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02章 春溪初漲映肝膽
雪化後的山路沾著濕意,龍誌煉與蘇清雪策馬緩行,青騅馬的馬蹄踏碎了殘雪,在山徑上印出兩串深褐色的蹄印。蘇清雪的發間梅簪已換了支新的——是昨夜在星淵泉邊折的寒梅枝,用紅綢仔細纏了,倒比從前的更添幾分生氣。
“阿煉哥,你看那!”她忽然指向山坳處。
龍誌煉抬眼望去,隻見山腳下立著個青瓦白牆的小村,村口的老柳樹抽出了新芽,枝椏間掛著幾縷炊煙。可奇怪的是,村子裡靜得出奇,連犬吠雞鳴都聽不見,唯有幾縷黑煙從屋頂嫋嫋升起,像是有人在燒紙錢。
“不對勁。”龍誌煉勒住馬韁,星隕砂在體內微微發燙——這是他修煉《星隕醫經》後得的異能,能感知周圍的生機強弱。此刻那村子裡的生機,竟像被一塊大石壓住了般,蔫頭耷腦的。
兩人下了馬,蘇清雪從藥囊裡取出個青銅葫蘆,拔開塞子輕嗅:“有股腐草混著血腥的氣味……像是中了邪毒。”她話音未落,村口突然衝出個老婦,頭發蓬亂,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見著兩人便撲過來:“救命!我家柱子他……他渾身發青,嘴裡吐黑血!”
龍誌煉忙扶住她,觸到她手腕時猛地一震——老婦的脈搏細若遊絲,麵板下的血管裡竟泛著幽藍的光。“是邪泉的餘毒!”他想起了星淵泉眼的黑鱗,“這毒會順著血脈遊走,若不及時壓製,三日之內便要攻心。”
“阿煉哥,村裡怕是遭了災。”蘇清雪取出藥囊翻找,“我有‘解毒丹’,但隻能救急。得找到源頭……”
“先救人!”龍誌煉將老婦交給蘇清雪,自己則大步往村裡走。越往裡走,景象越是淒慘:曬穀場上橫七豎八躺著七八個村民,個個麵色發青,嘴角掛著黑血;屋簷下的竹匾裡晾著草藥,卻全被黑蟲啃成了碎片。
最深處的土坯房裡,傳來孩子的哭聲。龍誌煉踹開虛掩的門,隻見個七八歲的男娃蜷在炕上,渾身抽搐,右手死死攥著塊帶血的紅薯——那紅薯皮上爬滿了黑紋。他伸手探向男娃的額頭,燙得驚人,可觸到麵板時,指尖竟像被冰碴刺了一下——這是邪毒入體的征兆。
“小娃,告訴阿煉哥哥,這紅薯哪來的?”他蹲下身,儘量放軟聲音。
男娃疼得直抽氣,卻還是指著窗外:“王……王屠戶家的地窖……他說那是‘仙薯’,吃了不生病……”
龍誌煉猛地站起,衝出門去。蘇清雪已追上來,手裡端著藥碗:“阿煉哥,那是邪泉的怨氣凝成的‘蝕骨薯’!我在《百草經》裡見過記載,用活人血澆灌的,專吸人氣!”
兩人跑到村東頭的地窖前,隻見青石板縫裡滲出黑血,窖門“砰砰”作響,像是有人在裡麵撞擊。龍誌煉抽出參宿劍,星紋流轉間,劍刃泛起幽藍的光——這是星隕砂與邪毒相剋的征兆。他一腳踹開窖門,腐臭的黑氣撲麵而來,隻見窖底堆著七八具屍體,每具屍體的心口都插著根帶血的木釘。
“是玄冥教的‘陰魂釘’。”蘇清雪捂住口鼻,“他們用活人血養邪薯,再用邪薯養陰魂,為的是……”
“為的是複活教主!”龍誌煉想起星淵泉眼裡的殘魂,“墨淵前輩說過,教主的魂魄被封在邪泉底,需用百人性命做引才能脫困!”
話音未落,窖底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龍誌煉握緊參宿劍,隻見最中央的屍體緩緩坐起,眼眶裡爬出兩條黑蛇,吐著信子纏上他的手腕。他手腕一翻,星隕砂凝成細沙,黑蛇觸到便發出嗤嗤聲響,化作青煙消散。
“小心!”蘇清雪的寒梅劍已刺穿了另一具屍體的天靈蓋。那屍體脖頸處有個銅錢大的窟窿,裡麵塞著張黃紙,寫著“玄冥教第七壇”。
“走!”龍誌煉拽著蘇清雪衝出地窖,“這村裡的人都被下了咒,得趕緊送他們去藥王穀!”
兩人剛將幾個村民抬上馬車,村外突然傳來馬蹄聲。七八個黑衣人策馬而來,為首那人戴青銅鬼麵,腰間懸著柄鬼頭刀——正是鬼麵三煞中剩下的“青麵鬼”。
“小雜種,你們倒是命硬!”青麵鬼的聲音像刮鐵,“教主說了,誰帶回《星隕醫經》,賞黃金千兩;誰殺了龍誌煉,賞活人一個!”他揮了揮手,手下便如餓狼般撲來。
龍誌煉將村民托付給蘇清雪,參宿劍出鞘迎敵。星隕砂在劍身上流轉,竟引動天上的雲氣聚成星芒,每道星芒落在鬼麵人身上,便燒出個焦黑的窟窿。青麵鬼卻不硬接,鬼頭刀舞得如銀蛇,專挑龍誌煉的空門下手。
“阿煉哥,他刀上有毒!”蘇清雪在馬車旁大喊,“用你的星隕砂破他的內勁!”
龍誌煉心領神會,劍勢陡然一變。原本淩厲的星芒化作綿密的星網,將青麵鬼困在中間。青麵鬼隻覺呼吸一滯,鬼頭刀竟重若千鈞,他咬著牙運起內力,卻見星網中滲出點點金光,如細沙般鑽進他的毛孔。
“啊!”他慘叫一聲,鬼頭刀“當啷”落地,鬼麵也被星芒燒出個大洞,露出底下扭曲的臉——竟是當年在鬆風客棧見過的賬房先生!
“原來你早就是玄冥教的人。”龍誌煉皺眉,“難怪那日你給的藥茶裡有安神散。”
賬房先生咳出血沫,眼神卻突然清明瞭一瞬:“教主……他要的是……是泉眼的黑鱗……你們……快走……”話音未落,他的身體便化作一灘黑水,連骨頭都沒剩下。
剩下的黑衣人見首領已死,哪裡還敢戀戰?紛紛撥轉馬頭逃竄。龍誌煉正欲追趕,蘇清雪已扶著村民追了上來:“阿煉哥,村裡還有二十多口人,都是老人孩子,得趕緊送醫!”
兩人將村民安置在村口的祠堂裡,蘇清雪熬了兩大鍋解毒湯,龍誌煉則用星隕砂為重症者疏導經脈。忙到月上柳梢頭,總算保住了十七條性命。老婦攥著蘇清雪的手直掉淚:“姑娘,你們是神仙吧?我家柱子剛才還吐黑血,現在竟能喝藥了……”
龍誌煉坐在祠堂門檻上,望著天上的月亮,忽然開口:“清雪,你說這玄冥教為何非要找我們?”
蘇清雪在他身邊坐下,梅簪上的紅綢被風吹得輕輕飄動:“因為他們怕。《星隕醫經》裡不僅有醫術,更有克製邪泉的法子。教主想借邪泉稱霸天下,可他不知道,最厲害的‘藥’,從來不是毒藥,是人心。”
“人心?”龍誌煉想起星淵泉眼裡的殘魂,“阿鸞夫人說,仁心是解藥。”
蘇清雪點頭:“對。你爹孃當年用生命護著《星隕醫經》,墨淵前輩用一輩子找傳人,不都是因為相信——總有人願意為彆人撐一把傘。”她轉頭看向龍誌煉,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就像你,明明自己中了蝕骨蠱,還要先救村民。”
龍誌煉耳尖微紅,低頭撥弄著參宿劍的劍穗:“我娘說過,行醫的人,要先學會心疼病人。”
兩人沉默片刻,忽聽得村外傳來馬蹄聲。這次不是凶寇,而是藥王穀的信鴿——腳上綁著個竹筒,裡麵是老穀主的親筆信:“誌煉、清雪:速歸穀。邪泉餘毒已入終南,穀中弟子十傷其三。另,半卷《星隕醫經》現世,恐落入玄冥教手,望你們……”
信末的字跡有些模糊,像是被淚水暈開了。龍誌煉握緊信箋,對蘇清雪道:“回穀。”
“好。”蘇清雪將梅簪重新彆好,“順便把村民的後事安排妥當。我讓藥童送些藥材來,再派兩個大夫駐守雙柳村。”
兩人連夜啟程,沿著山溪而行。春溪初漲,溪水漫過鵝卵石,叮咚作響,倒比冬日的寒冰多了幾分生氣。龍誌煉望著溪中的倒影,忽然發現自己的星隕砂泛著淡金色——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異象。
“清雪,你看。”他指著溪水。
蘇清雪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隻見水麵映著兩輪月亮:一輪是天上的明月,一輪是龍誌煉掌心的星隕砂,兩輪月影交疊,竟泛起粼粼的金光。
“這是……”她剛要說話,龍誌煉突然捂住胸口——《星隕醫經》殘卷在他懷中發燙,經頁上的文字竟浮了起來,在空中組成一行金字:“仁心既現,星隕為引,雙卷合璧,邪不侵正。”
“阿煉哥,你怎麼了?”蘇清雪慌忙扶住他。
龍誌煉深吸一口氣,笑道:“沒事。隻是覺得……我們的路,越來越亮堂了。”
山溪潺潺,月光如水。兩人的影子在溪畔拉得很長,與梅簪的紅綢、參宿劍的星紋,一同融進了這春夜的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