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08章 雁門雪冷劍生溫
漠北的風裹著細沙打在臉上,像撒了把碎冰。龍誌煉裹緊月白棉袍,牽著從藥廬順來的青騅馬,沿著雁門關外的官道緩緩而行。三日前他辭彆墨淵子,臨行時老道士塞給他個布包,裡麵是十張“續骨膏”的藥方,還有封信:“這信你到雁門關交給守將周將軍,他會給你安排落腳處。”
信箋在懷中焐得溫熱,龍誌煉摸了摸腰間的新劍——劍鞘是墨淵子用老梅樹的樹瘤雕的,刻著“星隕”二字,劍身映著天光,隱隱有金芒流動。這是老道士當年斬妖時用的劍,他說:“你娘當年用星隕砂鎮邪,這劍沾過她的血氣,該物歸原主。”
行至離關十裡處,忽聞馬蹄聲急。龍誌煉勒住青騅,見三匹黑馬從沙霧裡衝出,馬上人身披玄色大氅,腰間懸著玄鐵刀——竟是玄冥教的打扮。
“小子,留下星隕砂,饒你不死!”為首那人摘下鬥笠,露出半邊猙獰疤痕,正是前日在冰窟追他的暗衛頭目。
龍誌煉按住劍柄,星隕砂在掌心發燙。他想起墨淵子的話:“玄冥教餘孽最是記仇,你毀了寒玉髓,他們定要尋你。”當下冷笑道:“寒玉髓早成齏粉,你們找我作甚?”
那疤臉人道:“你孃的《星隕醫經》還攥在手裡吧?老教主說了,醫經比寒玉髓更金貴!”說罷甩出三枚透骨釘,釘尖泛著幽綠,直取龍誌煉咽喉。
龍誌煉不慌不忙,參宿劍嗡鳴出鞘。星隕砂凝成星網,竟將透骨釘裹在其中,隻聽“嗤啦”聲響,釘尖的毒霧被星芒灼成青煙。疤臉人大驚:“你……你竟練成了‘星隕鎖魂’?”
“這是我娘新創的招式。”龍誌煉挺劍上前,劍勢如星河流轉,正是蘇清雪教他的“十二正經刺穴法”結合《星隕醫經》的運氣之術。疤臉人慌忙揮刀格擋,卻覺虎口發麻,玄鐵刀竟被震得嗡嗡作響。
“走!”疤臉人一聲暴喝,其餘兩人從左右包抄。龍誌煉腳踩七星步,參宿劍在三人之間劃出圓弧,星隕砂所過之處,沙地上竟結出薄冰——原來他將星力注入劍氣,竟能凝水成冰。
待三人退遠,龍誌煉這才發現左手小指滲出血來。方纔交手時,那疤臉人的刀風掃過他手指,雖不致命,卻也劃開了道寸許長的傷口。他撕下衣角包紮,忽見遠處有座灰棚,棚下掛著“軍醫營”的布幡,棚外堆著幾具裹著破氈的屍體。
“看來是邊關的傷兵營。”龍誌煉心念一動,翻身下馬。他本就是藥王穀弟子,見不得人受傷,當下掀開氈簾走了進去。
棚內寒酸得很,幾張木板搭成的病床,床上躺著七八個傷兵,有的斷了胳膊,有的中了箭傷,血汙浸透了粗布衣袖。一個老卒正蹲在爐邊熬藥,藥罐裡飄出焦糊味——顯然火候不到。
“老丈,這藥熬得不對。”龍誌煉上前,看了眼藥渣,“這是治金瘡的‘金瘡藥’,該用三七、白芷、**,你放了半罐花椒,如何能止血?”
老卒抬頭,見是個穿月白棉袍的年輕人,臉上沾著沙塵,眉目卻清俊,便道:“小哥懂醫?我這藥是跟夥夫學的,他們說花椒能止疼……”
“止疼是止疼,可血止不住,傷口要爛的。”龍誌煉說著,從包裹裡取出個青瓷瓶,“這是我配的‘止血散’,撒在傷口上,片刻就能凝血。”他又摸出銀針,在燈上烤了烤,“我替幾位大哥看看傷。”
老卒將信將疑,卻見龍誌煉手法極輕,銀針刺入傷兵穴道時,那人竟哼都沒哼。他用止血散撒在斷腿的傷兵腿上,又取出參宿劍,星隕砂在劍尖流轉,竟將壞死的腐肉一點點蝕去,露出下麵鮮紅的嫩肉。
“神了!神了!”老卒瞪圓了眼,“小哥這手醫術,比咱們軍裡的孫醫正還厲害!”
龍誌煉笑了笑,繼續救治。待他處理完最後一個傷兵,天已擦黑。老卒煮了碗熱粥遞給他:“小哥,留在這兒吃口熱乎的吧。我是守關的王老卒,這些人都是前日裡被北漠騎兵衝散的弟兄。”
龍誌煉接過粥碗,喝了一口,暖意從喉嚨直灌到胃裡。他問道:“王老丈,近日關外可有什麼異動?”
王老卒壓低聲音:“異動倒有。三日前夜裡,關外的狼群突然往關裡跑,還叼走了兩個巡夜的弟兄。有人說看見狼群裡混著穿黑衣服的人……”他頓了頓,“還有,昨日周將軍收到封信,說是北漠狼主送來的,說什麼‘三月之期已到,寒玉現世,屍王將生’。”
龍誌煉握著粥碗的手微微發緊。墨淵子說過,三月後北漠大軍將捲土重來,看來狼主早有準備。他正要再問,忽聽棚外傳來馬蹄聲,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王老卒,今日的藥引子可備齊了?”
王老卒忙起身:“蘇姑娘來了!快請進,這位小哥是新來的,醫術可好了!”
棚簾一掀,寒風裹著雪粒卷進來,卻掩不住那股淡淡的藥香。龍誌煉抬頭望去,隻見一個身著月白狐裘的女子立在門口,發間插著枝冰心梅,正是蘇清雪!
“清雪!”龍誌煉脫口而出,站起身時撞翻了藥碗。
蘇清雪快步上前,眼眶微紅:“阿煉哥!你……你真的來了!”她伸手要摸他的臉,又似想起什麼,縮了回去,“我托人帶信給你,說我在軍中當醫官,你怎的……”
“我傷好了,便來尋你。”龍誌煉望著她發間的冰心梅,隻覺眼眶發熱。這梅枝還是他在終南山折的,如今雖過了數月,花瓣卻依然鮮活,像綴了滿枝碎玉。
王老卒見二人相識,笑著退了出去。蘇清雪拉著龍誌煉坐在火盆邊,替他解下鬥篷:“看你這臉色,路上受了風寒吧?我去拿薑茶。”
“不必。”龍誌煉按住她的手,“我有冰心散,比薑茶管用。”說著取出錦囊,倒出些藥粉,“你每日給傷兵換藥時,撒些在傷口上,能防感染。”
蘇清雪接過藥粉,指尖與他相觸,隻覺一陣電流竄過。她低頭輕笑:“阿煉哥還是這般細心。”她抬眼望他,“可你傷還沒好利索,怎麼就趕來了?”
龍誌煉握住她的手,將邊關的傳聞說了。蘇清雪聽罷,眉頭緊蹙:“我也覺得蹊蹺。前日裡有個受傷的北漠兵,臨死前說‘狼主要取寒玉髓’,可我們早把寒玉髓的訊息封了……”
“定是玄冥教的人泄了密。”龍誌煉沉聲道,“他們在冰窟吃了虧,定要找補回來。清雪,你可知道周將軍把醫經藏在何處?”
蘇清雪搖了搖頭:“我隻知在將軍府的密室裡,具體位置……”她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昨日周將軍說要請個老道士來軍中做法,說是能鎮住狼群的邪祟。我瞧著那道士走路的樣子,倒像……”
“像墨淵子前輩?”龍誌煉介麵道。
蘇清雪點頭:“正是!他穿件洗得發白的青佈道袍,腰間掛著個酒葫蘆……”
“那是墨前輩!”龍誌煉猛地站起,“他怎會來邊關?”
正說著,棚外傳來腳步聲。一個灰袍道士掀簾進來,手裡拎著酒葫蘆,正是墨淵子!他見了龍誌煉,撫須大笑:“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會追來!”
龍誌煉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臂:“前輩,您怎麼來了?”
“老道我來瞧熱鬨啊。”墨淵子拍了拍他的肩,“周將軍說軍中有邪祟,我替他看看。倒是你們倆……”他瞥了眼蘇清雪,“好事將近?”
蘇清雪的臉騰地紅了,轉身去整理藥櫃。龍誌煉也有些不好意思,忙給墨淵子倒了碗熱粥。
“先莫說這些。”墨淵子喝了口粥,“我今早替周將軍看軍帳,發現帳幔上沾著屍毒。北漠的狼主怕不是普通的蠻人,他身邊定有玄冥教的高手。”他指了指龍誌煉的劍,“你那把劍借我瞧瞧。”
龍誌煉遞過參宿劍,墨淵子摸了摸劍鞘上的樹瘤,點頭道:“不錯,老梅樹的樹瘤最是堅硬,能擋陰毒。不過……”他從懷中摸出塊青銅令牌,“這是你孃的‘寒玉令’,我替你收著。若遇到危險,用它在地上畫個圈,你孃的舊部會出現。”
龍誌煉接過令牌,隻覺掌心一熱。墨淵子又道:“我聽冷月心說,寒玉髓雖毀,可屍王的怨氣還剩三分。他們要在三月十五的月圓之夜,用活人血祭,把怨氣聚起來。到時候……”
“到時候我們去搗毀他們的祭壇!”龍誌煉握緊劍柄。
蘇清雪從藥櫃後探出頭:“我和你們一起去!軍中的傷兵需要我,可若北漠大軍打過來,我這點醫術救不了多少人。阿煉哥,讓我幫你。”
龍誌煉望著她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墨淵子歎了口氣:“罷了,女娃娃的醫道比老道我還強,帶著她也無妨。”
深夜,三人擠在軍醫營的火盆邊。窗外飄起細雪,落在帳篷上,發出簌簌的響聲。龍誌煉望著跳動的燭火,想起終南山的寒梅,想起冰窟裡的生死一線,又想起蘇清雪發間的冰心梅——原來最烈的風雪,也凍不壞人心頭的暖。
“阿煉哥,你說三月十五那天,我們會贏嗎?”蘇清雪輕聲問。
龍誌煉握住她的手,星隕砂在掌心發燙:“會的。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人。”他望向墨淵子,“有前輩在,有清雪在,有藥王穀的弟子在,還有天下的百姓……”他頓了頓,“邪不勝正,這是天道。”
墨淵子笑了:“好小子,有你娘當年的氣勢!”他舉起酒葫蘆,三人碰了碰葫蘆口,“乾了這碗,明日便去尋周將軍,探探那祭壇的底細!”
雪越下越大,卻掩不住帳內的暖意。龍誌煉望著窗外的雪色,隻覺心中有團火在燒——這火,是醫者的仁心,是劍客的義膽,是天下人對太平的期盼。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但他不再害怕,因為他有並肩的人,有要守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