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 第22章 淬火考場筆作脊梁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第22章 淬火考場筆作脊梁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錢塘縣的七月,像一個巨大的、燒紅的鐵鍋倒扣在頭頂。天還沒亮透,空氣就已經悶熱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人的溫度,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蟬鳴尚未開始,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嗡鳴在空氣中震顫,預示著這將是一個能把人烤化的酷暑天。

魯智深在硬板床上翻了個身,身下的草蓆早已被汗水浸透,濕漉漉、黏膩膩地貼在麵板上,像裹了一層不透氣的塑料布。他猛地睜開眼,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不是因為鬨鐘(家裡沒有),而是源於一種刻入骨髓的生物鐘和巨大的壓力。枕巾濕了一大片,冰涼地貼著臉頰。他輕手輕腳地坐起來,老舊木床不堪重負地發出“吱呀——”一聲悠長而刺耳的呻吟,在寂靜的淩晨格外清晰。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隔壁房間的動靜——還好,隻有父親魯長海低沉而壓抑的咳嗽聲隱約傳來。

他摸索著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粗糙的水泥地上,一絲涼意從腳底竄上,卻絲毫驅不散心頭的燥熱。他走到書桌前,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再一次——幾乎是神經質地——檢查那個用透明檔案袋裝好的“考試袋”。指尖顫抖著滑過每一件物品:準考證上自己的照片顯得有些呆滯,身份證的邊緣有些磨損,2b鉛筆的筆尖削得尖銳整齊,黑色簽字筆的墨囊是滿的,橡皮擦得乾乾淨淨,尺子筆直無痕……每一樣東西都被他反複摩挲、確認,彷彿它們是通往未知彼岸的唯一船票,容不得半點閃失。這些文具,是他省吃儉用攢了半年零花錢,跟著班主任李老師去縣城文具店精挑細選買來的,每一分錢都浸透著汗水的鹹澀。

“智深,起來了?”

父親的聲音從灶房傳來,帶著柴火燃燒特有的劈啪爆裂聲,像某種沉悶的鼓點。

“嗯,爸,睡不著了。”

魯智深應了一聲,套上那件洗得發白、領口袖口都磨起了毛邊的藍襯衫。這是去年春節姑姑送的禮物,他平時捨不得穿,特意留到今天,希望它能帶來一點好運。布料摩擦著麵板,帶著一股淡淡的樟腦丸和陽光混合的氣息。

灶房裡,熱氣蒸騰。父親魯長海佝僂著背,正往土灶膛裡添著乾柴,跳躍的火光映照著他黝黑憔悴的臉龐和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母親錢桂花係著那條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圍裙,背對著他,在案板前飛快地切著蔥花,刀起刀落,發出急促而規律的“篤篤”聲。灶台上那口大鐵鍋裡,五個圓滾滾的雞蛋在翻滾的沸水中沉浮,白色的水汽彌漫開來,混合著柴火的煙火氣和蔥花的清香,構成了一種獨特而令人心安的“家”的味道。五個雞蛋,是母親樸素的祈願——“五子登科”。

“先去洗把臉,清醒清醒。”

錢桂花頭也不抬地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昨晚特意去村口王嬸家,用半籃子新摘的豆角換了半斤白麵,今早要給兒子烙幾張香噴噴的蔥花餅。

魯智深走到院子裡的水井邊,冰涼的井水從木桶裡舀出,潑在臉上,激得他渾身一顫,混沌的頭腦瞬間清醒了許多。水珠順著他的臉頰、脖頸滾落,打濕了衣領。他抬起頭,望著東方天際那抹掙紮著透出的魚肚白,深吸了一口帶著露水和泥土腥氣的空氣。院子裡,父親養的那隻蘆花雞正悠閒地踱步,偶爾“咯咯”叫兩聲,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響亮,像是在為他這個即將出征的戰士擂鼓助威。

回到屋裡,他再次拿起那個考試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檔案袋光滑的表麵,彷彿在汲取某種力量。

“吃飯了!”

母親的聲音帶著一絲催促。

飯桌擺在堂屋中央,光線還有些昏暗。桌上擺著一盤剛出鍋、金黃噴香的蔥花餅,邊緣微微焦脆,散發著誘人的油香和蔥香;五個剝好的白煮蛋,圓潤光滑,靜靜地躺在小碟子裡;還有一碗冒著嫋嫋熱氣的稀粥。魯智深的目光掃過父母麵前——隻有一小碟醃得發黑的鹹菜疙瘩和兩碗幾乎清澈見底的米湯。他的喉嚨瞬間哽住了。

“快吃,趁熱。”

錢桂花把最大、最厚實的一張餅推到兒子麵前,眼神裡充滿了殷切的期盼和深藏的憂慮,“我特意多放了油,香著呢。吃飽了纔有力氣考試。”

魯長海沒有立刻坐下,他扶著桌沿,慢慢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用褪色藍布仔細包裹的小包。他一層層開啟,動作緩慢而鄭重,彷彿在開啟一件稀世珍寶。裡麵躺著一支老舊的英雄牌鋼筆,筆帽上的鍍金早已斑駁脫落,露出暗沉的銅色,筆身有幾道深深的劃痕,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這是你爺爺留下的。”

魯長海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莊重,“他當年就是用這支筆,考上了師範學校,當了教書先生……今天,爸給你灌好了墨水。”

他將鋼筆輕輕放在兒子手邊,冰涼的金屬觸感讓魯智深心頭一顫。那支筆,承載著兩代人的期望,沉甸甸的。

錢桂花也走進裡屋,拿出一個用手帕仔細包著的小包。她開啟手帕,裡麵是一個用紅繩係著的、疊成三角形的黃色平安符,散發著淡淡的香火味。“這是我去鎮上娘娘廟求的,你貼身帶著,保佑你順順利利。”

她頓了頓,將平安符塞進兒子襯衫口袋,又把手帕裡兩張皺巴巴、帶著體溫的十元錢塞進他褲兜,“萬一中午要在鎮上吃飯,彆餓著自己,買點好的吃。”

她的手指粗糙,動作卻無比輕柔。

魯智深低下頭,用力扒了幾口稀飯,滾燙的粥水混著鹹澀的淚水滑入喉嚨。蔥花餅的香氣和雞蛋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這頓簡單至極的早餐,卻成了他記憶中最溫暖、最沉重的一餐。

“我走了。”

他背上那個洗得發白、邊角磨損的帆布書包,將考試袋小心翼翼地掛在胸前,緊貼著心臟的位置。那裡,準考證上的照片正對著他,彷彿在無聲地提醒著此行的意義。

錢桂花追到院門口,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在她花白的鬢角上。她突然一把抓住兒子的手,那雙布滿老繭、關節粗大的手微微顫抖著,掌心滾燙而粗糙:“智深……”

她的聲音哽嚥了一下,目光緊緊鎖住兒子的眼睛,彷彿要將所有的力量都傳遞過去,“不管考得怎麼樣……你都是媽的好兒子!記住了嗎?”

魯智深用力地點點頭,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掙脫母親的手,轉身大步流星地踏上村路,生怕再停留一秒,強忍的淚水就會決堤。

通往鎮上的鄉間小路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露珠打濕了他的布鞋鞋麵,帶來一絲短暫的涼意。他刻意放慢腳步,想把這最後的、熟悉的鄉土氣息刻進腦海。路邊的稻田裡,秧苗青翠,早起的農人已經彎腰在勞作,見到他,都直起身子,露出樸實的笑容:

“智深,去考試啊?加把勁!”

“魯家小子,好好考!給咱村爭光!”

“考上了記得回來看看!”

這些帶著泥土氣息的祝福,像一股暖流注入心田。轉過一個長滿野草的彎道,同村的李小明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他推著一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自行車,額頭上全是汗珠:“嘿!等等我!昨晚那套物理卷子最後一道大題折騰我到後半夜,差點睡過頭!”

兩人並肩走著,聊著最後複習的難點,互相考了幾個容易混淆的英語單詞,試圖用這種方式驅散心頭的緊張。路過村口王嬸開的小賣部時,王嬸不由分說地塞給他們每人一瓶冰鎮的礦泉水:“拿著!這天兒熱的!彆中暑了!我兒子去年也高考,知道你們不容易!好好考!”

越靠近鎮上,路上的行人車輛越多,空氣也越發燥熱。考生們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有騎著嶄新山地車飛馳而過的,車鈴清脆;有坐在父親駕駛的舊三輪車後鬥裡,還在緊張翻看筆記的;也有幾個女生撐著遮陽傘,低聲討論著可能的作文題目……太陽漸漸升高,像一個巨大的火球懸在頭頂,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大地。魯智深感覺後背的襯衫已經完全濕透,緊緊貼在麵板上,汗水順著脊椎溝壑蜿蜒而下,帶來一陣陣癢意。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考試袋,確認那硬硬的觸感還在,才稍稍安心。

終於,鎮中學的輪廓出現在視野中。校門口早已人山人海,黑壓壓一片。家長們頂著烈日,或站或蹲,臉上寫滿焦慮和期盼;考生們排著蜿蜒的長隊,神情各異,有的閉目養神,有的還在抓緊最後時間翻看資料。空氣裡彌漫著汗味、防曬霜味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感。校門上方懸掛著醒目的紅色橫幅:“沉著冷靜,誠信應考”。幾個穿著製服的保安神情嚴肅,手持金屬探測儀,正逐個仔細檢查準考證,核對身份。

“請出示準考證!身份證!”

一個聲音洪亮的保安攔住了魯智深。他深吸一口氣,遞上證件。保安仔細核對照片和他本人,又用探測儀在他身上掃了一遍,發出“嘀嘀”的輕響。

“進去吧!加油!”

保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剛進校門,一位戴著眼鏡、麵容和藹的女老師遞給他一小瓶藿香正氣水:“拿著,預防中暑。天氣太熱了,不舒服及時報告監考老師。加油!”

她微笑著鼓勵道。

魯智深道了謝,握緊那冰涼的小玻璃瓶,手心卻全是汗。他按照指示牌找到自己的考場——初三(2)班教室。推開門,一股混合著粉筆灰、舊木頭和汗水的悶熱氣息撲麵而來。教室裡沒有空調,隻有幾台老舊的吊扇在頭頂有氣無力地旋轉著,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攪動的熱風如同蒸籠裡的蒸汽。課桌上貼著印有準考證號的紙條,他彎下腰,湊近了仔細核對了好幾遍,纔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木質的課桌桌麵坑窪不平,帶著歲月的痕跡。

監考老師是兩位神情嚴肅的中年人,一男一女。男老師用清晰而刻板的聲音宣讀完冗長的考場紀律和注意事項,每一個字都敲在考生緊繃的神經上。試卷袋被拆封,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裡格外刺耳。當數學試卷終於傳到魯智深手中時,他感到自己的指尖冰涼。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先快速瀏覽了一遍整張試卷。題目映入眼簾,有幾道大題的結構和解題思路異常熟悉,正是他在最後幾次模擬考中反複演練過的型別!一股微弱的信心如同火苗般在心底燃起。

他拿起爺爺留下的那支英雄鋼筆,筆身冰涼,帶著曆史的厚重感。但手心全是汗,他趕緊在褲子上用力擦了擦,生怕滑脫。拔開筆帽,露出暗金色的筆尖。第一道選擇題是關於三角函式的,他凝神靜氣,筆尖在草稿紙上飛快演算,很快得出答案,然後在答題卡上對應位置,用2b鉛筆塗下一個飽滿而堅定的黑點。

時間在筆尖與紙張的摩擦聲中悄然流逝。教室裡的溫度持續攀升,如同一個巨大的桑拿房。汗水不斷從額頭、鬢角滲出,彙聚成珠,沿著眉骨滑落。一滴汗珠“啪嗒”一聲,不偏不倚地砸在試卷的空白處,迅速洇開一小片深色。魯智深心頭一緊,連忙用袖子小心翼翼地吸乾,生怕汙損了卷麵。做到最後一道立體幾何大題時,他卡住了。複雜的圖形和條件讓他一時找不到突破口,心開始往下沉。就在這時,班主任李老師考前叮囑的話在耳邊響起:“遇到難題,彆死磕!先跳過去,把能拿的分都穩穩拿到手!”

他果斷放下這道題,回頭檢查前麵的選擇和填空。

交卷的鈴聲尖銳地響起,如同戰場上的收兵號角。魯智深剛好完成最後一道大題的驗算,放下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隨著人流走出考場,刺眼的陽光讓他瞬間眯起了眼睛。校門口早已被焦急等待的家長圍得水泄不通,有人高舉著遮陽傘,有人提著保溫桶,目光在湧出的人流中急切地搜尋著自己的孩子。

魯智深避開擁擠的人群,走到操場邊一棵枝葉還算茂盛的梧桐樹下,找了塊樹蔭坐下。他從書包裡掏出母親用手帕包著的雞蛋。雞蛋已經涼透了,蛋白有些發硬,但他小口小口地吃著,彷彿能從中咀嚼出母親深沉的關愛和滾燙的期望。

…………

兩天的高考,如同兩場激烈的戰役,在酷暑和巨大的精神壓力下轉瞬即逝。每一場考試,魯智深都調動起全部的精力和智慧,在題海中奮力搏殺。他感覺自己的狀態出奇地好,思路清晰,下筆沉穩,許多題目解答起來都帶著一種難得的篤定感。

最後一科英語考試的結束鈴聲響起時,魯智深放下筆,看著監考老師收走試卷,心中沒有預想中的狂喜,反而湧起一股巨大的空虛感。那些曾經倒背如流的單詞、公式,那些在煤油燈下熬過的漫漫長夜,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演算紙……所有的一切,都隨著那聲鈴聲,成為了不可逆轉的過去。他隨著人流走出考場,站在校門口,看著身邊同學們或歡呼雀躍、或垂頭喪氣、或表情茫然的臉龐,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胸中翻騰。

回到家,父母沒有像其他家長那樣急切地追問考得如何。父親隻是默默接過他的書包,母親則端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飯菜——比平時豐盛得多,甚至破天荒地出現了一條清蒸的鯉魚,魚身上淋著亮晶晶的醬油和蔥花,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鯉魚跳龍門”,母親用最樸素的方式表達著最深的期盼。

等待成績的日子,比高考本身更加煎熬。白天,魯智深跟著父親下地,頂著烈日鋤草、澆水,試圖用身體的疲憊麻痹內心的焦灼。夜晚,他躺在硬板床上輾轉反側,窗外蟋蟀的鳴叫都顯得格外聒噪。有時,他會突然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夢見答題卡塗錯了位置,夢見作文跑題,夢見準考證丟失……每一個噩夢都讓他心有餘悸。

三天後,查分的日子終於到了。天還沒亮,魯智深就騎上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自行車,心急火燎地趕往縣城。坑窪不平的土路在晨曦中泛著灰白,他騎得飛快,有幾次車輪碾過碎石,車身劇烈顛簸,差點將他甩出去,但他顧不上這些,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縣一中的校門口早已人頭攢動,如同趕集一般。電子大螢幕上,猩紅的數字無情地滾動著今年的錄取分數線:理科一本線:556分;二本線:512分……

“聽說了嗎?今年縣裡的理科狀元考了642分!太牛了!”

“真的假的?哪個學校的?”

“不知道啊!你呢?你考了多少?”

“唉,彆提了,剛過二本線……”

各種議論聲、驚歎聲、歎息聲交織在一起,彙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魯智深無心參與,他像一條逆流而上的魚,奮力擠過人群,朝著教學樓裡臨時設定的成績查詢點奔去。走廊裡也排起了長隊,空氣悶熱而渾濁,彌漫著汗味和緊張的氣息。他排在隊伍裡,感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著肋骨,手心全是冷汗。

終於輪到他了。他走到那台閃爍著幽光的電腦前,手指因為過度緊張而微微顫抖,幾乎無法準確地敲擊鍵盤。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入準考證號。螢幕閃爍了一下,遊標跳動,然後——586!三個鮮紅的數字如同烙鐵般猛地撞入他的眼簾!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呼吸瞬間停滯!大腦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手指僵硬地懸在鍵盤上方,足足愣了好幾秒。然後,他像瘋了一樣,用力按下了重新整理鍵!螢幕再次閃爍——586!再按!還是586!他反複重新整理了三次,直到確認那三個數字如同磐石般穩穩地定格在螢幕上,纔敢相信這不是幻覺!

“同……同學,你……你考了多少分?”身後一個戴著厚厚眼鏡、臉色蒼白的男生怯生生地問,聲音帶著顫抖。

“586。”魯智深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狂喜和如釋重負的虛脫感。

“哇!586?!比一本線高了整整30分啊!”男生瞬間瞪大了眼睛,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羨慕和驚歎,“太厲害了!你肯定是咱們學校前幾名!穩上重點大學了!”

這聲驚呼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羨慕、驚訝、探究的眼神紛紛聚焦在魯智深身上。但他渾然不覺,巨大的喜悅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衝出人群,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向校門口那個綠色的公用電話亭。手指顫抖著撥通了村委會的號碼(家裡沒有電話)。聽筒裡傳來“嘟——嘟——”的長音,每一聲都敲打在他狂跳的心臟上。

“喂?錢塘村村委會。”是村支書老劉那熟悉的、帶著濃重鄉音的聲音。

“劉叔!劉叔!是我!智深!”魯智深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變形,“麻煩您!麻煩您快叫我媽來接電話!快!”

等待的幾分鐘,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魯智深緊緊攥著聽筒,指節發白,汗水順著鬢角流下,滴在電話亭肮臟的地麵上。他彷彿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

終於,聽筒那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母親錢桂花那帶著喘息、無比熟悉的聲音:“智深?智深?!怎麼樣?成績……成績出來了嗎?”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發顫,幾乎變了調。

“媽!”魯智深用儘全身力氣喊了出來,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無法抑製的狂喜,“586!媽!我考了586分!超過一本線30分!媽!我考上了!我能上好大學了!”

電話那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幾秒鐘後,聽筒裡傳來母親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那哭聲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了嚎啕大哭,夾雜著語無倫次的哽咽:“好……好……好孩子……媽……媽就知道……媽就知道你能行……我兒子……我兒子有出息了……嗚嗚嗚……”

聽著母親那混雜著狂喜、辛酸和巨大釋然的哭聲,魯智深再也控製不住,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模糊了視線。他緊緊握著聽筒,彷彿握著母親那雙粗糙而溫暖的手。

結束通話電話,魯智深推開電話亭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站在了縣城喧鬨的十字路口。陽光刺眼,車水馬龍。賣冰棍的小販推著自行車,用沙啞的嗓子吆喝著;幾個穿著時髦的年輕人騎著摩托車呼嘯而過,留下一串刺耳的音樂聲;公交車噴著黑煙,笨重地停靠在站台邊,吞吐著行色匆匆的乘客……

這一切,都顯得那麼陌生,又那麼鮮活,充滿了無限的可能。他知道,這個分數,像一把鑰匙,為他開啟了通往省城、通往重點大學、通往一個他從未想象過的廣闊世界的大門。

但此刻,他心中最強烈的渴望,不是去憧憬那未知的未來,而是立刻回家!回到那個低矮的土坯房,回到父母身邊!他要親口告訴他們:他們的血汗沒有白流!他們的脊梁沒有被壓垮!他們的兒子,終於沒有辜負那沉甸甸的愛與期望!他要用這個分數,告訴父母,他們的苦難,即將開出希望的花!

他跨上自行車,朝著家的方向,奮力蹬去。回村的路上,夕陽如火,將他的影子在塵土飛揚的土路上拉得很長很長。魯智深騎得很慢,他想好好記住這條路——這條他走了無數次的、通往知識和未來的路。風迎麵吹來,帶著田野的芬芳,吹乾了他臉上的淚痕,卻吹不散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感激與如同磐石般堅定的決心。

他知道,高考的結束,並非終點,而是一個嶄新、更廣闊征程的起點。前方的路或許依然漫長而崎嶇,但他已經準備好了。帶著父母的期望,帶著自己的夢想,帶著那支承載著祖輩榮光的舊鋼筆,他將以更加堅定的步伐,走向那個被586分照亮的、充滿希望的未來。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