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55章 冰魄凝痕
霜刃峰的影子斜斜鋪在雪地上,像一柄倒懸的玄鐵巨劍。龍誌煉勒住青騅馬,抬頭望瞭望那座直插雲霄的冰峰——山尖隱在雲靄裡,隻露出半腰的冰崖,泛著冷冽的幽藍。風卷著碎冰打在臉上,如刀割般疼,他裹緊狐裘大氅,轉頭對身側的梅靈道:“把鬥篷往靈兒那邊攏攏,莫要凍著了。”
梅靈應了一聲,卻見他自己的耳尖早已凍得通紅。這少年自小在梅隱廬學劍,性子清冽如寒梅,偏生對身邊人極是周到。她摸了摸心口的冰梅印記,母核的溫熱隔著衣料傳來,忽然想起昨夜在帳中,龍誌煉翻出梅清寒的舊劍譜,借著篝火給她講當年師父如何在冰崖上刻下“破冰”二字的故事。“那時候他手凍得握不住劍,便用體溫焐著劍柄,說‘劍若有情,冰自可破’。”梅靈望著龍誌煉被風雪吹亂的發梢,隻覺他眉眼間儘是梅掌門的影子。
“阿煉哥,前麵有片冰沼。”靜竹的聲音從馬隊前方傳來。左道晃著酒葫蘆湊過來,葫蘆口還沾著沒擦淨的酒漬:“冰沼?莫不是藏著什麼寶貝?去年我在漠北碰著個冰沼,底下埋著西域商隊的琉璃盞,亮得能照見人影——”
“左兄慎言!”蕭承業勒住棗紅馬,須發皆被雪染白,“《玄冰秘錄》載,極北冰沼多生‘寒螈’,專食活物。更要緊的是……”他指了指冰沼表麵浮著的青霧,“這霧氣裡含著‘冰魄瘴’,吸多了會讓人神智昏聵。”
話音未落,冰沼中央突然“咕嘟”一聲,浮出個灰撲撲的東西。眾人定睛一看,竟是隻丈許長的巨蜥,渾身覆蓋著冰甲,尾端拖著根三尺長的冰錐。它張開嘴,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喉間發出低沉的嘶吼。
“小心冰螈!”鐘無忌枯枝點地,地底騰起一股暖流,冰沼表麵頓時裂開蛛網狀的紋路。那巨蜥卻似不怕熱,冰甲上騰起白霧,反朝著鐘無忌的方向猛衝過來。左道大喝一聲,酒葫蘆傾倒,百年醉化作千萬冰針射去。冰針觸到巨蜥冰甲,竟發出“叮叮”脆響,轉眼間便被凍成了冰珠。
“這東西渾身是冰魄,尋常火焰難傷!”梅若雪從袖中取出冰蠶玉,玉身泛起幽綠的光,“當年我娘說,冰蠶玉能引動地脈陰火,或許能破它!”她將玉拋給龍誌煉,龍誌煉接在掌心,隻覺玉中寒氣順著經脈直竄心口,與母核的金芒相撞,竟在掌心凝出一團赤紅火焰。
“地脈陽火!”蕭承業眼睛一亮,“鎮北王府曾用此法治過冰窟妖物!阿煉,用火焰灼它雙眼!”
龍誌煉縱馬上前,寒梅劍挽了個劍花,赤紅火焰裹著劍氣直取巨蜥麵門。那巨蜥似乎察覺到危險,尾巴橫掃而來。左道早有防備,拽著靜竹的韁繩往旁一拉,兩人險險避開。冰蜥尾巴砸在雪地上,竟凍出個深達三尺的冰坑。
“梅姑娘,冰蠶玉借我一用!”龍誌煉大喝。梅若雪會意,指尖掐訣,冰蠶玉的光順著他的劍勢蔓延。龍誌煉手腕翻轉,火焰裹著冰蠶玉的光直刺巨蜥左眼。“嗤”的一聲,巨蜥左眼爆成冰屑,發出淒厲的慘叫。它轉身欲逃,卻被靜竹的短刀纏住後腿——那短刀上淬了左道的百年醉,此刻正順著傷口往裡鑽,凍得巨蜥渾身發顫。
“斬!”龍誌煉振臂一呼。左道甩出酒葫蘆,酒液潑在巨蜥七寸處,瞬間結成堅冰;靜竹趁機抽刀,短刀入肉三寸;鐘無忌的地脈陽氣封了它的退路;蕭承業抽出腰間鐵尺,一尺敲在它腦門——那巨蜥終於癱軟在地,化作一灘冰水。
“好手段!”左道拍著大腿大笑,“比當年我在黑風嶺殺的那條毒蟒利索多了!”
“莫要得意。”梅若雪望著冰沼翻湧的青霧,“這冰螈體內有寒玉宮的‘冰魄印’,看來玄冥教的人已經來過這裡。”她蹲下身,用劍尖挑開巨蜥的冰甲,在其心臟位置發現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青玉牌,牌上刻著“玄冥”二字。
龍誌煉接過玉牌,隻覺入手刺骨。他想起前日在梅隱廬,梅清寒靈識消散前曾說:“玄冥教教主‘寒麵鬼’昔年與我交手,最擅用冰魄印操控妖物。若見此牌,速去寒淵——他們定是先我們一步到了。”他將玉牌收入懷中,對眾人道:“加快速度,天黑前要翻過冰魄崖。”
馬隊繼續前行,風雪卻愈發猛烈。梅靈裹著龍誌煉的狐裘,隻覺他後背的溫度透過衣物傳來,像一團不會熄滅的火。她望著他被風雪模糊的側臉,忽然想起今日清晨,他在梅樹下說的話:“當年我娘將母核托付給你,可曾說過它的來曆?”那時他眼底閃過的擔憂,此刻又浮現在眉間。
“阿煉哥,你在想什麼?”她輕聲問。
龍誌煉回頭,見她睫毛上結著冰花,像綴了串碎鑽。他柔聲道:“在想,若到了寒淵,九嬰真要脫困……”他頓了頓,“我定要護你周全。”
梅靈心頭一熱,正要說些什麼,忽聽馬隊後方傳來異響。回頭望去,隻見雪霧中影影綽綽出現幾個身影,皆披著玄色大氅,臉上蒙著黑紗,隻露出一雙雙泛著幽光的眼睛。
“玄冥教的人!”蕭承業低喝,“他們跟蹤我們多時了!”為首的黑衣人摘下麵紗,露出一張青灰色的臉,嘴角咧到耳根:“龍小俠,彆來無恙啊?我家教主說了,母核留下,你們可以滾。”
龍誌煉跨前一步,寒梅劍嗡鳴出鞘:“寒麵鬼派你們來,可知我們是何人?”他目光掃過眾人——梅若雪的冰魄丹、鐘無忌的地脈陽氣、左道的百年醉、靜竹的短刀,還有梅靈心口跳動的母核印記,七顆同心種的力量在雪地裡流轉,如同一張無形的網。
“我管你們是誰!”黑衣人揮了揮手,身後二十餘個黑衣人同時祭出兵刃。有持冰矛的,有握冰刃的,更有甚者,手中托著團幽藍火焰——正是冰魄印催生的“九幽冥火”。
“結陣!”龍誌煉大喝。七人迅速圍成一圈,梅若雪的冰蠶玉懸在頭頂,凝出層層冰盾;鐘無忌的枯枝插入雪地,地脈陽氣化作火環;左道的酒葫蘆噴出酒霧,凍住了半數冰矛;靜竹的短刀上下翻飛,專挑敵人關節;梅靈的母核金芒流轉,將九幽冥火一一撲滅;龍誌煉則持劍站在最前,寒梅劍的劍影如龍,將衝上來的黑衣人儘數擊退。
“好個七星陣!”黑衣首領瞳孔驟縮,“撤!”他一聲令下,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一句陰惻惻的話:“寒淵見,龍小俠——到時候,可就不是這麼便宜了!”
雪停了。眾人望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都鬆了口氣。梅若雪收了冰蠶玉,皺眉道:“寒麵鬼親至,看來九嬰封印已有鬆動。我們須得趕在他們之前到達寒淵。”
龍誌煉點頭,翻身下馬。他望著不遠處的冰魄崖,崖壁上結著尺厚的冰,冰縫裡滲出幽藍的光,像極了母核的顏色。他伸手觸碰崖壁,隻覺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直竄心口,母核的金芒突然大盛,在他掌心烙下一個淡金色的印記。
“阿煉哥,你怎麼了?”梅靈慌忙扶住他。
龍誌煉望著掌心的印記,忽然想起梅清寒劍譜最後一頁的話:“冰魄崖下,藏著我與蕭郎當年刻下的‘破冰’二字。待七籽成樹,七心合一,自會顯形。”他深吸一口氣,對眾人道:“前麵就是冰魄崖了。崖壁上的冰看似堅固,實則是九嬰的尾椎所化,觸之即凍。但梅前輩說過,真心能破陰寒——我們手牽手,一起上!”
七人依言牽手。梅靈隻覺一股暖流從龍誌煉掌心傳來,順著手臂流遍全身,連指尖都不覺得冷了。他們一步步攀上冰崖,每走一步,崖壁上的幽藍光芒便暗一分。待走到崖頂,龍誌煉伸手一推,冰崖“轟然”裂開,露出後麵的山洞——洞門上方,果然刻著“破冰”二字,字跡已被冰覆蓋,卻依然清晰可辨。
“到了!”蕭承業撫掌大笑,“當年鎮北王與梅掌門在此刻字,今日我等踏足,也算不負前人!”
洞內寒氣更重,卻隱隱傳來流水之聲。龍誌煉取出一顆火摺子點燃,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竟是鎮北王與梅清寒當年封印九嬰時的手記。“九嬰居寒淵底,以冰為巢,以怨為食。封印需以七心為引,七籽為種,方能永固……”他念著刻痕,隻覺後背發涼,“若有一日封印鬆動,須得……”
“須得如何?”梅靈湊過來問。
龍誌煉指著刻痕最末的一行小字:“須得七人同入寒淵,以血祭劍,斬其頭顱。”他轉頭看向眾人,目光灼灼,“諸位,此去凶險,可有退意?”
靜竹第一個開口:“我闖過毒瘴林,砍過毒蟒頭,還怕什麼寒淵?”左道晃了晃酒葫蘆:“百年醉能凍元神,我倒要看看那九嬰能不能凍住我的酒!”鐘無忌推了推眼鏡:“地脈陽氣破陰寒,我早有準備。”梅若雪撫了撫玉簪:“阿孃的路,我替她走下去。”蕭承業拍了拍龍誌煉的肩:“鎮北王府世代守護北境,今日便是我等的責任。”
梅靈望著龍誌煉,隻覺他眼中的光比母核更亮。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輕聲道:“阿煉哥,我在。”
龍誌煉深吸一口氣,將火摺子扔進洞內的冰潭。火焰接觸水麵的瞬間,竟化作一條赤紅的龍,直向寒淵深處遊去。眾人相視一笑,紛紛抽出兵刃,跟著那龍影向洞底走去。洞外,霜刃峰的積雪在陽光下閃著銀光,恍若千萬把利劍;洞內,七顆同心種的力量在血脈中流轉,如同一團永不熄滅的火。
寒淵,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