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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235章 洱海月照萬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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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山的雲氣漫過龍首關時,龍誌煉正勒住“踏雪”的韁繩。馬蹄叩在青石板路上,濺起的細塵裡飄著洱海的鹹腥,混著街角白族阿孃蒸的乳扇香——這與雲棲鎮的茉莉花茶、柳葉鎮的桂花酒截然不同,卻同樣讓人心頭一暖。

“龍公子,前麵便是大理古城了。”梅清歡的馬車碾過石板,車簾掀起一角,她望著遠處三塔的剪影,眼尾微彎,“我在《滇南風物誌》裡讀過,大理‘風花雪月’最是動人,今日總算見著了。”

蘇阿月扒著車窗探出頭,腕上的銀鐲叮當作響:“阿姊說的‘風花雪月’,可是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阿孃從前教我背過這首詩!”她轉頭看向龍誌煉,眼波裡漾著歡喜,“表哥,等咱們尋到《萬蠱譜》,阿姊定要教我寫詩!”

龍誌煉望著她發間那支母親留下的銀簪(原是他懷中的舊物,昨日蘇阿月翻木箱時翻出來的),笑著應了聲“好”。劍穗在風裡晃,守暖劍的“止戈”二字被陽光鍍得發亮——這柄劍跟了他十年,從前隻知是殺敵的利器,如今卻覺劍鞘上的刻痕,倒像母親親手縫的針腳,一針一線都是“守護”的溫度。

隊伍轉過複興路,青瓦白牆的民居漸次多了起來。賣涼雞米的阿爹用草繩捆著竹籃,賣紮染布的阿孃舉著靛藍帕子招徠,連街邊的黃狗都懶洋洋地趴著,尾巴掃過青石板上的水窪。龍誌煉忽然想起母親信中寫的:“大理人走路都帶著風,那風裡有蒼山的雪水,有洱海的月光,最是養人。”

“客官要投哪家客棧?”車夫跳下車,抹了把汗。龍誌煉正要說話,忽聽得街角傳來一聲清越的簫聲,如鶴唳九霄,又似溪澗流泉。梅清歡的手指在車轅上輕輕一叩:“這簫聲……像是‘洞經古樂’的路子。”

話音未落,那簫聲忽轉急促,似有急事相告。龍誌煉按住劍柄,與梅清歡對視一眼,兩人翻身下馬。蘇阿月牽著“踏雪”的韁繩跟在後麵,銀鐲在腕間晃出細碎的光。

簫聲來自街角的老茶鋪。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木匾,“鬆風閣”三個字被蟲蛀得缺了口。推開門,檀香混著茶香撲麵而來,靠窗的竹椅上坐著個鶴發童顏的老者,正捏著支斑竹簫吹奏。見眾人進來,老者放下簫管,目光如電掃過龍誌煉腰間的守暖劍,又落在蘇阿月腕間的銀鐲上,忽然撫掌大笑:“稀客!稀客!陳姑孃的孫兒,蘇姑孃的後人,可算讓老朽見著了!”

“老丈認得我娘?”龍誌煉心頭一震。母親的閨名“清歡”,除了蘇氏姐妹,江湖上鮮少有人知曉。

老者撚了撚銀須,指節叩了叩桌案:“三十年前,陳姑娘在蒼山腳下救過老朽的命。她那時抱著你,說‘這孩子的劍鞘,要刻‘止戈’二字’。”他從懷中摸出塊羊脂玉牌,上麵刻著“鬆風”二字,“老朽姓段,單名一個‘鬆’字,當年在五華樓當值,專司整理武林典籍。”

梅清歡臉色微變:“段鬆前輩?五華樓的‘藏譜閣’……”

段鬆點了點頭:“正是。當年陳姑娘為避萬蠱門追殺,將《治心策·續》托付給我,說‘待我兒長成,若他願守護這世間,便將此書與《萬蠱譜》同授’。今日見你腰間守暖劍,袖中銀鐲,便知你孃的囑托,該到兌現的時候了。”

龍誌煉隻覺喉頭發緊。母親在他繈褓中留下的“止戈”劍鞘,原來早與五華樓、與《萬蠱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上前一步,深深作揖:“還請段前輩指點,《萬蠱譜》現下藏在何處?”

段鬆起身,引著眾人穿過茶鋪後堂。後院種著幾株山茶,開得正豔,紅得像蘇阿婆包裹的茉莉花布。繞過太湖石,眼前是個石砌的地穴,壁上嵌著夜明珠,照得四壁的檀木匣熠熠生輝。

“五華樓的藏譜閣有三重機關,”段鬆指著最深處的檀木匣,“第一重是‘風’,需以蒼山鬆風為引;第二重是‘花’,需用上關素馨花露;第三重是‘雪’,得拿洱海冰魄石。當年陳姑娘走得急,隻破了‘風’,餘下兩重,還得靠你們。”

蘇阿月從籃裡取出個青瓷瓶:“阿孃教我醃過素馨花露,不知可是這個?”她拔開瓶塞,清甜的香氣漫出來,段鬆聞了聞,點頭道:“正是。至於‘雪’……”他望向院外的洱海,“待月上中天,取一捧洱海水,放在冰窖裡凍上半日,便成冰魄石了。”

龍誌煉望著石匣上的銅鎖,忽然想起母親在《治心策》裡寫的話:“天下至堅者,非金石,乃人心。”他伸手撫過鎖孔,指尖觸及處,竟有溫熱之感——那是母親當年留下的體溫,隔了三十年的光陰,仍在與他對話。

“表哥,”蘇阿月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你看那牆上!”

龍誌煉轉頭望去,隻見石壁上有行淡墨題字:“心有明月照萬蠱,方見慈悲勝刀兵。”字跡與母親在《治心策》裡的批註如出一轍,隻是落款處多了個“清”字。

“這是我娘寫的。”龍誌煉低聲道,“她知道我會來。”

夜涼如水時,眾人終於開啟了第三重銅鎖。檀木匣裡躺著卷泛黃的絹帛,封皮上繡著九隻毒蠍,與柳葉鎮鎮口的青銅幡如出一轍。龍誌煉屏住呼吸展開,隻見第一頁寫著:“《萬蠱譜·總綱》:蠱者,毒也,亦道也。以毒攻毒,是為術;以心馭毒,方為道。”

“這與《治心策》裡的‘善意如燈,照破迷津’倒是相通。”梅清歡翻到後麵,忽然輕呼一聲,“你看這裡!”絹帛背麵,竟用硃砂畫著幅圖:蒼山雪頂下,洱海月旁,立著個持劍的少年,身旁是執傘的少女、撫琴的老者,還有一個梳羊角辮的小丫頭——正是他們此刻的模樣。

“這是……預言?”蘇阿月指著那小丫頭,眼睛發亮。

段鬆撫著胡須搖頭:“陳姑娘當年說,這不是預言,是‘心願’。她相信,終有一日,她的孩子會帶著善意而來,讓《萬蠱譜》與《治心策》合璧,化解萬蠱門的戾氣。”

話音未落,地穴外忽然傳來一陣腥風。段鬆臉色驟變:“不好!是九幽蠍王的追兵!”他抄起案頭的青銅燈台砸向門口,卻被一道黑影閃過,燈台“啪”地摔碎在地。

月光透過地穴的透氣孔照進來,映出個戴青銅麵具的人,左臉爬滿青紫色的蠱紋,右手握著柄淬毒的鋼叉。“交出《萬蠱譜》,饒你們不死!”聲音嘶啞如夜梟,正是九幽蠍王。

龍誌煉按住守暖劍,劍鞘與劍刃相碰,發出清越的金鐵之聲。他望著蠍王麵具下的空洞,忽然想起母親信中說的話:“當年追殺我們的,是個戴著青銅麵具的男人,他的左臉,爬滿了自己養的蠱蟲。”

“你師父毒蠍老怪,可曾告訴你他是為何而活?”龍誌煉開口,聲音平靜如深潭,“他為奪《治蠱經》,屠儘我雲棲鎮蘇記傘坊;為奪《萬蠱譜》,追殺我娘三十年。可他可曾想過,這些典籍裡寫的,從來不是什麼殺人秘術,而是救人的法子?”

蠍王鋼叉一振:“少廢話!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說著便撲了過來。龍誌煉側身避開,守暖劍出鞘,劍光如雪,直取蠍王手腕。這一招“踏雪尋梅”,是母親生前所授,劍勢看似柔和,卻暗含綿裡藏針的巧勁。

蠍王吃痛縮手,鋼叉落地。他卻狂笑起來:“好個陳清歡的兒子!你娘當年用這招殺了我三個徒弟,今日便讓你嘗嘗被蠱蟲啃噬魂魄的滋味!”說著便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噴在龍誌煉臉上。

腥甜的血味彌漫開來,龍誌煉隻覺頭皮發麻,無數細小的蟲子在麵板下遊走。他想起蘇阿月給的梅花糕,想起阿孃塞給他的半塊米糕,想起雲棲鎮蘇伯的傘骨工藝——那些藏在歲月裡的溫暖,此刻化作一股熱流,在他心口翻湧。

“阿秀說過,蝴蝶停在指尖時,要輕輕吹口氣。”龍誌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無懼色。他將守暖劍插入石地,雙手結印,口中念動《治心策·續》裡的口訣:“心有明月,方見蠱母;善意如燈,照破迷津。”

一道白光從他掌心升起,如月光傾瀉,照在蠍王身上。那些遊走的蟲子忽然僵住,繼而紛紛從他麵板脫落,掉在地上化作灰燼。蠍王慘叫一聲,踉蹌後退,麵具下的左臉竟開始潰爛:“你……你用了什麼妖法?”

“這不是妖法,是人心。”龍誌煉拾起守暖劍,劍鋒指向蠍王,“我娘說過,真正的蠱,不是蟲,是人心中的貪嗔癡。你師父為求長生,養蠱噬人;你為報師仇,追殺無辜。可你看看,”他指向地穴外的月光,“蒼山的雪不會因你而化,洱海的水不會因你而枯,這世間的善意,更不會因你而熄滅。”

蠍王捂著潰爛的臉,忽然發出一陣怪笑:“好!好個陳清歡的兒子!我倒要看看,你能護得住這善意到幾時!”說罷便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在地穴深處。

段鬆鬆了口氣,擦了擦額角的汗:“好險!這九幽蠍王的蠱術陰毒,若不是你用《治心策》化解……”

“這是我娘教我的。”龍誌煉望著掌心的白光,輕聲道,“她說過,善意不是軟弱,是比刀劍更鋒利的武器。”

地穴外傳來馬蹄聲,是玄陰子和阿秀追了上來。阿秀舉著個糖人跑在最前麵,看見龍誌煉便撲過來:“龍哥哥!我怕黑,所以跟著來了!”她仰頭望著龍誌煉,月光落在她發間的銀鈴上,叮當作響,“龍哥哥,剛才那個壞人呢?”

“他走了。”龍誌煉摸了摸她的頭,“以後,哥哥會保護你,再也不讓你害怕。”

梅清歡撿起地上的《萬蠱譜》,與龍誌煉手中的《治心策·續》並排放在一起。月光透過透氣孔照在兩卷書上,絹帛上的字跡彷彿活了過來,一個寫“治心”,一個寫“解蠱”,竟在月光下連成了一句話:“心有明月,照破萬蠱。”

段鬆望著這一幕,撫掌大笑:“陳姑娘泉下有知,該欣慰了。這《治心策》與《萬蠱譜》,原就該放在一起。”

龍誌煉收起兩卷書,係在劍鞘上。他抬頭望向夜空,蒼山的雪頂在月光下泛著銀邊,洱海的風掀起他的衣擺,帶來遠處三塔的鐘聲。這一刻,他忽然明白母親當年的選擇——她不是在逃避,而是在等待。等待一個能將善意傳遞下去的人,等待一段能化解仇恨的故事。

“明日一早,我們去五華樓。”龍誌煉對眾人道,“該讓世人看看,這《治心策》與《萬蠱譜》,到底寫了些什麼。”

蘇阿月蹦跳著跟上:“阿姊,我要學寫詩!等咱們把這兩卷書寫完,要在上麵題首詩,就寫‘洱海月照萬蠱淵,善意如燈照人間’!”

梅清歡笑著搖頭:“你這丫頭,倒比我還心急。”

夜風裡飄來乳扇的香氣,阿秀拽著龍誌煉的衣袖:“龍哥哥,等咱們寫完書,要去吃烤乳扇好不好?”

“好。”龍誌煉望著她發亮的眼睛,應得格外乾脆。

月光漸高,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們的腳印印在青石板上,與雲棲鎮的茉莉花、柳葉鎮的桂花酒、大理的乳扇香,一起融進了這溫柔的歲月裡。而遠方,五華樓的飛簷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彷彿在等待著,一段關於守護與傳承的新篇章,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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