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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262章 流沙月冷 玉碎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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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門關西三十裡,流沙坡的日頭毒得能曬化人骨。龍誌煉裹著陳婉的月白鬥篷,胯下青騅馬的馬蹄陷進滾燙的沙裡,每抬一步都要費好大勁。他腰間的守暖劍鞘泛著幽光,劍柄上的龍鱗紋被曬得發燙,與他心口那團寒毒糾纏得愈發緊——昨夜在千草堂,張大夫掀開他衣襟時倒抽了口冷氣:“這寒毒竟順著任督二脈鑽進了丹田,若再耽擱三日……”

“誌煉,看那邊!”陳婉突然勒住青騅馬的韁繩。

龍誌煉抬眼,隻見前方沙丘下立著座半塌的烽燧台,台基上刻著斑駁的漢隸:“西去陽關三千裡”。台下幾叢駱駝刺間,影影綽綽立著個人影——是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肩上搭著條褪色的茶褐色汗巾,正低頭用銅壺往沙裡潑水。

“是駝隊的向導。”陳婉壓低聲音,“我昨兒在千草堂聽人說,流沙坡的向導都愛在沙裡潑水,說是能鎮住‘沙魔’。”

龍誌煉眯眼望去,那漢子聽見馬蹄聲,直起腰來。他臉上蒙著塊灰布,隻露出一雙眼睛,眼尾紋路極深,像被風沙割出來的。

“客官可是要去月牙泉鎮?”漢子衝二人招了招手,聲音沙啞得像破鑼,“我這有駱駝,載你們過去,五兩銀子一人。”

陳婉剛要答話,龍誌煉卻按住她的手。他望著漢子腰間彆著的青銅酒葫蘆——葫蘆上刻著隻倒懸的蝙蝠,與那日血蝠幫商隊箱蓋上的圖騰分毫不差。

“五兩?”龍誌煉翻身下馬,守暖劍“唰”地出鞘三寸,“我倒知道,玉門關到月牙泉鎮的駝價,最多三兩。”

漢子的手猛地攥住酒葫蘆,灰佈下的喉結動了動:“客官好眼力。可這流沙坡近日常有馬賊出沒,多給兩錢,也是買個平安。”

“平安?”龍誌煉反手將劍入鞘,指尖輕輕叩了叩腰間的碎玉錦囊,“我這有太初溫玉的線索,馬賊若見了,怕是要搶得連骨頭都不剩。與其多花銀子,不如找個能護路的。”

漢子突然笑了,灰佈下的牙齒泛著黃:“好個會講價的。行,三兩就三兩。”他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拋給龍誌煉,“這是‘沙棗糕’,路上餓了吃。”

龍誌煉接住油紙包,入手沉甸甸的。他剛要拆,卻見陳婉盯著漢子的酒葫蘆,瞳孔微微一縮:“誌煉,你看那葫蘆。”

龍誌煉湊近細看,隻見酒葫蘆底部有個極小的刻痕——是朵六瓣梅花。

“梅姨的梅花。”陳婉輕聲道,“當年鬆月樓的賬房先生總說,梅姨愛用梅花刻在貼身物件上,說是‘記著鬆月樓的梅香’。”

龍誌煉的手猛地收緊。他想起梅清歡臨終前,用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畫的那朵梅花——當時她咳得說不出話,隻斷斷續續道:“誌煉……若有難……找……找刻梅花的……”

“客官?”漢子見二人不言語,催促道,“走不走?”

龍誌煉盯著他的灰布麵巾,突然伸手扯下:“你不是駝隊的向導。”

麵巾落地,露出張布滿刀疤的臉。那漢子見行跡敗露,反手抽出腰間的雁翎刀,刀身泛著幽藍的光:“小子好眼力!老子是血蝠幫的‘沙裡蛇’,專在流沙坡劫客!”

陳婉雙梅玉佩“叮”地浮起,粉白光暈罩住二人。沙裡蛇的雁翎刀劈在光暈上,濺起幾點火星:“好個勞什子玉佩!給老子砸了!”

龍誌煉旋身揮劍,守暖劍的金芒裹著寒氣,將沙裡蛇的刀勢卸去三分。他借著劍勢欺身上前,劍尖直指對方咽喉:“說!誰派你來的?”

“殺了我便知!”沙裡蛇突然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釘,“老子身上有‘蝕魂散’,同歸於儘!”

陳婉輕喝一聲,雙梅玉佩光芒大盛,透骨釘剛飛到半空便被熔成了鐵水。龍誌煉卻瞥見沙裡蛇左手小指少了半截,斷口處結著老繭——那是常年握毒針的手。

“你與那戴青銅麵具的是一夥的!”龍誌煉斷喝,“他臉上的刀疤,是不是左臉三道,右臉兩道?”

沙裡蛇的瞳孔驟縮:“你見過老大?”

“他殺了我朋友。”龍誌煉的劍尖滲出血珠,“梅姨的朋友。”

沙裡蛇突然狂笑,笑聲裡混著血沫:“梅清歡……那個賤人!當年她偷了老大的‘冰魄丹’,害得老大被萬毒窟主廢了武功!如今她死了,老子要替老大報仇!”

龍誌煉隻覺心口一震。梅清歡偷藥?他從未聽她提過。可沙裡蛇的話裡帶著股子恨意,不似作偽。

“住口!”龍誌煉揮劍斬斷沙裡蛇的右臂,“梅姨不會偷東西!”

沙裡蛇捂著斷臂慘叫,卻仍不肯服輸,從懷裡掏出個瓷瓶:“嘗嘗‘蝕心散’!這是老大的寶貝,專克你們這些正道敗類!”

陳婉雙梅玉佩化作流光,將瓷瓶擊得粉碎。龍誌煉趁機欺身上前,守暖劍抵住沙裡蛇心口:“說!萬毒窟主是誰?”

沙裡蛇望著龍誌煉腰間的碎玉,忽然笑了:“你以為殺了我就完了?老大的背後……還有‘千麵狐’!她纔是萬毒窟真正的主兒!梅清歡當年就是栽在她手裡……”

話音未落,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龍誌煉臉上。龍誌煉隻覺喉頭一甜,寒毒順著傷口倒灌,眼前陣陣發黑。

“誌煉!”陳婉扶住他,雙梅玉佩的光暈卻漸漸暗了下去——沙裡蛇的血裡竟帶著劇毒。

龍誌煉強撐著拔劍挑開沙裡蛇的衣襟,隻見他心口紋著朵六瓣梅花,與酒葫蘆上的刻痕一模一樣。“梅清歡的梅花……”他喃喃道,“原來你真是她的故人。”

沙裡蛇的身體漸漸冷了。陳婉蹲下身,替他合上眼:“他雖作惡,可到底……”

“他是梅姨的故人。”龍誌煉替他將麵巾蓋上,“送他去月牙泉鎮,找個乾淨地方埋了。”

陳婉點頭,解下腰間的絲帕,輕輕擦拭他臉上的血汙。龍誌煉望著她的側影,忽然想起梅清歡——她總說“這世間的惡人,也有未說出口的苦”。或許沙裡蛇的狠辣裡,藏著對梅清歡的愧疚,對萬毒窟的怨懟。

“走吧。”龍誌煉將碎玉錦囊塞進懷裡,“去月牙泉鎮,找孫掌櫃。”

月牙泉鎮的黃昏,像塊浸了酒的琥珀。鎮口的老柳樹下,支著頂青布篷的茶攤,幾個戴氈帽的漢子正端著粗瓷碗喝茶。龍誌煉與陳婉牽著駱駝走過,青騅馬忽然打了個響鼻,前蹄刨了刨地。

“不對。”龍誌煉勒住馬韁,“這馬嗅覺靈得很,定是聞見了什麼。”

陳婉抬頭,見茶攤後巷的青磚牆上,釘著塊褪色的木牌,上書“濟仁堂”三個大字。門簾半掀,飄出股濃濃的藥香——正是張大夫信裡提過的孫掌櫃的藥鋪。

“先看病。”龍誌煉翻身下馬,“寒毒不能再拖了。”

二人剛踏進藥鋪,便聽後堂傳來個清亮的女聲:“孫掌櫃,我這方子可還使得?”

“使不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赤焰草性烈,配雪蓮是要出人命的!”

陳婉眼睛一亮:“是張大夫的字跡!”

龍誌煉掀開門簾,隻見藥櫃前站著個穿月白衫子的少女,梳著雙螺髻,腕間係著紅繩,正舉著張藥方與白發蒼蒼的孫掌櫃爭執。見二人進來,少女忙收起藥方:“兩位客官可是看病?”

“我找張大夫。”龍誌煉摸出信箋,“這是他的引薦信。”

孫掌櫃接過信,眯眼看了半晌,忽然抬頭:“龍公子?張大夫信裡提過你!說你寒毒入體,需得赤焰草為引。”他轉向少女,“小桃,去後院把赤焰草取來。”

少女應了聲,轉身要走,卻被龍誌煉攔住:“姑娘,赤焰草生長在極寒之地,月牙泉鎮怎會有?”

小桃歪頭一笑:“龍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後院有口‘寒泉井’,井水終年不化。赤焰草是三年前從昆侖山移栽來的,如今長得正好。”

龍誌煉與陳婉對視一眼。昆侖山?這與守淵說的“太初溫玉在西域”倒是吻合。

“取來我看。”龍誌煉跟著小桃往後院走。

後院的寒泉井被青石板蓋著,井沿結著層薄冰。小桃掀開石板,一股寒氣撲麵而來,井裡竟浮著株通體赤紅的草,葉片上凝著白霜,像極了燒紅的炭。

“這就是赤焰草?”龍誌煉伸手去碰,指尖剛觸及草葉,便被灼得縮回——那草雖生於寒泉,卻帶著灼人的熱意。

“龍公子好眼力。”小桃笑道,“這草本是昆侖山‘赤焰穀’的靈草,能解世間至寒之毒。三年前,我家老爺子偶然得到,便移栽到寒泉井旁,如今剛好成熟。”

龍誌煉摸出碎玉錦囊,將兩半碎玉取出。隻見碎玉與赤焰草相觸的瞬間,竟發出淡淡的青光,草葉上的白霜漸漸融化,露出裡麵金紅的脈絡。

“好個‘至純至善’!”孫掌櫃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捋著胡須感歎,“龍公子的玉與這赤焰草,正是寒毒的剋星!”

陳婉忽然抓住龍誌煉的手:“誌煉,你看這草的葉子。”

龍誌煉低頭,見赤焰草的葉片上,竟刻著極小的字——“素衣手植”。

“素衣……”龍誌煉的呼吸一滯,“是止寒庵的素衣姑娘?”

小桃點頭:“我家老爺子說,這草是素衣姑娘當年親手所種。她凍成冰雕前,托人將草送到中原,說‘若有緣人持太初玉來,便以此草相贈’。”

龍誌煉隻覺眼眶發熱。他想起雲棲大師的話:“冰雕裡的人,或許是自願的。”原來素衣姑娘早知自己會被寒毒吞噬,卻仍將生的希望埋在這寒泉井旁。

“取水!”孫掌櫃忙道,“用寒泉井的水煎藥,需得文火慢熬三個時辰。”

小桃應了聲,提著銅壺去井邊打水。龍誌煉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梅清歡——她也總愛提著銅壺,給鬆月樓的客人送茶。

“誌煉?”陳婉輕聲道,“你在想什麼?”

龍誌煉搖頭:“想起梅姨。她若知道素衣姑娘這樣,定會說……”

“定會說‘這世間的善意,總比惡意多’。”陳婉替他說完,“就像她當年偷藥救你,就畫素衣姑娘種草等你,就像……”她頓了頓,“就像我跟著你,不管多危險。”

龍誌煉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還帶著煎藥的熱氣,暖得他心頭發顫。

“咕嘟——”

藥罐裡傳來輕響。小桃掀開蓋子,一股清香彌漫開來。她用木勺舀起藥汁,呈給龍誌煉:“龍公子,趁熱喝了吧。”

龍誌煉接過藥碗,掌心的溫度透過粗陶滲進來。他喝了一口,藥汁苦得舌尖發顫,卻有一股暖流順著喉嚨往四肢百骸鑽——寒毒的冷意,竟被壓下去大半。

“有效!”陳婉喜道。

龍誌煉望著碗底沉澱的藥渣,忽然發現裡麵沉著半片碎玉——正是他與陳婉拚合的那半塊。他摸出懷裡的碎玉,隻見兩半玉已徹底融為一體,泛著溫潤的光,像極了鬆月樓的月光。

“誌煉,”陳婉指著玉,“這玉……好像變了。”

龍誌煉仔細看去,隻見玉中浮現出極淡的影子——是個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站在冰雕前,懷裡抱著株赤焰草。她的麵容模糊,卻讓龍誌煉想起雲棲大師的話:“冰雕裡的人,眼睛會在月圓之夜睜開。”

“明日便是中秋。”孫掌櫃突然道,“月牙泉鎮的月亮最圓。龍公子若想尋太初溫玉,不妨去月窟山看看。”

龍誌煉握緊玉。他想起守淵給的虎符,想起何九說的“駝鈴客”,想起素衣姑孃的“人間值得”。他望著窗外的圓月,忽然笑了:“好。明日一早,便去月窟山。”

深夜,龍誌煉躺在濟仁堂的客房裡,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摸出懷裡的碎玉,月光透過窗欞灑在玉上,映出個模糊的影子——是梅清歡,是阿月,是陳婉,是素衣姑娘,是所有他曾虧欠、曾被守護的人。

“誌煉?”

陳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她端著碗熱粥,發絲間沾著夜露:“我見你沒睡,煮了碗桂圓粥。”

龍誌煉接過碗,粥裡埋著顆蜜棗,甜得發膩。“梅姨從前也愛煮這個。”他說。

陳婉在他床沿坐下:“誌煉,你今日見到素衣姑孃的草,可曾想過……”

“想過。”龍誌煉打斷她,“素衣姑娘用命養草,梅姨用命換藥,阿月用命護我……他們都說‘莫負人間’,可我想問——”他望著陳婉的眼睛,“若有一天,我也成了要彆人用命換的人,你……”

“不會。”陳婉握住他的手,“你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龍誌煉望著她眼底的堅定,忽然笑了:“你說得對。”

陳婉靠在他肩頭,輕聲道:“明日去月窟山,我要陪你。”

龍誌煉點頭。他知道,前方的路還很長,月窟山的冰雕還在等,太初溫玉的秘密還未揭。但他不再害怕——因為他有劍,有藥,有身邊的人,更有這世間最珍貴的“心尖上的熱乎勁兒”。

窗外,月亮漸漸升到了中天。龍誌煉望著月光,想起守淵前輩說的話:“這世間的劫,從來不是天上的雷,是人心裡的鬼。”

可他知道,就算心裡有鬼,隻要有這些牽掛著的人,就能咬著牙,把路走下去。

這寒夜星途,從來不是孤身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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