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246章 落葉刀光破迷障 寒潭月映照心燈
龍誌煉勒住青鬃馬的韁繩,停在山徑拐角處的老槐樹下。夕陽斜照,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與樹影交疊成一片暗金。他望著身後漸遠的破廟方向,耳中仍能聽見梅清歡急促的呼喝——方纔那支赤羽箭擦著他耳際飛過時,梅清歡的驚呼聲比箭簇更鋒利。
“梅姑娘她……”他攥緊守暖劍的劍柄,掌心沁出薄汗。劍身銀芒流轉,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昨夜心燈中母親的影像突然浮現在眼前:陳婉站在青陽山的藥圃邊,指尖輕拈一株紫色的“忘憂草”,對他說:“誌煉,真正的俠者,不是從不害怕,而是害怕時仍能守住本心。”
他深吸一口氣,將心燈從懷中取出。燈身半透明的乳白中,金紋如活物般遊動,蓮芯虛影微微發亮,竟比往日更添三分暖意。這是母親留下的“護心燈”,更是“渡心燈”——他此刻忽然懂了藍婆婆信中那句“持善而行”的深意:善意不是軟弱,而是明知危險,仍願為所護之人燃儘光芒。
“龍小友,且慢。”
身後傳來低沉的嗓音。龍誌煉猛地轉身,隻見蠍王不知何時已勒馬立於樹後,齊眉棍斜指地麵,棍身上的烏金紋路在夕陽下泛著冷光。老者的眉峰微蹙,眼角的刀疤隨著皺紋起伏:“你當真要獨自斷後?”
“蠍王大哥,梅姑娘還在廟裡。”龍誌煉的聲音沉穩如鬆,“司徒空要的是心燈,梅姑孃的師父中了‘蝕心蠱’,或許與他無關。但若我走了,他未必會放過她們。”
蠍王盯著他腰間的守暖劍,又看了看他掌心的蓮心燈,忽然笑了:“老夫跟著藍老虔婆幾十年,倒是頭回見有人把‘護心’二字刻進骨血裡。”他從鞍袋裡摸出個油紙包,拋給龍誌煉,“這是‘還魂丹’,若中了毒,含一顆能吊半口氣。”
龍誌煉接過藥包,還未開口,蠍王已甩鞭打馬,朝著破廟方向疾馳而去。老者的聲音被風卷來:“往東走三十裡有個‘青竹澗’,那裡有眼溫泉,能驅寒毒!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龍誌煉望著蠍王消失的方向,將藥包揣進懷裡。他踢了踢青鬃馬的腹,縱馬往相反方向馳去。山風卷著落葉掠過耳畔,他忽然想起陳家舊宅後園的那棵老銀杏——小時候他貪玩摔斷腿,母親就是背著他在銀杏葉上鋪了軟褥,一路哼著“銀杏落,藥香來”的童謠去請大夫。
“娘,我也會護好她們的。”他輕聲呢喃,掌心的蓮心燈突然劇烈震顫。金芒如浪潮般湧出,照亮了前方的山路——那裡有片竹林,竹影搖曳間,隱約有黑衣人的身影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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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深處,七道黑影呈北鬥狀立著。為首的是個灰袍老者,腰間懸著個青銅葫蘆,葫蘆口飄出縷縷青煙,帶著甜膩的腥氣。他左手掐訣,右手持柄蛇頭杖,杖頭的紅寶石在夕陽下泛著妖異的光。
“輪回蓮心燈,終於讓我等到了。”灰袍老者望著龍誌煉的方向,喉間發出沙啞的笑聲,“司徒老魔說這燈裡有陳婉的魂魄,待我取了燈,再用‘萬蠱噬心’煉她七日七夜……”
“長老且慢。”左側的黑衣人突然開口,“方纔破廟裡的人說,這小子身邊的梅姑娘,是‘百毒門’的關門弟子。她的師父中了‘蝕心蠱’,若三日內尋不到九葉冰蠶……”
“九葉冰蠶?”灰袍老者猛地抬頭,“司徒老魔要那玩意兒做什麼?”
“說是能解‘萬蠱窟’的‘噬魂毒’。”黑衣人搓了搓手,“長老,要不咱們先抓那小丫頭?”
“急什麼?”灰袍老者揮了揮手杖,蛇頭杖的紅寶石突然射出一道紅光,直取龍誌煉的眉心!
龍誌煉早有防備。他夾緊馬腹,青鬃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紅光擦著他的衣襟飛過,釘在身後的竹乾上,“嗤”的一聲,竹乾竟被腐蝕出個焦黑的窟窿。
“好個‘腐心紅’!”龍誌煉翻身下馬,守暖劍“鏘”地出鞘,“蠍王大哥說的五毒教長老,就是你?”
灰袍老者眯起眼:“小娃娃倒有幾分眼力。老夫乃五毒教‘萬蠱長老’魏無妄,司徒老魔座下第一用毒高手。”他晃了晃蛇頭杖,“識相的,交出輪回蓮心燈,老夫給你個痛快。”
龍誌煉不答,守暖劍在掌心挽了個劍花。劍身上的銀芒與蓮心燈的金芒交相輝映,竟在地麵投下一片暖白的光域。魏無妄的蛇頭杖突然嗡鳴起來,杖身的蛇鱗紋路泛起黑氣:“有點門道!但老夫的‘萬蠱噬心陣’,可不是吃素的!”
他猛地將蛇頭杖插入地麵。刹那間,竹林裡的落葉紛紛捲起,化作無數黑蝶,每隻蝶翼上都粘著半透明的蟲蠱!蟲蠱振翅飛起,發出尖銳的嗡鳴,朝著龍誌煉撲來。
“小心!”龍誌煉心知不妙。這些蟲蠱比陰煞的“腐骨藤”更狠,沾上便要鑽心蝕骨。他將蓮心燈舉過頭頂,金芒暴漲,形成一道屏障。蟲蠱觸到金光便紛紛蜷縮著墜地,卻仍有幾隻撞破光罩,直取他的脖頸!
“守暖訣·春風化雨!”龍誌煉低喝一聲。守暖劍的銀芒化作細雨,將蟲蠱一一打落。但蟲蠱太多,他的內力消耗極大,額頭已滲出細汗。
魏無妄陰惻惻地笑了:“小娃娃,你的劍法是‘守暖訣’?司徒老魔說,這劍法是陳婉的成名絕技。可惜啊……”他蛇頭杖一挑,地上的蟲蠱突然聚成一團黑霧,化作條巨型蜈蚣,朝龍誌煉撲來!
“是‘萬蠱噬心’!”龍誌煉瞳孔驟縮。他記得陰煞說過,這是五毒教的禁術,需用百種毒蟲祭煉,中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咬碎舌尖,噴出一口鮮血。鮮血濺在蓮心燈上,燈身的金紋突然流轉如活物,竟從燈中飛出一縷金芒,直接穿透了蜈蚣的頭部!蜈蚣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頓時化作齏粉。
魏無妄渾身一震:“這燈……竟還能吞噬蟲蠱?”他盯著蓮心燈,眼中閃過貪婪,“司徒老魔說的沒錯,這燈裡定有陳婉的魂魄!她當年用《治心策》煉出的‘心燈’,果然能克製我五毒教的邪術!”
龍誌煉趁機逼近,守暖劍直刺魏無妄胸口:“把我孃的魂魄交出來!”
魏無妄不閃不避,反而張開雙臂:“小娃娃,你娘若泉下有知,定後悔沒跟老夫學這‘萬蠱噬心’!當年她在青陽山與我論道,說什麼‘善惡同淵’,結果呢?”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司徒老魔搶了她的《治心策》下卷,煉出‘蝕心蠱’,害死了她爹孃!她跪在陳家舊宅哭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被司徒老魔的‘萬蠱窟’活活逼死!”
龍誌煉的劍停在半空。魏無妄的話像把重錘,砸得他心口發悶。他從未聽母親提過這些——陳家滅門,竟與司徒空有關?
“你胡說!”他怒吼一聲,守暖劍的銀芒更盛,“我娘說過,司徒空是她的師兄,他們曾一起研習《治心策》!”
“師兄?”魏無妄狂笑起來,“陳婉是陳家長女,司徒空不過是陳家養子!當年陳老爺子要傳《治心策》給陳婉,司徒空妒忌得發瘋,暗中在陳老爺子的茶裡下了‘蝕心蠱’!等陳婉發現時,老爺子已經……”
“夠了!”龍誌煉的劍顫得幾乎握不住。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模樣——她躺在床上,氣若遊絲,卻仍笑著說:“誌煉,彆恨,要信……”
“信什麼?”魏無妄的聲音像毒蛇的信子,“信你娘是聖母?信司徒空是好人?小娃娃,你娘若信他,陳家也不會滿門血濺!”他從懷中掏出個青銅匣子,開啟來,裡麵是半顆暗紅色的丹丸,“這是‘輪回丹’,司徒老魔說,隻要用你孃的魂魄煉了這丹,他就能複活陳婉,讓她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龍誌煉隻覺氣血上湧。他想起昨夜心燈中母親的影像——她摸著他的頭說:“誌煉,要做個溫暖的人。”可司徒空卻用最肮臟的手段,玷汙了這份溫暖。
“我要殺了你!”他揮劍撲上,守暖劍化作銀虹,直取魏無妄咽喉!
魏無妄卻不躲不閃,反而從葫蘆裡倒出大把紅色粉末。粉末遇風即散,化作一片紅霧,龍誌煉吸入後頓覺喉頭灼痛,呼吸困難。他這才發現,紅霧中混著無數極小的蟲蠱,正順著他的毛孔往體內鑽!
“這是‘蝕骨蠱’!”魏無妄得意地笑,“中了這蠱,不出一個時辰,你的骨頭就會變成齏粉!”
龍誌煉踉蹌後退,守暖劍的銀芒開始渙散。他能感覺到,體內的蠱蟲在啃噬他的筋骨,連心燈的金芒都被壓得暗淡幾分。
“小娃娃,認命吧。”魏無妄舉起蛇頭杖,“等你死了,老夫取了燈,再去破廟抓那小丫頭。司徒老魔說了,要留她活口,用她的血喂‘萬蠱窟’的‘屍蟞王’……”
“住口!”龍誌煉怒吼一聲。他想起梅清歡在廟裡為他擋箭的模樣,想起蘇阿月塞給他的山莓,想起蠍王說“老夫還沒見過輪回蓮心燈的全貌呢”。這些溫暖的畫麵,像火種般點燃了他心中的光。
他咬破指尖,將鮮血滴在蓮心燈上。燈身的金紋突然暴漲,化作一道金色光罩,將蟲蠱儘數逼出!龍誌煉趁機運轉《守暖訣》的心法,將守暖劍的銀芒與蓮心燈的金芒融合——
“嗡——”
一道璀璨的光柱衝天而起,直劈魏無妄!魏無妄慌忙舉起蛇頭杖抵擋,卻被光柱震得虎口開裂,蛇頭杖“當啷”落地。
“這……這是‘心燈照心’的至高境界?”魏無妄驚恐地後退,“老夫修煉‘萬蠱訣’數十年,從未見過如此純粹的光!”
龍誌煉持劍而立,身上的傷口開始癒合。他能感覺到,母親的魂魄在燈中輕輕歎息:“誌煉,這就是‘以心馭心’——用你的善意,照亮黑暗。”
魏無妄見勢不妙,轉身就要逃。龍誌煉卻反手一劍,挑飛了他的葫蘆。葫蘆摔在地上,“哢嚓”裂開,裡麵爬出無數黑色蟲蠱,卻不敢靠近龍誌煉半步。
“你跑不了。”龍誌煉一步步逼近,“告訴我,司徒空在哪裡?他和我娘到底有什麼恩怨?”
魏無妄癱坐在地,臉上滿是驚恐:“司徒老魔在……在青竹澗的‘萬蠱窟’!他要煉‘屍蠱大軍’,需要九葉冰蠶做引子!陳婉……陳婉她根本沒死!當年她隻是被司徒老魔封印在輪回蓮心燈裡,用她的魂魄養蠱……”
“什麼?!”龍誌煉如遭雷擊。母親沒死?被封印在燈裡?
“是……是真的!”魏無妄咳出一口黑血,“司徒老魔說,等他用你孃的魂魄煉成‘輪回丹’,就能讓她永遠活在他的‘萬蠱窟’裡,做他的傀儡!”
龍誌煉握劍的手劇烈顫抖。他望著手中的蓮心燈,燈身的金紋突然變得柔和,彷彿母親在輕輕撫摸他的臉。
“誌煉,彆信他。”母親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司徒空的蠱術能封印魂魄,卻封不住人心。你看這燈,它照見的,從來都是最乾淨的光。”
龍誌煉深吸一口氣,收起守暖劍。他將蓮心燈輕輕放在地上,金芒籠罩著魏無妄:“帶我去青竹澗的萬蠱窟。”
魏無妄愣住了:“你……你不殺我?”
“殺你容易。”龍誌煉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但你說的,或許是真的。我要親自去看看,司徒空到底想做什麼。”
魏無妄顫抖著爬起來,指著東南方向:“過了前麵的‘望月崖’,有個山洞,那就是萬蠱窟的入口。洞口有司徒老魔的‘屍蟞王’守著,你……你小心!”
龍誌煉點了點頭,將魏無妄的蛇頭杖踢進旁邊的懸崖。他撿起地上的青銅匣子,開啟看了看,將半顆“輪回丹”收進懷裡。
“走吧。”他對空氣說,“梅姑娘,蘇姑娘,等我。”
山風捲起落葉,在他腳邊旋成金色的旋渦。龍誌煉望著東南方的山影,握緊了手中的蓮心燈。他能感覺到,母親的魂魄在燈中輕輕笑著,像小時候那樣,摸著他的頭說:“誌煉,彆怕,有娘在。”
月光升起來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與蓮心燈的金芒交疊成一片溫暖的光。
青竹澗的方向,傳來若有若無的蟲鳴。
那是死亡的序曲,也是希望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