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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185章 殘雪映梅香 故人踏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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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廿九的雪,到底在子時前停了。歸心堡的簷角垂著冰棱,在月光下閃著碎玉似的光。龍誌煉立在西廂房的窗前,看梅靈踮著腳往門楣上貼最後一張字——那字是她用金粉寫的,邊角翹著,倒比往年更添幾分俏皮。

阿煉哥,你看!梅靈轉身拽他衣袖,手裡捧著個粗陶酒碗,左伯說這碗臘八粥要留到除夕,說是。她湊近些,鼻尖還沾著棗泥,我偷偷嘗了口,甜得能齁死人。

龍誌煉接過碗,指尖觸到碗壁的餘溫。粥裡埋著整顆的蓮子,還有半顆蜜棗,正隨著他的動作在米湯裡晃。窗外的雪光透進來,照得碗裡的米粒泛著珍珠似的光澤。他忽然想起張硯下午說的話:天工監的人,最會用尋常物事藏真意。這碗粥,何嘗不是在說日子再難,也要熬出甜來

當啷——

院外傳來銅鈴輕響。龍誌煉眉峰微動,手已按在劍柄上。梅靈歪頭看他,剛要開口,左道叔的大嗓門先炸響在院裡:哎呦喂!老周頭,你這大冷天的,怎的還帶酒來?

腳步聲漸近。龍誌煉掀開門簾,隻見周鐵牛扛著個半人高的酒壇,後頸還掛著串紅辣椒,正搓著凍紅的手往堡門走。他身後跟著個戴鬥笠的老者,鬥笠邊緣結著冰碴,腰間懸柄黑鐵劍,劍鞘上刻著纏枝蓮紋——那紋路,與守暖劍竟有七分相似。

龍大俠!周鐵牛先瞧見了龍誌煉,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這是我在鎮西破廟遇著的,說要找歸心堡的護暖劍主。您瞧他那劍,莫不是與您的守暖劍有淵源?

老者摘了鬥笠。他麵容清臒,兩鬢霜白,左眉骨有道三寸長的疤痕,從額角直貫至下頜,倒像是被劍劈的。龍誌煉盯著那道疤,忽然想起張硯昨日翻《天工監誌》時的嘀咕:當年梅鶴年鑄劍,曾與斷眉劍程無涯論劍三天......

程前輩?龍誌煉試探著開口。

老者渾身一震,目光如電般射來:你怎知我名字?

梅靈已繞到龍誌煉身側,手裡還攥著那麵銅鏡。她盯著老者的劍鞘,忽然輕聲道:您腰間的劍......與我家阿孃的斷劍,刻的紋路一樣。

老者聞言,伸手按住劍柄,指節發白。他盯著梅靈看了片刻,忽然從懷裡摸出塊羊脂玉佩——玉佩上雕著株寒梅,花瓣脈絡竟與梅靈發間的紅梅簪子分毫不差。

梅清寒......老者的聲音發顫,你與你娘,生得真像。

梅靈後退半步,撞進龍誌煉懷裡。龍誌煉能感覺到她的顫抖,便攬緊了些,抬頭道:前輩可是與家師梅鶴年相熟?

相熟?程無涯慘笑一聲,當年我與鶴年同鑄雙生劍,他為守暖,我為破寒。後來裂空教現世,他說要去江南尋,我留在北方守斷眉峰......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龍誌煉手中的守暖劍,今日見你,倒想起鶴年說過的話:護暖劍主,當有菩薩心;破寒劍主,當有金剛怒。

張硯不知何時站在廊下,手裡捧著那壇三十年前的酒。他推了推眼鏡,聲音發啞:程前輩,當年鶴年鑄劍,曾在我手劄裡提過雙生劍的秘密——劍鞘相合,可啟星髓。

程無涯猛地轉頭,疤痕因激動而扭曲:當年鶴年將半柄斷劍埋在寒山寺,另一半......他盯著龍誌煉手中的守暖劍,難道在你這兒?

龍誌煉一怔,低頭看劍。守暖劍的劍鞘是半片青竹,竹節處刻著二字;程無涯的劍鞘是半片寒梅,梅瓣處刻著。兩片竹梅合在一起,正是完整的寒梅圖。

沈前輩臨終前說,守暖劍是護萬人暖的劍。龍誌煉輕聲道,我曾以為,這劍的使命隻是守護歸心堡。

傻小子。程無涯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掌心滾燙,當年鶴年鑄劍,用的是天工監三代心血。星髓不是什麼寶貝,是天地間最乾淨的暖。當年裂空教主練寒魄功,專吸人間暖意,鶴年便想鑄把劍,把這暖鎖在劍裡,等有緣人帶著它,去破寒。

院外忽然傳來梆子聲:咚——咚——是巡更的老黃頭。左道叔已指揮著周鐵牛搬來炭盆,梅靈蹲在火盆邊烤手,紅梅簪子在火光裡忽明忽暗。

那星髓......張硯撚著胡須,可在寒山寺?

程無涯搖頭:鶴年在鏡中留的隱語,說的是寒山寺後竹林深,青石板上待歸人。當年我追鶴年到江南,曾在寒山寺住過半月。那青石板下,埋著半塊玄鐵令牌,刻著二字。他解下腰間的劍,這劍是我當年用斷劍的另一半鑄的,今日物歸原主。

他將破寒劍輕輕放在桌上。守暖劍與破寒劍並排,竟發出嗡鳴,像是在應和。龍誌煉伸手觸碰兩柄劍,隻覺掌心發燙,彷彿有暖流順著經脈往上湧。

明日除夕,你二人切莫出門。程無涯忽然正色,裂空教的人,我已追了十年。他們要找的,不是星髓,是護暖劍主。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一聲——是積雪壓斷枯枝的響。龍誌煉旋身出門,隻見堡牆上立著道黑影,月光下,那人戴著青銅鬼麵,手中短刃泛著幽藍的光。

護暖劍主,拿命來!

鬼麵人揮刃便刺。龍誌煉旋身避開,守暖劍出鞘,隻覺劍身輕顫,竟自行引著他刺向鬼麵人咽喉。那鬼麵人身形極快,竟順著劍勢翻了個跟頭,短刃反削龍誌煉手腕。

破寒劍突然離鞘,地飛至龍誌煉身側。他手腕一翻,守暖劍與破寒劍交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鬼麵人被震得倒退三步,短刃上竟結起冰碴。

寒魄功?程無涯冷笑一聲,十年了,你的功力倒退了不少。

鬼麵人摘下麵具。月光下,竟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左眼戴著銀質眼罩,右臉有道猙獰的刀疤。他盯著程無涯,嘶聲道:程無涯!當年你砍我左眼,今日我便剜你右眼!

程無涯的手按在劍柄上,卻遲遲未動。他望著青年,忽然歎了口氣:小洛,你本是個賣糖葫蘆的娃娃。當年裂空教抓你父母逼你練功,你何苦......

住口!青年暴喝一聲,短刃化作寒光,直取程無涯咽喉。龍誌煉正欲上前,卻見程無涯不躲不閃,任由短刃刺入胸口。

小洛,你娘臨終前讓我帶你去吃碗熱湯麵。程無涯的聲音很輕,她還說,你小時候最怕辣,要少放辣椒。

青年的短刃落地。他顫抖著伸出手,摸向程無涯的臉:師父......你不是說要教我打鐵嗎?

程無涯笑了,笑容裡帶著血沫:傻孩子......我早教你了。當年在破廟,你幫我拉風箱時,我便教過你二字......

他的手垂落,倒在雪地裡。青年撲過去,抱著他的屍體痛哭。梅靈不知何時站在院門口,手裡舉著那麵銅鏡——鏡中映出的,是程無涯臨終前的笑,竟與梅鶴年畫像裡的笑一模一樣。

阿煉哥。梅靈的聲音有些發顫,鏡中的人......好像我阿孃。

龍誌煉接過鏡子,鏡中影像漸漸模糊,最後隻剩下一行小字:雙劍合,星髓現;寒魄魄,暖人間。

雪又下起來了。左道叔帶著眾人圍過來,周鐵牛扛著程無涯的屍體,張硯捧著那壇酒,梅靈攥著銅鏡,龍誌煉握著守暖劍。程無涯的破寒劍靜靜躺在雪地上,劍鞘上的梅花被雪覆蓋,倒像是開得更盛了。

明日除夕。左道叔歎了口氣,老程這頓年夜飯,是趕不上了。

龍誌煉蹲下身,替程無涯理了理衣襟。他摸到程無涯懷裡有個布包,開啟來,是半塊玄鐵令牌,刻著二字,還有封信——信是寫給梅靈的:

小靈兒:見字如晤。你娘臨去前,托我照顧你。今日見你,倒想起她抱著你在梅樹下烤紅薯的模樣。星髓藏在寒山寺青石板下,待你與護暖劍主同去取出。記住,這世間的暖,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

梅靈的眼淚落在信紙上,暈開墨跡。龍誌煉將信輕輕合上,放進自己懷裡。他望著天上的月亮,忽然覺得,這雪夜雖冷,卻有無數暖意在流動——程無涯的遺願,梅清寒的信,歸心堡的燈火,還有梅靈攥著他衣袖的手。

明日除夕。他對梅靈說,等過了年,咱們便去江南。

梅靈點頭,擦了擦眼淚,轉身跑回屋。不多時,她捧著個紅布包裹出來,裡麵是梅鶴年的酒壇:左伯說,這酒要等星髓歸暖日再喝。明日是大年夜,咱們先溫半壇,給程前輩送行。

左道叔立刻招呼人搬來火盆。周鐵牛生起炭,張硯找來溫酒的銅壺,老黃狗蹲在旁邊,尾巴搖得像個小掃帚。龍誌煉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程無涯說的是什麼——不是劍的鋒利,不是星的明亮,是歸心堡三十戶人家的熱炕頭,是一起喝的臘八粥,是程無涯臨終前那句傻孩子。

雪越下越大,卻蓋不住灶房的炊煙,蓋不住守歲酒的香氣,更蓋不住歸心堡裡那團越燒越旺的暖。

龍誌煉握緊守暖劍。劍鳴輕響,像是應和他的心跳。他知道,這趟江南之行,或許會有風雪,會有刀光,但隻要歸心堡的暖在他心裡,隻要梅靈的手在他掌心,這天下,便沒有凍不化的寒,沒有破不了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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