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09章 寒玉令動夜探營
雪落雁門,連營燈火如豆。龍誌煉立在軍醫營門口,望著漫天飛絮般的雪片,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星隕劍的樹瘤劍鞘。墨淵子倚著門框啃冷饃,酒葫蘆裡的燒刀子早被他喝得見了底;蘇清雪在棚內整理藥櫃,偶爾探出頭來,發現冰心梅的影子映在雪地上,像朵開在宣紙上的淡墨梅。
“臭小子,發什麼呆?”墨淵子把最後半塊饃塞進嘴裡,拍了拍他後背,“周將軍的帥帳在西跨院,守衛換的是玄甲營的弟兄。你我若明火執仗闖進去,怕是要被當成奸細吊在轅門上。”他眯眼望著雪幕裡晃動的火把,“我瞧著,那守帳的絡腮胡是北漠降將,左耳垂缺了半塊——前日聽王老卒說,半年前被北漠狼主砍了耳朵,投降時哭著喊著要戴罪立功。”
龍誌煉從懷中摸出寒玉令,青銅令牌在雪光下泛著幽青。墨淵子說的沒錯,這東西或許能當“通關文牒”。他將令牌按在掌心焐熱,對蘇清雪道:“清雪,你且在營後守著,若有異動便用冰心散的瓷瓶敲三聲。我和前輩去探帥帳。”
蘇清雪正將最後一包止血散收進藥箱,聞言抬頭,目光在龍誌煉臉上頓了頓:“阿煉哥,我與你同去。”她指尖掠過腰間藥囊,裡麵裝著他新製的“九轉還魂丹”,“將軍帳中若有伏兵,我好應變。”
墨淵子吹了聲口哨:“女娃子倒有主見。也罷,省得你在帳外乾著急。”他解下腰間酒葫蘆,往龍誌煉懷裡一塞,“這葫蘆裡泡了西域葡萄酒,遇敵時往鼻端一湊,保管那幫丘八暈頭轉向。”
三人沿著雪徑往西跨院去。雪越下越密,鬆枝上的積雪簌簌墜落,砸在龍誌煉鬥篷上,發出細碎的響。轉過影壁,帥帳的輪廓在雪霧中顯現——朱漆帳門掛著鎏金獸首銅環,門前兩盞氣死風燈被風吹得搖晃,映出兩個持戟守衛的身影。
左首那守衛果然左耳垂殘缺,右首的卻生得濃眉大眼,腰間懸著柄鯊魚皮劍鞘的短刀。龍誌煉剛要上前,墨淵子突然拽住他衣袖,往地上一指。隻見雪地上兩行腳印從帥帳側門延伸出來,腳印旁有幾點暗紅——像是血跡。
“有人捷足先登。”墨淵子壓低聲音,“血未凍透,應是半個時辰內留下的。”他摸出三枚銅錢拋向空中,待落下時捏了個訣,銅錢竟在半空轉成旋渦,“左邊守衛是活人,右邊的是……”他瞳孔微縮,“傀儡!”
話音未落,右邊守衛突然動了。他原本僵直的身軀如提線木偶般抬起短刀,朝著龍誌煉咽喉刺來!龍誌煉足尖一點,旋身避開,星隕劍嗡鳴出鞘,劍尖點在短刀刀脊上——“當”的一聲,短刀竟被震得脫手飛出,插在雪地裡兀自顫動。
“好劍!”左邊守衛突然開口,聲音卻不像常人,“小友這劍,倒像是老夫當年在漠北見過的‘星隕’!”他緩緩扯下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一張枯槁如樹皮的臉,左眼眶裡嵌著顆幽綠的珠子,“在下玄冥教‘千麵鬼’,特來討教《星隕醫經》的下落!”
墨淵子冷笑:“原來玄冥教早派了細作混進營來。千麵鬼,你易容術雖妙,可這身上的屍氣騙不過老道。”他屈指一彈,酒葫蘆裡的酒液化作細針,直取鬼麵人雙目。鬼麵人不閃不避,任由酒針刺入眼眶,反而怪笑起來:“老道士,你以為這酒能傷我?我這‘奪舍屍身’,早把七情六慾都煉化了!”
龍誌煉趁機欺身而上,參宿劍劃出北鬥七星的軌跡,正是“星隕鎖魂”前三式。鬼麵人卻不硬接,身形如鬼魅般飄開,短刀挽了個刀花,刀光中竟裹著縷縷黑霧——正是北漠傳說中的“屍毒”!蘇清雪在旁看得真切,從藥囊中摸出九轉還魂丹拋向空中,丹丸炸裂,散出陣陣清香。鬼麵人聞到藥香,身形猛地一滯,黑霧竟被清香逼散了幾分。
“好個毒丫頭!”鬼麵人怒喝,短刀驟然加速,直取蘇清雪心口。龍誌煉急掠而過,劍鋒橫削,星隕砂凝在劍刃上,竟將短刀削去半截。鬼麵人踉蹌後退,胸前衣物被星隕砂劃開,露出裡麵青灰色的屍身——竟是用十具活人的骸骨拚湊而成!
“原來你是‘人彘’!”墨淵子拂塵一掃,道袍無風自動,“當年你師父寒玉子被我斬於終南山,你便用邪術續他殘魂,將自己煉成這副鬼樣子!”他口中念念有詞,從懷中摸出張黃符拍在鬼麵人額上,“急急如律令!”
黃符剛貼上,鬼麵人便發出淒厲慘叫,身上黑霧翻湧如沸水。龍誌煉趁機用星隕劍挑開他的衣襟,隻見心口處嵌著塊血色玉牌,正是玄冥教信物“血魂令”。他將玉牌扯下,轉頭對墨淵子道:“前輩,這是他們的密令?”
墨淵子卻盯著帥帳側門的腳印,臉色凝重:“不對,方纔那鬼麵人是來引我們入甕的。真正的麻煩,在帳裡。”他拽著二人繞到帳後,果然見後窗有新鮮的腳印——比鬼麵人的鞋印小了兩寸,像是女子的繡鞋。
龍誌煉心中一動,想起蘇清雪說過,周將軍近日請了個“老尼姑”來軍中做法。難道是……他剛要掀窗,忽聽帳內傳來周將軍的聲音:“那丫頭說醫經在密室暗格裡,可老子翻遍了,連個老鼠洞都沒找著!”
另一個尖細的女聲響起:“將軍莫急,貧尼用‘天眼通’看過,暗格在帥案的硯台底下。隻是……”聲音頓了頓,“那暗格裡除了醫經,還有塊青銅令牌,刻著‘寒玉’二字。”
龍誌煉與墨淵子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震驚。蘇清雪更是攥緊了藥囊——那正是墨淵子說的“寒玉令”!
帳內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接著是周將軍的怒吼:“臭丫頭,你敢耍老子?!”話音未落,帥案後的暗格“哢嗒”一聲彈開,一道灰影閃了出來,正是方纔在軍醫營見過的王老卒!
“王伯!”蘇清雪驚呼。王老卒卻像換了個人,眼神陰鷙如狼,手中握著柄淬毒的短弩,對準周將軍咽喉:“將軍可知,北漠狼主為何一定要找《星隕醫經》?因為醫經裡記著‘寒玉髓重生之法’!隻要用活人血祭,寒玉髓便能重塑,到時候……”
“住口!”墨淵子拂塵一甩,纏住王老卒手腕。王老卒吃痛,短弩落地,卻見他脖頸處青筋暴起,口中發出沙啞的男聲:“墨淵子,你以為當年毀了我寒玉髓,就能永絕後患?這王老卒早被我用‘奪舍**’控製,他的命,早就是我的了!”
龍誌煉這才發現,王老卒的後頸有個細小的針孔——正是玄冥教“控屍針”的痕跡。他握緊星隕劍,劍尖點向王老卒後心:“前輩,我來助你!”
墨淵子卻搖了搖頭,從酒葫蘆裡倒出最後一口酒,仰頭飲儘:“這酒泡了三十年,該派上用場了。”他咬破指尖,在酒葫蘆上畫了道符,葫蘆突然膨脹如球,“砰”的一聲炸裂,酒液化作漫天火雨,將王老卒包裹其中。
“啊——!”慘叫聲中,王老卒的身影逐漸透明,最後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周將軍癱坐在地,指著暗格裡的青銅令牌直發抖:“那……那丫頭說這令牌能召什麼‘天兵’?”
墨淵子撿起寒玉令,收入懷中:“不是天兵,是你夫人的心血。”他望向龍誌煉,“當年你娘蘇清婉為鎮寒玉髓,耗儘十年陽壽。這令牌,是她留給你的最後一道屏障。”
帳外雪光映進來,照在寒玉令上,泛著溫潤的光。龍誌煉伸手觸碰令牌,隻覺掌心一暖,彷彿有母親的體溫透過令牌傳來。蘇清雪走到他身邊,輕聲道:“阿煉哥,三月十五的祭壇,我們一定能搗毀它。”
墨淵子拍了拍二人肩膀,轉身走向帳外。雪還在下,他的背影在雪幕中漸遠,隻餘一句感慨:“江湖路遠,最難得的,是同路人啊。”
龍誌煉望著他的背影,又看向蘇清雪。她發間的冰心梅上落了層薄雪,卻依然倔強地昂著頭。他忽然明白,所謂“星隕劍生溫”,從來不是劍的溫度,而是人心的熱度——是母親的遺願,是前輩的守護,是愛人的扶持,是所有不願屈服於黑暗的人,共同點燃的火種。
雪夜漸深,雁門關的更鼓敲過三更。龍誌煉將寒玉令貼身收好,星隕劍在鞘中輕鳴,似在應和他的心跳。他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但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