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85章 寒夜燈昏照舊盟

    嵩山的雪路難行，龍誌煉與蘇清雪走了三個時辰，方見山腳下幾點昏黃的燈火。無塵觀的山門半掩著，門楣上的銅鈴被風吹得叮當響，簷角積雪簌簌墜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細密的坑。

“不對勁。”龍誌煉勒住腳步，破妄劍嗡鳴出鞘，劍尖指向門內，“空明前輩說過，觀裡隻種了九株老梅樹，可這牆角——”他踏前一步，用劍鞘挑開半片枯藤，“分明是新栽的茶花。”

蘇清雪握緊寒梅劍，指尖的暖玉丹還帶著餘溫：“我師父曾說，無塵觀是龍家舊宅改的，莫不是……”

話音未落，門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龍誌煉旋身撞開門，破妄劍劃出半輪銀月，逼退兩個持刀的黑衣漢子。燭火在風裡搖晃，照見空明子倚在蒲團上，胸前插著半截短箭，道袍浸透了血。阿朱跪在他腳邊，正用帕子捂著他的傷口，帕子上全是黑血。

“空明前輩！”龍誌煉撲過去，指尖搭在老道士腕間，脈搏微弱得幾乎摸不到。他運轉星隕砂，逆鱗處的麵板泛起青光，星芒自指尖湧出，注入空明子體內。老道士的睫毛顫了顫，勉強睜開眼：“龍少俠……你來了……”

“前輩，是誰傷的你？”龍誌煉的聲音發顫。

空明子指著供桌方向：“方纔……左冷禪的人扮作香客，說要‘求見龍公子’。我攔著他們，便……”他劇烈咳嗽，血沫濺在案上，“他們要搶天璿玉，還說……還說你母親當年……”

“說什麼？”龍誌煉攥緊他的手腕。

“說你母親……當年並非病逝，是替龍淵公子頂了‘通敵’的罪名……”空明子的聲音越來越輕，“她臨刑前……把半塊玉牌塞進我手裡，說‘若見龍家後人，便將真相告知’……”

龍誌煉隻覺腦中“轟”的一聲。母親的形象突然清晰起來：她總在藥爐前熬藥，總在他睡前哼泰山民謠，總在他被乳母責備時悄悄塞塊桂花糖。他從未想過，這樣溫暖的人，竟背負著“通敵”的汙名。

“前輩，玉牌呢？”蘇清雪蹲下身，輕聲道。

空明子從懷中摸出塊羊脂玉牌，半塊雕著“龍”字，半塊刻著“泰”字，斷口處還沾著暗紅的血。“當年……龍淵公子跳崖前，將半塊玉牌交給你母親，說‘若有一日為難，持此牌去泰山找仇九’……”他望著龍誌煉，“仇九……不是嵩山派的人，是泰山隱世的‘藥王穀’傳人……”

“藥王穀？”龍誌煉想起母親醫經裡的“九轉還魂丹”，“難道母親的醫術……”

“正是。”空明子點頭，“你母親本是藥王穀當代穀主，為救龍淵公子才嫁入龍家。左冷禪當年為奪星隕玉，誣陷龍家‘私通魔教’，她便替龍淵頂了罪……”

阿朱突然指著供桌下的木匣：“龍公子，這裡有封信！”

龍誌煉拆開信箋，字跡是母親的，卻比醫經裡更潦草，像是臨刑前倉促所寫：“阿煉，當你見此信時，為娘已不在人世。彆恨為娘隱瞞真相，隻因左冷禪的刀，連親骨肉都不放過。你父親用天璣玉鎮住星隕劫，你母親用性命護住龍家清白。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某個人，是那被貪念矇蔽的心。去泰山找仇九，他會告訴你‘藥王九章’的秘密——那裡麵，藏著解星隕劫的法子。”

“原來如此。”龍誌煉的眼淚滴在信紙上，暈開團墨痕，“母親不是懦夫，是英雄。”

蘇清雪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暖玉丹還帶著溫度：“我師父說，左冷禪練的‘寒玉訣’已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他強奪天璣玉，是要用玉中的星隕之力衝破‘心障’，卻不知這反而會引動更大的劫數……”

“轟！”

觀外傳來巨響，木門被撞得粉碎。七八個嵩山弟子持劍而入，為首者竟是嵩山“執法長老”鐘萬仇——正是那日在泰山圍殺龍誌煉的灰衣老者。他腰間懸著柄烏鞘刀，刀身上纏著九根銀線，正是“九煞劍”的標誌。

“龍少俠，你倒是命硬。”鐘萬仇陰惻惻一笑，“左盟主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玉。把天璿、天璣二玉交出來，老夫保你不死。”

龍誌煉將空明子輕輕放下，破妄劍橫在胸前：“鐘長老，你可知當年圍殺我父親的‘七煞劍’，如今隻剩你這把老骨頭？”

鐘萬仇臉色驟變，揮刀劈來：“休要胡言！看刀！”

烏鞘刀裹挾著腥風劈下，竟是用“嵩山疊浪刀法”施展出“寒梅十三式”的路數。龍誌煉揮劍相迎，破妄劍的星芒與刀光相撞，濺起火星。蘇清雪的寒梅劍也加入戰團，雙劍合璧，竟將鐘萬仇的刀勢逼得偏了三分。

“好！”阿朱從供桌後躍出，手中竹籃裡的暖玉丹撒出幾顆，“龍公子，接劍！”她擲出竹籃，竹籃裡竟藏著柄軟劍，劍鞘上繡著並蒂蓮——正是當年龍夫人給她的陪嫁。

龍誌煉接住軟劍，隻覺入手溫潤。劍刃展開，竟是兩尺長的薄刃，劍身上流轉著與天權玉相同的幽藍。他心中一動，想起母親信中“藥王九章”的記載：“藥王穀‘九曜劍’，以星隕砂淬煉，可破天下陰毒。”

“九曜劍？”鐘萬仇的刀勢一滯，“當年藥王穀被滅門，這劍怎會在你手裡？”

龍誌煉不答，揮劍刺出。九曜劍的劍氣如流水般綿長，竟將鐘萬仇的疊浪刀法層層化解。蘇清雪趁機欺身而上，寒梅劍點向他的“肩井穴”。鐘萬仇慌了神，烏鞘刀當啷落地，轉身便要逃。

“哪裡走！”阿朱甩出三枚透骨釘，正釘在他後心。鐘萬仇慘叫一聲，栽倒在地，口中溢位黑血。龍誌煉上前一看，他胸口插著根銀線，線尾係著塊翡翠——正是左冷禪“寒玉髓”的標記。

“原來……他被左冷禪控製了。”蘇清雪皺眉，“寒玉髓能操控人的心智，難怪他剛才招式大變。”

龍誌煉蹲下身，替鐘萬仇解下銀線。老者的瞳孔逐漸恢複清明，望著龍誌煉，突然老淚縱橫：“龍少俠，當年……當年是老夫對不起令尊。七煞劍圍殺龍家那日，老夫本想放你們一條生路，可左冷禪拿老夫孫子的性命威脅……”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龍誌煉打斷他，“你可知藥王穀的所在？”

鐘萬仇咳了兩聲：“泰山玉皇頂西側，有個‘藥王洞’，洞口長著三株百年朱果。當年仇九姑娘……咳，仇穀主常在那采藥。”

龍誌煉點頭，將鐘萬仇交給阿朱照料。他轉身看向空明子，老道士已昏過去，臉上卻浮起笑意。供桌上，半塊“龍”字玉牌與半塊“泰”字玉牌靜靜躺著，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

“阿朱，你守著空明前輩。”龍誌煉對蘇清雪道，“我去藥王洞找仇九。”

蘇清雪按住他的手：“我同去。”

龍誌煉望著她腕間的硃砂痣，又看了看自己臂彎的逆鱗，輕聲道：“好。”

兩人出了無塵觀，踏著積雪往泰山方向走去。夜色漸深，遠處傳來狼嚎，卻掩不住兩人並肩而行的腳步聲。龍誌煉摸了摸懷中的天璿、天璣二玉，又看了看手中的九曜劍，隻覺母親的話在耳邊回響：“世間最真的情，是同淋過雪的人。”

這一路，雪落無聲，卻有什麼東西，在他們心裡，悄悄發了芽。而泰山之巔的星隕玉，正等待著與它的主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