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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第6章 單手掀翻塌方救工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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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四點三十七分,城東棚戶區深處那片鐵皮工棚,還沉在死水般的黑暗裡。空氣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豬油,悶熱裹著汗餿、腳臭、劣質煙草和隔夜尿騷的濁氣,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蜷縮在鐵架床上的人胸口。鼾聲、磨牙聲、夢囈聲,還有不知誰肺裡拉風箱似的沉重喘息,在逼仄的空間裡此起彼伏,交織成一首底層掙紮的夜曲。

魯智深猛地睜開眼。

身下那張鋪在鐵架床板上的破草蓆,早已被經年累月的汗水反複浸透,此刻又被新滲出的熱汗濡濕,清晰地印出一個高大魁梧、肌肉虯結的人形輪廓。他像從水裡撈出來,工字背心濕漉漉地緊貼在古銅色的麵板上,勾勒出寬厚背脊和塊壘分明的肌肉線條。一股濃烈的汗酸味直衝鼻腔。

“智深!起了!”

工友老馬那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的聲音,伴隨著沉悶的“咚咚”敲擊聲,從薄如紙片的鐵皮牆外傳來。

魯智深一個鯉魚打挺!動作迅猛如獵豹!額頭幾乎擦到頭頂上層床鋪那粗糙的木板邊緣!這具身體雖遠不如前世“身長八尺”那般雄壯,但一米八五的骨架在低矮壓抑的工棚裡,依舊像頭困在籠中的猛虎。他摸黑扯過那條洗得發白、褲腰鬆緊帶早已失去彈性的工裝褲,胡亂套上。一根磨得油亮的尼龍繩熟練地在腰間打了個死結,勒緊,勉強兜住褲腰。

黑暗中,他赤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腳底厚厚的老繭摩擦著地麵。剛摸索著套上那雙鞋底幾乎磨平、邊緣開膠的塑料拖鞋——

“哢啦——!”

一聲刺耳的金屬刮擦聲在死寂中炸開!腳尖踢到了一個滾落在角落的空啤酒易拉罐!

“作死啊——!”

黑暗中不知哪個床鋪傳來一聲暴躁的咒罵,帶著濃重的睡意和被打擾的怒火。

魯智深充耳不聞,像一尊沉默的礁石,分開鼾聲的潮水,悄無聲息地摸到工棚門口。生鏽的鐵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

門外,老馬佝僂著背,像一截被風霜侵蝕的老樹根。他布滿溝壑的手遞過來半個冷硬的饅頭,饅頭表皮沾著幾點白色的塑料袋碎屑,在朦朧的晨光裡格外刺眼。

兩人蹲在工棚外廢棄的巨大水泥管上。遠處宏盛工地上,幾盞高聳的探照燈如同巨獸的獨眼,穿透城市邊緣稀薄的霧霾,將慘白的光柱投向未完工的鋼筋骨架。那光柱掃過,將他們蹲在水泥管上的身影拉得又細又長,投射在坑窪不平的泥地上,扭曲成兩個巨大而佝僂的問號。

“今天要澆三號樓板。”老馬的聲音乾澀,帶著宿夜的疲憊。他五十多歲了,那雙曾經能掄動大錘的手,如今指關節粗大變形得像盤根錯節的樹瘤,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顫抖,“得搬六十方混凝土。”他掰下一小塊饅頭塞進嘴裡,腮幫子費力地蠕動著,彷彿在咀嚼一塊石頭。

魯智深沒說話,隻是捏了捏手裡那半個饅頭。前世在五台山文殊院,早齋的素包子暄軟噴香,餡料裡還帶著山野的清甜。他張開嘴,三兩口將那乾硬、帶著粉塵味的麵團囫圇吞下。粗糙的顆粒刮過喉嚨,帶來一陣火辣辣的摩擦感。胃袋空空如也,發出沉悶的抗議。

天邊終於撕開一道灰白的口子,魚肚白掙紮著透出微光。工地如同沉睡的巨獸,開始蘇醒。塔吊那巨大的鋼鐵臂膀在晨霧中緩緩轉動,頂端的紅色訊號燈如同惡魔猩紅的獨眼,在渾濁的空氣中若隱若現。

魯智深走到堆料場。冰冷的晨露凝結在堆疊如山的鋼筋表麵,摸上去寒氣刺骨。他彎腰,單手抓起一根直徑28毫米、足有六米長的螺紋鋼!手臂肌肉瞬間繃緊,條條青筋如同虯龍般在古銅色的麵板下賁張!這根冰冷的鋼鐵巨物,少說也有三十公斤!前世倒拔垂楊柳的萬鈞神力在血脈深處咆哮!但他隻是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那股沸騰的力量,像最普通的工人那樣,將兩根沉重的鋼筋穩穩地扛在寬闊的肩頭。肌肉賁張,卻步履沉穩。

“魯大壯!”

一聲帶著明顯戲謔和惡意的喊叫刺破清晨的寂靜。

工頭王金發腆著碩大的啤酒肚,手裡拎著個電喇叭,像視察領地的土皇帝般踱步過來。他那張油光滿麵的胖臉上堆著假笑,脖子上小指粗的金鏈子在敞開的領口下若隱若現,反射著廉價的光芒。“去b區幫著支模板!手腳麻利點!”他故意把“魯智深”喊成“魯大壯”,聲音通過電喇叭的擴音,帶著刺耳的電流噪音,在空曠的工地上回蕩。

魯智深肩胛骨處的肌肉猛地一跳!三個月前初來乍到,他曾冷冷地糾正過一次:“我叫魯智深。”

換來的,是王金發皮笑肉不笑的“關照”——整整一週,打掃工地那臭氣熏天、蚊蠅亂飛的公共廁所!現在,他早已學會沉默。他隻是緊了緊肩上的鋼筋,邁開步子,沉重的勞保鞋踩在遍地碎磚亂石上,發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聲響,朝著b區那片尚未成型的鋼筋叢林走去。

b區模板支設點已經聚了七八個工人。小四川,一個精瘦得像隻猴子的年輕後生,正掄著一柄與他體型極不相稱的大號鐵錘,“鐺!鐺!鐺!”地狠砸著模板上的鐵釘。汗水順著他黝黑的臉頰往下淌,在滿是灰塵的臉上衝出幾道泥溝。看見魯智深扛著鋼筋過來,他齜開一口被劣質煙草熏黃的牙齒,扯著嗓子喊:“魯哥!昨兒下午那幫大學生娃兒又來了!扛著長槍短炮(相機),說要拍啥子‘城市建設的無名英雄’!”他學著那些學生文縐縐的腔調,手裡的錘子卻一個沒拿穩,脫手飛出!

“嗖——!”

一根足有十公分長的鐵釘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如同毒蛇般直射魯智深的麵門!

前世在屍山血海的戰場上淬煉出的本能瞬間爆發!魯智深甚至沒看那飛來的釘子,隻是頭頸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快如閃電般微微一偏!

鐵釘擦著他耳廓呼嘯而過!帶起的勁風颳得他耳根生疼!

與此同時,他那隻布滿老繭的大手如同鐵鉗般淩空一抓!穩穩地將那根去勢已儘、打著旋兒往回彈的鐵釘攥在掌心!動作行雲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專心乾活。”魯智深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他攤開手掌,那根被砸得有些彎曲的鐵釘靜靜地躺在他粗糙的掌心。隻見他拇指和食指捏住釘尖,看似隨意地一捋一撚!

“哢噠”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那彎折的釘尖竟被他硬生生捋得筆直!如同新出廠的鋼釘!

小四川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眼珠子瞪得溜圓,活像見了鬼:“魯…魯哥!你這手……”

魯智深沒再理會,隻是將那根恢複如初的鐵釘輕輕拍回小四川汗濕的手裡,然後在自己沾滿鐵鏽和油汙的工裝褲腿上隨意擦了擦掌心。轉身,沉默地走向那片需要支撐的鋼筋骨架深處。

日頭毒辣辣地爬升,工地徹底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熾熱的陽光無情地炙烤著大地,鋼筋被曬得燙手,空氣在高溫下扭曲變形。魯智深的後背早已濕透,深藍色的工裝緊緊貼在麵板上,勾勒出岩石般堅實的背肌輪廓。汗水如同小溪,順著他脊椎兩側深深的溝壑不斷流淌,浸透了褲腰,在褲子上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濕痕。

此刻,他正和另外三個工友一起,抬著一塊沉重的預製水泥板。碗口粗的硬木杠子深深陷進他厚實的肩肉裡。四個人,八條腿,在坑窪不平的泥地上艱難挪動。每邁出一步,腳下的碎石子都發出痛苦的呻吟。肩上的木杠彷彿有千斤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歇…歇會兒吧…”走在最前麵的老馬,聲音嘶啞破碎,像一架隨時會散架的風箱。他五十多歲的身體早已不堪重負,膝蓋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昨天下午,他剛在膝蓋裡打過封閉針,隻為能繼續扛起這養家餬口的重擔。

四人剛把沉重的預製板小心翼翼放下,腳跟還沒站穩——

“磨洋工呢?!!”一聲炸雷般的怒罵如同鞭子般抽了過來!

工頭王金發腆著那口油光水滑的啤酒肚,像座移動的肉山般晃悠過來。脖子上的金鏈子隨著他氣急敗壞的動作晃蕩著,反射著刺眼的光。腳下那雙擦得鋥亮的尖頭皮鞋,踩在泥濘的地麵上,顯得格格不入,鞋尖幾乎要戳到工人們沾滿泥漿的褲腿。

“今天乾不完!全體扣錢!一個子兒都彆想跑!”王金發唾沫橫飛,綠豆小眼裡閃爍著刻薄和貪婪的光,手指幾乎戳到魯智深的鼻尖,“尤其是你!魯大壯!彆以為有把子傻力氣就能偷懶!”

魯智深呼吸驟然粗重!胸腔裡一股暴戾的熱流猛地衝上頭頂!前世在東京大相國寺的菜園子,鄭屠那等潑皮無賴,早被他三拳兩腳打得見了閻王!但現在……他牙關緊咬,腮幫子鼓起兩道淩厲的棱線,硬生生將那股沸騰的殺氣壓回丹田!他隻是沉默地重新彎下腰,將沉重的木杠再次架上自己寬闊的肩膀。起身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老馬那兩條抖得像風中枯葉的腿,心頭猛地一抽!

上午十點,太陽的威力達到頂峰。魯智深走到攪拌站旁,擰開鏽跡斑斑的水龍頭。一股帶著濃重鐵鏽味和漂白粉氣息的黃褐色水流“嘩”地衝了出來。他仰起頭,張開嘴,任由那帶著怪味的水流衝刷著乾得冒煙的喉嚨。水流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流淌,滾過汗津津的脖頸,在結實的胸膛上衝刷出一道濕痕,將深藍色的工裝洇染得更深。恍惚間,這帶著鐵鏽味的水流,彷彿變成了前世桃花山下那條清澈見底、甘甜凜冽的溪澗之水……那時,他還能就著溪水,痛飲一葫蘆滾燙的燒刀子……

“魯哥!魯哥!出事了——!!!”

小四川那變了調的、帶著哭腔的嘶喊,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猛地撕裂了工地的喧囂!他連滾帶爬地衝過來,頭上的黃色安全帽歪戴著,幾乎要掉下來。

三號樓!深基坑!塌方了!

魯智深趕到時,基坑邊緣已經圍滿了人。驚恐的叫喊、混亂的推搡、絕望的哭嚎攪成一鍋沸粥!他撥開慌亂的人群,像一艘破開驚濤駭浪的巨艦,擠到最前麵!

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基坑一側的土壁發生了大麵積塌陷!大量的泥土、碎石和建築垃圾如同泥石流般傾瀉而下!而在那堆猙獰的廢墟邊緣,隻露出一個沾滿泥土、臉色已經憋成醬紫色、雙眼圓睜卻布滿血絲的頭顱!

是老馬!他被活埋了!隻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麵!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生命的氣息正在飛速流逝!

“都閃開——!!!”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驚雷!瞬間蓋過了所有嘈雜!震得周圍人耳膜嗡嗡作響!人群下意識地一靜!

就在這死寂的瞬間!魯智深動了!

他像一頭撲向獵物的猛虎!縱身躍下近三米深的基坑!雙腳重重砸在鬆軟的泥土上,濺起一片泥漿!沒有絲毫猶豫!他雙膝微曲,腰背弓起,兩隻蒲扇般的大手如同兩把巨大的鐵鏟,狠狠地、毫不猶豫地插進那堆剛剛塌陷、還帶著濕冷氣息的泥土之中!

“噗嗤!”

指甲瞬間翻蓋!鮮血混合著泥漿從指縫中湧出!但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雙臂肌肉如同虯龍般賁張隆起!青筋根根暴突!帶著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足以撼動山嶽的蠻荒巨力!瘋狂地、不顧一切地向外刨挖!

泥土!碎石!斷裂的木方!扭曲的鋼筋!在他那雙血肉模糊的手下,如同豆腐般被輕易掀開、甩飛!速度之快!力量之猛!簡直不像人類!更像一台開足了馬力的、狂暴的挖掘機!

“嘩啦——!”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土石鬆動聲!老馬的上半身終於被硬生生從死亡邊緣拽了出來!他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混雜著泥土、血水和劫後餘生的淚水!

圍在坑邊的所有工人!包括聞訊趕來的王金發和他的打手!全都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看著坑底那個渾身泥漿、雙手鮮血淋漓、卻如同天神下凡般的身影!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午飯時間。魯智深獨自一人坐在一堆冰冷的鋼筋上。他攤開血肉模糊、指甲外翻的雙手,掌心朝上。午後的陽光毒辣地照射著傷口,帶來一陣陣鑽心的刺痛。他摸出早上剩下的半個冷饅頭,麵無表情地啃著。饅頭渣混著汗水和血水,味道鹹澀而苦澀。

老馬被工友們七手八腳抬去了簡陋的工地醫務室。小四川湊過來,遞給他半包榨菜,眼神裡充滿了敬畏和後怕:“魯哥……你剛才……你那手……”

“運氣好。”魯智深打斷他,聲音沙啞。他撕開榨菜包,鹹得發齁的滋味在口腔裡彌漫。遠處,王金發正和監理站在一起,兩人對著圖紙指指點點,叼著煙卷,不時爆發出一陣得意洋洋的大笑,彷彿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救援,不過是他們眼中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魯智深捏緊了手中那個空癟的礦泉水瓶。劣質的塑料在他巨大的掌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呻吟!瞬間被捏成了一團扭曲的廢塑料!

下午的活計,如同地獄的酷刑,變本加厲。澆築混凝土的工人們如同搬運食物的工蟻,在密佈如林的鋼筋骨架間艱難穿梭。魯智深推著一輛滿載砂漿的獨輪車,沉重的膠皮輪胎碾過臨時鋪設的、吱呀作響的薄木板時,那木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彷彿下一秒就要斷裂。他的腰背傳來一陣陣酸脹的刺痛——這是前世那個力能扛鼎的花和尚,從未體驗過的、屬於凡人的疲憊。

傍晚六點,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一片淒豔的血紅。本該是收工的時間,王金發卻拿著電喇叭,腆著肚子出現在眾人麵前,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趕工!今晚必須把這塊板澆完!誰他媽敢走!這個月工資彆想要了!”

工棚裡瞬間炸開了鍋!壓抑的抱怨和憤怒的低語如同潮水般湧動!有人小聲咒罵著,有人疲憊地揉著痠痛的腰背——他們已經連續高強度勞作了超過十四個小時!

魯智深抹了一把臉,汗水混合著水泥灰,在他臉上糊成一片灰暗的泥殼。他抬起頭,望向那片被鋼筋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一彎慘白的下弦月,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爬上了高聳入雲的塔吊頂端,像一枚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硬幣,冷冷地俯瞰著這片人間煉獄。

晚上九點,最後一車粘稠的混凝土終於被傾瀉進鋼筋網格裡。魯智深站在十八層高的、尚未封頂的樓板邊緣。夜風帶著高空特有的凜冽,呼嘯著灌進他敞開的領口,吹得他濕透的工裝獵獵作響!腳下,是萬家燈火織就的璀璨星河,車流如同發光的河流在城市的脈絡中奔湧。遠處,城東派出所那熟悉的紅藍警燈在夜色中規律地閃爍,像一顆跳動的心臟。

恍惚間,這燈火輝煌的現代都市,竟與前世東京大相國寺菜園子那俯瞰半個東京城的景象重疊……那時,他也能看到滿城燈火……

“發工資——!!!”

王金發那如同破鑼般的吼聲,粗暴地將他從遙遠的回憶中拽回冰冷的現實!

工棚門口那扇鏽跡斑斑的鐵皮門上,貼著一張墨跡未乾的工資表。一群疲憊不堪的工人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呼啦一下圍了上去,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最後一點期盼的光芒。

魯智深高大的身影分開人群。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那張表格,精準地落在自己的名字那一行:

魯智深:出勤28天,工資5600元,扣夥食費800元,扣工具磨損費300元,實發4500元。

“不對——!!!”小四川第一個跳了起來,聲音因為憤怒和絕望而尖利得變了調,“說好了一天二百二!二十八天該是六千一百六!王扒皮!你他媽黑心爛肺!”

王金發抱著胳膊,腆著肚子站在人群外,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帶著惡意的冷笑。他身後,兩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打手抱著胳膊,眼神凶狠地掃視著躁動的人群,捏緊的拳頭骨節發出“哢吧哢吧”的脆響。

“白紙黑字!”王金發指著工資表,唾沫星子橫飛,“愛要不要!不要滾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農民工多得是!”他綠豆小眼裡閃爍著刻薄和得意,彷彿吃定了這群老實巴交的苦力。

一股灼熱的、帶著硫磺氣息的暴怒!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岩漿!猛地從魯智深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前世拳打鎮關西前,那股直欲焚毀一切的怒火,此刻以百倍的熾烈在他胸腔裡轟然炸開!燒得他雙目赤紅!渾身血液如同沸騰的鋼水!

他猛地踏前一步!

這一步!如同巨象踏地!整個地麵彷彿都震顫了一下!

圍觀的工人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連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魯智深看也沒看王金發那張令人作嘔的胖臉。他伸出那隻沾滿水泥灰、指甲外翻、血跡未乾的右手!五指張開!如同巨靈神掌!猛地拍在旁邊那台沾滿泥漿、足有六百多斤重的混凝土攪拌機上!

“轟隆——!!!”

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

那台沉重的鋼鐵巨獸!竟被他單手!硬生生推得橫移出去半米多!攪拌桶裡殘留的灰白色水泥漿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嘩啦”一聲!劈頭蓋臉!澆了猝不及防的王金發滿頭滿身!

“啊——!”王金發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油膩的頭發、肥胖的臉頰、脖子上的金鏈子、那身昂貴的西裝……瞬間被粘稠惡心的水泥漿糊滿!他像個掉進泥坑的肥豬,手忙腳亂地抹著臉,金鏈子在泥漿裡徒勞地閃著光。

整個工地!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王金發殺豬般的嚎叫和水泥漿滴落的“啪嗒”聲。

魯智深收回手,在工裝褲上隨意擦了擦掌心的泥漿和血跡。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兩把淬了冰的利刃,穿透水泥漿的汙濁,直直釘在王金發那雙被泥漿糊住、隻剩下驚恐和難以置信的小眼睛上。

聲音不高,卻如同悶雷滾過每一個人的心頭,帶著不容置疑的、彷彿來自地獄的森寒:

“重算。”

深夜十一點,宏盛工地的大鐵門在身後“哐當”一聲重重關上,隔絕了裡麵那片混亂和喧囂。

魯智深抱著一個用破舊床單草草捆紮的鋪蓋卷,站在空曠寂靜的馬路邊。鋪蓋卷很輕,裡麵隻有一床薄被,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月光清冷如水,灑在他高大卻略顯孤寂的身影上,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保安亭的老張頭佝僂著腰,悄悄推開小窗,遞出來兩個還帶著餘溫的茶葉蛋。蛋殼上布滿深褐色的裂紋,散發著淡淡的鹵香。“小魯啊……”老張頭的聲音帶著無奈和深深的惋惜,渾濁的老眼裡映著月光,“你這脾氣……唉……”

魯智深接過那兩顆溫熱的雞蛋,指尖傳來粗糙蛋殼的觸感。他咧開嘴,笑了笑。月光下,那笑容坦蕩而疏朗,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他高大的身影在清輝中挺立如鬆,帶著一種洗淨鉛華的磊落。

他邁開腳步,沉重的勞保鞋踩在路麵上。路旁,那幾棵高大的槐樹正值花期,夜風吹過,雪白細碎的花瓣如同雨點般簌簌飄落,鋪滿了人行道,像下了一場無聲的雪。

鞋底踏過,柔軟的花瓣被碾碎,發出極其細微的、幾乎聽不見的碎裂聲,在寂靜的夜裡卻彷彿被無限放大。

前世,他叫魯智深。拳能鎮關西,力可拔垂柳。一雙鐵拳,打遍天下不平事,快意恩仇,名動江湖!

今生,他叫魯智深。肩能扛鋼筋,手可刨生死。一身力氣,搬最重的磚,流最鹹的汗,卻依舊……見不得不平事!

月光清冷,前路漫漫。他整了整肩上輕飄飄的鋪蓋卷,抬頭望向遠處城市璀璨的、如同星河倒懸般的燈火。嘴角,勾起一抹釋然又帶著新生的弧度。

大步流星!朝著那燈火闌珊處!踏碎一路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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