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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第78章 拜師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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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東。梧桐深處。

鄭老的“寒舍”,與其說是一棟洋房,不如說是一座被時光精心雕琢的堡壘。它靜靜地矗立在一條僻靜的梧桐道上,深灰色的石牆爬滿了蒼翠的常青藤,在夕陽的餘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高大的梧桐樹如同忠誠的衛士,環繞四周,濃密的枝葉交織成一片綠色的穹頂,將城市的喧囂隔絕在外。空氣裡彌漫著濕潤的泥土氣息、草木的清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舊時光的靜謐。

推開那扇沉重的、帶著黃銅門環的橡木大門,彷彿穿越了時空的隧道。庭院不大,卻精緻得如同微縮的山水畫。一片如茵的綠毯鋪展在腳下,幾株精心修剪的月季和山茶花點綴其間,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散發出淡雅而持久的芬芳。一條蜿蜒的鵝卵石小徑通向主屋,踩上去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主屋的門廊下,鄭老已含笑等候。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開衫,身形清臒,精神矍鑠,眼神溫和而睿智,如同古井深潭。

“小魯,來啦?”

鄭老的聲音平和,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鄭老!”

魯智深微微躬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他魁梧的身軀在這雅緻的庭院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如同猛虎誤入了幽蘭穀。

…………

書房。

當魯智深踏入書房的瞬間,一股混合著舊書紙張、乾燥墨香、陳年樟木和淡淡檀香的氣息撲麵而來,濃鬱而沉靜,彷彿沉澱了百年的智慧。他高大的身軀在門口微微一滯,銅鈴般的眼睛瞬間睜大!

四壁!從地板到天花板!全是書!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如同用知識砌成的城牆!巨大的紅木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承載著難以計數的典籍!線裝古籍的泛黃書脊與現代精裝書的燙金字交相輝映!空氣中彷彿有無數的文字在無聲地流淌、碰撞!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定格在正對門的一個書架上!

那裡!一本封麵泛黃、紙張卷邊的《水滸傳》!一本深藍色燙金、厚重如磚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典》!竟然!肩並肩地!安靜地立在一起!

在它們旁邊!《中國法製史》、《正當防衛案例精析》、《刑事證據規則實務》、《西方法哲學史》……一本本或古舊或嶄新的法學著作!如同眾星拱月般!環繞著那對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卻又散發著奇異和諧感的“搭檔”!

這景象!如同一道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在魯智深的心頭!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如同電流般!瞬間傳遍全身!古典的俠義!現代的法治!在這方寸之間!以一種如此直觀!如此震撼的方式!交織!碰撞!融合!

“坐。”

鄭老的聲音將他從震撼中喚醒。他指了指靠窗的一張鋪著軟墊的紅木圈椅,旁邊是一張同樣材質的、打磨得光可鑒人的小茶幾。

魯智深依言坐下,椅子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鄭老動作嫻熟地拿起紫砂壺,注入沸水,洗茶、燙杯、高衝低斟……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感。片刻,一杯清澈透亮、色澤如同初春嫩芽的茶湯,被輕輕推到他麵前。茶香嫋嫋,沁人心脾。

“說說吧,”

鄭老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目光溫和地看著魯智深,“停職的具體情況。彆急,慢慢說。”

魯智深端起茶杯,入手溫潤。他深吸一口氣,那清雅的茶香似乎稍稍平複了他心中的煩悶。他開始講述。從那個持刀威脅孕婦的搶劫犯,到那個被他摔成腦震蕩的嫌疑人……他越說越激動!眼前彷彿又浮現出歹徒猙獰的麵孔!受害者驚恐的眼神!還有王隊長憤怒的咆哮!停職通知上那刺眼的紅章!

“……那廝!刀都架在孕婦脖子上了!血都劃出來了!我能怎麼辦?!跟他講道理?!等他講完?!孩子都沒了——!!!”

魯智深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他胸中那股憋屈的怒火再也無法遏製!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千鈞之力!猛地拍向身前的紅木茶幾!

“砰——!!!!!”

一聲如同悶雷般的巨響!震得整個書房彷彿都晃了晃!茶幾上的紫砂茶壺、茶杯、筆筒……齊齊跳起!那杯剛沏好的、滾燙的茶湯!如同受驚的鳥兒!猛地從杯中躍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琥珀色的弧線!眼看就要潑灑一地!

說時遲那時快!

一隻枯瘦卻異常穩定的手!如同閃電般探出!五指箕張!精準無比地!在空中穩穩地托住了那隻翻飛的茶杯!滾燙的茶水濺出幾滴!落在鄭老的手背上!瞬間燙紅了一片!他卻眉頭都沒皺一下!手腕輕旋!穩穩地將茶杯放回桌麵!動作流暢!舉重若輕!

書房裡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魯智深粗重的喘息聲和茶水在杯中晃動的細微漣漪聲!他怔怔地看著鄭老手背上那片迅速泛起的紅痕!又看看自己那隻還懸在半空、微微顫抖的巨掌!一股強烈的羞愧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鄭老緩緩收回手,用另一隻手輕輕拂去手背上的水漬,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啜飲了一口,目光平靜地看向魯智深,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

“所以……你覺得……是現代的法律……束縛了正義?讓你……束手束腳?”

魯智深猛地抬起頭!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他梗著脖子!銅鈴般的眼睛裡燃燒著不甘和憤怒的火焰!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

“束縛?!何止是束縛!簡直是……是給好人戴上了鐐銬!!”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在書房裡投下巨大的陰影!“在我們武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天經地義!是俠義!是擔當!可現在呢?!打個壞人!救個好人!還要寫檢查?!還要背條款?!還要算他孃的什麼‘防衛限度’?!這……這簡直是對‘正義’這兩個字!最大的褻瀆——!!!”

鄭老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慍色,反而在魯智深那充滿激憤的控訴中,眼中閃過一道銳利如鷹隼般的精光!他放下茶杯!動作從容!在身後那如同書山般的書架上!目光如電般掃過!隨即!精準地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麵印著“刑法案例精選”的書籍!

“啪!”

書被輕輕放在茶幾上!那聲音不大!卻如同驚堂木拍案!瞬間壓下了魯智深的怒吼!

鄭老翻開書頁!動作沉穩!目光直視著魯智深!那眼神!溫和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一位即將開示的智者!

“小魯,”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魯智深的憤怒!“假設……你今日……又遇到了那‘鎮關西’!他又在欺辱那‘金翠蓮’!拳打腳踢!強搶民女!惡行昭彰!按你心中所想!自當三拳打死!為民除害!痛快淋漓!然則……”

他話鋒陡然一轉!手指重重地點在書頁上!“按今日之法!你當如何處之?!”

魯智深如同被當頭棒喝!瞬間僵在原地!他張大了嘴巴!古銅色的臉龐上寫滿了茫然和……一絲猝不及防的錯愕!鎮關西?金翠蓮?三拳打死?為民除害?這……這似乎天經地義!可……可鄭老這麼一問……他竟一時語塞!腦子裡一片空白!那些憤怒的火焰彷彿被瞬間凍結!隻剩下冰冷的困惑!

鄭老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他猛地翻開那本厚重的、象征著國家意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典》!書頁在他枯瘦的手指下嘩嘩作響!最終!定格在第二十條!

“看!”

鄭老的聲音如同洪鐘!手指用力點著那幾行鉛印的文字!“正當防衛!對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製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於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

那字字句句!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魯智深的心坎上!他下意識地湊近!目光死死盯住那幾行字!彷彿要將它們刻進靈魂深處!

緊接著!鄭老又拿起那本泛黃的《水滸傳》!動作快如閃電!翻到魯提轄拳打鎮關西那一回!泛黃的書頁上!墨跡淋漓!彷彿還帶著當年的血腥氣!

“但是!”

鄭老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嚴厲!“防衛!亦有度!有限製!有邊界!!”

他指著書中那驚心動魄的三拳描寫!目光如炬!直刺魯智深!

“你當年!三拳!拳拳致命!第一拳!鼻歪眼斜!第二拳!眼棱縫裂!烏珠迸出!第三拳!太陽穴上!如同開了個油醬鋪!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當場斃命!!”

鄭老的聲音帶著一種曆史的回響!震得魯智深耳膜嗡嗡作響!

“痛快嗎?!解氣嗎?!為民除害了嗎?!是!在當時!或許!然則!放在今日!放在這法治天下!!”

鄭老猛地合上書!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如同驚雷炸響在魯智深耳邊!

“你這三拳!早已超出了製止不法侵害的必要限度!造成了重大損害!這!就不再是正當防衛!而是……故意傷害!甚至……故意殺人——!!!”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魯智深腦海中轟然炸響!他渾身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眼前金星亂冒!雙腿一軟!

“噗通——!!!”

一聲沉悶的巨響!他那魁梧如山的身軀!竟直挺挺地!重重地跪倒在冰涼的紅木地板上!膝蓋撞擊地麵的聲音!震得書架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

他抬起頭!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那雙曾經睥睨群雄、充滿無畏的銅鈴大眼!此刻!竟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惶恐!迷茫!和一種……如同信仰崩塌般的巨大震撼與懊悔!他死死地盯著鄭老!又看看那本攤開的《刑法》!再看看那本合上的《水滸傳》!千年前的快意恩仇!千年後的冰冷法條!如同兩股洪流!在他腦海中瘋狂衝撞!撕扯!

“師……師父……”

他的聲音乾澀!嘶啞!帶著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顫抖和哀求!“我……我魯智深……空有一身蠻力!從小……隻知練武!打熬筋骨!大字不識幾個!更……更不懂什麼律法!今日……今日聽師父一席話!才知……才知自己……當年……犯下了何等大錯!莽撞!無知!險些……險些成了那草菅人命的凶徒啊——!!!”

他猛地俯下身!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咚——!!”

一聲悶響!如同古刹晨鐘!

“求師父!收我為徒!傳授我法律之道!!”

他抬起頭!額頭一片通紅!眼中卻燃燒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渴望!“弟子魯智深!願洗心革麵!從頭學起!學這法理!學這規矩!學這……既能懲治惡人!又不辜負這身警服!不負這‘正義’二字的……正道——!!!”

…………

鄭老看著跪伏在地、身軀微微顫抖的魯智深!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和欣慰!他沉默片刻!緩緩起身!走到那麵頂天立地的書牆前!開啟一個不起眼的櫃門!從最深處!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深藍色棉布包裹的、厚厚的手抄本!

他走回茶幾旁!將包裹放在桌上!一層層!極其鄭重地!解開那藍色的棉布!如同開啟一件稀世珍寶!露出了裡麵一本紙張泛黃、邊角磨損、卻裝訂得整整齊齊的線裝筆記!封麵上!用遒勁有力的毛筆字寫著——《常見警情法律適用指南》!

鄭老的手指輕輕拂過封麵!目光中充滿了珍視!如同撫摸著自己的孩子!

“這是我……幾十年法官生涯……一點一滴……整理出來的心得……”

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追憶,“從鄰裡糾紛!到街頭鬥毆!從盜竊搶劫!到防衛過當……各種警情!如何定性?如何取證?如何適用法律?如何把握分寸……都記在裡麵了……”

他抬起頭!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魯智深!嘴角緩緩向上彎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帶著一絲狡黠的弧度!

“不過……”

他拖長了音調!目光灼灼!“這本筆記……是我畢生心血所係!非我門下弟子……不得觀之!不得傳之!你……可想好了?”

魯智深聞言!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他毫不猶豫!再次俯身!額頭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咚——!!”

“咚——!!”

“咚——!!!”

三聲悶響!如同戰鼓擂動!一聲比一聲沉重!一聲比一聲決絕!震得書房頂上的水晶吊燈都劇烈地搖晃起來!發出“叮叮當當”清脆的碰撞聲!燈光搖曳!光影在他那剃得發青的光頭上明滅不定!

“師父在上——!!!”

他抬起頭!聲音洪亮!如同宣誓!響徹整個書房!“弟子魯智深!今日拜入師父門下!請受弟子三拜——!!!”

…………

自此!梧桐深處的鄭宅!多了一道奇特的風景!

每天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晨露還掛在草尖!魯智深那魁梧的身影!便如同最精準的鐘擺!準時出現在庭院門口!風雨無阻!雷打不動!

庭院中!一老一少!相對而坐!中間是那張古樸的紅木茶幾!上麵攤開著《刑法》、《刑事訴訟法》、《治安管理處罰法》……陽光穿過梧桐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在書頁上跳躍!在兩人身上流淌!

鄭老的聲音!平和而睿智!如同涓涓細流!將深奧的法理!融入一個個鮮活的案例!娓娓道來!魯智深則如同最饑渴的海綿!全神貫注!時而凝眉沉思!時而奮筆疾書!那粗大的手指!握著纖細的鋼筆!顯得格外笨拙!卻一筆一劃!寫得極其認真!

…………

一日!魯智深眉頭緊鎖!放下手中的《刑事訴訟法》!眼中充滿了困惑和不忿!

“師父!”

他聲音洪亮!帶著一絲難以理解的焦躁!“弟子有一事不明!這‘疑罪從無’!是何道理?!明明知道那廝是個惡貫滿盈的壞種!作惡多端!隻因證據……證據稍有不足!便要放他逍遙法外?!這……這豈不是縱虎歸山?!讓好人寒心?!讓惡人猖狂?!這算什麼‘正義’?!”

鄭老放下茶杯!臉上露出一絲瞭然的笑意!他撚著胡須!目光投向遠處!彷彿穿透了時空!

“徒兒啊……”

他的聲音悠遠而深沉!“法治!如同這天平!兩端!一端是懲治罪惡!一端是保護無辜!孰輕孰重?!”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無比凝重!如同承載著千鈞之重!

“寧可錯放!不可錯判!錯放一人!或許還有機會彌補!錯判一人!便是萬劫不複!冤獄鑄成!人頭落地!縱使日後昭雪!那逝去的生命!破碎的家庭!又如何挽回?!”

他拿起一份泛黃的簡報!推到魯智深麵前!上麵赫然印著“聶樹斌案”幾個大字!

“你看這聶樹斌!當年!也是‘證據確鑿’!‘罪大惡極’!可結果呢?!真凶落網!真相大白!可人……早已化作黃土!遲來的正義!還是正義嗎?!若當年……能恪守這‘疑罪從無’!多一分審慎!少一分‘確信’!這悲劇……或許就能避免啊!”

魯智深看著簡報上那張年輕而模糊的照片!聽著師父沉重的話語!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滿腔的激憤瞬間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前所未有的警醒!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節發白!久久無言!

…………

當然!師徒之間!並非總是和風細雨!

有時!為某個法條的理解!為某個案例的定性!兩人也會爭得麵紅耳赤!魯智深性如烈火!一激動!氣血上湧!那蒲扇般的大手!下意識地猛地一拍!

“砰——!!!”

庭院中那張厚重的石桌!竟被他含怒一掌!硬生生拍掉了一個角!碎石飛濺!煙塵彌漫!

鄭老臉色一沉!也不動怒!隻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書房的方向!

“去!把《治安管理處罰法》!抄寫十遍!不抄完!不準吃飯!”

魯智深看著師父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看看自己闖的禍!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懊惱地撓了撓光頭!乖乖地走進書房!拿起筆!如同小學生般!一筆一劃!開始抄寫!那巨大的身軀蜷縮在書桌前!顯得格外滑稽!也格外認真!

…………

更多的時候!是茅塞頓開的狂喜!

當某個困擾多日的法理難題!在鄭老的點撥下!如同撥雲見日!豁然開朗時!魯智深會興奮得如同孩子般跳起來!銅鈴般的眼睛裡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師父!我懂了!我懂了——!!!”

他大喊著!一陣風似的衝出庭院!直奔街口那家百年老字號的醬肉鋪!

“老闆!來二斤上好的醬牛肉!切薄片!要最好的牛腱子肉!”

他嗓門洪亮!震得鋪子裡的夥計耳朵嗡嗡響!然後!捧著那油紙包好的、散發著濃鬱醬香的牛肉!樂顛顛地跑回來!獻寶似的放在鄭老麵前!

“師父!您下酒!”

他嘿嘿笑著!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喜悅!彷彿這醬牛肉!便是他此刻心中最珍貴的領悟!

…………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梧桐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程小雨急匆匆地推開鄭宅虛掩的院門,額頭上帶著細密的汗珠。她一眼就看到魯智深正端坐在庭院石凳上,背脊挺得筆直,如同一尊石佛。他麵前攤開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手裡捧著一本翻得捲了邊的《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

“……使用武器時,應當以製止違法犯罪行為為限度,儘量減少人員傷亡、財產損失……”

魯智深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和莊重!每一個字!都念得字正腔圓!擲地有聲!那專注的神情!彷彿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程小雨站在門口,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一時竟忘了開口。那個曾經一言不合就拍碎桌子的莽漢,此刻竟像個最虔誠的學生般,捧著法律條文高聲誦讀?

魯智深唸完一段,滿意地合上筆記本,一抬頭,看到了門口的程小雨。他臉上立刻綻開一個燦爛的、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筆記本:“小雨!你看!我快把這一條背完啦!等我背完!師父就答應教我‘比例原則’了!嘿嘿!這可是個大學問!”

程小雨卻沒有被他的興奮感染。她快步走進院子,眉頭緊鎖,臉上帶著一絲焦慮和凝重。她一把拉住魯智深的胳膊,將他拽到院子角落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下。

“魯大哥!”

她壓低聲音,語氣急促,“出事了!”

魯智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敏銳地察覺到程小雨語氣中的不安:“怎麼了?是不是……又有人投訴我了?”

程小雨搖搖頭,聲音壓得更低:“不是投訴!是……是局裡!在討論你的去留問題!吵得很凶!”

魯智深的心猛地一沉:“去留?”

“張副局長……在會上提出來!說你……說你性格衝動!作風粗野!不適合在一線執法!建議……建議把你調到檔案室!或者後勤!去做文職!”

程小雨語速飛快,“王隊長……在會上據理力爭!拍桌子了!說你……說你是難得的好苗子!是保護群眾的好手!不能因為……因為一些‘小問題’就埋沒了!可……可張副局長那邊……好像……好像翻出了你的檔案!說你……你的武術背景……來曆不明!可能……可能存在‘暴力傾向’!是個……是個‘不穩定因素’!”

“暴力傾向?!不穩定因素?!”

魯智深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和憤怒猛地衝上頭頂!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關節發出“哢吧”的爆響!梧桐樹的樹皮被他無意識摳下一塊!碎屑簌簌落下!

…………

書房內。

鄭老靜靜地站在窗邊。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隻拉開了一條縫隙。他透過縫隙,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庭院角落那對低聲交談的年輕人。程小雨焦急的神情,魯智深瞬間僵硬的背影,緊握的拳頭……一切都落在他深邃的眼底。

他緩緩放下窗簾,將窗外的紛擾隔絕。轉身,步履沉穩地走到那張寬大的紅木書桌前。桌上,那部老式的黑色轉盤電話,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沉靜的光澤。

他拿起聽筒,手指在冰冷的轉盤上,緩慢而堅定地撥動著一串號碼。每一個數字的轉動,都發出清晰而沉穩的“哢噠”聲,在寂靜的書房裡回蕩。

“嘟……嘟……嘟……”

片刻,電話接通。

“喂?哪位?”

一個略顯低沉、帶著一絲威嚴的聲音傳來。

“老周啊,”

鄭老的聲音平和依舊,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是我,鄭為民。”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語氣變得恭敬而熱絡:“哎喲!鄭老!是您啊!您可是稀客!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有什麼指示?”

鄭老的目光掃過書桌上攤開的、關於魯智深執法過當的幾份內部通報,緩緩開口:“指示談不上。有件事……想跟你聊聊。關於……城東派出所那個……叫魯智深的輔警。”

“魯智深?”

老周的聲音帶著一絲瞭然和無奈,“哦!您是說那個‘當代魯提轄’吧?這小子……可是個‘名人’啊!脾氣火爆!出手沒個輕重!三天兩頭惹事!把王隊長氣得夠嗆!鄭老,您……您怎麼關心起他來了?”

鄭老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聲音不疾不徐:

“這孩子……我觀察了一段時間。本質……不壞!赤子之心!嫉惡如仇!是個好苗子!”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了幾分,“就是性子……太烈了些!像塊未經打磨的璞玉!缺了點……規矩的約束!”

電話那頭沉默著,似乎在消化鄭老的話。

“我看了他的檔案,”

鄭老繼續說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以前……沒犯過什麼大錯。這次的事……有前因後果!那歹徒持刀威脅孕婦!情況危急!他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雖然……雖然方式欠妥!但這份救人的心……這份擔當!不該被全盤否定啊!”

“唉……”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鄭老!您說得在理!可……可這小子!闖的禍也不小啊!把人摔成腦震蕩!影響太壞了!局裡壓力很大!張副局長那邊……意見很堅決……”

“壓力?意見?”

鄭老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絲!帶著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嚴!“老周!我們辦案!看的是什麼?!是事實!是本質!是人心!不是那些流於表麵的‘影響’!更不是某些人的‘意見’!”

他的語氣緩和下來,帶著一絲語重心長:

“給他一個機會吧!一個改過自新!一個學習成長的機會!璞玉需琢!良駒需馴!我相信!隻要有人肯教!肯帶!這塊璞玉!未必不能雕琢成器!這匹烈馬!未必不能成為千裡駒!若因一時之過!就將他打入冷宮!豈不是……因噎廢食?寒了真正想做事、敢擔當的人的心?”

電話那頭沉默了更久。隻有微弱的電流聲滋滋作響。半晌,老周的聲音纔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被說服的鬆動和敬意:

“鄭老……您……您說得對!是我……考慮欠周了!您看人……一向準!您說他是塊璞玉!那……那他就一定是!您放心!這事兒……我會再斟酌!再研究!一定……一定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按程式!按規矩來!”

“好!”

鄭老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按程式!按規矩!該教育的教育!該培訓的培訓!但……要給年輕人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放下電話!聽筒裡傳來“嘟……嘟……”的忙音。鄭老緩緩靠回椅背!書房裡恢複了寂靜!隻有窗外!風吹過梧桐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如同歲月的低語!

他微微側頭!目光再次投向那厚重的窗簾!彷彿能穿透布幔!看到庭院中那個焦躁不安的魁梧身影!一片金黃的梧桐葉!被風卷著!打著旋兒!從敞開的窗縫中飄了進來!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書桌上!那本攤開的、墨跡未乾的《常見警情法律適用指南》上!蓋住了“正當防衛”那一頁的標題!

…………

庭院裡。

魯智深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掌心的樹皮碎屑簌簌落下!他抬起頭!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書房那扇緊閉的窗戶!厚重的窗簾紋絲不動!但他心中!卻莫名地!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穿透了牆壁!穿透了窗簾!穩穩地支撐住了他搖搖欲墜的心!

他隱約覺得!師父那看似單薄的身影背後!似乎蘊藏著……比他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測的能量!那能量!並非源於肌肉和武力!而是源於……智慧!人脈!以及……對這片土地!對這套規則!深入骨髓的理解與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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