
灰袍人嘶聲喊了一聲，三人同時丟擲煙丸。濃煙騰起時，龍誌煉運起星引訣，識海中的星隕砂如江河奔湧，在雙眼凝成兩道青芒。他穿透煙霧，見三人正往穀後密林逃竄，其中提流星錘的漢子腿上中了一劍，鮮血染紅了雪地。
龍誌煉正欲追趕，蘇清雪卻拽住他的衣袖：阿煉，你看！她指著灰袍人逃跑的方向，隻見雪地上有三枚銅錢大小的印記，呈品字形排列——正是玄冥教追魂步的落足點。
三角定位仇九蹲下身，用青銅藥杵在地上畫了個圈，三枚印記對應三個方位，若我沒猜錯，他們在等援兵。她指了指穀後那座被燒毀的藏經閣，當年夫人藏《千金方》殘卷的地方，就在閣後石壁裡。
龍誌煉心中一動。母親的遺書裡曾提過，藥王遺卷並非寫在紙上，而是刻在寒玉池底的星隕石上。若玄冥教知曉此事，定會派人守住藏經閣，防止遺卷被發掘。
周伯，你帶小竹和藥童們回竹屋，守住穀口。龍誌煉將星隕劍收入鞘中，清雪、仇九，跟我去藏經閣。
三人繞過斷壁殘垣，來到藏經閣前。昔日的飛簷鬥拱早已坍塌，隻剩半堵焦黑的石牆。仇九用青銅藥杵敲了敲牆麵，發出空洞的回響：這裡有夾層。她摸出腰間的藥囊，倒出些粉末撒在牆上——那是她用百草通靈散特製的藥粉，遇機關會變色。
果然，牆根處有幾塊磚泛出青色。龍誌煉上前，按順序推動磚塊，隻聽一聲，石牆緩緩移開，露出個黑黢黢的地道。地道裡飄著淡淡的藥香，混合著潮氣的腥味，與藥王穀昔日的藥廬氣息如出一轍。
小心腳下。蘇清雪舉起火摺子，照亮地道。牆壁上每隔三步便嵌著盞青銅燈，燈油早已凝固，卻仍有星隕砂的微光在燈芯處流轉。地麵鋪著青石板，每塊石板上都刻著藥草圖案，與《千金方》裡的經絡圖如出一轍。
藥王九章陣仇九蹲下身，指尖劃過一塊刻著的石板，當年夫人說，藥王真人用十二味主藥對應十二正經，每味藥的生長方位便是陣眼。她取出藥囊裡的銀針，插入石板的縫隙，若我沒記錯，屬陽，對應任脈，針尾該朝東。
銀針剛入石板，地道深處傳來一聲。龍誌煉運起星隕砂護住眾人，就見前方石壁緩緩裂開，露出個石室。石室中央立著塊一人高的寒玉碑，碑身刻滿蝌蚪文，與母親遺書裡的符號如出一轍。碑前擺著個檀木匣，匣上落滿灰塵，卻不見鎖孔。
這就是《藥王遺卷》？蘇清雪伸手要碰，被龍誌煉攔住。他用星隕砂在匣身一探，匣蓋地彈開，露出捲成筒的絹帛。絹帛上的字跡已有些模糊，卻仍能辨認：吾兒淵、煉：若見此卷，速往昆侖山尋星隕泉。星隕砂乃天地初開時星辰墜地所化，能解世間百毒，亦能引動天地之力。然砂有靈性，需以血脈為引，方得其全......
龍淵、龍煉......龍誌煉喃喃念著，喉間發緊。原來父母早知他會麵臨今日之局，竟在遺卷裡留下瞭如此重要的線索。他展開絹帛，繼續往下看，卻在末尾處看見一行血字：玄冥教主乃當年被逐的星隕門叛徒，慎之！
星隕門？仇九皺眉，我曾在《江湖誌異》裡讀過，說是上古有個門派，專修星隕之力，後來因妄圖逆天改命被正道圍剿。她指了指寒玉碑上的蝌蚪文，這些符號，與《星隕陣圖》裡的陣眼標記一模一樣！
地道外突然傳來金鐵交鳴之聲。龍誌煉臉色驟變，將絹帛收入懷中，拉著蘇清雪和仇九衝出地道。就見穀後林子裡，灰袍人帶著十餘個黑衣人圍住了周福和小竹。周福的藥鋤上沾著血，小竹的裙角也被劃破，正用寒梅劍勉強抵擋著兩個嘍囉的攻擊。
老東西，交出龍家小子！灰袍人揮刀劈向周福，刀風裹著腥氣，竟將旁邊的梅樹攔腰斬斷。周福側身避開，藥鋤砸向對方腳踝，卻被他輕易跳開。
住手！龍誌煉大喝一聲，星隕劍氣破空而出。灰袍人慌忙舉刀格擋，烏鞘刀與劍刃相撞，竟被震得脫手飛出。龍誌煉趁勢欺身而上，左手扣住他手腕，右手扣住他咽喉：說！玄冥教主在哪裡？
灰袍人疼得冷汗直冒，卻突然咧嘴笑了：你以為......殺了我......就能阻止教主？他早就在寒玉池底......佈下了蝕骨大陣！等星隕砂引動......嘿嘿......他的瞳孔突然擴散，口中湧出黑血——竟是服了毒囊！
龍誌煉鬆開手，灰袍人重重摔在地上，沒了聲息。蘇清雪蹲下身，用銀針挑開他的衣襟，見心口處有個青黑色的印記，正是玄冥教的蝕骨紋。
快回寒玉池！仇九指著穀中方向，方纔那煙丸的氣味不對，像是蝕骨毒霧的引子！
三人狂奔到寒玉池邊，就見池麵上浮著層淡綠色的霧氣，正順著池邊的石縫往四周擴散。霧氣所過之處，剛冒出頭的九轉草蔫了，藥圃裡的藥苗枯了，連寒梅樹的枝椏都開始發黑。
蝕骨毒霧的進階版！仇九捂住口鼻，他們用星隕砂做引，將毒霧滲入地脈，再通過寒玉池的星隕陣擴散！她指向池底的星隕砂引子，那些引子被做了手腳，正在吸收毒霧的力量！
龍誌煉運起星隕砂護住周身，縱身躍入寒玉池。池水冰冷刺骨，他卻覺星隕砂在體內翻湧，竟將毒霧逼出體外。他潛到池底，就見十二枚星隕砂引子泛著妖異的綠光，正將毒霧吸入陣眼。引子表麵的星隕砂紋路已有些模糊，若再任其吸收，整個藥王穀都會被毒霧籠罩。
清雪！龍誌煉浮出水麵，把九轉草的根須剪下來，扔進池裡！九轉草能解百毒，或許能克製毒霧！蘇清雪立刻取出藥鋤，小心剪下幾株九轉草的根須，扔進池中。根須剛觸到水麵，便發出聲響，綠光竟弱了幾分。
仇九則帶著藥童們搬來石塊，將池邊的石縫堵死：毒霧隻能從地脈進來，封死入口，它就沒處擴散了！周福和小竹則用剩下的藥材熬製解毒湯，分給中毒的黑衣人——這些人雖為玄冥教餘孽，卻多是被人蠱惑的貧苦百姓。
半個時辰後，池麵的綠霧終於散儘。龍誌煉遊回岸邊，渾身濕透，卻覺體內星隕砂的力量更勝從前。他望著重新綻放的寒梅，忽然想起遺卷裡的話：星隕砂乃天地靈物，需以仁心為引。
阿煉。蘇清雪遞來乾帕子，你在想什麼？
龍誌煉接過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水珠：我在想，父母當年為何要留下這些線索？他們定是知道，星隕砂的力量越大，責任越重。他望向穀中忙碌的身影，藥童們在整理藥材，仇九在記錄藥譜，周福在修補房屋，藥王穀的重光，從來不是靠某個人的血脈，而是靠每一個相信它的人。
蘇清雪笑了，腕間硃砂痣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就像這寒梅，就算被雪壓彎了枝，來年春天還是會開。她指了指龍誌煉頸間的玉玨，就像這玉玨，兩半合在一起，才能照見完整的龍紋。
龍誌煉握緊玉玨，星隕砂在體內輕輕震顫。他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玄冥教主的陰謀、星隕門的秘密、昆侖山的星隕泉......但此刻，看著身邊這些溫暖的笑臉，他忽然有了勇氣。
就像母親在遺書裡寫的最後一句：阿煉，彆怕黑。因為星星，總在最暗的夜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