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83章 嵩嶽斷魂探舊蹤
臘月的嵩山被雪裹成了銀冠。龍誌煉踩著沒踝的積雪往少室山行去,道袍被朔風灌得獵獵作響,臂彎間的逆鱗卻似與這寒氣相融,泛著幽青的光。身後阿朱提著竹籃緊追,籃中裝著空明子贈的“暖玉丹”,說是能抵禦斷魂崖的陰寒。
“龍公子,這山路比泰山陡多了。”阿朱喘著氣,指尖凍得通紅,“我昨日聽山腳下的獵戶說,斷魂崖三麵是刀削般的峭壁,隻有一條窄道能上,當年……當年龍老爺就是從那兒跳下去的。”
龍誌煉腳步微頓。他幼時曾聽乳母說過,父親龍淵為護星隕玉被嵩山派圍殺,最後從斷魂崖躍下。那時他隻當是故事,此刻望著眼前刀劈斧削的崖壁,隻覺寒意從腳底直竄心口。
“阿朱,你怎知我父親的事?”他轉身問道。
阿朱低頭絞著帕子,帕角繡著的並蒂蓮被揉得皺巴巴的:“我本是龍府的粗使丫頭,當年大火時被仇九師父救出……”她撩起衣袖,腕間硃砂痣在雪光下格外醒目,“夫人臨終前在我腕上點了‘同心痣’,說若見到同樣有痣的人,便是她的血脈。龍公子,你臂彎的逆鱗旁,也有顆紅痣,和我的一模一樣。”
龍誌煉隻覺喉頭哽住。原來阿朱不僅是母親的丫鬟,更是他的“血脈見證”。他伸手按住阿朱的手背:“阿朱,你跟著我,我定要查清當年的事。”
兩人行至少室山腰,忽聞鬆濤中傳來清越的琴聲。那琴音似有魔力,竟壓得雪粒子都凝在半空。龍誌煉循聲望去,見崖邊立著個灰衣老者,鶴發童顏,膝上橫張焦尾琴,琴絃上凝著層薄霜。
“老丈可是此山隱者?”龍誌煉抱拳道。
老者抬眼,目光如刀:“你身上有星隕砂的味道。”他指了指龍誌煉懷中的天權玉,“天璿、天璣本是一對,你取了天璿,天璣便有了感應。”
阿朱驚呼:“您是……”
“老朽姓孟,單名一個‘淵’字。”老者撫琴輕笑,“三十年前,龍家有位公子在斷魂崖下救過我,他說這崖底有處秘洞,藏著龍家的秘密。”
龍誌煉心頭劇震。父親名諱正是龍淵!他上前一步:“前輩可是認識家父?”
孟淵放下琴,從懷中摸出塊羊脂玉佩:“當年令尊跳崖前,將這玉佩塞進我手裡,說‘若見佩上‘淵’字,便說龍淵到此一遊’。”他將玉佩遞來,龍誌煉接過一看,背麵果然刻著“龍淵”二字,與他頸間母親所贈的玉牌紋路如出一轍。
“前輩,家父……”
“跳崖的是具空棺。”孟淵突然壓低聲音,“令尊抱著天璣玉躍下時,崖底的機關被觸發,整座山都晃了三晃。老朽當時躲在崖頂的‘觀星台’,親眼見他用內力將玉送進崖底的暗河——那暗河直通南海,玉隨水走,卻在三個月後出現在了泰山玉皇頂。”
龍誌煉隻覺腦中轟鳴。原來父親並未死,而是借暗河將天璣玉轉移!可天璣玉為何會在泰山?左冷禪又如何得知?
“小心!”
琴音驟變。孟淵的手指在琴絃上劃出道道寒芒,竟凝成七枚冰錐,破空而來!龍誌煉旋身揮劍,破妄劍的星芒與冰錐相撞,濺起點點藍光。再看崖頂,不知何時立著七八個黑衣漢子,為首的女子手持寒梅劍,劍尖凝著朵冰花。
“蘇清雪!”阿朱失聲驚呼,“嵩山派‘寒梅劍’,左盟主的關門弟子!”
蘇清雪的目光掃過龍誌煉懷中的天權玉,嘴角勾起冷笑:“龍公子好興致,帶著天璿玉來探斷魂崖。我師父說了,天璣玉在崖底,你若肯交出天權玉,我便放你們下去。”
龍誌煉冷笑道:“左冷禪派你來,可知天璣玉主‘癡’?你此刻的貪念,已比冰錐更利。”
蘇清雪的寒梅劍嗡鳴出鞘,劍氣所過之處,積雪凝成冰牆,將兩人困在中間。“癡者入,悟者生。”她念著口訣,冰牆上浮現出幅星圖,與法華寺古塔、泰山玉皇頂的星圖完全重合,“你若能破了這‘星隕陣’,我便信你。”
龍誌煉望著星圖,突然想起《星隕經·中篇》裡的記載:“七玉歸位,星圖現形;破陣之法,在於‘舍妄’。”他運轉星隕砂,逆鱗處的麵板裂開細小的血口,鮮血滴在冰麵上,竟與星圖的藍光融為一體。
“破妄!”他大喝一聲,破妄劍劃出北鬥七星的軌跡。劍氣所過之處,冰牆如春日融雪般消融,蘇清雪的寒梅劍竟被震得脫手飛出,插在十丈外的冰崖上。
“不可能!”蘇清雪踉蹌後退,“我練了十年‘寒梅訣’,連師父的‘冰魄神功’都破不了……”
“你不是輸在我劍下。”龍誌煉收劍入鞘,“是輸在自己心裡。”他指了指蘇清雪胸前的玉佩——那是塊刻著“冷”字的翡翠,“左冷禪用‘寒玉髓’養你,你體內的寒毒早與冰魄功融為一體。你以為自己在替他賣命,其實不過是他的‘人形冰棺’。”
蘇清雪如遭雷擊,癱坐在雪地裡。龍誌煉趁機拉著阿朱衝進崖邊的窄道。道旁石壁上每隔三步便嵌著盞青銅燈,燈油泛著幽藍,與天權玉的光芒交相輝映。
“這是‘引魂燈’。”孟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當年龍家為護天璣玉,在崖壁裡埋了七十二盞燈,燈油是星隕砂摻著龍血。你身上的星隕砂,能引它們亮。”
龍誌煉依言運轉內力,星隕砂自血脈湧出,順著指尖流入最近的燈盞。“啪”的一聲,燈芯騰起幽藍火焰,照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龍淵到此,留玉避禍”“天璣藏淵,待有緣人”“左賊篡位,星隕必劫”……
“原來父親早料到左冷禪會奪玉。”龍誌煉的眼眶發熱,“他不是懦夫,是英雄。”
行至崖底,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天然石洞嵌在山腹中,洞頂垂著數十根鐘乳石,每根都刻著星圖。洞中央有口石棺,棺蓋上刻著“龍淵之柩”,與泰山血雲洞的石棺如出一轍。
龍誌煉顫抖著推開棺蓋。棺中沒有屍體,隻有塊拳頭大的青綠色玉牌,表麵流轉著星芒,正是天璣玉!玉牌旁放著封信,字跡與血雲洞的血書如出一轍:“阿煉,天璣玉主‘癡’,左冷禪為奪玉已瘋魔。你若見此信,切記——真正的敵人不是他,是你心中的執念。”
洞外突然傳來金鐵交擊之聲。龍誌煉將天璣玉收入懷中,拉著阿朱衝出去,正見蘇清雪持劍與三個黑衣漢子廝殺。那三人腰間掛著嵩山派的“鎮嶽令”,顯然是左冷禪的死士。
“蘇姑娘,我來幫你!”龍誌煉揮劍加入戰團。破妄劍的星芒與寒梅劍的冰刃相撞,濺起漫天冰晶。蘇清雪的劍招漸漸有了章法,不再一味猛攻,反而多了幾分靈動。
“龍公子,他們身上有‘腐骨散’的味道。”阿朱突然喊道,“是仇九師父的毒!”
龍誌煉心頭一凜。仇九雖已死在泰山,他的毒術卻被人學去。他運轉星隕砂,逆鱗處的麵板泛起青光,竟能清晰感知到毒霧的流動方向。他大喝一聲:“蘇姑娘,往左閃!”
蘇清雪依言避開,果然見地上有條毒蛇正吐著信子。她反手一劍刺死毒蛇,感激地看了龍誌煉一眼:“多謝龍公子。”
三人合力解決了死士,洞外傳來空明子的呼喚:“龍少俠,速回無塵觀!左冷禪的人已圍了山!”
龍誌煉這纔想起母親的話——“七玉齊聚,可開天門;一玉離身,必引災劫”。天璿、天璣二玉已在手,可左冷禪為何還未動手?難道他另有陰謀?
“前輩,”他對孟淵道,“家父的密洞在何處?我想去看看。”
孟淵指了指石洞深處的暗河:“令尊當年跳崖前,在崖底開了條密道,直通南海。老朽曾進去過,裡麵有龍家的藏兵洞,還有……”他頓了頓,“還有令堂當年留下的藥譜。”
龍誌煉的眼睛亮了。母親的藥譜!他從小到大隻見過母親煎藥,卻從未見過她的醫書。或許裡麵藏著解星隕劫的秘密?
“阿朱,你與空明子前輩先回無塵觀,我去崖底密道。”龍誌煉將天璣玉交給阿朱,“務必保管好,等我回來。”
阿朱接過玉牌,用力點頭:“龍公子,我等你。”
龍誌煉深吸一口氣,縱身躍入暗河。河水冰冷刺骨,卻帶著股熟悉的氣息——是母親常用的藥香。他運起內力,星隕砂在體內流轉,竟將寒意化作了暖流。暗河兩岸的石壁上,每隔數丈便嵌著盞青銅燈,燈油泛著與天權玉相同的幽藍。
“原來父親早將星隕玉的力量融入了暗河。”他喃喃道,“這哪是藏玉,分明是護玉。”
暗河儘頭是個石室,室內擺著張檀木案,案上堆著醫書、藥碾和半袋未用完的“九轉還魂丹”。龍誌煉拿起一本《龍氏醫經》,翻開第一頁,便見母親的字跡:“阿煉,為娘本是泰山腳下的醫女,因治好了龍老爺的寒症,才嫁入龍家。星隕玉能解世間癡怨,卻也能引動貪嗔。若有一日為娘不在了,你便去泰山找塊血雲石……”
龍誌煉的眼淚滴在紙頁上,暈開團墨痕。原來母親從未離開,她的醫術、她的牽掛,都藏在這暗河石室裡。他合上醫經,將天璿、天璣二玉放在案上,突然發現玉身上的星圖與石壁上的刻痕完全重合——原來“七玉歸位”的秘密,藏在龍家的醫經裡!
“龍公子!不好了!”
阿朱的驚呼從暗河入口傳來。龍誌煉衝出去,見空明子渾身是血,身後跟著十幾個嵩山弟子。“左冷禪的人攻上無塵觀了!”老道士咳著血,“他們要搶天璿、天璣玉!”
龍誌煉握緊破妄劍,星隕砂在體內沸騰。他能感覺到逆鱗處的溫度——那是母親的溫度,是父親的溫度,更是所有為他犧牲之人的溫度。
“空明前輩,你帶阿朱先走。”他將天璣玉塞進阿朱手裡,“我去引開他們。”
“不可!”空明子抓住他的手腕,“你身負兩玉,左冷禪不會放過你!”
“那又如何?”龍誌煉笑了,“他們要的是玉,我要的是真相。左冷禪以為能掌控星隕玉,卻不知真正的力量,在每一個不肯屈服的人心裡。”
他揮劍斬斷暗河入口的冰棱,轉身迎向嵩山弟子。破妄劍的星芒劃破雪幕,與左冷禪的邪術撞出刺目的光。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無妄大師說的“見山不是山”——山還是那座山,可他的眼,已不再是過去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