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42章 寒梅映雪照肝膽
暮春的沂山起了薄霧,梅隱廬的山門在雲霧中若隱若現。龍誌煉與蘇清雪並肩立在崖邊,望著山腳下蜿蜒的青石小徑——左道昨日下山采買,至今未歸;慧空師父說要去終南山尋空明大師,隻留了張字條在石桌上,墨跡被夜露暈開,像朵淡墨的梅花。
“阿煉哥,你覺不覺得今日的梅香格外濃?”蘇清雪攏了攏月白披風,發間的梅枝簪在霧裡泛著青玉色。她腕間的“同好”銀鐲突然輕顫,連帶著他腰間的“永結”扣也跟著晃動,兩人同時頓住腳步。
龍誌煉握住她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比往日更燙。自昨日在梅樹下以血祭樹,他胸口的寒玉心便再未平靜,此刻正隔著單衣發燙,像是有活物在裡麵跳動。“有人來了。”他低聲道,目光掃過梅林邊緣——那裡的三株老梅樹,枝椏正無風自動,梅瓣簌簌落在地上,竟在青石板上排成箭頭形狀。
“玄冥教的‘追魂鏢’!”蘇清雪突然拽住他衣袖,指向左側的梅枝。一片梅葉打著旋兒落下,葉麵上釘著支細如牛毛的鐵鏢,鏢尾纏著猩紅絲線,在霧裡像滴凝固的血。龍誌煉瞳孔微縮——這是玄冥教獨門暗器“血魂鏢”,淬過腐骨毒,中鏢者三日內筋骨儘碎。
“來得好快。”龍誌煉反手抽出映雪劍,劍鳴如龍吟,驚得霧靄翻湧。他左手扣住蘇清雪脈門,將她護在身後,“清雪,你且退到梅樹下,莫要沾了這毒霧。”
“阿煉哥,我可不是當年那個隻會給你揉藥杵的小丫頭了。”蘇清雪從腰間解下冰魄囊,囊身刻著的“梅妻鶴子”四字在霧裡泛著幽光,“冰魄丹能解百毒,你若中了鏢,我替你吸毒。”她指尖輕彈,三枚冰魄丹破囊而出,在空中凝成冰晶,“若有不長眼的敢近前,便叫他們嘗嘗‘寒梅三弄’的滋味。”
話音未落,霧中傳來陰惻惻的笑聲:“好一對兒恩愛夫妻!當年龍淵那老匹夫護不住蘇挽秋,今日便看你們這對小兒女,護不護得住這勞什子梅樹!”隨著話音,七道黑影從霧裡竄出,為首者身著玄色勁裝,麵覆青銅鬼麵,腰間懸著柄鬼頭刀,刀鞘上纏著九根人發——正是玄冥教“七煞堂”的堂主“鬼麵判官”鐘無忌。
“鐘無忌!”龍誌煉咬牙切齒。十年前,玄冥教血洗寒玉穀,他爹孃為護他逃生,被鐘無忌的鬼頭刀挑斷手筋,最後雙雙墜崖。後來師父龍淵說,他娘蘇挽秋臨終前用寒玉心護住了他的心脈,這才讓他活了下來。
鐘無忌怪笑一聲,鬼頭刀“嗡”地出鞘,刀身泛著幽藍的光:“當年那老東西(龍淵)用寒玉心護崽,今日便用這梅樹的寒玉心,給我兒郎們補補元氣!”他揮刀一指梅樹,七煞堂眾人立刻分散開來,呈北鬥陣形將梅林團團圍住,每人手中都執著淬毒的柳葉鏢。
“清雪,你記不記得《梅隱錄》裡的話?”龍誌煉將映雪劍舞得密不透風,劍風掃落幾枚毒鏢,“梅樹通靈,需以同心為引。你我二人若能心意相通,寒玉心便能引動梅樹靈脈,護住這滿林梅樹。”他話音未落,蘇清雪已從袖中取出半塊青石板——正是昨日在梅樹下發現的“鎮樹印”。
“阿煉哥,這是沈先生與蘇挽秋的‘同心印’。”蘇清雪將石板按在胸口,石板上的紋路突然泛起金光,“我娘說過,這印是梅樹的心脈所化,能引動寒玉心的力量。”她指尖輕點石板,金光如遊龍般竄向梅樹,滿樹的寒玉心頓時發出璀璨光芒,每片梅瓣都裹著金芒,像下了場金色的雨。
鐘無忌臉色驟變。他分明看見,那些被金芒掃過的毒鏢正在融化,連鬼頭刀的刀身都泛起白霜。“撤!快撤!”他揮刀嘶吼,卻見最前排的七煞堂弟子已捂著手腕慘叫——剛才那陣金芒,竟將他們的護腕震得粉碎,露出下麵青紫色的屍斑——原來玄冥教弟子為了追蹤梅隱廬,竟在身上種了“腐骨蠱”,此刻被寒玉心的靈氣一衝,蠱蟲反噬,疼得他們滿地打滾。
“好個梅隱廬!”鐘無忌咬碎舌尖,鮮血噴在鬼頭刀上,刀身立刻騰起黑霧,“就算你們能引動梅樹靈氣,還能擋得住老子的‘幽冥鬼域’?”他大喝一聲,鬼頭刀插入地麵,黑霧瞬間籠罩方圓十丈,霧中傳來無數冤魂的哭嚎,連梅樹的枝葉都被腐蝕得簌簌作響。
龍誌煉隻覺呼吸困難,黑霧中似有無數鋼針紮進鼻腔。他急忙將蘇清雪護在身後,從懷中取出寒玉心佩——自昨日以血祭樹,這玉佩便與他心脈相連,此刻正透過掌心傳遞著溫暖的力量。“清雪,咬破指尖,與我同念《寒玉訣》!”他低喝一聲,將玉佩按在兩人掌心交握處,“寒玉生光,梅魂不滅;同心同德,邪不侵正!”
蘇清雪依言咬破指尖,兩滴鮮血滲入玉佩紋路。刹那間,寒玉心佩爆發出刺目金光,黑霧如遇烈日,瞬間消散。鐘無忌慘叫一聲,鬼頭刀“當啷”落地,他捂著眼後退數步,臉上竟被金光照出焦黑的痕跡:“不可能!這寒玉心怎會有如此威力?當年沈先生用它護梅樹,也不過是讓梅樹多活百年……”
“因為今日的寒玉心,是兩個人的心。”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梅樹後傳來。眾人轉頭,見慧空師父扶著空明大師站在霧中,空明手中的九環錫杖正滴著露水,“沈先生當年以精魄護梅,是‘一人之心’;今日龍施主夫婦以同心護梅,是‘兩心同輝’。梅樹本是有靈之物,豈會辜負真心?”
鐘無忌見勢不妙,虛晃一刀便要逃。龍誌煉哪肯容他,映雪劍挽了個劍花,直取他咽喉。鐘無忌慌忙舉刀格擋,卻聽“當”的一聲,鬼頭刀竟被斬為兩截!他瞪大眼睛,正欲抽身,蘇清雪的冰魄囊已破空而來——三枚冰魄丹如流星趕月,精準地打在他膝彎、肩井、膻中三處大穴。鐘無忌腿一軟跪在地上,玄冥教眾人見堂主被製,紛紛棄械投降。
“阿煉哥,莫要殺他。”蘇清雪上前一步,按住龍誌煉欲刺下的劍尖,“我娘說過,玄冥教的人多半是被邪功控製的可憐人。”她蹲下身,取出冰魄丹喂鐘無忌服下,“這藥能解腐骨蠱,也能去你身上的戾氣。你若願意改邪歸正,梅隱廬的門,永遠為你開著。”
鐘無忌怔怔望著她,喉結動了動,突然“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蘇姑娘,鐘某有眼無珠!當年是教主用我孫兒的性命威脅,我纔不得不來……今日得見梅樹靈光,方知什麼是真正的江湖……”他聲音哽咽,“求蘇姑娘收我做個雜役,鐘某願終身為梅樹澆水,贖罪孽……”
龍誌煉收了劍,望著梅樹的方向。此時霧已散儘,夕陽將滿樹的寒玉心照得金燦燦的,連石桌上的茶盞都染了層金光。他忽然想起幼時在地窖裡,母親哼的那首童謠:“梅花開,梅樹開,梅心藏著小乖乖……”原來這“小乖乖”,從來不是什麼珍寶,而是人心的善念與真心。
“清雪,”他牽起她的手,兩人走到梅樹下,“你說咱們要不要給梅樹再埋壇酒?就埋在沈先生與蘇挽秋的石板下,等五十年後再挖出來,讓後世的人也嘗嘗,什麼叫‘同心釀’。”
蘇清雪笑著點頭,發間的梅枝簪在夕陽下泛著暖光。遠處傳來左道的吆喝:“龍兄弟!蘇姑娘!我帶了燒雞,還有你愛吃的桂花糕!”他的身影出現在山徑儘頭,酒葫蘆掛在腰間,晃得像個小酒壇。
慧空合十道:“《梅隱錄》有雲:‘梅樹有靈,因人而彰;人心有光,梅香愈濃。’今日之事,倒應了這句話。”空明則望著鐘無忌,歎道:“江湖事,終究是人心事。能以真心換真心,便是最好的修行。”
龍誌煉望著滿樹的寒玉心,隻覺心中從未如此踏實。他知道,從今日起,梅隱廬的梅樹不再隻是一棵樹,而是他和清雪用真心澆灌的希望,是江湖兒女傳承的火種。風過處,幾片梅瓣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帶著淡淡的甜香,像極了他們初遇時,蘇清雪遞來的那枚將開未開的花苞。
“阿煉哥,你看。”蘇清雪指著梅梢,一隻喜鵲正銜著枝新梅,撲棱棱飛向山巔的梅隱廬故居。龍誌煉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隻見故居的木牌在夕陽下泛著暖光,牌上的“同心樹”三字,正隨著風輕輕搖晃,像是在應和他們此刻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