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77章 護心劍鳴驚寒鴉 守暖人誓共星霜
歸心堡的初雪來得比往年早。龍誌煉立在寒鐵壁前,護心劍斜指蒼穹,劍身上兩道金紋——寒梅與玉蘭——在雪光裡泛著溫潤的光。梅靈捧著個粗陶茶盞湊過來,離火珠的熱氣裹著鬆枝香,在兩人之間氤氳成一片霧靄:阿煉哥,你說這雪落進熔金池,會不會把地火澆滅?
地火在地底燒了三百年,龍誌煉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裡融成水珠,就像咱們護暖盟的心意,哪有那麼容易滅?他轉頭望向堡外,雪地上已結了層薄冰,王二牛帶著幾個青壯年正往村口搬糧袋,周鐵牛的烤饢爐飄出焦香,阿九抱著斷弦的琴坐在石墩上,指尖在弦柱上輕輕叩著,倒像是在給雪落的聲音打拍子。
陸承淵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老堡主裹著件舊狐裘,手裡攥著半塊焦黑的犁鏵——那是前日被黑風寨燒化的張大叔留下的。昨夜我翻了舊賬冊,他將犁鏵輕輕放在石桌上,三十年前天工監被屠那日,有個小工匠抱著塊血玉逃了。血玉裡刻著字,應該是蘇婉兒的族人。
龍誌煉心頭一震。護心劍合璧時,蘇婉兒的虛影曾說持我劍者,當守此誓,難道這誓言裡,還藏著未儘的因果?他正欲細問,堡外突然傳來馬嘶。七八騎快馬破雪而來,為首者戴青銅鬼麵,披件染血的黑鬥篷,腰間懸著柄熔金重劍——正是黑風寨大頭領鬼麵閻羅!
護暖盟的小崽子們,鬼麵閻羅摘下鬼麵,露出張猙獰的刀疤臉,三年前我兄弟被你們的破劍刺穿喉嚨,今日我來取你們狗命!他揮劍指向龍誌煉,聽說你們鑄了柄護心劍?老子偏要看看,這劍是護人還是殺人!
梅靈搶步上前,離火珠騰起赤焰:你害了張大叔,燒了我們的犁鏵,還敢提二字?她指尖掐訣,離火珠的光裹著厚土魄的金芒,在半空凝成道火牆。鬼麵閻羅卻不躲不閃,熔金重劍猛地劈下——隻聽的一聲,火牆竟被劈出個缺口,火星子濺在雪地上,滋滋作響。
好個護心劍!鬼麵閻羅怪笑,老子倒要試試它的成色!他拍馬衝來,熔金重劍帶起熱浪,竟將雪地融出條深溝。龍誌煉踏前一步,護心劍嗡鳴出鞘,劍身上的金紋如活物般遊走,寒梅與玉蘭並蒂綻放。他想起梅清寒虛影的話:劍不殺人,隻護人心,又想起熔金池裡千萬護暖人的心跳,當下沉腰坐馬,劍勢如春風拂柳,輕輕一引——
熔金重劍的鋒芒竟被帶偏。鬼麵閻羅一怔,正欲變招,護心劍已點在他腕間陽池穴上。他隻覺半邊手臂痠麻,熔金重劍落地。龍誌煉收劍入鞘,平靜道:這劍不殺無名之輩,你且報上名來。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鬼麵閻羅抹了把嘴角的血,黑風寨鬼麵閻羅,天工監第三十七代監正蘇明川的嫡孫!他指著龍誌煉手中的護心劍,當年天工監被屠,我祖父抱著半塊血玉跳了熔金池,今日我替他討個公道——你們護暖盟占著鎮邊石,用著天工監的鑄劍術,憑什麼?
陸承淵踉蹌兩步,扶住寒鐵壁。他望著鬼麵閻羅腕間的銀鐲——那鐲子刻著字,與當年天工監工匠的血玉紋路一模一樣。原來你是明川的孫子......老堡主聲音發顫,當年你祖父是自願跳池的。天工監鑄劍為禍蒼生,老皇帝要屠匠滅口,你祖父為保鑄劍術不流入奸人之手,才......
放屁!鬼麵閻羅暴喝,我祖父是被奸相逼死的!你們護暖盟占著鎮邊石,享受著天工監的血脈,卻隻會守著幾畝薄田,對天下蒼生的苦難視而不見!他從懷裡掏出塊染血的布帛,這是前日我在亂葬崗撿到的,你們護暖盟的守夜弟子,竟被黑風寨的人割了舌頭,扔在雪地裡喂狼!
龍誌煉接過布帛,見上麵染著暗紅的血,還有半枚護暖盟的銅令。他想起昨夜王二牛說的張大叔被燒化半張臉,想起周鐵牛烤饢時總把最軟的那塊留給受傷的弟子,想起阿九斷弦後仍堅持彈《守暖謠》——這些畫麵像鋼針般紮進他心裡。他握緊護心劍,劍鳴聲裡帶著幾分哽咽。
你錯了,他盯著鬼麵閻羅的眼睛,護暖盟不是要享受,是要守住讓張大叔能種糧、王二牛能喂馬、阿九能彈琴的世道。你祖父用血玉護劍,是為了不讓劍術助紂為虐;我們用鎮邊石守堡,是為了讓百姓有熱飯吃、有暖屋住。若天下都是你這樣的複仇者,那才真要沒了蒼生。
鬼麵閻羅的手在發抖。他望著龍誌煉身後的眾人:梅靈的離火珠映著她泛紅的眼眶,陸承淵用袖口擦著眼角,周鐵牛把最後半塊烤饢塞進他手裡,阿九撥動琴絃,彈起那首《守暖謠》——雪落時,灶火旺,鄰家阿婆送熱湯;風大時,牆不倒,護暖盟裡有人靠......
你說的對,他突然低了頭,我祖父臨終前說,莫要被仇恨蒙了眼,可我......他將熔金重劍收入鞘中,今日我是來討公道的,卻反被你們說醒了。
雪不知何時停了。歸心堡的炊煙升起來,混著烤饢的香氣,混著離火珠的暖光,混著護心劍的清鳴,在雪地裡織成張溫暖的網。龍誌煉解下腰間的護心劍,遞向鬼麵閻羅:這劍是護暖盟的心意,你若願意,便替我們守著黑風寨的百姓——就像張大叔守著他的犁鏵,王二牛守著他的馬廄。
鬼麵閻羅一怔,伸手接過劍。劍身上的金紋突然亮了起來,竟與他腕間的字銀鐲連成一片。我......我替祖父謝你,他聲音發啞,從今日起,黑風寨不再打家劫舍,隻守著山那邊的老弱。
陸承淵拍了拍龍誌煉的肩,老眼裡泛著淚光:好小子,沒忘了梅清寒前輩的話——銳金魄的力量,在鑄造他轉頭望向眾人,走,回堡裡吃熱湯麵!周鐵牛的烤饢還剩半筐,阿九的琴該給大夥兒助助興了!
梅靈牽起龍誌煉的手,往堡裡走。她的手心裡還留著離火珠的溫度,像團小小的篝火。阿煉哥,她輕聲道,你說要是當年天工監的工匠沒被屠,現在的江湖會怎樣?
龍誌煉望著天際的星子,護心劍在他腰間輕鳴。或許會有更多的護心劍,他說,更多的張大叔種糧,更多的王二牛喂馬,更多的阿九彈琴。但不變的,是咱們護暖盟的心意——像歸心堡的寒鐵壁,越冷的天,越焐得熱。
堡門內傳來周鐵牛的大嗓門:都彆擠!熱湯麵管夠!阿九的琴音跟著響起來,調子比往日更亮堂。龍誌煉摸了摸護心劍的劍柄,感受到梅清寒與蘇婉兒的魂魄仍在劍中流轉,溫暖而堅定。他忽然明白,所謂,從來不是守住一柄劍、一座堡,而是守住每一個人心裡的光——當這光連成一片,再冷的雪,也凍不穿;再猛的風,也吹不散。
雪地上的腳印歪歪扭扭,卻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歸心堡的灶火,守暖盟的家。龍誌煉笑了,他握緊梅靈的手,大步往堡裡走去。護心劍在腰間輕鳴,像是在應和他的心跳,又像是在唱一首沒有結尾的歌:人間值得,因為有守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