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204章 血鷹崖險 萬魂窟秘
七月十六,月缺如鉤。
太湖西岸的血鷹崖下,龍誌煉一行人借著蘆葦蕩的掩護,悄然摸至崖底。青騅馬前蹄踏碎一塊帶棱的礁石,濺起的水花在月光下泛著冷白,驚得附近水鳥撲棱棱亂飛。
“這崖壁看著普通,可崖頂那三具青銅鴉首,倒像是陰羅教標標記。”梅昭遠踮腳望向崖頂,手中鐵膽在掌心轉得飛快,“當年莫兄說過,陰羅教總壇常以‘血鷹’為號,這崖名倒應了景。”
龍誌煉摸了摸腰間玉牌——那半塊“寒淵”玉璧已與守暖劍鞘合為一體,此刻正貼著他心口發燙。昨夜在蘆葦蕩中,阿月以血脈引動星髓之力破陣時,他瞥見玉璧上浮起一行細字:“血鷹崖底萬魂窟,月缺之夜鎖魂出”。此刻月相正合,當是動手的好時機。
“阿煉哥,你看!”梅靈指著崖壁。
龍誌煉抬眼,見崖壁上爬滿藤蔓,其中幾株格外粗壯,藤葉間隱約露出青黑色磚石——正是人工開鑿的痕跡。他上前扯斷藤蔓,指尖觸及磚石的刹那,忽覺掌心印記一燙,那磚石竟“哢”地裂開條細縫,露出裡麵嵌著的青銅齒輪。
“機關!”梅昭遠低喝一聲,一把拽回龍誌煉。幾乎同時,崖頂傳來“吱呀”聲響,三具青銅鴉首同時轉動,從口中噴射出數枚淬毒弩箭!
“退後!”龍誌煉揮劍斬落兩枚弩箭,守暖劍的溫玉之氣將毒汁蒸成青煙。其餘弩箭卻貼著崖壁反彈,直取眾人腳邊。梅映雪軟劍舞成銀網,將最後兩枚弩箭裹住,劍身輕顫,發出清越龍吟。
“好個陰羅教!”阿虎抄起齊眉棍,棍尖點地,“這機關分明是要斷咱們退路!”
“非也。”龍誌煉盯著青銅齒輪,“這機關是單向觸發,若從崖頂推落巨石,才會啟動。咱們剛才扯動藤蔓,不過是觸動了預警。”他蹲下身,指尖拂過齒輪凹槽,“這齒輪需用玄鐵鑰匙轉動,可陰羅教怎會留鑰匙在崖底?”
“莫不是……”梅昭遠忽然摸向懷中,取出半塊焦黑的木牌,“這是當年莫兄逃出血鷹崖時,從獄卒身上扯下的。他說陰羅教用活人血祭機關,這木牌上沾過血,或能鎮住邪門。”
木牌遞到龍誌煉手中,他隻覺觸手溫熱,牌麵刻著個“赦”字,邊緣有暗褐色血漬。他將木牌按在齒輪上,隻聽“哢嗒”一聲,齒輪緩緩轉動,崖壁裂縫擴大,露出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道。
“走!”龍誌煉舉劍在前,青騅馬卻突然昂首嘶鳴,前蹄刨著地麵不肯挪步。
“阿月又在鬨什麼?”梅靈探頭往車內看,卻見阿月不知何時醒了,小臉煞白地攥著她的衣角,“姐姐,疼……”
“疼?”梅映雪忙抱起女兒,“哪裡疼?”
阿月指著心口,眼中泛起幽藍光芒:“這裡……有東西要出來……”
龍誌煉心頭一緊。昨夜阿月強行引動星髓之力,雖保住性命,卻也傷了本源。他正欲上前檢視,忽聽暗道裡傳來鐵鏈拖拽聲,混著若有若無的嗚咽。
“是活人!”梅昭遠臉色驟變,“陰羅教用活人守密道!”
龍誌煉揮劍劈開崖壁雜草,暗道裡黴味撲鼻,兩側石壁上嵌著火把架,卻無半點亮光。青騅馬突然甩動鬃毛,將馬背上搭著的油布抖落——竟是方纔在蘆葦蕩中裹傷用的,此刻油布落地,竟滲出暗紅液體,在地上蜿蜒成線。
“血引!”龍誌煉認出這是陰羅教“引魂陣”的手法,“他們用活人血塗地,引咱們踩中機關!”
話音未落,地麵突然塌陷!龍誌煉反手拽住梅昭遠,兩人踉蹌著落在旁邊的石台上,下方卻傳來“啊”的慘叫——方纔梅靈站的位置,地麵裂開個大洞,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青銅尖刺!
“阿靈!”梅映雪急撲過去,卻見梅靈已被龍誌煉甩來的披風捲住,穩穩落在石台上。她低頭望去,洞底尖刺上掛著幾縷碎布,混著暗紅血跡,在月光下觸目驚心。
“陰羅教的‘血池’到了。”龍誌煉摸出玉牌,玉牌此刻燙得驚人,“這暗道是直通萬魂窟的,咱們走的,正是當年莫師叔被押的路。”
他話音剛落,前方傳來鎖鏈碰撞聲。龍誌煉舉劍戒備,卻見轉角處走來個佝僂身影,身著破爛囚衣,手腳都戴著鐐銬,鐐銬間連著半尺長的鐵鏈。
“是……是莫師叔?”梅昭遠失聲驚呼。
那身影抬頭,月光下,一張滿是刀疤的臉漸漸清晰——左臉從眉骨到下頜有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右眼蒙著塊褪色的黑布,左肩胛骨處紋著個“淵”字,正是寒淵觀觀主莫淵!
“師……師父?”龍誌煉渾身劇震,守暖劍當啷落地。
“莫淵?”梅昭遠也認出來了,“當年血鷹崖被破時,你說被教主重傷,原來……”
“假的。”莫淵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我是陰羅教的‘活枷’,替他們守了這密道三十年。”他抬起手,鐐銬上的鐵鏈突然繃直,竟如活蛇般纏向龍誌煉!
“小心!”梅映雪軟劍斬斷鐵鏈,卻被莫淵甩來的囚衣罩住頭臉。趁此機會,莫淵撲向龍誌煉,右掌帶著陰寒掌風,直取他心口——這一掌的氣勁,竟比昨日血魂羅盤前的屍王更利!
“寒淵十九式·冬雪封江!”龍誌煉本能揮劍格擋,守暖劍與掌風相擊,震得他虎口崩裂。他這才發現,莫淵掌心泛著幽藍,竟是用陰羅教的“玄陰真氣”!
“臭小子,你以為莫淵真會護著你?”莫淵撕下右眼黑布,露出空洞的眼窩——裡麵竟嵌著顆血紅色晶石,“當年他為了保你娘,把我推下血池,自己帶著半塊玉牌跑了!我這副身子,早該腐爛了,全靠這‘血魂晶’吊著一口氣!”
龍誌煉如遭雷擊。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咳嗽,想起那些深夜裡師父望著玉牌的複雜神情,原來……
“阿煉哥!”梅靈的尖叫刺破黑暗。
龍誌煉猛回頭,見阿月不知何時掙脫梅映雪,正站在暗道儘頭。她的小手按在牆上,口中唸叨:“娘親……阿爹……這裡有好多聲音……”
話音未落,牆麵突然滲出鮮血,緩緩凝結成字:“阿月,我的乖女兒,到這裡來……”
“是娘親的字跡!”梅映雪臉色煞白,“當年我被囚禁在血鷹崖,就是用血在牆上留話……”
“休想騙我!”龍誌煉擋在阿月身前,守暖劍指向牆麵,“陰羅教最會用親情感人!”
“小雜種,你娘親早就死了!”莫淵突然狂笑,血魂晶迸出紅光,“當年她為了救你,自願獻祭給萬魂珠!你以為你身上的血脈是寶貝?那是陰羅教的‘引魂種’!等你十六歲生辰,萬魂珠就會借你血脈覺醒,把整個江湖都變成血池!”
“住口!”梅昭遠揮拳砸向莫淵,鐵臂神猿功第八式“猿魔碎山”展開,拳風帶起腥風。莫淵卻不閃不避,任憑拳勁轟在胸口,反而咧嘴一笑:“老東西,你以為鐵臂神猿功能破我的玄陰真氣?當年莫淵就是被我用這功夫打斷經脈,扔進血池的!”
龍誌煉心亂如麻。師父的謊言、阿月的血脈、陰羅教的陰謀,像團亂麻纏住他的心。他低頭看向阿月,小丫頭正仰著頭,眼中幽藍光芒與牆上的血字交相輝映,口中喃喃:“阿爹……彆騙阿月……”
“阿月,過來。”龍誌煉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不管真相如何,阿煉哥哥都信你。”
阿月的幽藍光芒突然收斂,她踮起腳,將小臉貼在龍誌煉掌心:“阿煉哥哥,阿月疼……心裡疼……”
龍誌煉隻覺掌心印記發燙,與阿月的手心產生共鳴。他忽然想起義塚石匣中的血字——“血脈為引,魂歸故裡”。或許,阿月的血脈不僅能引動星髓,更能喚醒被陰羅教封印的記憶!
“阿月,看著我。”龍誌煉凝視著她的眼睛,“你記得娘親嗎?她長什麼樣?”
阿月眨了眨眼,小臉上浮現出模糊的影像:“娘親……穿月白裙……頭發上有茉莉花……她給我唱過‘江南可采蓮’……”
“那是你娘親!”梅映雪淚如雨下,“當年我被囚禁時,總唱這首歌哄你……”
“夠了!”莫淵怒吼一聲,血魂晶突然炸裂,碎片刺入他眼窩,“陰羅教主早就料到你們會來!這密道裡有‘萬魂霧’,吸一口就魂飛魄散!你們以為能活著見到血無涯?”
話音未落,暗道兩側石壁突然滲出黑霧,霧氣中傳來無數冤魂的哭嚎。龍誌煉隻覺頭暈目眩,守暖劍的嗡鳴也弱了幾分——這霧氣竟能腐蝕兵器靈氣!
“阿煉哥,閉氣!”梅昭遠掏出鐵膽,拋向空中。鐵膽炸開,爆出一團白霧,將黑霧暫時逼退。他拉著龍誌煉和阿月,對梅映雪道:“走!去萬魂窟!或許能在那裡找到解霧的辦法!”
梅映雪抱起阿月跟上,龍誌煉最後看了眼莫淵——那具被血魂晶控製的軀殼正緩緩倒下,嘴角卻扯出個詭異的笑:“你們以為……萬魂窟裡有陰羅教主?錯了……真正的秘密……在血鷹崖頂……”
聲音戛然而止。龍誌煉咬咬牙,跟著眾人衝進暗道深處。
暗道儘頭是個巨大的溶洞,洞頂垂著無數鐘乳石,每根鐘乳石尖都掛著顆人頭——正是陰羅教用來“養魂”的活人!龍誌煉數了數,足有上百顆,每顆人頭上都刻著生辰八字,其中一顆……竟刻著“梅映雪”三個字!
“阿姐!”梅靈尖叫著撲過去,卻被梅昭遠攔住。
“那是假的。”梅昭遠指著人頭,“陰羅教用蠟像混人頭,專騙活人入套。”
溶洞中央有個血池,池中浮著塊黑珠——正是斷魂澗中炸裂的“萬魂珠”!此刻黑珠表麵浮現出無數人臉,正是那些被陰羅教殺害的無辜百姓。
“萬魂珠……”龍誌煉想起師父的遺書,“原來這就是陰羅教的邪術核心,用萬人生魂祭煉,能起死回生、操控生死……”
“不止如此。”梅昭遠盯著血池,“你看池邊的石碑。”
龍誌煉轉頭,見石碑上刻著行血字:“寒淵觀主莫淵,盜取萬魂珠,罪該萬死;梅家女梅映雪,私通寒淵,同罪。”
“這……這是汙衊!”梅映雪握緊軟劍,“當年是陰羅教先攻我梅家,我爹為護族人,才……”
“夠了。”龍誌煉打斷她,目光落在萬魂珠上,“莫師叔並非盜珠,而是想毀了它。師父臨終前說,守暖劍是‘破珠之鑰’,原來……”
他舉起守暖劍,劍身與萬魂珠相觸的刹那,黑珠劇烈震顫,池中冤魂的哭嚎突然變成尖叫。龍誌煉隻覺一股熱流從心口湧起,掌心的印記與守暖劍、萬魂珠產生共鳴,竟將他體內的“引魂種”血脈啟用!
“阿月!”梅映雪驚呼。
阿月體內的幽藍光芒再次爆發,比之前更盛。她飄到半空,小手按在萬魂珠上,口中唱起那首“江南可采蓮”——正是她娘親當年哄她入睡的歌謠。
萬魂珠表麵的黑霧被歌聲一點點剝離,露出裡麵顆剔透的明珠。明珠中浮現出畫麵:年輕時的莫淵與梅映雪的父親梅滄海並肩而立,兩人手持長劍,斬斷陰羅教的血幡;梅映雪穿著月白裙,抱著繈褓中的阿月,在梅園裡教她唱童謠;莫淵將半塊玉牌塞進嬰兒阿月懷裡,含淚說:“替我照顧好她……”
“原來如此……”龍誌煉終於明白了。三十年前,寒淵觀與梅家聯手對抗陰羅教,莫淵與梅滄海是至交。陰羅教主血無涯為奪梅家“星髓匣”和寒淵觀“守暖劍”,設下毒計,誣陷兩人通敵,血洗兩派。莫淵抱著剛出生的阿月逃出,梅映雪被囚禁在血鷹崖,而阿月的“引魂種”血脈,正是開啟萬魂珠的關鍵——陰羅教想用她的血脈喚醒萬魂珠,助血無涯長生。
“阿月,我的女兒……”梅映雪淚如雨下,飄到半空與阿月相擁。
萬魂珠徹底碎裂,池中冤魂紛紛昇天,化作點點星光。溶洞頂部突然裂開條縫隙,月光傾瀉而下,照在阿月身上。她的小臉上泛起金光,眼中的幽藍褪去,露出孩童應有的清澈。
“阿煉哥哥,”阿月指著溶洞外的天空,“娘親和爹爹在叫我……”
龍誌煉抬頭,見月光下浮現出兩道模糊的身影——正是莫淵與梅滄海。兩人對著阿月微笑,身影漸漸消散。
“他們解脫了。”梅昭遠輕聲道,“陰羅教的陰謀,終於破了。”
“不。”龍誌煉握緊守暖劍,“血無涯還在。莫師叔說,真正的秘密在血鷹崖頂……”
他望向溶洞出口,那裡有條狹窄的石梯,直通崖頂。月光下,石梯上似乎站著個人影,穿著血紅色長袍,手中握著半塊血羅盤。
“血無涯。”龍誌煉低聲道,“終於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