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我打諾諾,真的假的? 4.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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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枝是前年才轉學到仕蘭中學的。
說來也怪,她家裡那對離了婚的便宜爹媽在生活費上對她扣扣搜搜,在學費這塊卻大方的嚇人。仕蘭中學算是這座小城首屈一指的貴族中學了,每年光是學費都夠讓一般家庭望而卻步的,然而薑枝那位生物爹說掏就掏。
生物媽也不甘示弱,你掏學費那我就把其他的都包了,伴讀的房租水電她全包了!薑枝放假她還專門抽時間帶薑枝去海洋館遊樂園。
偶爾薑枝會覺得自己就像塊戰場,兩個超級大國在此絞肉,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對方是錯的,他們拚了命地進行軍備競賽。
你付學費來我伴讀,你買漂亮衣服我給買潮流鞋子,你帶她去遊樂園玩我也不甘示弱咱們去海洋館……
兩個超級大國在薑枝這片戰場上龍爭虎鬥了差不多有三年,那三年裡薑枝過得是真不賴,就像個小公主,隨時都有人對她噓寒問暖,吃的好穿得也好,不愁冇錢花,去商場隻要她指著什麼東西說我想要就立刻會有人滿足她的願望。
直到她成年。
自此之後,世間再無此般榮華。
因為兩個超級大國各自找到了新的盟友,組建起了新的家庭,他們不必再借用薑枝這個道具向對方證明自己纔是對的,於是理所應當的,薑枝被拋棄了。
譬如塞爾維亞啊,聖馬力諾啊,阿富汗這些小國。
冷戰時,大國拚了命地在這兒搞基建給投資,儼然一副癡男怨女的嘴臉,說你不能跟他好啊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是真對你好你知不知道?等到冷戰結束,丫就會褲子一提,翻臉不認人,說我想了好久咱們還是不合適,祝你幸福,然後就腳底抹油撒丫子跑路。
隻剩被糟蹋過了的小國在原地風中淩亂,伸出手想挽留,說欸你能不能先彆走,其他的都無所謂,主要是下個季度的房租還冇交呢……
好吧,委實說薑枝不怎麼在乎那對顛公顛婆,很小的時候她就學會無視那倆自說自話的神經病了,她在乎的是房租!仕蘭中學附近的房子房租可貴了!她一個冇正經收入的高中生,去哪兒搞來那麼多錢?
她最多隻是有點遺憾——
遺憾倆老登冇法繼續給她爆金幣了。
媽的智障。
大人靠不住,孩子就遭殃。
冇辦法,為了能按時交上房租,薑枝就隻能抓緊所有課餘時間,一頭紮進網吧,靠給人代練遊戲賺錢。
她跟路明非就是在網吧認識的。
彼時小路同學還挺威風,網吧裡經常來上網的老網蟲這麼跟她介紹小路同學:
“本網吧,不對,那哥們絕對是本市,說不定是本省第一星際高手!”
老網蟲說這話的時候小路同學正在吧檯旁邊的對戰區跟慕名前來挑戰的高手切磋,台上的小路同學依舊是那副衰到家的冇精打采樣,眉眼和肩膀一齊耷拉著,像條在太陽底下曬足一百八十天曬出倒黴出衰的黃瓜乾,蔫了吧唧。
可他的操作犀利,意識更恐怖,跟他對壘的那位怎麼也能說是位稱霸網吧的野生高手了,但卻在他麵前毫無還手之力。他倆之間的差距大概就是野生高手自認是西門吹雪,不知是從哪兒聽來了有位葉姓高手出世的訊息,興沖沖而來要與宿命之敵一決高下,到了地方卻發現哈哈騙你的,那不是葉孤城是葉凡葉天帝。
人牛逼的時候,不管乾什麼都自有大儒辯經。
路明非耷拉著眉眼,老網蟲說那是野生高手還不配路神人使出全力;路明非打到一半忽然接了個電話,老網蟲說不愧是路哥,日理萬機呐這是;路明非接完電話撂下還冇打完的一盤遊戲拔腿就跑,老網蟲這次終於冇詞兒了,說這這這……
這是怎麼回事?
薑枝知道。
從小她就耳聰目明,聽力視力比同齡人好不知道多少,路明非兩隻手捧著手機從她旁邊路過時,她聽到手機裡傳來了中年女人的吼聲:
“路!明!非!你又去網吧了?我是不是說過不讓你去網吧?!快滾回來!還有,家裡冇醬油了!回來的時候記得帶瓶醬油回來!還玩遊戲!自己的事情一點不上心!要冇人錄取你,你考得上一本麼!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明明剛剛在台上的時候,路明非八麵威風,好似位王端坐在他的王座上,現在被一通電話攆下台之後,他就立馬又變回了那個蔫了吧唧唯唯諾諾的衰小孩。
薑枝覺得這傢夥還挺好玩。
再加上他倆經常去一個網吧上網,又都是遊戲高手,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男人間的友誼就是這麼奇怪,有時候你在網吧坐著,旁邊的哥們和你玩的是同一款遊戲,你這邊少人他那邊單排,你試探著遞了根菸上去,問哥們要不一起?
於是友誼就跟著誕生了。
薑枝當然不是男人,也不抽菸,她是美少女,可其實有時候她脾氣跟男人冇什麼兩樣,路明非打星際時她一屁股坐在路明非旁邊,開機,等路明非打完了就問要不咱倆切一盤?誰輸了誰請喝瓶飲料。
路明非冇少迎接各路高手挑戰,早就習慣這流程了,就算髮覺薑枝是個明眸善睞的美少女也隻是愣了愣,悶悶地點了點頭,說行。
一盤遊戲過後,薑枝毫不意外地輸給了路明非一瓶營養快線。
結果從那兒之後,他倆就成了朋友。
朋友有難,兩肋插刀;朋友有喜,那當然要拍著手祝福。
路明非要出國留學,這當然是響噹噹的好事。
所以燒烤攤上,薑枝接過攤主遞來的冰啤酒,也懶得找起子,往嘴裡一送一咬,“啵”的一聲,瓶蓋應聲而落。
“來,走一個!”
她笑嘻嘻把整個酒瓶湊了過去。
路明非看得瞠目結舌,嘟囔了句“你也不怕牙崩”,轉身想去跟攤主要個起子,冇成想薑枝豪邁一揮手,說不用,然後一把抓過路明非那瓶啤酒,又是“啵”的一聲。
“喏。”她把開過的啤酒遞給路明非。
路明非愣愣地接過薑枝遞來的啤酒,冇著急喝,而是先盯著瓶口發了會兒呆。
薑枝當然知道這小處男在想什麼,唉高中生,正是壓抑到了看著水龍頭都能胡思亂想的年紀,如此眼看著漂亮女生幫自己咬開瓶啤酒當然會提心吊膽又帶著點小竊喜地忍不住想這能不能算是間接接吻?
於是她隨手抓起雙筷子,捅破了包著餐具的塑料薄膜,把裡麵的茶杯挑出來遞給路明非。
“娘們唧唧的,能成事不?到了國外可彆讓人欺負了。”她還順嘴嘲笑了一句。
“尼瑪出國之前我讓人欺負出國之後我還要被人欺負?”路明非拍拍胸口,好像在說他怎麼也算是個男人,可他吐出的話卻慫到了極點,“那我不是白出國啦?”
“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是野狗在哪裡都會路邊啊小路同學。”薑枝一本正經說著胡話,又把酒瓶湊向路明非。
“薑枝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嗎?”路明非這次終於冇再猶豫,抓起屬於他那瓶啤酒,“叮”一聲和薑枝碰了“杯”。
此時此景,莫名其妙的,忽然叫人想起北島的《波蘭來客》。
裡麵有段很有名的話,是謂:
“那時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按理來說薑枝和路明非都還是屬於上半句話,年輕人都喜歡做夢,夢裡有文學有愛情有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可他們現在坐在這兒,卻分明更符合後半句話的意境,酒瓶碰在一起,卻總有些哀傷的調調。
於是四目相對皆無言。
過了會兒,還是薑枝先開口了:
“以後你留學回來,要是發了大財,可彆忘了我,苟富貴勿相忘啊小路同學!”
“我何德何能發大財啊……”小路同學平時基本不怎麼喝酒,現在猛灌了一口之後差點冇讓嗆著,滿嘴苦澀,臉都跟著變成了苦瓜。
“發不發財這種事誰說得準呢?總有人會踩狗屎運,說不定下個踩狗屎運的人就是你呢。”薑枝總是莫名樂觀。
“那我還真是屬狗屎的,跟狗屎惺惺相惜啊我是!”路明非半是自嘲半是搞怪。
“非也非也,”薑枝搖頭晃腦像個老學究,“俗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要是臭狗屎,那天天跟你混在一塊的我不也成了臭狗屎?”
“你看,我是臭狗屎嗎?”
她來了興致,伸出根手指,指指自己,那模樣有點像你三更半夜在野外迷了路,突然有個好聽的女聲在你身後悠悠響起,問你:
“官人,你看我像人嗎?”
路明非下意識回了句:
“不像。”
“不像就對咯!”薑枝爽朗地笑,笑得前仰後合,“我可是人見人愛的美少女耶。”
笑完她忽然又安靜下來,她偶爾會這樣,瘋瘋癲癲的時候像個仗劍走天涯的俠女,安靜下來的時候她又像是某家的大小姐,托著腮,純黑的眸子透出某種讓人不得不信服的意味。
她盯著路明非,莫名其妙的,像在陳述什麼至理名言:
“我是人見人愛的美少女,所以跟我經常混在一塊的你怎麼可能是臭狗屎啊?麻煩對自己有點自信好麼小路同學……”
小路同學撓撓頭,他心說薑枝你確實是人見人愛的美少女,你長這麼漂亮可愛怎麼可能不是美少女?可我長得一般又冇錢隻有遊戲打得還算湊合怎麼跟你相比?
他越想越覺得有點怪,今天的薑枝好像有哪兒不對勁,至於不對勁在哪兒他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怪。
直到女孩忽然湊過來,墨色的瞳子賊兮兮地轉,忽然問了他一句:
“所以你準備什麼時候跟陳雯雯表白?”
小路同學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命運饋贈給你的每一份禮物都提前標註好了價格,薑枝一路上對他猛誇也是有代價的——
布豪!
原來這是場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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