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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214章 寒潭映月 心劍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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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寒淵觀外,晨曦微露,驅散了最後一抹夜的清涼。經過數日的辛勞,殘垣斷壁間已是另一番景象。新伐的青鬆原木整齊堆放,山民們扛著鋤頭、斧鑿,在陳三的呼喝和李二的指點下,依照龍誌煉勾勒的草圖,有條不紊地修繕著這座飽經風霜的道觀。空氣中彌漫著新木的清香與泥土的芬芳,間或夾雜著匠人們低沉的號子和阿月清脆的笑聲。

龍誌煉立於觀前那株虯枝盤結的古鬆之下,目光掠過忙碌的人群,最終落在那片曾經見證了他與玄陰子驚心動魄之戰的寒玉崖。崖上寒氣依舊,但籠罩其上的黑霧早已散儘,露出底下清澈見底的寒潭。潭水如鏡,倒映著藍天白雲,也倒映著龍誌煉沉靜的身影。

他腰間的守暖劍已重新歸鞘,劍鞘上那顆玄陰珠經過星髓真解氣息的溫養,表麵的裂紋已然不見,反而隱隱透出溫潤的光澤。然而,龍誌煉的心境,卻不像這初生的朝陽般全然明朗。

玄陰子的敗亡,並未帶來想象中的輕鬆。那老者臨終前扭曲而複雜的神情,尤其是提及莫淵師伯時那一閃而過的迷茫與悔恨,像一根無形的細刺,紮在龍誌煉心頭。江湖恩怨,果然並非黑白分明那麼簡單。莫淵師伯“跪三日求師”卻被逐,又說師伯“辱我玄陰宮威名”,這背後究竟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曲折?師伯留下的“棋者,局也。人生如棋,落子無悔”,此刻在他心中回響,更添幾分沉重。

“龍公子,早啊!”梅映雪提著一個食盒,從剛修葺了一半的偏殿中走出,發間的野菊依舊鮮豔,隻是今日似乎多了幾分精心梳理的痕跡。她將食盒遞給龍誌煉,“陳三叔特意吩咐廚房燉了些補氣的湯,說是你這幾日耗神過度,定要喝些。”

龍誌煉接過食盒,入手溫熱,心中微暖:“有勞梅姑娘費心了。”

梅映雪的目光也投向寒玉崖方向,秀眉微蹙:“玄陰子雖倒了,但我總覺得……事情還沒完。那陰羅教,真的就此銷聲匿跡了嗎?還有,我娘……她的死,真的隻是為了救玄陰子?”

龍誌煉知道她的心事。梅映雪的身世之謎,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玄陰子的敘述,顛覆了部分認知,卻也帶來了更多疑問。聖女為何偷練禁術?她與玄陰子之間,除了師門情誼,是否還有其他糾葛?黑蓮鐲與鬼麵七煞的聯係,也需要進一步查證。

“梅姑娘,”龍誌煉放下食盒,神色鄭重,“疑雲未散,我們更需謹慎。但切記,莫要被過往的仇恨矇蔽了雙眼。玄陰子是敗了,但他的教訓告訴我們,執念太深,終會反噬自身。關於令堂之事,待時機成熟,我們總能找到更多線索。眼下,先將寒淵觀重建起來,讓逝去的師長們有個安息之所,也讓活著的鄉親們有個遮風擋雨的家,這纔是當務之急。”

梅映雪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那枚六瓣黑蓮銀鐲,指尖輕輕摩挲。陽光透過她的指縫,在鐲子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你說得對。龍公子,謝謝你。”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會等你找到答案,無論多久。”

就在此時,一個清脆的童聲響起:“龍哥哥!梅姐姐!”阿月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小臉上還沾著些許木屑,顯然是趁大人不注意溜到工地邊玩了一會兒。她跑到龍誌煉麵前,仰著小臉,獻寶似的遞上一塊形狀奇特的木雕:“龍哥哥,你看,我刻了個小劍!”

龍誌煉接過木雕,隻見那是一柄縮小的守暖劍模樣,雖然線條稚拙,但劍鞘、劍格的輪廓卻頗為神似,顯然是她仔細觀察過的。龍誌煉心中一動,笑道:“阿月這手藝,真是天資過人。這柄小劍,可比哥哥的守暖劍還要精緻呢。”

“真的嗎?”阿月小臉一亮,隨即又有些羞澀地低下頭,“我隻是隨便刻刻……”

梅映雪在一旁抿嘴輕笑:“阿月這孩子,做什麼都認真。前幾日還幫著陳三叔他們遞工具,一點也不怕吃苦。”

龍誌煉將木劍遞還給阿月:“送給你,阿月。這是你自己刻的,比任何寶貝都珍貴。”

阿月小心翼翼地接過木劍,愛不釋手地撫摸著,然後又鄭重地將其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貼身放著,小臉上滿是自豪。

“龍公子,”梅映雪忽然想起一事,輕聲道,“前幾日,你讓我留意山中是否有奇異的草藥,特彆是那些生長在陰濕之處,可能有特殊效用的。昨日李二叔他們在清理後山一處廢棄的礦洞時,意外發現了幾株‘冰涎草’。我記得《百草經注》中記載,此草性寒,對化解某些陰寒內勁引發的暗傷有奇效。我想著,莫淵師伯……或許用得上。”

龍誌煉聞言,心中一凜。莫淵師伯臨終之際,雖然外傷不重,但內息紊亂,顯然也受了玄陰子“玄陰姹女功”的餘波影響,隻是當時情況緊急,並未細查。他點頭道:“多謝梅姑娘費心。冰涎草極為罕見,既然找到了,務必小心采摘,待我親自去看看。”

“嗯。”梅映雪應了一聲,又道,“對了,方纔收到訊息,說山外的鎮子上,有幾撥形跡可疑的人在打聽寒淵觀的訊息,還有人高價收購上好的木材和藥材。陳三叔派人去探了探,那些人都遮遮掩掩,不肯說實話,像是有什麼圖謀。”

龍誌煉眉頭微皺。玄陰雖敗,但江湖紛爭從未止息。寒淵觀地處偏僻,平日裡鮮有人至,如今突然成為焦點,恐怕與玄陰宮的覆滅脫不了乾係。是陰羅教的漏網之魚?還是其他覬覦寒淵觀某樣東西的勢力?

“我知道了。”龍誌煉沉吟道,“加強戒備,讓陳三叔和李二叔他們多加小心。我去鎮上看看情況。”

“龍公子,我與你同去。”梅映雪立刻說道。經曆了這麼多事,她早已不是那個需要處處被人嗬護的少女,眼神中多了幾分堅韌。

阿月一聽要去鎮上,也興奮地拽著龍誌煉的衣角:“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龍誌煉看著她期待的眼神,想了想,點頭道:“也好,路上多個伴。不過,阿月要答應哥哥,一定要緊跟我們,不可亂跑。”

“嗯!”阿月用力點頭。

三人簡單收拾了一下,龍誌煉帶上守暖劍,梅映雪則佩上了她的軟劍。阿月依舊背著小布包,裡麵裝著她的木劍和一些心愛的小玩意兒。臨行前,龍誌煉又看了一眼忙碌的寒淵觀,對正在指揮搭建門楣的陳三喊道:“陳三叔,我們出去一趟,午後回來。若是有什麼要緊事,讓李二叔騎馬去鎮上通知我。”

陳三遠遠地揮揮手:“放心去吧,龍公子!這邊有我盯著呢!”

(二)

山道蜿蜒,兩旁的樹木愈發茂密。晨間的露水打濕了青石板路,空氣清新濕潤,鳥鳴啾啾,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與寒淵觀重建的喧囂不同,這山間的寧靜顯得格外珍貴。

龍誌煉走在最前麵,步伐沉穩,目光敏銳地觀察著四周。他注意到,自離開寒淵觀範圍後,周圍的山林似乎比往日更加寂靜,連蟲鳴聲都稀疏了許多,彷彿有種無形的壓力籠罩著。

梅映雪緊隨其後,軟劍握在手中,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阿月則好奇地東張西望,間或采摘路邊的野花,小臉上滿是興奮。

“龍公子,你覺不覺得,這裡有些不對勁?”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梅映雪忽然低聲道,“太安靜了。”

龍誌煉停下腳步,側耳傾聽。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確實聽不到尋常山林間應有的鳥鳴獸吼。他蹲下身,仔細觀察地麵。地上的落葉和鬆針鋪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清晰地顯示著近期少有人跡。但在一處隱蔽的泥地上,他發現了幾枚模糊的腳印,印痕很新,看樣子人數不少,而且……似乎頗為沉重。

“有人先我們一步來過這裡,而且時間不長。”龍誌煉指著那處腳印,沉聲道,“看方向,也是往鎮子去的。”

梅映雪也看到了腳印,秀眉緊蹙:“難道是那些在鎮上打探訊息的人?”

“很有可能。”龍誌煉站起身,“看來,鎮上那幾撥人,恐怕不是偶然路過。我們加快速度,務必趕在他們前麵到達鎮子,弄清楚他們的目的。”

三人不再耽擱,加快了腳步。山路崎嶇,阿月漸漸有些跟不上,開始氣喘籲籲。龍誌煉見狀,便讓她坐在一塊大石上休息,自己去前麵探路。

“龍哥哥,你快點回來哦。”阿月乖乖地坐下,把脖子上的木劍拿下來,仔細地擦拭著。

“嗯,就在前麵不遠,你坐著彆動。”龍誌煉溫和地囑咐了一句,身影便迅速消失在林木深處。

梅映雪則警惕地守在阿月身邊,目光掃視著周圍,不敢有絲毫大意。

沒過多久,龍誌煉便回來了,臉色有些凝重。“前麵林子太密,我繞了條路,發現一處地方有被砍伐和踐踏的痕跡,像是有人在這裡設了埋伏,但似乎又匆匆離開了。看樣子,他們可能已經知道我們出來了,故意引開我們,或者是在鎮子裡另有圖謀。”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還去鎮子嗎?”梅映雪問道。

龍誌煉略一思忖:“去。但必須更加小心。他們既然敢明目張膽地在寒淵觀附近活動,必然有所依仗。鎮子是山民交易物資的唯一去處,我們不能因噎廢食。隻是到了鎮上,萬事小心,儘量不要單獨行動。”

他走到阿月身邊,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肩頭:“走吧,阿月,哥哥帶你飛。”

阿月頓時歡呼起來,摟著龍誌煉的脖子,小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梅映雪看著這一幕,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三人再次啟程,這一次,龍誌煉更加留意周圍的動靜。他的“心齋”內功悄然運轉,五感變得異常敏銳,方圓數十丈內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感知。梅映雪也拔劍在手,軟劍如一泓秋水,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衝突。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豁然開朗,一條溪流橫亙在眼前,溪上架著一座簡陋的木橋。過了木橋,便是通往山外小鎮的官道。然而,此刻橋邊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隻見橋中央,赫然站著兩個人,擋住了去路。這兩人皆是黑衣勁裝,身材魁梧,麵色不善,手中各提著一柄明晃晃的鬼頭刀。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還有三四個同樣裝束的人,呈扇形散開,隱隱將退路也封堵了。

更讓龍誌煉心頭一沉的是,在那兩個攔路者之間,一塊木牌被隨意地插在地上,上麵用硃砂畫著一個猙獰的骷髏頭,骷髏頭口中銜著一朵黑色的蓮花——這正是陰羅教的標誌!

“原來是陰羅教的餘孽,”龍誌煉將阿月輕輕放下,低聲道,“看來,他們是專門在這裡等我們的。”

梅映雪握緊了劍柄,目光冰冷:“他們想乾什麼?”

橋對麵的黑衣人看到龍誌煉三人,尤其是看到龍誌煉腰間的守暖劍和梅映雪腕間的黑蓮鐲時,眼中都閃過一絲貪婪和狠戾。為首的一個絡腮胡大漢獰笑道:“小子,把你身上的星髓匣交出來,饒你不死!還有那小娘子,還有這小丫頭,乖乖跟我們走一趟,否則,哼哼!”

阿月嚇得躲到龍誌煉身後,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角。梅映雪則向前一步,擋在龍誌煉和阿月身前,軟劍斜指:“想要星髓匣?做夢!”

絡腮胡大漢身後一個瘦高個陰惻惻地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三當家說了,星髓匣乃是當年我教聖女的遺物,理應由我教收回。至於你們幾個,尤其是這戴黑蓮鐲的小丫頭,還有這拿守暖劍的小子,都得留下!”

龍誌煉心中瞭然。他們果然是為了星髓匣而來,而梅映雪和阿月,恐怕也是因為與玄陰宮、與“聖女”相關的身份而被盯上。至於守暖劍,想來也是莫淵師伯當年在玄陰宮留下的遺物,讓他們起了覬覦之心。

“想要星髓匣,可以。”龍誌煉上前一步,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拿出你們的本事來取。”

“找死!”絡腮胡大漢怒喝一聲,揮舞著鬼頭刀便要上前。旁邊那瘦高個卻攔住了他,陰笑道:“大當家的,何必急於一時?聽說這小子劍法不錯,還是莫淵那老東西的徒弟。不如我們先陪他玩玩,讓他知道知道,他師父當年是怎麼死的!”

絡腮胡大漢獰笑道:“也好,讓他多活一會兒,多受點苦頭!小的們,給我上!記住,要活的!”

五六個黑衣人立刻呐喊著,揮舞著兵器,從橋的兩側向龍誌煉三人撲了過來。這些人顯然都是陰羅教的嘍囉,刀法狠辣,招招不離要害。尤其是那絡腮胡大漢和瘦高個,身手明顯高出同伴一籌,配合默契,顯然也是慣於廝殺之輩。

“阿月,躲好!”龍誌煉叮囑一句,不退反進,守暖劍“嗆啷”出鞘,暖金色的劍芒瞬間照亮了整座木橋。劍光起處,帶著一股堂堂正正、沛然莫禦的氣勢。

“錚!”

龍誌煉揮劍格擋住最先劈來的一柄鋼刀,火星四濺。那鋼刀看似沉重,但在守暖劍的劍芒下,卻如同紙糊一般。龍誌煉手腕一抖,守暖劍化作一道金虹,使出“寒淵劍法”中的“春溪流淌”,劍勢連綿不絕,瞬間便將兩名衝在最前的黑衣人迫退。

梅映雪也已加入戰團。她的武功雖不及龍誌煉精深,但勝在劍法靈動飄逸,軟劍如蛇,專攻敵人關節要害。她與那瘦高個交手,劍走輕靈,往往在看似不可能的角度刺出,讓瘦高個連連閃避,頗感棘手。

一時間,木橋之上,刀光劍影,殺氣彌漫。龍誌煉以一敵二,麵對絡腮胡大漢和另一名黑衣頭目,卻是絲毫不落下風。守暖劍在他手中,彷彿有了生命,時而如長江大河,浩浩蕩蕩;時而又如涓涓細流,潤物無聲。他將“寒淵劍法”發揮得淋漓儘致,攻守兼備,氣度沉穩。

絡腮胡大漢越打越心驚。他身經百戰,刀下亡魂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的劍法。這青年的劍法看似平和,卻蘊含著極大的潛力,每一招都守得滴水不漏,偶爾反擊,更是淩厲無比,讓他不得不全力應付,一時間竟占不到絲毫便宜。

另一邊,梅映雪雖然身手不凡,但畢竟寡不敵眾,還要分心照看身後的阿月,漸漸有些左支右絀。那瘦高個經驗老道,看出梅映雪的顧忌,攻勢越發刁鑽,幾次險些傷到她。

“小娘子,功夫不錯,可惜,今天你遇到了我‘催命判官’杜殺,註定要香消玉殞!”瘦高個陰惻惻地笑著,手中鬼頭刀化作一片烏黑的光幕,向梅映雪當頭罩下。

梅映雪勉力揮劍抵擋,隻覺對方刀勢沉重無比,震得她手臂發麻。眼看就要抵擋不住,心中不由得一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一聲清越的笛音忽然響起,如同九霄鶴唳,穿透了戰場的喧囂。緊接著,一道淩厲無匹的勁風從側麵襲來,直取瘦高個的後心!

瘦高個隻覺一股寒意襲背,想也不想,急忙回刀自保。但那勁風速度快到極點,他回刀的動作慢了半拍。

“噗嗤!”

一道銀芒閃過,瘦高個慘叫一聲,捂著手腕栽倒在地。他手中的鬼頭刀掉落在地,手筋已被挑斷。

出手之人,正是梅映雪一直掛在胸前的那枚六瓣黑蓮銀鐲!此刻,銀鐲正泛著幽藍的光芒,彷彿活了過來一般。

原來,自從上次在玄陰山上,銀鐲與玄陰子的鬼火相剋之後,梅映雪便感覺這銀鐲似乎與自己心意相通,尤其是在遇到危險之時,更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一股奇異力量。剛才情急之下,她下意識地催動了銀鐲中的力量,沒想到竟真的奏效了!

“什麼?!”絡腮胡大漢和剩下的黑衣人見狀,無不駭然失色。那枚小小的銀鐲,竟然有如此威力?

龍誌煉也被梅映雪這突如其來的援手驚了一下,隨即恍然。他想起了玄陰子臨終前的話,想起了那“黑蓮現,真相白”的讖語,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這銀鐲,或許並非僅僅是玄陰宮的信物那麼簡單,它本身可能就蘊藏著某種克製陰羅教邪功的力量。

“一起上!殺了他們!”絡腮胡大漢怒吼道,雖然震驚,但殺意不減反增。他揮舞著鬼頭刀,再次衝向龍誌煉,刀勢比之前更加狂暴。

然而,失去了瘦高個這個主心骨,剩下的黑衣人哪裡是龍誌煉和梅映雪的對手?龍誌煉劍法如虹,攻勢陡然加劇,轉瞬間便將兩名黑衣人砍翻在地。梅映雪也配合默契,軟劍如影隨形,逼得剩下的敵人連連後退。

絡腮胡大漢眼見手下一個個倒下,心中又驚又怒,知道今日遇上了硬茬。他久攻不下,心中也有些發怵,暗自衡量著雙方的實力。這青年劍法太高,那小娘子身法詭異,還有那詭異的銀鐲……再打下去,怕是要吃大虧。

“撤!”絡腮胡大漢當機立斷,虛晃一刀,轉身便要跳入溪水中逃走。

“哪裡走!”龍誌煉早有防備,腳下一點,身形如離弦之箭,緊隨其後追去。守暖劍化作一道金光,直刺絡腮胡大漢後心。

絡腮胡大漢聽得背後風聲,亡魂大冒,急忙回身擋刀。但龍誌煉的劍勢太快,他這一擋,已然慢了一步。

“鐺!”

鬼頭刀與守暖劍再次相撞,發出一聲巨響。絡腮胡大漢隻覺一股沛然巨力從刀身傳來,震得他虎口崩裂,鬼頭刀脫手飛出,插在橋欄上。他還來不及反應,便覺咽喉一涼,一道淩厲的劍氣已然封喉。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胸前冒出的血劍,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最終頹然倒在橋上,氣絕身亡。

龍誌煉收劍回鞘,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快步走到橋邊。梅映雪也已趕到,正俯身檢視倒在地上的瘦高個。那瘦高個手腕鮮血淋漓,已然痛暈了過去。

“阿月,沒事吧?”龍誌煉問道。

阿月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小臉發白,但看到敵人已被解決,又放下心來,搖搖頭道:“龍哥哥,我沒事。”

梅映雪站起身,看著橋上的屍體,眉頭微蹙:“這些人下手狠毒,而且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是陰羅教的高手。他們果然是衝著我們來的。”

龍誌煉點點頭,目光掃過戰場,沉聲道:“他們隻是第一批。陰羅教既然還在活動,就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必須儘快趕回寒淵觀,通知陳三叔他們加強防範。”

他走到那插著陰羅教木牌的地方,彎腰將其拔起,丟入溪水中,任由湍急的水流將其衝走。

就在此時,龍誌煉忽然心中一動,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從不遠處的密林中傳來。這股氣息極其隱晦,若有若無,但卻帶著一種陰冷和……死寂。

“等等,”龍誌煉阻止了正要離開的梅映雪和阿月,“附近還有人。”

他凝神細聽,那股氣息若有若無,飄忽不定,似乎在移動。而且,並非隻有一人。

梅映雪也察覺到了不對,握緊了軟劍:“是埋伏?”

龍誌煉搖了搖頭:“不像。這氣息……很奇怪,不像是活人……”

他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難道是……

他運起“心齋”內功,朝著那氣息傳來的方向,緩緩釋放出自己的感知。漸漸地,那股陰冷的氣息變得清晰了一些,似乎是從溪流下遊的一片亂石堆中散發出來的。

“我們去看看。”龍誌煉沉聲道,“小心在意。”

三人不再猶豫,朝著溪流下遊走去。繞過一片茂密的蘆葦蕩,眼前出現了一片嶙峋的亂石灘。石灘上怪石林立,雜草叢生,顯得有些荒涼。

而那股陰冷死寂的氣息,正是從亂石灘深處散發出來的。

龍誌煉走在最前麵,腳步放得極輕。梅映雪和阿月緊隨其後,都屏住了呼吸。

漸漸地,他們靠近了亂石灘的中心。隻見在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背後,靜靜地躺著幾個人影。

龍誌煉走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三具屍體,皆是黑衣打扮,正是剛纔在橋邊伏擊他們的那幾名陰羅教嘍囉!他們的死狀淒慘無比,死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了恐懼和不敢置信,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乾了精氣神,麵板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白色,身上沒有任何外傷,但生機全無,如同行屍走肉。

而在屍體中間,站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色儒衫的年輕人,約莫二十歲年紀,麵容清秀,眉宇間卻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鬱色。他手中拿著一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摺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搖著,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眼神卻空洞而冰冷,彷彿世間萬物皆不入他眼。

他似乎早已察覺到龍誌煉等人的到來,並未露出任何驚訝之色,隻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你們來了。”他開口說道,聲音嘶啞,像是砂紙摩擦,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梅映雪心中一凜,握緊了軟劍,低聲道:“你是誰?這些人是你殺的?”

那青衫年輕人搖了搖摺扇,慢悠悠地說道:“殺他們?不,我隻是在‘看’他們而已。是‘它們’,吸乾了他們的生氣。”

“它們?”

“嗯,”年輕人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怨氣、不甘、恐懼……這些負麵情緒,最容易滋生出一些不好的東西。尤其是在這種陰氣彙聚之地。”

龍誌煉心頭劇震。他能感覺到,這年輕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陰冷、詭異,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彷彿能看透人心。尤其是他看向地上屍體時,那空洞的眼神,以及口中提到的“怨氣”、“滋生出一些不好的東西”,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個年輕人,難道是……

“你是……通幽眼?”龍誌煉試探著問道。

那青衫年輕人聞言,微微一怔,隨即嘴角那抹嘲弄的笑容更甚了:“哦?你知道通幽眼?看來,你們和玄陰宮、和那個老不死的,關係匪淺啊。”他的目光落在龍誌煉腰間的守暖劍和梅映雪腕間的黑蓮鐲上,帶著一絲探究,“守暖劍……黑蓮鐲……還有你,”他看向阿月,“脖子上掛的,是刻著‘寒淵’二字的小木劍?嗬嗬,真是熱鬨啊。”

阿月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往龍誌煉身後縮了縮。

梅映雪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接近我們有什麼目的?”

青衫年輕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目的?我沒有目的。我隻是……一個過客。一個看不慣世間魑魅魍魎橫行,又無能為力的可憐人罷了。”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龍誌煉身上,“不過,看你的樣子,似乎對這陰羅教的餘孽也頗為頭疼?”

龍誌煉沉聲道:“陰羅教當年禍亂江湖,罪孽深重。玄陰子雖除,但餘孽未清,我自當儘力鏟除。”

“鏟除?”青衫年輕人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就憑你們?憑這把守暖劍?還是憑這枚破鐲子?”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輕蔑。

龍誌煉眉頭微皺,正要反駁,卻聽那年輕人繼續說道:“玄陰子死了,陰羅教暫時銷聲匿跡,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太天真了。陰羅教傳承百年,根深蒂固,豈是斬殺一個長老就能覆滅的?他們就像韭菜,割了一茬,還會再長出來。而且……”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而且,真正的問題,恐怕不在陰羅教本身。”

“什麼意思?”龍誌煉心中一動,追問道。

青衫年輕人搖了搖頭:“天機不可泄露。我今日出現,隻是想告訴你們一件事——”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寒淵觀的方向,緩緩說道:“寒淵觀下,那口被廢棄的古井,你們最好……永遠不要去碰它。”

“古井?”龍誌煉、梅映雪、阿月三人都是一愣。寒淵觀後院確實有一口早已廢棄多年的古井,據說在觀毀之前,井水就早已乾涸,多年來無人問津。

“那口井裡,藏著當年一段秘辛的‘種子’。”青衫年輕人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玄陰子的野心,莫淵的妥協,甚至……那小丫頭的‘通幽眼’,都與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一旦它被喚醒,後果不堪設想。”

“你……你怎麼會知道?”梅映雪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這人說的話,似乎句句都戳中要害,而且牽扯到許多隱秘。

青衫年輕人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淡淡地說道:“該說的,我已經說了。路,要怎麼走,是你們自己的選擇。是繼續沉浸在過去的仇恨和所謂的‘守護’中,還是……直麵那可能到來的未知深淵?”

說完,他不再理會龍誌煉三人,轉身,緩緩走向亂石灘深處。他的身影在怪石間穿梭,漸漸變得模糊,彷彿要與這陰冷死寂的環境融為一體。

“喂!你站住!”梅映雪想要追上去,卻被龍誌煉攔住。

“讓他走吧。”龍誌煉搖了搖頭,目光複雜地看著那青衫年輕人消失的方向,“他說的話,雖然難聽,但未必全是虛言。寒淵觀下的古井……這件事,我必須去查清楚。”

梅映雪看著地上那幾具死狀詭異的屍體,又想起青衫人詭異的話語,心中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可是……他到底是誰?通幽眼?難道和阿月一樣?”

龍誌煉搖了搖頭:“不像。阿月的通幽眼是純淨的,是為了‘渡人’。而他……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一個迷失在黑暗中的旁觀者。”他沉吟片刻,道,“無論如何,他說寒淵觀古井有問題,我們必須重視。今日之事,不宜再聲張,以免引起恐慌。我們先回寒淵觀,再從長計議。”

阿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小手依然緊緊抓著龍誌煉的衣角。

龍誌煉最後看了一眼這片亂石灘和地上的屍體,眼神變得無比凝重。他有一種預感,平靜的表象之下,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醞釀之中。而那口被遺忘的古井,很可能就是這場風暴的中心。

(三)

返回寒淵觀的路上,氣氛顯得格外沉悶。方纔的遭遇,以及青衫人那番詭異莫測的話,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尤其是龍誌煉,他反複咀嚼著“寒淵觀下的古井”和“種子”這兩個詞,心中思緒萬千。

莫淵師伯留給他的記憶中,對寒淵觀的曆史似乎有所保留,尤其是關於那口古井,更是絕口不提。難道那裡真的隱藏著一個足以顛覆一切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又與玄陰宮的覆滅、與阿月的“通幽眼”有著怎樣的聯係?

回到寒淵觀時,已是午後。陳三叔正指揮著幾個村民在加固山門,看到龍誌煉三人安然歸來,都鬆了一口氣。當聽到他們說起在鎮外遭遇陰羅教餘孽襲擊時,陳三叔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這些人真是陰魂不散!”陳三叔啐了一口,“龍公子,你們沒事就好。這些人既然找上門來,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我看,咱們還是得趕緊把山門修結實了,再派人輪流守夜才行。”

龍誌煉點了點頭:“陳三叔說的是。我會親自去巡查一圈,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異常。”

“龍公子,辛苦你了。”梅映雪說道,她看起來也有些疲憊。

龍誌煉擺了擺手:“不礙事。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注意安全。”

他讓梅映雪和阿月先回後院的臨時住處,自己則提著守暖劍,再次仔細地巡視起寒淵觀及周邊區域。有了方纔的經曆,他現在更加小心謹慎,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踏實。

夕陽西下,將觀宇的輪廓染上了一層金色的餘暉。寒潭依舊如鏡,倒映著漫天晚霞,美不勝收。龍誌煉來到潭邊,望著水中的倒影,心中卻是一片冰冷。

“心齋”內功運轉,他的感知提升到極致。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並沒有發現那青衫人所說的“異常”。但他總有一種直覺,危險並未遠離。

他在潭邊靜坐了片刻,調息恢複白天消耗的真氣。暮色四合,寒意漸起。他起身準備回去,卻在路過一片茂密的竹林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點異樣的微光。

那微光極其微弱,隱藏在竹林深處,若非他此刻內功精進,五感超凡,幾乎無法察覺。

龍誌煉心中一動,撥開竹叢,走了進去。

竹林深處,有一處小小的空地。空地中央,竟然也插著一塊陰羅教的木牌,隻是這塊木牌比橋邊的那塊要小一些,上麵的骷髏頭和黑蓮圖案也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彷彿經曆了漫長的歲月。

而在木牌旁邊,地上散落著幾枚……星髓匣的碎片?

龍誌煉瞳孔驟縮。星髓匣乃是用特殊星隕隕鐵混合千年寒玉打造而成,堅不可摧,怎麼會輕易破碎?而且,這些碎片上的光澤,似乎與星髓匣本體有所不同,帶著一絲……邪異的氣息?

他蹲下身,仔細檢視那些碎片。碎片邊緣並不規則,像是被某種極其鋒利的東西強行撕裂,斷裂處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令人作嘔的黑色霧氣。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又瞥見旁邊草叢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他猛地轉頭看去,隻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逝,鑽入了竹林更深處。

“什麼人?!”龍誌煉立刻追了上去。

他在竹林中穿梭,守暖劍的劍芒在暮色中一閃而逝。然而,對方的身法極為詭異,如同鬼魅一般,在竹林間急速穿行,時而發出幾聲怪笑,似乎在故意引誘他追趕。

龍誌煉緊追不捨,但始終無法縮短距離。那人身法太快,而且對這裡的地形極為熟悉,總能在關鍵時刻利用竹林的障礙擺脫追蹤。

追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了一道懸崖峭壁。那人跑到崖邊,回頭看了龍誌煉一眼,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然後竟毫無征兆地縱身躍下了懸崖!

龍誌煉跑到崖邊,探頭望去。崖下深不見底,雲霧繚繞,隻聽見一陣“撲通”聲傳來,隨即便歸於沉寂。

“跳崖自儘?”龍誌煉皺起了眉頭。這人若是陰羅教的餘孽,為何要留下星髓匣的碎片?又為何要故意引他到這裡?這一切,都顯得太過刻意。

他走到懸崖邊,仔細檢視。在崖壁上,距離地麵約兩丈高的地方,有一個不起眼的凹洞。他心中一動,施展輕功,飄身而下,落在凹洞之中。

凹洞不大,僅能容一人藏身。而在凹洞的角落裡,龍誌煉發現了一個油布包裹。他小心翼翼地開啟油布,隻見裡麵並非什麼金銀珠寶,而是一本殘破的冊子和一封信。

冊子的封麵已經模糊不清,隻能隱約看到“陰羅秘辛”四個字。龍誌煉翻開冊子,裡麵的字跡潦草,似乎是在匆忙之間寫下的,內容更是斷斷續續,殘缺不全。但其中幾句話,卻讓他心頭巨震:

“……聖女非隕……以身飼魔……換得……一線生機……”

“……玄陰……狼子野心……非止於……玄陰宮……欲借……‘種子’……重啟……‘幽冥之路’……”

“……星髓匣……非……儲物之器……實乃……封印……之鑰……匣碎……則……‘它’……將……蘇醒……”

“……寒淵……古井……乃……當年……封印之地……切記……切記……勿……觸……”

後麵的字跡越來越模糊,最終完全無法辨認。

龍誌煉拿著冊子,手心冰涼。這殘破的記錄雖然語焉不詳,卻透露出了一個驚人的資訊!

聖女並沒有死?她犧牲自己,封印了什麼東西?玄陰子野心勃勃,並非隻想稱霸武林,而是想藉助所謂的“種子”和寒淵古井,重啟什麼“幽冥之路”?星髓匣不是用來裝《寒淵真解》的,而是……封印之鑰?一旦星髓匣被打破,被封印的“它”就會蘇醒?

這與那青衫人所說的話,簡直不謀而合!

難道說,玄陰子當年血洗寒淵觀,盜取星髓匣,並非僅僅是為了得到《寒淵真解》,更是為了利用星髓匣中的某種力量?而他最終被《寒淵真解》反噬,是否也與此有關?

還有,聖女以身飼魔,換得一線生機……這“一線生機”,難道指的是梅映雪?或者說,是指梅映雪身上的某種特質?

龍誌煉越想越覺得心驚。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寒淵觀下的古井,就絕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廢棄水井那麼簡單,而是一個可能關係到整個武林安危的巨大隱患!

“龍公子?”

一個聲音忽然在上方響起,打斷了龍誌煉的思緒。

龍誌煉猛地抬頭,隻見梅映雪和阿月正站在崖邊,正關切地向下望著他。顯然是他追下去許久沒有動靜,讓她們擔心了。

“我沒事。”龍誌煉收起冊子和信,將它們揣入懷中,然後施展輕功,飄然躍上崖頂。

“你跑到哪裡去了?嚇死我們了。”梅映雪嗔怪道,但語氣中也帶著一絲擔憂。

“沒什麼,遇到點小麻煩,追了個人。”龍誌煉沒有細說,隻是問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阿月跑到他身邊,仰著小臉:“龍哥哥,你是不是又找到什麼寶貝了?”她指了指龍誌煉的懷裡。

龍誌煉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不是寶貝,是一些……需要弄清楚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龍誌煉將剛才的發現和青衫人的警告都告訴了梅映雪。梅映雪聽完,也是臉色凝重。

“這麼說,那青衫人說的,很可能是真的。”梅映雪憂心忡忡地說道,“寒淵觀古井下麵,真的封印著什麼可怕的東西?玄陰子當年……到底做了多少孽?”

龍誌煉沉聲道:“無論如何,我們必須搞清楚真相。明日一早,我們就去後院,找到那口古井,看看到底有什麼名堂。”

梅映雪點了點頭,隨即又有些猶豫:“可是……那青衫人既然說‘最好不要去碰它’,會不會有危險?”

“富貴險中求。”龍誌煉眼神堅定,“我們守護寒淵觀,就不能對潛在的危險視而不見。更何況,這可能關係到阿月的安危,關係到整個江湖的未來。”

阿月似懂非懂地聽著,小手緊緊攥著龍誌煉的衣角。

(四)

夜深人靜,寒淵觀中燃起了篝火。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和工匠們都已經休息,隻有龍誌煉、梅映雪和負責守夜的陳三叔還醒著。

陳三叔靠在一根柱子上,打著哈欠,時不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龍誌煉和梅映雪則坐在一旁,低聲討論著明日的計劃。

“龍公子,你說那青衫人,會不會還在附近?”梅映雪有些擔心地問道。白天那個人的出現和話語,實在太過詭異,讓她始終無法安心。

龍誌煉搖了搖頭:“應該不會。他似乎隻是來提醒我們,並不想與我們糾纏。不過,我們明日去古井,還是要加倍小心。”

他抬頭望向夜空,一輪明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灑在寒淵觀破敗的殿宇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晚風習習,帶著一絲涼意。

“梅姑娘,”龍誌煉忽然開口,“關於令堂的事情,你還有什麼線索嗎?”

梅映雪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我從小在山裡長大,對父母的印象很模糊。隻知道我娘是為了救一個很重要的人才死的。玄陰子說她是為了獨占聖女的修為,但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我相信梅姑孃的直覺。”龍誌煉說道,“或許,答案就在寒淵觀古井附近。又或許,與那‘通幽眼’的真正秘密有關。”

他想起了阿月的“通幽眼”能夠震懾玄陰子,也想起了青衫人將阿月的“通幽眼”與“種子”聯係起來。或許,阿月的眼睛,不僅僅是“渡人”的慈悲之眼,也蘊含著某種能夠看穿“幽冥”、洞察“種子”的力量?

“睡吧,明日還要早起。”龍誌煉拍了拍梅映雪的肩膀,“不管未來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麵對。”

梅映雪點了點頭,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看著龍誌煉堅毅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可靠。她知道,隻要有他在身邊,無論遇到什麼,她都不會害怕。

夜漸漸深了,篝火劈啪作響,映照著三人的身影。陳三叔早已鼾聲如雷。梅映雪也抵不住倦意,趴在石桌上睡著了。龍誌煉卻沒有睡意,他取出那本殘破的《陰羅秘辛》和那封信,在月光下仔細研讀。

信上的字跡比冊子上的稍微清晰一些,似乎是後來補寫的,但內容依舊晦澀難明:

“……若有機緣得見此信,說明‘種子’之危未除,封印之力將儘。切記,星髓非鑰,心鏡方為根本。唯有勘破‘心’之迷障,方能尋得真正解脫之道。寒淵非淵,乃為‘鏡’,映照人心,亦映照幽冥。持‘鏡’者,當心存正念,方不懼‘它’之誘惑……”

“……玄陰老賊,癡心妄想,以為得星髓便可竊取‘幽冥之力’,殊不知,那‘種子’早已與他自身陰穢之氣相融。強行催動,隻會加速其自身毀滅,甚至……牽連無辜……”

“……梅家血脈,承繼‘慈航’遺澤,‘通幽’非‘通幽冥’,乃為‘通心’之眼。若能引其‘光’,照破‘種子’之‘暗’,或有一線之機……”

看到最後幾句,龍誌煉的心臟猛地一跳!

心鏡方為根本!勘破心之迷障!寒淵乃為鏡!梅家血脈承繼“慈航”遺澤!“通幽”實為“通心”之眼!

這些話語,如同驚雷一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難道說,真正的關鍵,並非星髓匣本身,而是持有者的“心”?守暖劍被稱為“心之刃”,莫淵師伯的遺言是“棋者,局也。人生如棋,落子無悔”,難道也是在強調“心”的重要性?

而寒淵觀,或者說那口古井,被稱作“寒淵鏡”,能夠映照人心,也能映照幽冥?這是否意味著,古井之下並非封印著什麼具體的邪物,而是某種能夠放大或顯現人心陰暗麵的“映象”?

至於阿月的“通幽眼”,信中說,梅家血脈承繼“慈航”遺澤,“通幽”實為“通心”之眼。能夠引其“光”,照破“種子”之“暗”。

龍誌煉猛地想起了阿月那純淨無暇的眼神,以及她那能夠震懾邪魔的“通幽眼”。如果信中所言非虛,那麼阿月的眼睛,恐怕並非隻是簡單的“破妄”,而是擁有一種能夠淨化人心、驅散陰暗的強大力量!

玄陰子當年之所以會對阿月格外關注,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她是“聖女”的後人,更是因為他察覺到了阿月“通幽眼”的特殊之處,想要將其據為己有,用來對抗“種子”的反噬,或者實現他那邪惡的“幽冥之路”計劃!

而那青衫人,他似乎知道很多內情,卻又不願明說。他留下這些資訊,指引龍誌煉去尋找真相,又警告他們不要輕易觸碰古井。他到底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龍誌煉感覺自己彷彿觸控到了真相的邊緣,但眼前依舊籠罩著一層迷霧。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之前對星髓匣和古井的認知,恐怕都錯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信和冊子收好,心中思緒萬千。這一夜,註定無眠。

(五)

翌日清晨,朝陽初升,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意。

龍誌煉早早地叫醒了梅映雪和阿月。他沒有說出昨晚的發現,隻是決定立刻去探查那口古井。

“龍公子,真的要去嗎?”梅映雪看著龍誌煉堅定的眼神,知道勸說無用,點了點頭。

阿月也好奇地拉著龍誌煉的手:“龍哥哥,我們要去看古井嗎?那裡好玩嗎?”

龍誌煉摸了摸她的頭,溫和地笑了笑:“去了你就知道了,不過要乖乖聽話。”

三人來到後院。後院比前院更加殘破,隻有一座孤零零的正殿還勉強立著,其餘的廂房早已化作斷壁殘垣。院子裡雜草叢生,一片荒蕪。

龍誌煉根據記憶和地形推測,帶著兩人穿過雜草,來到後院最深處。這裡原本應該是一個小小的跨院,如今更是隻剩下一片碎瓦爛礫。

在一片相對平整的地麵中央,龍誌煉停下了腳步。他看著眼前的景象,眉頭微皺。

這裡並沒有想象中的古井,隻有一個被荒草和藤蔓覆蓋了大半的凹陷下去的土坑,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乾涸已久的小型蓄水池,根本不像一口井。

“難道……找錯地方了?”梅映雪也有些疑惑。

阿月則好奇地扒開腳邊的藤蔓,往土坑裡看了看,小聲說道:“這裡……好像很黑。”

龍誌煉蹲下身,仔細觀察著土坑的邊緣。他發現,這裡的泥土顏色與周圍略有不同,顯得更加深邃和……黏稠。而且,空氣中隱隱飄散著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黴味和腐朽氣息的怪異味道。

他伸出手指,輕輕撥開表層的藤蔓和浮土。隨著覆蓋物的減少,土坑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它的直徑約有七八尺,深不見底,坑壁上布滿了滑膩的青苔,黑漆漆的,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

這哪裡是什麼蓄水池?分明就是一口被徹底掩埋、偽裝起來的古井!而且,這口井散發出的氣息,陰冷、死寂,與昨天在亂石灘遇到的那幾具屍體上的氣息,竟然有些相似!

“找到了。”龍誌煉的聲音有些低沉。

梅映雪和阿月也湊了過來,看著這口隱藏在荒草之下的古井,臉上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這……這就是寒淵觀的那口古井?”梅映雪不敢相信,“它怎麼會被掩蓋成這個樣子?”

龍誌煉搖了搖頭:“或許是當年事後的刻意為之。為了隱藏它的存在,也為了……鎮壓它。”

他站起身,目光凝視著深邃的黑洞,心中充滿了警惕。根據《陰羅秘辛》殘篇和那封信的提示,這口“寒淵鏡”非同小可,裡麵很可能潛藏著某種危險。

“我們要下去看看嗎?”梅映雪問道,聲音有些發顫。

龍誌煉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信中說,‘寒淵非淵,乃為鏡,映照人心’。又說,‘持鏡者,當心存正念,方不懼它之誘惑’。或許,我們不需要下去,隻需要……麵對它,看清它。”

他從懷中取出那本殘破的《陰羅秘辛》和那封信,放在土坑邊緣。然後,他又解下腰間的守暖劍,輕輕放在書信旁邊。

“龍公子,你這是……”梅映雪不解地看著他。

龍誌煉轉過身,看著梅映雪和阿月,眼神溫和而堅定:“梅姑娘,阿月,你們過來。”

兩人不明所以,但還是走了過來。

龍誌煉伸出手,輕輕握住梅映雪的手,又將阿月的小手也拉了過來,將三人的手疊放在了一起。

“根據信上所說,梅家血脈承繼‘慈航’遺澤,阿月的‘通幽眼’實為‘通心’之眼,能夠照破‘種子’之‘暗’。”龍誌煉的聲音平靜而充滿力量,“而守暖劍,是‘心之刃’,代表著守護和正義。或許……我們需要用這三者結合,才能真正‘看清’這口‘寒淵鏡’,抵禦它的潛在威脅。”

他看著梅映雪:“梅姑娘,你感受一下,當你握住守暖劍,想著你娘親,想著你心中的那份善良和堅持時,有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

梅映雪依言照做。她閉上眼睛,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守暖劍上,腦海中浮現出母親溫柔的笑容和臨終前的囑托。漸漸地,她感覺到,一股溫暖而純淨的力量,開始從守暖劍上傳來,順著她的手臂,流向她的心田。同時,她腕間的黑蓮鐲也散發出微弱的幽光,與守暖劍的力量相互呼應。

接著,龍誌煉又看向阿月:“阿月,你看著這口井,用你的眼睛,去‘看’它,不要害怕,用心去感受。”

阿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鬆開龍誌煉和梅映雪的手,走到土坑邊緣,小臉上滿是好奇和一絲緊張。她瞪大那雙清澈的杏眼,努力向黑漆漆的井底望去。

起初,井底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彷彿能吞噬人的靈魂。但漸漸地,阿月的眼神變得專注起來。她的小眉頭微微蹙起,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

突然,阿月的眼睛猛地睜大了!她看到了!

在她“通幽眼”的注視下,那口古井不再是單純的黑暗。井底似乎彌漫著一層濃鬱的、粘稠的灰色霧氣。霧氣之中,隱約可以看到無數扭曲的、痛苦的人影在掙紮、哀嚎,彷彿被困在一個永恒的噩夢之中。而在這些扭曲人影的最深處,似乎有一個更加龐大、更加黑暗的存在,正在緩緩蠕動,散發出令人心悸的邪惡氣息。

那是一種純粹的、充滿了怨恨、絕望和毀滅**的負麵能量!正是這種能量,讓井下的霧氣如此陰冷死寂,也正是這種能量,與地上的陰羅教餘孽產生了共鳴,讓他們迷失了心智!

“龍……龍哥哥……”阿月小聲地呼喚著,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恐懼,“井下麵……有好多……好多叔叔阿姨……他們……他們好像很痛苦……”

龍誌煉和梅映雪聽到阿月的話,心中都是一驚。阿月看到的,恐怕就是信中所說的“種子”引發的人間慘劇的對映,或者乾脆就是被“種子”吸引、扭曲的怨念集合體!

“阿月,彆怕。”龍誌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充滿了安撫的力量,“用你心中的‘光’,去照亮他們。”

阿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雖然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將小臉湊近井口,用那雙清澈的“通幽眼”,努力地將自己心中那份最純粹、最溫暖的善意,向著井下的黑暗傳遞過去。

一道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七彩光暈,從阿月的眉心處散發出來,如同水波般,緩緩滲入井下的灰色霧氣之中。

奇跡發生了!

當那七彩光暈接觸到灰色霧氣的刹那,那些原本瘋狂掙紮扭曲的人影,動作似乎變得遲緩了一些,臉上的痛苦和怨恨之色也略微減輕。而那深處蠢蠢欲動的龐大黑暗存在,也發出一聲彷彿極其憤怒又極其痛苦的嘶吼,暫時收斂了氣息。

“有用!”梅映雪驚喜地說道。

龍誌煉也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絲欣慰。看來,信中所言非虛。阿月的“通心”之眼,配合守暖劍代表的守護之心,以及梅映雪自身的善良信念,確實能夠對井下的“種子”產生克製作用。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桀桀桀……”

一陣尖銳刺耳的怪笑聲突然從井下傳來,打破了剛剛出現的短暫平靜。那笑聲充滿了惡意和瘋狂,讓人毛骨悚然。

緊接著,井下的灰色霧氣劇烈翻湧起來,變得越發濃稠和黑暗。那些扭曲的人影發出了更為淒厲的慘叫,彷彿在承受著巨大的折磨。

而那深處的龐大黑暗存在,似乎被激怒了!一股強大無比的、充滿毀滅氣息的邪惡力量,猛地從井底爆發出來,狠狠地撞擊在井壁上!

轟隆隆!

整個地麵都開始劇烈震動起來!後院的殘垣斷壁紛紛簌簌落下灰塵和碎石,彷彿隨時都會坍塌!

“不好!”龍誌煉臉色大變,“‘種子’被驚動了!它要出來了!”

他一把抓住梅映雪和阿月,將她們護在身後,同時急聲喝道:“快退!離開這裡!”

然而,已經晚了!

那股邪惡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井口的裂縫中噴湧而出!一股肉眼可見的黑色霧氣迅速彌漫開來,所過之處,草木迅速枯萎、腐爛,空氣中充滿了濃烈的腥臭和死亡的氣息!

更可怕的是,這股黑霧似乎具有強烈的侵蝕性,龍誌煉感覺到,就連自己“心齋”內功運轉產生的護體真氣,在接觸到黑霧時,都發出了“滋滋”的聲響,彷彿要被腐蝕殆儘!

“啊!”梅映雪和阿月被黑霧逼退,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黑霧似乎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懼和**。

“守住心神!”龍誌煉大喝一聲,急忙運轉“心齋”內功,同時催動守暖劍。守暖劍金光大盛,勉強在身前撐起一道屏障,抵禦著黑霧的侵蝕。

但黑霧蔓延的速度極快,很快就將三人團團圍住。龍誌煉隻覺得頭暈目眩,心神恍惚,彷彿陷入了無儘的噩夢之中。他看到莫淵師伯倒在血泊中,看到玄陰子獰笑著向他逼近,看到寒淵觀被大火吞噬,看到無數的冤魂向他索命……

“龍公子,小心!”梅映雪驚呼一聲,她看到龍誌煉的狀態不對,急忙想要上前。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一直站在旁邊的那口被掩蓋的古井,突然爆發出更加刺眼的黑光!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邪惡的氣息從中席捲而出!

一個模糊的、由無數怨念和黑氣凝聚而成的巨大身影,緩緩地從井口升起!那身影沒有固定的形態,不斷地扭曲、變化,彷彿由萬千痛苦的靈魂堆砌而成,散發出令人絕望的威壓!

“桀桀桀……終於……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一個沙啞、扭曲、彷彿由無數聲音混合而成的怪笑聲響起,充滿了怨毒和瘋狂,“渺小的螻蟻們……儘情地享受……被‘幽冥’吞噬的滋味吧……”

話音未落,那巨大的黑影猛地張開“嘴巴”,一股凝聚到極點的毀滅效能量,如同黑色的太陽般,朝著龍誌煉三人狠狠地噴射而來!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整個寒淵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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