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第5章 水滸莽漢被年輕警察塞了一百塊
城東派出所的走廊像一條被遺忘的時光隧道。慘白的白熾燈管從頭頂壓下來,光暈渾濁,帶著一種病態的、令人無處遁形的穿透力,把牆上綠漆剝落的痕跡、地磚縫裡積年的汙垢,甚至空氣中浮動的塵埃,都照得纖毫畢現。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消毒水、舊紙張和人體汗味混合的、難以言喻的濁氣,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
魯智深坐在靠牆那條硬塑長椅上。椅麵冰涼,透過單薄的工裝褲直往骨頭縫裡鑽。他魁梧的身軀微微佝僂著,雙手攤開按在膝蓋上——那雙手骨節粗大,麵板粗糙得像砂紙,布滿新舊交疊的裂口和洗不淨的油泥、水泥灰,每一道紋路都刻滿了二十年在鋼筋水泥叢林裡摸爬滾打的艱辛。燈光無情地落在他左臂外側一道猙獰的、尚未完全癒合的暗紅疤痕上。疤痕像一條醜陋的蜈蚣,蜿蜒盤踞在古銅色的麵板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過那道凸起的肉棱,一股尖銳的刺痛混合著某種遙遠記憶的電流猛地竄上太陽穴!
前世!錢塘江畔!方臘叛軍陣前!一支淬著幽藍寒光的狼牙重箭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精準無比地貫入他左臂同樣的位置!鐵甲碎裂!血肉橫飛!那鑽心蝕骨的劇痛和此刻指尖下這道新疤的灼熱感瞬間重疊!讓他渾身肌肉驟然繃緊!牙關緊咬,腮幫子鼓起兩道淩厲的棱線!
走廊儘頭,老式掛鐘的秒針拖著沉重的步子,一下,又一下,“哢嗒…哢嗒…”
單調而固執地切割著死寂的空氣。每一聲都像一枚小鐵錘,狠狠鑿在魯智深緊繃的神經上。他抬起眼,目光有些渙散地投向對麵牆壁。那裡釘著一塊褪色的“警民聯係欄”,塑料板下壓著一張張證件照。周警官那張棱角分明、帶著歲月風霜的臉占據著中間位置,照片裡的他眉頭習慣性地鎖著,眼角的皺紋深刻如刀刻,疲憊感幾乎要穿透薄薄的相紙溢位來。魯智深恍惚覺得,那疲憊裡似乎也映照著自己兩世為人的滄桑。
“還沒吃飯吧?”
一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顆石子投入凝滯的水麵,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魯智深猛地回神,循聲望去。
飲水機旁,站著一個年輕民警。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身板不算特彆魁梧,但站得筆直如標槍,深藍色的警服熨燙得一絲不苟,肩章上的警員銜在慘白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啞光。他手裡端著一個搪瓷缸子,缸身上印著“城東派出所”幾個褪了色的紅字,邊緣磕碰得掉了不少瓷,露出底下黑黢黢的鐵皮。缸口熱氣氤氳,飄散出一股廉價速食麵調料包特有的、濃烈到有些衝鼻的香氣。
年輕民警的臉龐還帶著幾分未褪儘的青澀,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沉穩,目光清澈又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瞭然,彷彿早已看透這深夜派出所裡流轉的百態人生。他朝魯智深這邊走了兩步,警用皮鞋的硬底踩在水磨石地磚上,發出輕微卻清晰的“篤篤”聲。當他微微俯身,將搪瓷缸遞過來時,後頸處警服領口上方,一道約莫三寸長、顏色略深於周圍麵板的陳舊疤痕,如同一條蟄伏的蜈蚣,在燈光下一閃而逝!
“我看你在這坐半天了。”年輕民警的聲音溫和,嘴角牽起一個很淺的弧度,眼尾擠出幾道細微的紋路,“所裡就剩這個了,要是不嫌棄……”
“啊?”魯智深喉嚨裡滾出一個含糊的音節,幾乎是同時,他空癟的胃袋猛地發出一陣響亮而尷尬的“咕嚕——”聲!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裡回蕩,震得他自己耳膜都嗡嗡作響!一股強烈的、久違的饑餓感如同潮水般洶湧襲來,瞬間衝垮了所有防線!
前世!五台山文殊院!深秋寒夜!同樣是因為觸犯戒律(偷喝酒),被罰在冰冷的石壁前“麵壁思過”!饑寒交迫!腸鳴如鼓!就在意識都有些模糊時,監寺師兄那胖乎乎的身影悄悄摸過來,帶著一身寒夜的涼氣,將兩個凍得硬邦邦、卻帶著體溫的冷饅頭不由分說地塞進他懷裡!壓低的聲音帶著嗔怪和關切:“智深!快吃!吃飽了纔有力氣參禪!”
兩幅畫麵!隔著八百年的時空!在此刻!因為這碗泡麵的熱氣!因為這年輕民警遞缸子時俯身的姿態!轟然重疊!
“使不得!怎好意思……”魯智深下意識地擺手,喉嚨乾澀發緊,聲音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虛弱。他高大的身軀下意識地站起,動作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那是長期高強度勞作留下的印記。手指無意識地碰觸到襯衫第三顆紐扣附近——那裡彆著一枚鏽跡斑斑的安全彆針,針尖冰涼,是上個月工棚漏雨,他用這枚彆針固定四處漏風的塑料布時留下的。
“客氣啥。”年輕民警不由分說,直接將那沉甸甸、溫熱的搪瓷缸塞進魯智深那雙布滿厚繭的大手裡。塑料叉子斜插在泡得有些發脹的麵餅上,熱氣蒸騰,在慘白的燈光下形成一道朦朧的、帶著食物香氣的霧簾,模糊了兩人之間的視線。
“值班室還有幾個茶葉蛋,我給你拿去。”民警說完,轉身就走,腳步輕快,警服下擺帶起一陣微小的氣流。
魯智深捧著搪瓷缸,缸壁傳來的溫熱透過掌心,一路熨帖到心口。他低頭,看著缸裡:麵湯渾濁,漂著幾點稀疏的油星,幾片脫水蔬菜葉在熱湯裡緩慢地舒展著蜷縮的身體,顏色暗淡,卻頑強地釋放著一點點生機。這景象,竟莫名地與前世五台山初春時,山澗旁那些在料峭寒風中倔強舒展的嫩芽重疊起來。監寺師兄那句“吃飽了纔有力氣參禪”的低語,彷彿又在耳畔幽幽響起,帶著跨越時空的暖意。
“給,湊合吃點。”年輕民警很快回來,手裡攥著三個茶葉蛋。蛋殼上布滿深褐色的裂紋,像是經曆了一場無聲的搏鬥,鹵料的香氣混著淡淡的茶香,比泡麵更真實地鑽進鼻腔,勾得魯智深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的抽痛。他把雞蛋放在魯智深旁邊的空位上,塑料椅麵被雞蛋的重量壓得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我叫李響,剛調來不久。”他順勢拉過旁邊一張折疊椅坐下,椅腿在地磚上刮出輕微的噪音。
“多謝李警官。”魯智深聲音有些沙啞。他小心地拿起一個茶葉蛋,粗糙的手指笨拙地剝開碎裂的蛋殼。蛋白呈現出漂亮的茶色大理石紋路,一股更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這熟悉的味道,瞬間喚醒了這具身體深處屬於“魯智深”的童年記憶——昏暗的燈光下,母親那雙同樣布滿老繭的手,小心翼翼地將煮好的茶葉蛋放進他的書包……
李響的目光落在魯智深那雙正在剝蛋殼的、傷痕累累的手上,又緩緩移向他磨得發白的工裝褲口袋邊緣——那裡,一小角皺巴巴的綠色紙幣倔強地探出頭來。“工資討回來了?”他問,聲音很平靜。
“發了點生活費。”魯智深咬了一口雞蛋,蛋黃沙沙的口感讓他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前世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酣暢淋漓,此刻遙遠得像一場幻夢。“三百塊。”他苦笑一聲,那笑容裡浸滿了生活的苦澀。他放下雞蛋,從褲兜裡掏出一把零錢——幾張捲了邊、沾著汗漬和灰塵的紙幣,幾枚磨損得失去光澤的硬幣,被他一一排在冰涼的長椅上。最上麵那張二十元鈔票的空白處,有人用紅筆,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地寫著三個小字:“血汗錢”。
李響的視線凝固在那枚荷花圖案的五毛硬幣上,眉頭不易察覺地蹙起,眉心擰出一個小小的川字。派出所老舊中央空調的嗡鳴聲似乎更響了,出風口吹出的冷風帶著濕氣,掀起長椅上那幾張薄紙幣的邊角。一張對折的、邊緣已經磨損泛黃的紙片,從紙幣下露了出來。上麵印著“城東派出所輔警招聘啟事”,一行加粗的黑體字異常醒目:“月薪2800元起,繳納五險一金”。魯智深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釘在那幾個字上,喉結不受控製地上下滑動了一下,彷彿嚥下了一口滾燙的岩漿。
“一會怎麼回去?”李響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刻意壓低的關切。
魯智深端起搪瓷缸,將最後一點麵湯灌進喉嚨。湯底殘留的調料渣在缸底形成一個小小的、緩慢旋轉的漩渦。這景象,竟讓他恍惚間又回到了前世東京大相國寺的放生池邊,看著池中落葉打著旋沉入水底。“走回去吧,”他放下空缸,聲音有些發悶,目光投向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雨後濕漉漉的路麵上投下光怪陸離、破碎又黏連的倒影,像一幅扭曲的現代派油畫。“反正……”他的右腳無意識地在冰涼的地磚上碾了碾,彷彿要踩滅某個看不見、卻灼燒著腳底的煙頭,“也就十幾裡地。”
李響沒說話。他的手指在膝蓋上有節奏地敲擊著,一下,兩下……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而激烈的內心博弈。突然,他“霍”地站起身!
“你等會兒!”
警用皮鞋的硬底重重敲在地磚上,發出清脆而急促的“噠噠”聲,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激起回響,迅速遠去。
魯智深的心猛地一跳!他抬眼望向李響消失的走廊拐角,恍惚間,那年輕警察後頸那道若隱若現的刀疤,竟與前世記憶深處,林衝發配滄州道時,風雪中枷鎖上那道被他自己用碎石刻下的、代表不屈的十字刻痕,詭異地重疊在了一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流瞬間衝上他的天靈蓋!
腳步聲去而複返。李響大步流星地走回來,手裡捏著一張折疊整齊的百元鈔票。紙幣的邊緣有些磨損捲曲,顯然是從某個貼身的地方匆忙取出的。
“拿著。”沒有多餘的廢話,他直接將那張帶著體溫的鈔票塞進魯智深攤開的手掌心裡。動作乾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魯智深隻覺得掌心一燙!那張紅色的紙幣彷彿帶著電流,瞬間灼燒了他的麵板!他粗糙的拇指下意識地摩挲過鈔票上那熟悉的頭像輪廓,觸感陌生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前世他仗義疏財,視金銀如糞土,何曾為區區百文錢如此窘迫?可這一世……一百塊,是他在烈日下扛一天鋼筋、汗流浹背才能換來的血汗!襯衫口袋裡那枚生鏽的安全彆針,似乎又尖銳地刺了他一下,冰冷地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與卑微。
“這……”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乾澀得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打車回去。”李響打斷他,目光沒有看他,而是投向牆壁上那枚莊嚴的警徽。冷硬的金屬徽章反射著慘白燈光,將一束銳利的光斑投射在他年輕卻異常堅毅的側臉上。“發工資再還我。”他頓了頓,像是為了掩飾什麼,又飛快地補充道:“彆推辭,這是規定——”話未說完,他自己先繃不住,嘴角猛地向上揚起,露出兩顆尖尖的、帶著少年氣的虎牙,整個人瞬間褪去了警察的嚴肅外殼,像個陽光爽朗的鄰家男孩,“好吧,其實沒這規定,就是……”他撓了撓頭,笑容裡帶著點窘迫和真誠,“我看著難受。”
魯智深的手指猛地收緊!那張薄薄的紙幣在他布滿老繭的掌心發出細微的、幾不可聞的脆響!前世!東京!風雪夜!林衝拖著病體,將一件厚實的棉衣披在他身上,聲音同樣帶著不容拒絕的關切:“師兄,天寒,保重!”
兩股暖流,隔著八百年的風霜雨雪,在此刻轟然交彙!一股難以遏製的熱意猛地衝上他的眼眶,鼻尖瞬間酸澀難當!這一世,在這座冰冷堅硬的城市裡打滾,他早已習慣了白眼、剋扣和漠視,這份突如其來的、不帶任何功利的溫暖,像一把鈍刀,狠狠剮開了他包裹在堅硬外殼下的柔軟。
“我記下了。”魯智深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近乎莊重的承諾。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承載著滾燙情誼的鈔票摺好,鄭重地放進貼身的襯衫口袋裡。口袋內側有一道長長的裂縫,是上週在工地上被鋒利的腳手架鋼管刮破的,此刻,那枚生鏽的安全彆針恰好將裂縫和鈔票一起彆住,彷彿也暫時彆住了生活的千瘡百孔。“下月十五號,一準還你。”他的指腹擦過那道裂縫的邊緣,動作輕柔。
李響隨意地擺擺手,腕上的手錶表盤在燈光下反射出幽藍的光澤,指標無聲地滑向更深的夜。“不急。”他側耳聽了聽值班室方向傳來的、醉漢含糊不清的叫罵和桌椅碰撞聲,眉頭微蹙,“我得回去了,還有個醉漢要處理。”他起身的動作帶起一陣風,警用腰帶上的金屬扣件不小心刮蹭到椅子扶手,發出“哢嗒”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音,在寂靜的走廊裡格外刺耳。
“李警官!”魯智深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嗯?”李響回頭,半邊臉隱在走廊燈光的陰影裡,半邊臉被警徽反射的冷光照亮。警服肩章上的金屬徽記在他臉上投下細碎跳躍的光斑。那道位於明暗交界處的後頸疤痕,此刻顯得格外清晰,像一道無聲的烙印。
魯智深抬起手,指向牆壁上那張在冷風中微微顫動、邊緣已經泛黃捲曲的“輔警招聘啟事”。海報上,“輔警招聘”四個加粗的黑體字,在慘白燈光下透著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你們所裡……”他的聲音頓了頓,目光從海報移回到李響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和探尋,“還招輔警不?”
李響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如同兩顆沉寂千年的黑曜石驟然被投入火種!爆發出熾烈得幾乎要燃燒起來的光芒!他猛地轉過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旋風!吹動了魯智深腳邊那個被遺忘的、空癟的紅色泡麵包裝袋!那抹鮮豔的紅色在慘白燈光下瘋狂舞動,像一麵在無聲呐喊中驟然升起的戰旗!
“你要來?!”李響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他一步跨到魯智深麵前,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眼中自己燃燒的倒影!“周隊肯定高興!他唸叨你好幾年了!”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聲音陡然壓低,帶著點神秘兮兮的親昵,身體微微前傾,湊近魯智深的耳朵,“不過……”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眼中閃爍著促狹的光,“體能測試可嚴了!上次有個練散打的壯漢,引體向上都栽了跟頭!那單杠……”
“哐當——!”
值班室的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撞開!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打斷了李響後麵的話!一個滿臉通紅、酒氣衝天、眼神渙散的中年男人像頭失控的蠻牛般踉蹌著衝了出來!他一隻手上赫然戴著鋥亮的手銬,空著的另一隻手胡亂揮舞著,沉重的金屬鏈子隨著他的動作嘩啦作響,如同死神的鎖鏈在寂靜的走廊裡瘋狂抽打!
李響臉色一變!來不及多說,隻匆忙地、重重地在魯智深寬厚的肩膀上拍了兩下!那手掌溫熱而有力,帶著一種戰友般的信任和托付!“回頭細說!”話音未落,他已如離弦之箭般朝著那醉漢衝了過去!背影在走廊拐角處一閃,迅速消失在值班室方向的混亂喧囂中。
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水磨石地磚上留下半個清晰的、帶著濕氣的鞋印。鞋印的邊緣在燈光下微微反光,形狀奇異,竟像是一朵在寒夜中倔強綻放的——
梅花!
魯智深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胸前貼身口袋的位置。那張折疊整齊的百元鈔票,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傳來沉甸甸的、帶著體溫的觸感。他走到門衛室,值班的老門衛從抽屜裡取出一支用了一半的鉛筆,遞給他:“小李警官特意囑咐給你的。”鉛筆的木杆尾端,被人用小刀仔細地刻了四個細小的楷體字——“睿智深沉”。那刻痕深峻,筆鋒轉折處帶著一股刀劈斧鑿般的銳氣,竟與前世智真長老在他剃度時,用戒刀在他掌心劃下的偈語印記隱隱相合!
耳邊,彷彿又響起長老那蒼老而悠遠的聲音,穿透八百年的雲霧,清晰傳來:“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興,遇江而止……”
魯智深推開派出所沉重的玻璃大門。夜風帶著涼意和淡淡的、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槐花香,猛地灌入鼻腔。這香氣,竟與前世五台山上鬆濤湧動時,那清冽沁人的鬆香有幾分神似。
他站在派出所門前的台階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城市夜晚特有的、混雜著汽車尾氣、潮濕泥土和遠處食物香氣的複雜味道湧入肺腑。那張百元紙幣的重量,比他想象中要沉得多。它不僅僅是一張可以換取溫飽和片刻安逸的紙片。它是寒夜裡遞來的一盆炭火,是絕境中伸出的一隻手,是這冰冷都市鋼筋水泥的縫隙裡,倔強生長出的一株帶著體溫的善意之花!更是……一個全新可能的起點!
他不再猶豫,大步走向路邊一輛亮著“空車”紅燈的計程車。拉開車門坐進去的瞬間,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反複摩挲著襯衫口袋裡那枚彆著鈔票和裂縫的生鏽安全彆針。金屬的冰冷和紙張的柔軟奇異地交織在一起。
前世,他“遇酒便吃,遇事便做”,快意恩仇,憑一雙鐵拳打遍天下不平事。
這一世,這條嶄新的、布滿未知卻也充滿希望的路,或許……該換個走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