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78章 寒魄裂冰驚歲晚 護心守暖待春歸
臘月廿三,過小年的風裹著碎雪灌進歸心堡。龍誌煉蹲在寒鐵壁前,指尖沿著一道新裂的細紋摩挲——這道裂紋從壁頂垂落,像道凍僵的淚痕,深的地方能看見底下泛著幽藍的鎮邊石。梅靈捧著銅盆站在他身後,盆裡泡著剛煮好的薑茶,熱氣模糊了她睫毛上的霜花:阿煉哥,陸堡主說這裂紋從前天夜裡開始的,夜裡能聽見石頭發悶的響聲,像有人在地下哭。
龍誌煉伸手接住一片落雪,看它在掌心裡凝成冰珠。自護心劍鑄成後,歸心堡的寒鐵壁便似有了活氣,晨霧裡常能聽見鐵壁輕鳴,像在哼什麼古老的歌謠。可這兩日,那歌聲變了調子,變得滯澀沉重,像老琴師按斷了弦。
去請左道叔來。他將冰珠彈向石壁,裂紋裡竟滲出點暗紅,再讓周鐵牛把地裂口的炭火再加旺些。
梅靈剛要轉身,堡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三騎快馬破雪而來,當先的是個穿青衫的年輕人,腰間懸著柄烏鞘劍,劍穗上係著塊青玉牌——竟是嵩山少林的鎮魔令。
護暖盟龍大俠?年輕人勒住馬,雪粒打在他臉上泛紅,在下少林俗家弟子了塵,奉方丈法旨,特來告知一事。他從懷中取出卷黃絹,三日前,少室山後崖的定光壁裂了。那壁是用天外隕鐵鑄的,千年不損,如今裂痕裡滲出的,與您這寒鐵壁的暗紅一般無二。
龍誌煉接過絹帛,見上麵畫著幅圖,正是定光壁的裂痕——與歸心堡的寒鐵壁,竟能嚴絲合縫拚合。他心頭一震,想起熔金池底刻的那行小字:鎮邊石通天地,寒鐵壁連星髓。原來這寒鐵壁並非孤立,而是與天下數處奇石脈絡相連?
了塵師父,他抬頭,這裂痕可曾有什麼異狀?
異狀倒無,了塵合十,隻是定光壁裂的當夜,少室山下的老人們都做了同一個夢。夢裡有個穿白衣的女子,站在星河裡哭,說寒魄要碎了,星髓要漏了,再守不住人間煙火了他指了指龍誌煉腰間的護心劍,那女子手中握的劍,與您這柄倒有七分相似。
梅靈的手在發抖。她想起昨夜梅清寒托的夢——白衣女子立在星漢,說護心劍的使命,才剛剛開始。此刻聽著了塵的話,她忽然抓住龍誌煉的衣袖:阿煉哥,我阿孃生前說過,梅家祖祠的地窖裡,有塊刻著的玉牌......
陸承淵不知何時站在了門邊,手裡攥著塊黑黢黢的鐵牌,正是當年天工監的監正令牌:當年天工監鑄劍,用的是鎮邊石引地火,再用星髓淬劍魄。我曾聽老匠頭說過,星髓是星辰墜地時凝的氣,能養劍魂,也能......他頓了頓,也能補山河裂。
龍誌煉將定光壁的圖與寒鐵壁的裂痕比對,忽然想起熔金池底的鎮邊石——那石頭裡嵌著無數細碎的星光,像撒了把銀河。若寒鐵壁與定光壁相連,鎮邊石與星髓相通,那裂痕或許不是破損,而是在?
陸前輩,他對陸承淵道,您說天工監的監正令牌,可還能找到其他?
陸承淵從懷裡摸出個油布包,展開來竟是七塊令牌,每塊上都刻著不同的星圖:當年天工監有七位監正,各守一方奇石。我這塊是,對應北極星;定光壁屬,鎮邊石該是......他將七塊令牌按北鬥七星的方位擺在地上,若七塊令牌齊聚,或許能找到星髓的所在。
了塵合十:少林藏經閣有本《星隕錄》,記著天工監鑄劍的秘辛。我這就差人快馬送來。他翻身上馬,又回頭道,龍大俠,那夢裡的白衣女子,與令師梅清寒前輩可有幾分相似?
龍誌煉心頭一跳。梅清寒的畫像掛在護暖盟祠堂,月白衫子,眉間點著硃砂,確與了塵描述的白衣女子有幾分像。他忽然想起護心劍合璧時,蘇婉兒的虛影說過的話:持我劍者,當守此誓——劍不殺人,隻護人心。而梅清寒的遺言是:寒梅劍的魂,是護暖。
阿煉哥!梅靈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看!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寒鐵壁的裂紋裡,竟滲出了點點金光。那光越來越亮,像有人往裂縫裡撒了把星子,順著裂紋蜿蜒流動,最後在壁頂聚成個拳頭大的光團。光團裡隱約能聽見琴聲,是阿九常彈的《守暖謠》,調子清越,帶著幾分滄桑。
是蘇婉兒前輩的琴音!龍誌煉脫口而出。他記得熔金池底見過蘇婉兒的鑄劍爐,爐邊擺著張焦尾琴,琴絃上還沾著金粉。
話音未落,光團地炸開,金雨般的光點簌簌落下。龍誌煉本能地將梅靈護在身後,護心劍已出鞘,劍身上的金紋與光點共鳴,發出清越的鳴響。待光點落儘,寒鐵壁的裂紋竟不見了,隻在壁頂留下朵淡金色的梅花,與梅靈離火珠的光色一模一樣。
這是......了塵目瞪口呆。
陸承淵摸著鬍子笑:是護暖盟的心意在補壁。阿煉,你瞧!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歸心堡外的雪地上,不知何時來了許多身影——有拄拐的老婦,有抱娃的婦人,有挑擔的貨郎,還有王二牛帶著的青壯年。他們手裡舉著燈籠,燈籠上寫著二字,在雪夜裡連成條火龍,將歸心堡照得亮如白晝。
堡主!王二牛扯著嗓子喊,咱村裡的人都來了!聽說寒鐵壁有動靜,就想來看看能幫上啥忙!
還有俺!周鐵牛擠到前排,從懷裡掏出個大布包,俺烤了三筐熱乎的棗餅,給大夥兒墊墊肚子!
阿九抱著琴走過來,琴絃上還沾著剛才的金粉:我剛彈了《守暖謠》,你們聽——
琴音響起,竟與剛才壁中傳出的調子分毫不差。梅靈的離火珠突然大亮,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寒鐵壁上,像幅會動的畫:有張大叔扶犁耕地,有王二牛給馬添料,有周鐵牛分烤饢,有阿九教小娃彈琴......每道影子都泛著暖光,將寒鐵壁的裂紋照得愈發清晰——那哪裡是裂痕,分明是無數雙手在共同修補的印記。
龍誌煉望著這幅影子壁畫,忽然明白:鎮邊石的,原是護暖盟千萬人的心跳;寒鐵壁的,原是人間煙火在生長。他握緊護心劍,劍身上的金紋與梅靈離火珠的光交融,化作朵更大的梅花,在兩人頭頂綻放。
了塵師父,他對少林弟子道,勞煩你回少林,告訴方丈:護暖盟的星髓,不在天上,不在地下,在這歸心堡的炊煙裡,在王二牛的犁鏵上,在阿九的琴絃間。他轉頭看向眾人,目光灼灼,咱們護暖盟的使命,從來不是守什麼奇石異寶,是守著這人間的熱乎氣兒——隻要這口氣兒不斷,再大的裂痕,也凍不穿;再冷的冬夜,也熬得暖。
雪又下起來了,卻比先前溫柔許多。歸心堡的燈籠連成星河,護心劍的清鳴混著阿九的琴音,飄向遠方。龍誌煉望著梅靈凍得通紅的鼻尖,望著陸承淵眼角的笑紋,望著王二牛懷裡暖呼呼的棗餅,忽然覺得,所謂,原是要把自己活成一團火——既能照亮自己,也能溫暖彆人。
夜漸深,灶房裡飄來羊肉湯的香氣。龍誌煉端著碗坐在門檻上,看梅靈給小娃們盛湯,看陸承淵給老人們添酒,看左道叔和周鐵牛劃拳,看阿九的琴音追著雪花跑。護心劍斜倚在他腳邊,劍身上的金紋與寒鐵壁的星光交相輝映,像在說:這人間,值得守;這暖,值得護。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龍誌煉笑了。他舉起湯碗,對著漫天星子輕輕一碰。碗裡的熱氣升起來,融進雪夜的月光裡,融進歸心堡的燈火裡,融進千萬護暖人的心跳裡。
這一夜,歸心堡的寒鐵壁沒再裂;這一夜,天下所有的寒夜,都多了盞不滅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