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82章 血雲洞深憶慈顏
泰山雪後初晴,晨光穿透雲層,在玉皇頂投下斑駁金影。龍誌煉立在無塵觀門前,望著山徑蜿蜒如蛇,向東北方延伸入一片黛色林海——那是泰山“後石塢”,傳聞中有處“血雲洞”,洞名滲人,卻藏著與母親相關的舊物。
“龍少俠,此去血雲洞凶險異常。”空明子負手立於簷下,道袍被山風掀起一角,“洞外有左冷禪布的‘寒蟬陣’,洞內有三十年前殘留的機關。你且記著,遇險時默唸‘破妄’二字,心燈自會引你脫困。”
龍誌煉將天權玉與空明子贈的《星隕經·中篇》收入懷中,破妄劍在腰間輕鳴:“前輩放心,晚輩既為尋玉而來,便不怕難。”
空明子欲言又止,終從袖中摸出枚青銅鈴鐺拋來:“此鈴名‘聽心’,遇邪祟可鎮,遇心魔可醒。當年你母親……”他頓了頓,搖頭道,“去吧。”
龍誌煉接住鈴鐺,鈴身刻著“無塵”二字,入手微涼。他朝空明子深揖一禮,轉身踏入雪徑。
後石塢的山路比前山更陡。龍誌煉踩著沒膝的積雪,每走一步都要費些力氣。道旁老鬆的枝椏結著冰棱,偶有雪塊墜落,在寂靜的山林裡發出悶響。行至半山,忽聞前方傳來金鐵交擊之聲——竟有人在廝殺!
他伏在雪堆後望去,隻見五六個黑衣漢子正圍著個灰衣女子。女子手持雙劍,劍法靈動如穿花蝴蝶,卻終究寡不敵眾,左肩已被劃開道口子,鮮血染紅了雪地。
“交出‘寒玉髓’,饒你不死!”為首的漢子舉刀劈下,刀鋒映著雪光,寒氣逼人。
灰衣女子冷笑:“寒玉髓是我孃的陪嫁,你們嵩山派也配搶?”她反手一劍刺向對方手腕,卻因牽動傷口,身形晃了晃。
龍誌煉認出那女子——是昨日在玉皇頂見過的藥童阿朱!她本在藥廬幫仇九煎藥,怎會出現在此處?更奇的是,她懷裡揣著個繡著並蒂蓮的錦囊,與母親生前常用的那隻極為相似。
“阿朱姑娘!”龍誌煉大喝一聲,破妄劍出鞘,劍氣如電,直取那為首漢子的後心。
“什麼人?”漢子驚覺背後勁風,慌忙轉身格擋,卻見破妄劍的星芒穿透刀刃,在他胸前劃開道血口。其餘漢子見勢不妙,紛紛後退,卻被龍誌煉的“星隕九式·天璿破雲”逼得步步後退。
“小兄弟,你……”阿朱捂著傷口,眼中滿是驚訝,“你是……”
“在下龍誌煉,泰山無塵觀空明子門下。”龍誌煉收劍入鞘,上前扶住她,“阿朱姑娘怎會在此?”
阿朱咳了兩聲,從懷中摸出半塊玉牌:“我娘臨終前說,這玉牌是當年與龍夫人換命的信物……前日我在藥廬打掃,發現仇九師父的密信,說龍夫人當年並未死在火災,而是被嵩山派囚禁在血雲洞……”她指向洞外那片被積雪覆蓋的岩壁,“洞門就在那片‘血雲石’下。”
龍誌煉心頭劇震。母親未死?這個念頭如驚雷炸響,他想起幼時母親將他塞進瓦罐時的眼淚:“阿煉,若有一日為娘不在了,你就去泰山找塊血雲石……”原來母親早有安排!
“阿朱姑娘,你怎知我孃的事?”他握緊阿朱的手,卻觸到她掌心的老繭——這分明是常年握藥杵的手,而非舞劍的。
阿朱苦笑:“我本是龍府的粗使丫頭,當年大火時被仇九師父救出……”她指向自己左腕的硃砂痣,“夫人臨去前,在我腕上點了‘同心痣’,說若見到同樣有痣的人,便是她的血脈。”她撩起龍誌煉的衣袖——他臂彎的逆鱗旁,正有顆極小的紅痣,與阿朱腕上的如出一轍。
龍誌煉隻覺熱血上湧。原來阿朱是母親當年的貼身丫鬟,更是他的“血脈見證”!他扶著阿朱走向血雲洞,雪地上的腳印交疊,似是兩代人的足跡。
血雲洞洞門隱在一片赤紅色岩石後,岩石表麵布滿蜂窩狀孔洞,遠看如凝血。龍誌煉按照阿朱的指引,在第三塊岩石上按下“龍”字紋,又按“誌”字、“煉”字,隻聽“轟隆”一聲,岩石緩緩移開,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
洞內寒氣砭骨,龍誌煉點燃火摺子,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竟是母親的字跡!“阿煉,當你見到這些字時,為娘或已不在人世。左冷禪為奪星隕玉,害我龍家滿門,更想用你的命祭旗……”字跡到此中斷,似被利刃颳去,隻餘斑斑血痕。
“夫人!”阿朱驚呼,指向洞深處。那裡有具石棺,棺蓋上刻著“龍氏孟婉之柩”,正是龍誌煉的母親孟婉的名字!
龍誌煉踉蹌著上前,指尖觸到棺蓋,冰涼刺骨。他運起內力,星隕砂自血脈湧出,順著指尖滲入棺縫。“哢”的一聲,棺蓋緩緩滑開。
棺中沒有屍體,隻有件月白衫子,疊得整整齊齊。衫子下壓著個檀木匣,匣身刻著“阿煉生辰”,正是他十歲生辰時母親說要送的禮物。匣內躺著塊羊脂玉佩,刻著“平安”二字,還有封血書:“阿煉,為娘從未怪你父親未能護我周全。星隕玉乃天地濁氣所化,能解世間癡怨,卻也能引動貪嗔。左冷禪想借玉稱霸,你父親為護玉而死,為娘為引開追兵,才假裝身死……若你見到此信,切記‘破妄’二字——破他人之妄,更破自己之妄。”
龍誌煉捧著血書,淚水模糊了視線。原來父親並非懦弱,而是為護星隕玉犧牲;母親並非離世,而是隱姓埋名等待時機。他想起幼時在鑄劍山莊,總見父親對著母親的畫像發呆,原來那畫像裡藏著如此多的未說之言。
“小心!”
阿朱的驚呼傳來。龍誌煉轉身,見洞口湧進數道黑影,為首的正是嵩山派“九曲劍”鐘不鳴!他身上的星隕玉殘片泛著幽藍光芒,顯然已與左冷禪的邪術融合。
“交出天璿玉,饒你不死!”鐘不鳴的聲音像刮過石縫的風,“你孃的血還沒涼,你倒想獨吞寶貝?”
龍誌煉將血書和玉佩收入懷中,破妄劍嗡鳴出鞘。他能感覺到星隕砂在體內沸騰,逆鱗處的麵板又開始發燙——這是與星隕玉共鳴的征兆。
“鐘不鳴,你助紂為虐,今日便讓你看看什麼是‘破妄’!”龍誌煉大喝一聲,破妄劍劃出北鬥七星的軌跡,劍氣所過之處,洞壁上的刻痕泛起金光,竟與法華寺古塔的星圖重合。
鐘不鳴揮刀劈來,刀刃卻被星芒反彈,震得他虎口崩裂。他驚恐地發現,龍誌煉的身影在洞中不斷閃現,似有千軍萬馬——原來天璿玉主“貪”,此刻龍誌煉心中無貪,反將鐘不鳴的“貪念”放大了百倍。
“不可能!你明明……”鐘不鳴的話戛然而止,他的身體開始透明,竟被星隕之力分解成了點點藍光。
“貪念一起,便成魔障。”龍誌煉收劍入鞘,望著洞外漸亮的天光,“鐘不鳴,你本可做個懸壺濟世的郎中,卻因貪生畏死,淪為左冷禪的棋子。”
阿朱扶住他的胳膊:“龍公子,洞外還有嵩山派的弟子,我們快走!”
兩人剛出洞口,便見空明子立在雪地裡,身旁站著十幾個手持拂塵的道童。“左冷禪的人已被我引去後山,你們且隨我去無塵觀。”老道士的目光掃過龍誌煉懷中的血書,“孟夫人的字,老道三十年前見過——她當年在泰山腳下的藥廬行醫,治好了我孃的寒症。”
龍誌煉這才明白,空明子與母親早有淵源。他望著天際的朝陽,突然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徹底放下了。母親的真相、父親的犧牲,不再是壓在他心頭的巨石,而是化作前行的力量。
“前輩,”他轉身對空明子道,“晚輩這就去尋天璣玉。左冷禪若想動我,儘管來。”
空明子笑了:“好個‘破妄’,好個‘龍誌煉’。記住,星隕玉在等你,更在等一個能放下執唸的人。”
山風捲起龍誌煉的道袍,他望著遠處連綿的泰山群峰,臂彎的逆鱗不再發燙,反而傳來絲絲溫暖——那是母親的溫度,是父親的溫度,更是所有為他犧牲之人的溫度。
“下一站,嵩山斷魂崖。”他輕聲道,破妄劍在腰間發出清越的鳴響,似是在回應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