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66章 冰湖鬼火
草場的雪比雁門關外更厚。龍誌煉裹著阿九送的狼皮大氅,坐在馬背上望著前方——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隻有風卷著雪粒子打在臉上,像刀割似的疼。他摸了摸腰間的寒梅劍,劍鞘上的冰蠶紋泛著幽光,與頸間玉佩的溫度相呼應。
阿煉哥,喝口熱酒。左道從懷裡掏出個酒葫蘆,拔開塞子,酒香混著寒氣直往鼻子裡鑽。他拍了拍馬脖子,青騅打了個響鼻,噴出的白氣在眼前結成冰晶,這酒是老牧民釀的,說是用冰湖底的泉水泡的,喝一口能暖到腳底板。
龍誌煉接過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滾進丹田,寒毒被逼得縮了縮,可胃裡卻騰起股熱乎勁兒。他望著左道絡腮胡上結的冰碴子,突然想起梅清寒說過的話:真正的江湖人,要能在冰天雪地裡喝出暖意,能在刀光劍影裡守住良心。
阿九哥,他轉頭看向身後的青衫客,你說草場的冰湖底下有地牢,可曾去過?
阿九的琴囊在馬背上晃了晃。他撫了撫琴絃,琴音在風雪裡散成碎玉:十年前被邊軍抓來時,關過三個月。那地牢在最北邊的冰崖下,入口被冰封著,隻有一條暗河能通。我試過,河水凍得比鐵還硬,根本鑿不開。
那如何找線索?靜竹策馬靠近,她裹著件灰布棉袍,發辮上的紅繩被風吹得直顫,梅丫頭說,九嬰聚魄需要活祭,草場的牧民最近總說丟了羊羔,莫不是......
話音未落,馬蹄聲突然從左側傳來。七八個騎黑馬的人從雪霧裡鑽出來,為首的戴青銅鬼麵,腰間懸著柄帶倒刺的彎刀。龍誌煉瞳孔微縮——這些人穿的雖是邊軍皮甲,卻多了道血紅色的滾邊,正是昨日在雁門關外見過的蒙麵人!
留下冰蠶玉,饒你們不死!鬼麵人揮刀指向龍誌煉,刀鋒在雪地上劃出半尺深的溝,鎮北王府的小崽子,你師父壞我大事,今日便拿你祭旗!
左道把酒葫蘆往地上一摔,酒液在雪地裡凍成晶亮的冰殼:奶奶的,老子剛喝了兩口,倒要看看是誰祭誰!他抽出腰間的鐵尺,迎著鬼麵人衝了過去,鐵尺上的倒刺颳得空氣都發了尖嘯。
小心他的刀!龍誌煉大喊。那鬼麵人的彎刀浸過毒,昨日在破廟見過的獵戶傷口,便是被這刀砍的。他剛要拔劍,卻見阿九的琴絃突然繃直——琴身震顫如雷,竟將衝過來的兩個鬼麵人震落馬下!
九嬰餘孽,也配提我師父?阿九的指尖在琴絃上翻飛,琴音化作無形氣勁,將鬼麵人的彎刀震得叮當落地。他翻身下馬,古琴往地上一擱,當年我被關在地牢,你們用冰錐紮我腳底板,用凍馬糞塞我嘴裡......今日,便拿這血債來償!
鬼麵人見勢不妙,吹了聲呼哨。遠處雪霧裡又衝出二十餘騎,個個蒙著黑麵,腰間掛著青銅鈴鐺——正是九嬰殘魄的引魂鈴!龍誌煉的寒梅劍突然震顫,劍穗上的青絲無風自動,指向鬼麵人的咽喉。
梅丫頭!他回頭大喊,帶靜竹退到冰崖下!左道,纏住他們!阿九,跟我去引魂鈴!
梅靈應了一聲,反手抽出冰蠶玉簪。靜竹摸出避瘴丹分給眾人,指尖掐訣,藥囊裡的艾草香混著藥氣散開——這是梅清寒獨創的驅邪散,能破陰毒。左道的鐵尺舞得如風車,砸在鬼麵人的皮甲上,濺起一串火星:老子這鐵尺是玄鐵打的,凍不硬,砸不碎,你們這些龜孫子,吃爺爺一尺!
龍誌煉與阿九並肩衝向引魂鈴。鬼麵人吹的鈴聲越來越急,他這才發現,那些鈴鐺不是掛在腰間,而是嵌在青銅鼎的碎片裡——正是冰窖裡被擊碎的那口鼎!九嬰殘魄借鈴聲聚氣,每響一聲,冰麵便往下陷一寸。
阿九哥,用琴引!龍誌煉大喝。阿九會意,抱起古琴衝向鈴陣。琴音與鈴聲相撞,竟發出刺耳鳴響,幾個鬼麵人捂著耳朵栽下馬背。龍誌煉趁機欺近,寒梅劍直取鬼麵人咽喉——那鬼麵人慌忙舉刀格擋,卻聽的一聲,彎刀竟被削斷了半截!
你......你的劍......鬼麵人驚恐後退,麵具下滲出冷汗。龍誌煉的劍穗上,青絲泛著幽藍的光——這是寒玉氣息全開的征兆。他手腕一翻,劍鋒劃過鬼麵人脖頸,血珠濺在青銅鼎碎片上,竟發出的聲響,像熱油澆在冰上。
龍誌煉拽住阿九的手腕,他們要引冰湖開裂,放出九嬰第三魄!
兩人剛退到冰崖邊,身後傳來的一聲巨響。龍誌煉回頭望去,隻見鬼麵人踩著青銅鼎碎片,正將最後一枚引魂鈴按在冰麵上。冰麵瞬間裂開蛛網狀的紋路,黑水從裂縫裡湧出來,帶著股腐臭的腥氣。
那是......梅靈的聲音發顫。她望著黑水裡浮起的東西——是具半透明的屍體,渾身長著青鱗,頭上生著豎眼,正是破廟獵戶說的九嬰爺!
第三魄......成了。阿九的琴音發顫,當年梅姑娘用冰蠶玉封了第一魄,第二魄被我們斬了,第三魄......
黑水裡的屍體突然睜開眼。豎瞳裡泛著幽綠的光,竟與冰蠶玉簪子的顏色一模一樣!龍誌煉隻覺頸間的玉佩發燙,那是梅清寒的本命精血在共鳴。他咬碎舌尖,鮮血噴在劍刃上,寒梅劍發出龍吟般的清鳴。
梅丫頭!他大喊,用冰蠶玉引!
梅靈會意,將玉簪按在冰麵上。冰蠶玉剛觸到黑水,便發出刺目的白光。黑水裡的屍體發出淒厲的尖叫,豎眼裡的綠光被白光一點點吞噬。龍誌煉趁機揮劍,寒梅劍刺入黑水,劍穗上的青絲暴漲,將屍體纏住。
阿九哥,拉!他大喊。阿九抱起古琴,琴絃震顫如電,竟將屍體從黑水裡拽了出來。屍體撞在冰崖上,碎成無數青鱗,黑水也跟著退了回去,冰麵的裂縫緩緩癒合。
鬼麵人見勢不妙,轉身要逃。左道的鐵尺早已等在那裡,一聲砸在他後頸:老子說過的,雁門關的雪,落在活人肩上是愁,落在死人身上是墳!
眾人圍上來時,鬼麵人的麵具已被震碎。露出的麵容,竟是周總兵身邊的親兵隊長!龍誌煉盯著他脖頸上的蛇形刺青——與冰窖裡九嬰鼎身的紋路一模一樣。
龍誌煉的劍抵住他咽喉,誰派你們來的?
親兵隊長渾身發抖,額頭抵著雪地:是......是京城的國師!他說九嬰現世能滅大夏,要我們收集五魄......周總兵收了好處,派我們假扮邊軍......
話音未落,他突然噴出口黑血,斷了氣。龍誌煉皺眉——這是中了九嬰的蝕心散,看來九嬰早有防備。
阿煉哥,看冰崖。靜竹指著上方。冰崖上不知何時刻了行血字:三魄聚,五魄全,冰湖開,九州寒。字跡未乾,還滴著黑血。
龍誌煉望著冰崖,又看了看懷中的玉佩。梅清寒的聲音彷彿在耳邊響起:阿煉,俠道不是一個人的刀光劍影,而是一群人,把彼此的暖,熬成春天的火種。
他翻身上馬,去冰湖。第三魄雖破,還有兩魄。但今日這一仗,我們斬了九嬰的爪牙,便是替北境百姓爭了口氣。
馬蹄聲再次響起,十二匹快馬踏碎積雪,朝著草場深處的冰湖奔去。風雪裡,龍誌煉回頭望了一眼,見阿九抱著古琴走在最後,琴囊上沾著鬼麵人的血。他忽然笑了——這江湖,這天下,原是由無數個這樣的拚成的。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這最後裡,守住最珍貴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