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263章 寒潭映玉 冰魄通玄
月牙泉鎮的清晨,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沙礫氣息,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草清香。龍誌煉一夜安睡,寒毒被赤焰草與碎玉的效力暫時壓製,雖未根除,卻已大為緩和,胸口那股陰冷刺骨的感覺減輕了許多,連日來的疲憊也彷佛被溫煦的陽光碟機散了大半。窗外,天色微明,一輪殘月尚未完全隱去,與東方漸白的天際交相輝映,彆有一番清寂的意境。
他輕輕睜開眼,身旁傳來均勻輕柔的呼吸聲。陳婉趴在床沿睡著了,眉頭微蹙,似乎在夢中也為他擔憂。晨曦透過窗欞,在她秀美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龍誌煉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想讓她多睡片刻。動作間,衣袖摩擦,懷中那兩半已然合為一體的碎玉發出極其輕微的“嗡”鳴,一絲溫潤的暖意透出,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他輕手輕腳地為陳婉掖好被角,目光落在桌案上。昨夜,孫掌櫃和小桃並未離去,一直守在外麵,直到龍誌煉氣息平穩,才悄然離開,並留下字條,告知他二人已在鎮外尋好客店安歇,明早自會前來接應。字條旁,還放著一包用油紙裹好的「沙棗糕」,正是那沙裡蛇留下的。龍誌煉拿起那油紙包,掂量了一下,昨夜情勢緊急,未曾細看,此刻才發現這油紙包做得極為精巧,層層疊疊,嚴絲合縫,即便在沙漠中顛簸,裡麵的糕點也絕不會散落。開啟一看,糕點色澤金黃,散發著濃鬱的棗香,隻是形狀奇特,隱約可見細小的紋路,竟與那沙裡蛇酒葫蘆上的蝙蝠,以及他心口碎玉的某些角落,有幾分神似。
“這沙裡蛇……究竟是何許人也?”龍誌煉心中暗忖,將碎玉的疑雲與沙裡蛇的身份聯係起來,隻覺得線索紛繁,迷霧重重。梅清歡的過往,萬毒窟的秘密,千麵狐的傳說,還有那似乎無處不在的“梅”之印記,都像是一張無形的網,將他與素不相識的故人、恩怨糾纏在一起。他不禁想起沙裡蛇臨死前那句“梅清歡當年就是栽在她手裡……”,語氣中的恨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實在令人費解。
“誌煉,醒了嗎?”陳婉不知何時已經醒來,聲音帶著初醒的沙啞,卻依舊溫柔。
“嗯,剛醒。”龍誌煉收起碎玉,微笑道,“你睡得可好?”
陳婉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道:“我睡得淺,聽你呼吸平穩了,便也安心了些。”她看向桌上的沙棗糕,秀眉微蹙:“這是……”
龍誌煉將昨夜之事簡略說了一遍,末了道:“這沙裡蛇雖是血蝠幫的凶徒,行事狠辣,卻似乎……對梅姨並非全然無情。這糕點,或許是留給我的,或許,也是他對自己過往的一種祭奠吧。”江湖兒女,恩怨情仇,往往不是黑白分明,更多的是灰色地帶,令人唏噓。
陳婉點點頭,輕聲道:“人心複雜,善惡難辨。但梅姨若在天有靈,知曉你為她奔波冒險,定會……”她說到這裡,聲音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龍誌煉心中一動,握住她的手,道:“婉兒,你不必難過。梅姨所作所為,必有她的苦衷。我們如今能做的,便是查明真相,不負她的所托。”他的手心溫暖乾燥,給了陳婉莫大的安慰。
陳婉反手回握,用力點了點頭,眼中恢複了往日的堅韌:“嗯!我們這就出發去月窟山!”
二人簡單用了些早點,孫掌櫃和小桃也如約前來。小桃依舊是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但龍誌煉卻從她清澈的眼眸中,看出了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她對素衣姑孃的描述,言辭懇切,眼神中充滿孺慕,顯然素衣姑娘在她心中的地位極重。
孫掌櫃則是一副慈和長者的模樣,他遞給龍誌煉一個小小的瓷瓶:“龍公子,這是老夫根據張大夫的藥方,又添了幾味固本培元的藥材,製成丸藥,你帶在身上,以防寒毒時有反覆。赤焰草的藥力雖強,終究是外物,自身的根基纔是根本。”又轉向陳婉,笑道:“小姑娘,昨夜辛苦你了。令友的寒毒已得緩解,接下來主要是調養,切記不可過於勞累,也要小心風寒。”
陳婉接過藥瓶,斂衽一禮:“多謝孫掌櫃指點。”
孫掌櫃捋須笑道:“無需客氣。我與張大夫是多年至交,他的朋友,便是老夫的朋友。況且,素衣姑孃的遺澤,能有機會延續,也是老夫的榮幸。”他看了一眼龍誌煉腰間的碎玉,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光芒,但很快便恢複了平常,“月窟山地勢險峻,氣候多變,你們此去務必多加小心。老夫派小桃送你們出鎮,她在山中行走,比你們熟稔得多。”
小桃俏生生地應了一聲,背上早已準備好一個輕便的行囊,裡麵裝著乾糧和水囊。龍誌煉與陳婉拜謝了孫掌櫃,便由小桃領著,離開了濟仁堂,向著鎮外走去。
月牙泉鎮外的景象,與玉門關內的荒涼截然不同。這裡依傍著月牙泉的綠洲,雖然已是秋季,但胡楊依舊金黃,紅柳點綴其間,遠處沙丘起伏,勾勒出柔和的曲線。陽光灑下,將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小桃走在前麵,步伐輕快,顯然對這裡的地形極為熟悉。她時而停下腳步,指著一處隱蔽的小徑,或是提醒他們避開流沙區域。龍誌煉牽著青騅馬,陳婉跟在他身側,四人一路向西北方向行去。
“龍大哥,陳姐姐,前麵就是‘一線天’了,穿過那裡,再走半日,就能看到月窟山的輪廓了。”小桃指著前方一處狹窄的峽穀說道。
所謂“一線天”,確如其名。兩座高聳的石壁相對而立,中間僅容一人一騎勉強通過,抬頭仰望,天空被切割成一條細細的藍色帶子,彷彿隨時都會合攏一般。石壁上布滿了風化的痕跡,如同刀削斧劈,顯得險峻異常。
“這裡可有危險?”龍誌煉警惕地問道,握緊了守暖劍的劍柄。
小桃搖搖頭,笑道:“這條路我們常走,並無危險。隻是峽穀內光線昏暗,有些地方地勢不平,馬匹不好走,需要牽著。而且……偶爾會有一些不長眼的小毛賊,趁著狹窄難行,打劫過往客商。”
“哦?是何方毛賊如此大膽?”龍誌煉皺眉問道。
“也不是什麼大門派的高手,多是些流竄於此的散兵遊勇,或是附近山頭的馬匪。”小桃說著,語氣輕鬆,似乎並不將這些放在心上,“不過他們大多隻是求財,隻要不惹他們,一般也不會主動動手。我們快些通過,也就沒事了。”
龍誌煉點點頭,心中瞭然。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即便是這看似平靜的月牙泉綠洲邊緣,也隱藏著不少紛爭。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並未發現可疑人影,這才牽著青騅馬,隨著小桃步入“一線天”。
峽穀內果然陰暗潮濕,兩側石壁陡峭,僅在頂部有幾縷陽光透下。地麵凹凸不平,碎石遍佈,青騅馬走得有些小心翼翼。龍誌煉走在最前,陳婉居中,小桃斷後。一時間,隻能聽到馬蹄敲擊石地、鞋底摩擦岩石以及三人輕微的呼吸聲。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峽穀漸漸變得開闊起來,光線也明亮了些許。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走出峽穀之際,一陣急促的破空之聲突然響起!
“咻!咻!咻!”
三支羽箭分彆從左右兩側的石壁縫隙中射出,目標直指龍誌煉與陳婉!箭矢去勢極快,角度刁鑽,顯然是早已埋伏在此。
“小心!”龍誌煉反應極快,猛地一拉馬韁,青騅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險險避開了左側射來的兩支箭。同時,他手腕一抖,守暖劍“嗆啷”出鞘,劍光一閃,已然格開了右側射向陳婉的那支羽箭。
“有埋伏!”小桃驚呼一聲,身形敏捷地向旁一閃,躲到一塊巨石之後,同時從腰間抽出一對短刃,警惕地望向箭矢來處。
陳婉也是一驚,隨即鎮定下來,雙梅玉佩已然浮現在身前,散發出淡淡的粉白色光暈,護住周身。
“哈哈哈!果然有寶貝!小子,把你懷裡的玉交出來,饒你不死!”一個粗啞的聲音從左側石壁上一處隱蔽的山洞中傳來。
緊接著,又有數條身影從兩側石壁的洞穴和隱蔽處跳出,足有七八人之多,個個手持兵刃,麵色凶悍。為首的是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一個手持鬼頭刀,另一個拿著一條鐵鞭,正是他們出聲威脅。
“原來是你們!”小桃看清來人,臉上露出一絲厭惡之色,“是‘黑風寨’的潑賊!上個月才搶了去玉門關的商隊,沒想到這麼快就敢在這裡出沒!”
那手持鬼頭刀的大漢嘿嘿一笑,顯得頗為得意:“小丫頭片子倒有眼力。不錯,正是你爺爺我!識相的,乖乖把馬匹、包裹,還有那位俊俏公子的‘寶貝’都交出來,爺爺或許還能饒你們一條小命!”
龍誌煉冷哼一聲,將陳婉護在身後,守暖劍斜指地麵,劍身上寒氣隱現:“黑風寨?沒聽說過。不過,想在我龍誌煉麵前強取豪奪,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狂妄!”持鐵鞭的大漢怒喝一聲,揮鞭便向龍誌煉抽來。鐵鞭破空,帶著嗚嗚的風聲,勢大力沉。
龍誌煉腳下微錯,身形一側,輕鬆避開。同時,守暖劍向前遞出,劍尖點向對方鞭身。守暖劍雖非重兵,但龍誌煉內力灌注,劍尖隱隱透出鋒銳之氣,竟將沉重的鐵鞭蕩得微微偏了方向。
“咦?有兩下子!”持刀大漢見狀,也不怠慢,鬼頭刀捲起一片寒光,直劈龍誌煉麵門。
龍誌煉提劍格擋。“鐺!”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對方力道極大,震得他手臂微微發麻。他暗自心驚,這黑風寨的頭目,果然有些蠻力。
“誌煉,我來幫你!”陳婉清叱一聲,雙梅玉佩光芒大盛,一股柔和卻又蘊含著奇異力量的粉白色氣流激射而出,直奔持刀大漢。這氣流看似無害,卻彷佛有粘性一般,將那大漢的刀勢隱隱牽製住。
“妖法!”持刀大漢吃了一驚,急忙收回刀勢,橫刀護身。
與此同時,小桃也已攻了上去,雙刃如蝴蝶穿花,招式靈動,專攻敵人下盤和關節處的薄弱環節。她身形嬌小,動作卻極為迅捷,與那兩名黑風寨頭目纏鬥起來。
其餘的黑風寨嘍囉見狀,怪叫著也紛紛圍了上來,揮舞著兵器攻向龍誌煉和陳婉。
龍誌煉見狀,不再猶豫,守暖劍展開,劍光霍霍,守暖劍法施展開來。他內力雖因寒毒而受損,但劍法精妙,配合著劍上附帶的絲絲寒氣,往往能在敵人兵器上凝結出細小的冰晶,使其動作變得遲滯。他主要攻擊持鞭大漢,劍走輕靈,專攻其破綻。
那持鞭大漢雖然力大,但招式較為粗獷,遇上龍誌煉精妙絕倫的劍法,一時間竟被逼得連連後退。龍誌煉並不急於殺他,而是以快打快,以巧破力,守暖劍的寒氣不斷侵襲對方,讓他越發感到沉重。
另一邊,陳婉的雙梅玉佩也大顯神威。玉佩散發出的光暈不僅能夠乾擾敵人的攻擊,那股奇異的力量更能隱隱傷及對方的氣血,讓那些嘍囉們攻了幾次,都覺得渾身乏力,攻勢不由得一緩。
小桃的身法最為靈活,她如同穿花蝴蝶,在人群中遊刃有餘,雙刃上下翻飛,不時擊中敵人的手腕、腳踝,或是迫使對方兵刃脫手。她的攻擊雖然殺傷力不大,但卻極為煩人,有效地牽製了大部分敵人。
龍誌煉看準一個機會,猛地一劍刺出,守暖劍劍尖帶著刺骨寒氣,點向持鞭大漢握鞭的手腕。那大漢隻覺手腕一麻,一股寒意順著手臂直衝腦門,手中鐵鞭再也握持不住,“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著!”龍誌煉得勢不饒人,劍鋒一轉,便要結果對方。
“大哥休得猖狂!”持刀大漢見狀,虛晃一刀,猛地向後躍出,同時從懷裡掏出一個黑乎乎的鐵球,用力擲向龍誌煉。
龍誌煉早有防備,揮劍格開。那鐵球撞在劍身上,“嘭”的一聲悶響,爆裂開來,頓時煙塵彌漫,氣味刺鼻。
“不好!是迷藥!”小桃驚呼一聲,連忙屏住呼吸。
龍誌煉也急忙撕下衣角掩住口鼻。趁著煙霧彌漫之際,持刀大漢一把拉起地上受傷的持鞭大漢,大吼一聲:“風緊扯呼!”率領著剩下的幾個嘍囉,狼狽不堪地朝著峽穀深處逃去。
龍誌煉待煙霧稍散,正要追趕,卻見小桃擺了擺手:“龍大哥,彆追了。這峽穀地形複雜,他們熟悉路徑,貿然追進去恐遭暗算。再說,我們的目標是月窟山,不必與這些小賊糾纏。”
陳婉也點頭道:“小桃說得有理。這些人不過是跳梁小醜,若非顧忌我們有要事在身,早就一擁而上了。教訓他們一番,也算讓他們知道厲害。”
龍誌煉點點頭,看著敵人逃竄的背影,沉吟道:“黑風寨……看來這月牙泉附近,也不太平。此番前往月窟山,恐怕不會順利。”
小桃麵色也凝重了些:“龍大哥說的是。月窟山附近,除了我們素衣穀的人,還有其他勢力覬覦那裡的東西。尤其是……‘千麵狐’手下的‘玉羅刹’,近來在這一帶活動頻繁,行事詭秘,手段狠辣,你們一定要小心。”
“千麵狐……玉羅刹……”龍誌煉將這兩個名字牢牢記在心裡。看來,通往太初溫玉的道路,布滿了荊棘。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三支羽箭,箭桿上刻著一個簡單的火焰標記。小桃眼尖,瞥見後臉色微變:“這是‘赤焰教’的標記!”
“赤焰教?”龍誌煉皺眉,“難道與昆侖山的赤焰穀有關?”
小桃搖搖頭:“不清楚。赤焰教是近年來在河西一帶新興起的勢力,行事風格與魔教頗為相似,行事狠毒,睚眥必報。他們怎會與黑風寨勾結在一起?”
這個問題,無人能答。龍誌煉心中疑竇叢生,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中心,各方勢力犬牙交錯,都與他要尋找的太初溫玉,以及梅清歡的過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將守暖劍歸鞘,看了一眼受傷的青騅馬,道:“我們儘快離開這裡。”
小桃點點頭,上前檢查了一下馬匹,還好並未受重傷。四人不敢再耽擱,迅速離開了“一線天”,尋了一條更為隱蔽的小路,繼續向月窟山方向趕去。
一路上,氣氛變得有些沉默。方纔的遭遇,讓所有人都意識到,前方的旅程絕非坦途。龍誌煉心中思緒萬千,寒毒、碎玉、素衣草、梅清歡、千麵狐、赤焰教……這些原本看似毫不相關的線索,如今卻緊緊纏繞在一起,牽引著他走向未知的命運。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陳婉。她正低頭整理著被風吹亂的發絲,神情平靜,但龍誌煉能感覺到,她也在擔心著前路的危險。他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或許,此刻無聲的陪伴,便是最好的支援。
又行了半日,地勢開始逐漸升高,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風中帶著一絲涼意。遠處的山巒輪廓越來越清晰,其中一座最為高大險峻的山峰,山體呈現出一種奇特的青灰色,山腰處雲霧繚繞,彷彿建築在雲端之上,氣勢恢宏,令人望而生畏。那就是月窟山了。
越靠近月窟山,山路越是崎嶇難行。小桃帶領著他們,沿著一條幾乎被荒草掩沒的小徑攀登。路邊怪石嶙峋,形態各異,有的像猛獸,有的似人形,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詭異的氣氛。
“前麵就是‘寒冰澗’了,澗水冰冷刺骨,而且……常有怪魚出沒,非常危險。”小桃指著前方一條深不見底的峽穀說道,峽穀中流淌著一條細小的溪流,但水色卻泛著幽幽的藍光,即使在陽光下也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反而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這澗水真有那麼厲害?”龍誌煉皺眉問道。
“可不是嘛。”小桃吐了吐舌頭,“聽穀裡的長輩說,這寒冰澗是月窟山融化的雪水彙集而成,但流經地底深處時,被某種奇特的寒玉礦脈侵蝕,變得冰冷無比,而且水中含有一種奇異的能量,能麻痹人的經脈。不小心掉下去,就算不被淹死,也會被凍僵或者變得手腳無力。”
龍誌煉聞言,更加小心謹慎。他內力雖失大半,但感知卻比常人敏銳許多。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寒冰澗,發現澗水上空彌漫著一層淡淡的白色霧氣,霧氣之中,似乎隱隱有藍色的光點在閃爍,如同星辰墜落凡間。
“小桃,可有辦法安全渡過?”
小桃點點頭,指了指不遠處峽穀邊緣的一處凹陷:“那裡有一條窄窄的石橋,是用山上的青石搭建的,已經有幾百年的曆史了,非常堅固。隻是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經鬆動,而且橋麵很窄,隻能容一人通過。平時穀裡的人都是從那裡過澗的。”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峽穀對麵,隱約有一條青黑色的石橋輪廓。龍誌煉仔細觀察,那石橋看起來確實十分古老,部分石條已經缺失,橋身也有裂縫,看上去岌岌可危。橋下是深不見底的寒冰澗,水流湍急,藍色的霧氣繚繞,更顯得凶險異常。
“我先過去探探路。”龍誌煉自告奮勇。
“龍大哥小心!”陳婉叮囑道。
龍誌煉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踏上石橋。腳下的石板發出“嘎吱”的聲響,果然有些鬆動。他放慢腳步,將守暖劍握在手中,全神貫注地探查著石橋的狀況。寒冰澗的冷風迎麵吹來,帶著徹骨的寒意,即使隔著衣物,也能感覺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一步步向前挪動,目光仔細掃視著每一塊石板,儘量避開那些明顯鬆動的部分。走到橋中央時,一陣強風吹來,橋身猛地晃動了一下,龍誌煉急忙穩住身形,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他低頭看向橋下,幽藍的澗水翻滾著,霧氣更濃,彷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從身後襲來!這股氣息陰冷、詭異,而且速度極快!
“不好!”龍誌煉心中大駭,來不及回頭,本能地擰身揮劍,向後斬去!
“嗤啦!”
一道烏黑的勁風擦著他的後背掠過,將他腰間的碎玉錦囊劃開了一道口子!幸好碎玉已然融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龍誌煉穩住身形,猛地轉身,隻見一個身穿黑色勁裝、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眸子的人,如同鬼魅般站在他身後的橋麵上。那人手中握著一柄細長的黑色軟劍,劍尖兀自滴著水珠,不知是澗水還是彆的什麼。
“玉羅刹!”小桃失聲驚呼,聲音中充滿了恐懼。
黑衣人並不答話,手腕一抖,黑色軟劍如同毒蛇出洞,發出“嗚嗚”的破空聲,直刺龍誌煉咽喉!劍勢陰柔狠毒,角度刁鑽,而且劍身上似乎附帶有某種奇特的寒氣,讓周圍的空氣都彷佛要凍結一般。
龍誌煉心中一凜,這玉羅刹的武功路數,與剛才的黑風寨毛賊截然不同,顯然是受過嚴格訓練的高手。他不敢怠慢,守暖劍全力施展,劍光化作一片光幕,將周身籠罩,同時不斷格擋、閃避。
“叮叮當當!”兵刃碰撞之聲不絕於耳。玉羅刹的劍法極為詭異,軟劍如同沒有骨頭一般,時而纏綿,時而暴烈,時而輕靈,時而狠辣,招招不離龍誌煉的要害。更可怕的是,劍上傳來的陰寒之力,不斷侵襲著龍誌煉的經脈,試圖封凍他的內力。
龍誌煉體內的守暖劍氣與這股陰寒之力不斷對抗,一時間竟然鬥了個旗鼓相當。但他畢竟有傷在身,寒毒未清,長時間這樣對抗,極為吃力。他額頭漸漸滲出汗珠,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龍大哥!”陳婉在橋頭看得心驚膽戰,幾次想要上前相助,卻又被玉羅刹刻意逼退。她眼見龍誌煉情勢不利,心中焦急萬分。
就在龍誌煉險象環生之際,他腰間融合後的碎玉,突然散發出一陣溫潤的光華!這光華並不強烈,卻帶著一股平和而浩瀚的氣息,彷佛能夠包容萬物,淨化一切陰邪。
玉羅刹的劍尖剛剛刺中龍誌煉的肩頭,正要發力,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奇異的暖流從劍尖傳來,將他劍上的陰寒之力瞬間消融了大半!他心中大驚,不由自主地收回了劍。
龍誌煉也感覺到那股暖流,來自碎玉,順著經脈衝入體內,迅速驅散了侵入的寒氣,甚至連傷口的疼痛都減輕了許多。他趁機向後退開一步,拉開距離,凝視著玉羅刹。
玉羅刹手中的黑色軟劍此刻也泛起了淡淡的紅光,似乎對碎玉的光華極為忌憚。他蒙著麵的黑佈下,傳出一陣低沉的冷哼:“果然是太初溫玉的線索……小子,把它交出來,饒你不死!”
龍誌煉心中一沉,對方果然是為了太初溫玉而來。他握緊守暖劍,沉聲道:“想要玉,先問問我的劍答不答應!”
“敬酒不吃吃罰酒!”玉羅刹眼中殺機大盛,黑色軟劍再次揮出,這一次,劍招變得更加陰狠毒辣,而且劍身上的陰寒之力似乎更加濃鬱了。
龍誌煉不敢再硬拚,憑借著精妙的劍法和碎玉偶爾散發出的護體光華,勉力支撐。但玉羅刹的功力顯然遠勝於他,時間一長,他漸漸落入下風,身上又添了幾處傷口。
“誌煉,接住!”陳婉在橋頭急得團團轉,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玉瓶,用力扔向龍誌煉。
龍誌煉一把接住,開啟一看,卻是孫掌櫃給他的那瓶固本培元的藥丸。他不及多想,倒出一粒,直接吞入口中。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溫和醇厚的藥力散入四肢百骸,雖然不能直接提升功力,卻讓他感覺精神一振,內息運轉也流暢了許多。
趁著這短暫的恢複,龍誌煉眼神一凝,不再保留,將守暖劍法發揮到極致。他長嘯一聲,劍光暴漲,隱隱帶著一絲冰藍色的寒氣,正是守暖劍法中的殺招——“凝霜斷嶽”!
這一劍,凝聚了他全身的功力,劍勢如同寒冬臘月,江河封凍,帶著一股斬斷一切的氣勢,直劈玉羅刹!
玉羅刹感受到這一劍的威力,也不敢怠慢,黑氣吞吐,軟劍舞成一片密不透風的黑幕,試圖抵擋。
“鏘——!”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響起!強烈的氣勁爆發開來,震得整座石橋都劇烈搖晃起來,橋麵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煙塵散去,隻見龍誌煉和玉羅刹各自退後數步,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龍誌煉握劍的手微微顫抖,這一招幾乎耗儘了他全部的力量,胸口更是氣血翻湧。但他手中的守暖劍,劍尖卻穩穩地停在玉羅刹胸前不到半尺之處!
而玉羅刹,他蒙麵的黑布,竟然被劍尖上逸散出的寒氣撕裂了一角!露出了一小片白皙如玉,卻又冰冷無血的肌膚,以及……眉心處一點淡淡的硃砂印記!
“你……”龍誌煉和玉羅刹幾乎同時驚撥出聲。
玉羅刹猛地後退一步,蒙麵的黑布因剛才的衝擊而徹底滑落,露出一張絕美的臉龐。柳葉眉,杏核眼,瓊鼻櫻唇,膚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彷佛不是活人。她的美麗,帶著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和詭異。尤其是她那雙眸子,深邃而空洞,不似活人應有的眼神。
“你……你是……”龍誌煉看著她眉心的硃砂痣,以及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名字,失聲道:“阿……阿月?”
被稱為“阿月”的女子,也就是玉羅刹,聽到這個名字,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和迷茫,但很快便被冰冷所取代。她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看來,你還記得我。可惜,太晚了。”
她的語氣,明明是清脆悅耳的女聲,卻說出的話卻如同淬了毒的冰錐,讓龍誌煉心頭一涼。
“阿月?真的是你?”龍誌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不是……”
“我不是應該死在那場大火裡了嗎?”玉羅刹,或者說阿月,介麵道,聲音冰冷,“是啊,我死了。可是,‘她’不讓我死。‘她’把我做成了這副模樣,替她做事,替她……尋找太初溫玉。”
“她?是千麵狐嗎?”龍誌煉急忙問道。
阿月搖搖頭,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容更深了:“千麵狐?她不過是‘她’的工具罷了。‘她’纔是真正的主宰,隱藏在幕後的幽靈。‘她’說,梅清歡背叛了我們,盜走了不該盜走的東西,引發了災禍。‘她’要懲罰所有與梅清歡有關的人,奪回屬於‘她’的一切!”
梅清歡……又是梅清歡!龍誌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梅清歡在他心中,一直是善良、勇敢,為了朋友可以犧牲一切的形象。怎麼會是叛徒?盜走東西?這一切,背後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真相?
“不可能!”龍誌煉斷然道,“梅姨絕不是那樣的人!”
“嗬,‘絕不是’?”阿月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瞭解她多少?你以為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嗎?太初溫玉的秘密,你知道多少?‘她’的恐怖,你又知道多少?”
她的話語如同重錘,敲擊在龍誌煉的心上。他確實對梅清歡的過去知之甚少,對太初溫玉的瞭解也僅限於隻言片語。
“少廢話!”玉羅刹——阿月眼神一冷,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冰冷,“交出碎玉,還有你從素衣穀得到的東西!‘她’要的,是你們的命,更是你們身上的‘鑰匙’!”
說著,她身形一動,再次揮劍攻來。這一次,她的劍法更加詭異,也更加淩厲,隱隱帶著一股邪異的氣息。她的輕功也極為詭異,如同沒有重量般在狹窄的石橋上飄忽不定。
龍誌煉心亂如麻,既要應付阿月淩厲的攻擊,又要消化她帶來的巨大衝擊。他知道,眼前的阿月,或許認識梅清歡,甚至可能與她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她是敵是友,已然難辨。
就在兩人激戰之時,橋的另一端,傳來了小桃驚恐的尖叫:“龍大哥!陳姐姐!小心橋!橋要斷了!”
龍誌煉和阿月同時停下動作,向橋頭看去。隻見那座古老的青石橋,不知何時竟然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橋麵上的石條不斷掉落,裂縫在不斷擴大!寒冰澗中翻滾的幽藍澗水,彷佛找到了宣泄口,咆哮著向上翻湧,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要從水下鑽出來!
“是‘冰螭’!橋下的寒冰怪物被驚動了!”阿月臉色一變,語氣中竟帶著一絲罕見的驚懼。
“冰螭?”
未等龍誌煉反應過來,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座石橋從中斷裂!無數巨大的石塊墜入深不見底的寒冰澗中,激起巨大的水花和藍色的光芒。
龍誌煉隻覺得腳下一空,身體不由自主地向著幽藍的澗水墜落!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包圍了他,幾乎要將他的血液都凍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懷中那兩半融合後的碎玉,突然爆發出耀眼奪目的青色光芒!一股強大而溫和的力量從碎玉中湧出,形成一個透明的護罩,將他牢牢護在其中。同時,一股奇異的吸力從碎玉上傳來,竟然減緩了他的下墜速度。
而在他身旁不遠處,阿月也被這股力量波及,下墜之勢同樣減緩。她看著龍誌煉身上散發的青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似乎是驚訝,又似乎是……渴望?
幽藍的澗水終於吞噬了他們。龍誌煉感覺自己彷佛墜入了一個冰冷的夢境。四週一片黑暗,隻有碎玉發出的青光在周圍流轉。他能感覺到強烈的水流衝擊,以及水下生物遊動的跡象。那所謂的“冰螭”,恐怕是一種生活在極寒水中的奇特生物。
他努力保持著意識清醒,碎玉的青光護住了他的心脈和肺部,讓他不至於立刻窒息。他嘗試著調動內力,卻發現體內寒氣翻湧,幾乎難以自控。而碎玉散發出的溫和力量,正在與這股陰寒之力抗衡,保護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下墜的速度減緩,然後被一股巨大的水流向上推去。眼前豁然開朗,他發現自己竟然被衝到了寒冰澗的另一側,一處隱蔽的水潭中。碎玉的青光漸漸隱去,他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但意識卻還算清醒。
他掙紮著浮出水麵,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抬頭望去,隻見水潭上方,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溶洞頂部懸掛著無數奇形怪狀的鐘乳石,閃爍著晶瑩的光澤。洞壁光滑濕潤,隱約可以看到古人刻畫的痕跡。
而在水潭邊,阿月也正坐在一塊濕漉漉的岩石上,任由冰冷的潭水打濕她單薄的衣衫。她似乎並沒有受傷,隻是臉色依舊蒼白冰冷。看到龍誌煉浮出水麵,她站起身,冷漠地看著他。
“看來,‘她’還沒打算讓我們死。”阿月的聲音在空曠的溶洞中回蕩,“這水潭連線著月窟山的地底河流,順著水流走,或許能找到出路。”
龍誌煉抹去臉上的水珠,看著眼前這個與梅清歡有著千絲萬縷聯係,卻又變得如此詭異的神秘女子,心中充滿了疑問和警惕:“你到底是誰?梅姨到底怎麼了?”
阿月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你還不明白嗎?梅清歡……她隻是一個可悲的犧牲品。‘她’纔是幕後的黑手,一切的罪魁禍首!而我……”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白皙冰冷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隻是‘她’創造出來的,一個用來尋找太初溫玉的容器。”
“‘她’是誰?!”龍誌煉追問道。
阿月抬起頭,空洞的眼神望向溶洞深處:“想知道答案嗎?那就跟我來。不過,你最好祈禱,在‘她’找到我們之前,你還能保持清醒。”
說完,她不再理會龍誌煉,轉身向著溶洞深處走去。她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飄渺和詭異。
龍誌煉猶豫了一下。眼前這個阿月,身份神秘,來曆不明,而且似乎與千麵狐、玉羅刹這些勢力都有牽連。跟著她走,無疑是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但是,她也提到了梅清歡,提到了太初溫玉,提到了那個隱藏在幕後的“她”。這些都是龍誌煉迫切想要瞭解的真相。而且,他現在身受重傷,寒毒複發,孤身一人留在這危險的溶洞中,恐怕也難以脫身。
最終,對真相的渴望,以及對梅清歡的牽掛,戰勝了心中的疑慮和警惕。龍誌煉深吸一口氣,緊了緊濕透的衣服,握住手中的守暖劍,跟上了阿月的腳步,向著溶洞深處走去。
溶洞深處,似乎隱藏著更多的秘密,也潛藏著更大的危險。而關於太初溫玉、梅清歡以及那個神秘“她”的真相,或許就在前方不遠處,等待著他去揭開。前路漫漫,步步驚心,龍誌煉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更加波譎雲詭的棋局之中,而他自己,或許也隻是其中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但為了心中所追尋的道義,為了那些逝去和活著的人,他彆無選擇,隻能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