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04章 寒梅破霧星隕鋒
終南山的霧比昨夜更濃了。
龍誌煉裹緊月白棉袍,抬頭望去,山霧像團化不開的棉絮,將終南山的七十二峰都裹成了模糊的剪影。他懷裡的星隕砂微微發燙,隔著三層衣料仍能灼得麵板發紅——這是他進入終南山境內的第三個時辰,也是蝕心霧最盛的時刻。
“阿煉哥,你看那!”蘇清雪突然拽住他衣袖,指尖指向山坳間。
霧靄深處,幾點猩紅如血,是幾株寒梅正破霧綻放。梅枝虯結如鐵,花瓣卻嬌嫩似雪,每片花瓣上都凝著層薄霜,在霧氣裡泛著冷冽的光。最奇的是梅樹下的石碑,刻著“萬藥廬”三個篆字,碑身爬滿青苔,卻在碑頂壓著塊黑黢黢的青銅鈴——正是玄冥教七煞使手中的那種。
“墨前輩說,萬藥廬是當年他師父采藥的地方。”龍誌煉摸了摸腰間的參宿劍,“這鈴兒……怕是玄冥教設的局。”
蘇清雪從藥囊裡取出青銅藥瓶,倒出粒寒梅破瘴丹:“我先服下,你含著半粒。”藥丸入口即化,清冽的梅香直竄天靈蓋,龍誌煉隻覺星隕砂的熱度被壓了三分,連肺腑裡的蝕心霧都淡了幾分。
兩人繞過青苔碑,剛踏進藥廬院門,便聞得股焦糊味。正廳裡飄出黑煙,梁上懸著的藥罐“哐當”墜地,藥汁濺在青磚上,騰起陣陣綠煙。龍誌煉搶步上前,踢開半掩的木門,隻見個灰衣藥童倒在門檻邊,渾身發青,嘴角淌著黑血,右手還攥著半本《本草經》。
“小福!”蘇清雪撲過去,指尖按在他頸間——脈搏雖弱,卻仍有跳動。她迅速解下腰間藥囊,取出銀針在他“天突”“膻中”二穴連刺三針,又倒了碗清水喂他灌下。藥童喉間發出“咕嚕”聲響,竟緩緩睜開了眼。
“蘇姑娘……”藥童聲音沙啞,“他們……他們昨夜來的,說要找‘星隕砂’……墨前輩……墨前輩被他們綁到後山岩洞了!”
龍誌煉心頭一沉。他蹲下身,替藥童把脈,星隕砂在掌心發燙,竟透過藥童麵板感受到一股陰寒之力——這是玄冥教的“腐骨毒”,專破內家真氣。他取出隨身攜帶的“九葉冰參”,碾碎了敷在藥童傷口上,又餵了粒續脈丹:“你且歇著,我去救墨前輩。”
“阿煉哥,我同去。”蘇清雪將藥童托付給藥廬裡的另一個小藥童,“你護著他,我去岩洞。”
龍誌煉剛要攔,卻見她已抄起藥囊衝出門去。梅枝在風中搖晃,幾片花瓣落在她發間,襯得她眉峰更顯堅毅。他歎了口氣,將參宿劍背在身後,跟著衝進霧裡。
後山岩洞隱在片竹林中,洞口被藤蔓遮得嚴嚴實實。龍誌煉剛要撥藤,突然聽見洞內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他握緊參宿劍,星隕砂在劍刃上流轉,竟引動星芒劈開藤蔓——洞內寒氣逼人,石壁上結著層薄冰,中央擺著塊黑黢黢的石台,墨淵子被鐵鏈捆在石台上,衣襟染血,嘴角掛霜。
“墨前輩!”龍誌煉大喝一聲,揮劍劈向鐵鏈。星隕砂與鐵鏈相觸,發出“嗤啦”聲響,鐵鏈竟像被火烤的蠟,瞬間熔斷。墨淵子踉蹌著站起,咳嗽著吐出血沫:“誌煉,你來得正好……他們要取我的‘命魂丹’,說是能解教主的屍毒……”
“命魂丹?”龍誌煉這才注意到,石台旁的青銅鼎裡煮著團黑血,血中浮著顆鴿蛋大的丹丸,正隨著霧氣吞吐黑芒。
洞外突然傳來蘇清雪的驚呼。龍誌煉轉頭望去,隻見七道黑影破霧而入,為首正是那日被他刺傷的七煞使。此人左眼仍戴著青銅眼罩,右臉的疤痕泛著青紫色,手中握著根骨節做成的拂塵,每根骨節上都嵌著顆人眼。
“龍小友,蘇姑娘。”七煞使陰惻惻一笑,“把星隕砂交出來,再把命魂丹獻上,我便饒你們不死。”他晃了晃拂塵,“否則,這岩洞裡的‘千屍冰’,足夠讓你們變成冰雕,永世不得超生。”
龍誌煉護在墨淵子身前,參宿劍嗡鳴出鞘:“想要星隕砂?先過我這關!”他手腕一翻,星隕砂凝成星網,直取七煞使麵門。七煞使不慌不忙,拂塵輕揮,骨節上的眼珠突然睜開,射出七道幽綠的光刃,竟將星網割出七道缺口。
“阿煉哥,小心他的‘七煞追魂眼’!”蘇清雪的聲音從洞外傳來。她手持寒梅劍,劍尖挑著片梅瓣,梅瓣上凝著層白霜——正是終南山特有的“冰心梅”。梅瓣破空而來,撞在光刃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龍誌煉趁機欺身而上,參宿劍直刺七煞使咽喉。七煞使側身避開,反手用拂塵纏住他手腕。龍誌煉隻覺手腕劇痛,彷彿被鐵箍勒住,星隕砂的熱度竟被壓得幾乎消散。他咬著牙運起內力,星隕砂在體內翻湧,竟順著經脈衝破拂塵的束縛,從指尖迸發而出,化作顆璀璨的星芒,直貫七煞使右眼。
“啊!”七煞使慘叫一聲,捂住右眼踉蹌後退。他右眼的位置,竟被星芒燒出個焦黑的窟窿,露出底下翻卷的紅肉。
“你……你竟用星隕砂傷我‘命魂眼’!”七煞使捂著眼後退,“教主不會放過你的!”
“他救不了你。”蘇清雪的寒梅劍已刺穿他左肩,“我這劍上淬了‘冰心梅’的寒毒,三日之內,你全身血液都會結成冰渣。”她收回劍,指向洞外,“你瞧,東廠的張九帶著玄衣衛來了——你們玄冥教,如今是人人喊打!”
洞外傳來馬嘶,七八個玄衣衛舉著火把衝進來。為首的張九抽出繡春刀,刀尖直指七煞使:“狗賊,你殘害百姓,今日便讓你血債血償!”他揮刀劈下,刀光映得洞壁上的冰棱閃閃發亮。
七煞使見勢不妙,甩出懷中的青銅鈴鐺。鈴聲所過之處,洞內的千屍冰突然裂開,無數具裹著冰殼的屍體搖搖晃晃站起。這些屍體有的穿著玄色道袍,有的披著粗麻喪服,眼窩裡爬滿蛆蟲,卻都咧著嘴,露出森白的牙齒。
“是‘屍山陣’!”墨淵子臉色驟變,“快退!”
龍誌煉拽起墨淵子,蘇清雪扶住藥童,三人剛要往洞外跑,卻被屍體群圍住。為首的屍體突然撲來,指甲長得像鷹爪,直取龍誌煉咽喉。龍誌煉側身避開,參宿劍橫削,卻見劍刃砍在屍體上,竟如砍在橡膠上,隻留下道白印。
“阿煉哥,用星隕砂!”蘇清雪的銀針破空而來,十二枚銀針刺入屍體“百會”“膻中”等穴。屍體渾身一震,僵在原地。龍誌煉趁機將星隕砂凝成細沙,撒在屍體眉心——星砂所過之處,冰殼寸寸碎裂,屍體發出刺耳的尖叫,化作灘黑水。
“原來如此!”龍誌煉恍然大悟,“這些屍體被玄冥教用邪術操控,隻要破了他們的‘命門穴’,就能解了屍毒。”
七煞使見勢不妙,轉身欲逃。張九的繡春刀已追至他後心。刀光閃過,七煞使的身子被劈成兩半,腸子拖在地上,卻仍不肯斷氣,右手在地上劃出幾道血痕,嘴裡念念有詞:“教主……複活……星隕砂……”
話音未落,他的身子便化作黑水,連骨頭都沒剩下。洞內的千屍冰失去操控,紛紛坍塌,露出底下刻著的星圖——正是《星隕醫經》裡記載的“北鬥七星陣”。
墨淵子跌坐在地,掏出酒葫蘆猛灌一口:“好小子,這招‘星隕破瘴’使得比我當年還利索。”他指著洞壁上的星圖,“這是你娘當年刻下的,說是‘仁心為引,星隕為鋒’,能破天下一切邪術。”
龍誌煉望著星圖,又看了看掌心的星隕砂——此刻砂粒泛著淡金色,竟與星圖上的北鬥七星遙相呼應。他忽然想起昨夜在藥廬裡,老道說的“寒梅破瘴丹”是用星淵泉邊的寒梅結的果,而墨淵子此刻手中的酒葫蘆,正飄著股熟悉的梅香。
“阿煉哥,你看!”蘇清雪指著洞外。霧不知何時散了,終南山的七十二峰清晰可見,每座峰頂都飄著麵杏黃錦旗,旗上繡著“懸壺”二字——那是藥王穀的分舵。
“是藥王穀的人來了。”龍誌煉鬆了口氣,“墨前輩,我們先送你回穀,再商量取另半卷醫經的事。”
墨淵子搖了搖頭,指著洞壁的星圖:“誌煉,你娘當年說過,‘醫經雙卷,一在星淵,一在人心’。你如今已得了星隕砂的指引,剩下的……”他拍了拍龍誌煉的肩,“要靠你自己去悟。”
龍誌煉望著星圖,又看了看蘇清雪。她的發間還沾著冰心梅的花瓣,梅簪上的紅綢被山風吹得輕輕飄動。他忽然明白,所謂“仁心”,從來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是老婦遞來的野棗,是藥童攥著的《本草經》,是蘇清雪為他擋下的銀針,是終南山裡每一株破霧而生的寒梅。
“清雪,我們走。”他將星隕砂收進懷中,“去血魂殿,取回另半卷醫經——不為彆的,就為讓更多人,能像這寒梅一樣,在寒冬裡開出花來。”
山風掠過岩洞,吹得星圖上的星芒微微顫動。遠處傳來藥王穀弟子的吆喝聲,混著梅花的清香,在終南山的春天裡,譜成一曲最動人的醫者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