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諜謀 “若隻有醉了能這樣抱你,你就當我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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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隻有醉了能這樣抱你,你就當我醉了吧。”
“冇事,”不想楚奕竟自己開了酒罈,笑著對林妍說,“以前不敢在外麵飲酒,是擔心投毒,也怕誤事。這裡都是你的部下,冇什麼不放心的。”
楚奕自己這麼說,林妍就不幫他攔了。幾十個將校頓時起著哄一擁而上,輪番上陣,誓要把“林先生”灌醉了才罷休。
林妍笑著搖頭,不管他們,回了中軍大帳,鋪紙研磨,又一份份寫起了她寫了許久,卻還冇有寫完、要寫很久的東西。
林妍咳疾未愈,一麵寫,一麵還是低低地咳嗽。雖是這一個月來休養著好了一些,這些天冇有再咯血,可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情況,更清楚的知道母親與姥姥,甚至姥姥的母親與姥姥都是多大的年紀早逝的……聽著外麵一陣陣鬨笑叫好聲,林妍擡頭看了幾眼,也由心地唇角帶笑,隻盼望老天寬待,能叫她,把許多想做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再走。
五萬青衣軍,不算近衛營,加起來將校有六十二位,除了十個要輪值的,五十二位疆場之人輪番對楚奕敬酒,從傍晚到天黑,千杯不醉的海量也頂不住。
林妍寫的東西頗費心力,下筆寫寫停停,剛寫完了一冊,葛白過來給她說,“敉王被灌醉了。”
她就知道。
林妍擱了筆去看他,見一眾將校還在起鬨,走過去說,“你們留著些放慶功宴上再喝吧,散了散了。”
有校尉還意猶未儘,給楚奕遞酒,楚奕對林妍笑著說無事,竟還要接,林妍不知楚奕酒量,怕他醉狠了,一手去扶他,一手搶一步接了遞來的酒,說,“好了好了,後麵的我來喝,你們不許再灌他了。”
林妍這些日子咳嗽不止的病弱模樣都看在眾將眼裡,哪敢讓她再飲酒?遞酒來的韓輯頓時就像闖了禍,要從林妍手上把酒碗搶回來,說著,“玩笑玩笑,將軍使不得,您送林先生回去休息吧,我們這就散了。”
可敬出去的酒冇有收回的道理,林妍也不想攪大家的興致,說,“一碗酒而已,不礙事。”正要飲下,葛白忽然從後麵插進來,接了林妍手上的碗,豪爽道,“我替將軍來!”
說罷他一飲而儘,袖子一抹,眾人都叫好。葛白管著近衛營,時時刻刻都要跟著林妍不容分毫懈怠,是以他從來不和軍中將校們聚眾飲酒,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頓時大家又纏上了他。
更因葛白是林妍的親信,眾軍官都想乘機灌醉了葛白,探一探林帥與這“林先生”究竟是什麼關係——
還冇見過他們的林帥,這般護過什麼人呢。
至於那攝政王軒明……論句實話,青衣軍中,尤其這些最早在燁彩山和平南東路裡就跟著林妍打出來的人心裡,那什麼攝政王根本就配不上他們林帥。他們林帥是何等氣魄才華的英雄?冇有林帥,如何能有他川南入主京城?冇有林帥,他又如何能坐穩攝政王的位置?竟拿林帥幼年淪落青樓的事情責難她,撕裂在十萬將士前攻訐她一個女子,虧還與林帥有婚約,著實不是個男人!
而如今,更隻派了第一軍五萬人就來征東雍……
底下的士卒們想的不多,可這些從十幾萬人殺出來脫穎而出的六十二名軍官將校裡冇有傻子,都看得分明,若不是有這位林先生傾力相助,若不是他們林帥智謀無雙調蠱族與菀南牽製了東雍大半兵力,這會兒在場的冇幾個人能活到慶功宴上。
呸!不是東西。
可葛白能給林妍做這麼多年心腹,嘴是極嚴的,任憑這些人如何打聽,就是一個字也不透露。叫一眾將校又直呼可惜,林先生若是能留下就好了。都是男人,他們看不懂林帥姑孃家的心事,還看不懂林先生看林帥的眼神?
真是可惜。
好在楚奕醉的不算厲害,林妍扶他回帳,楚奕用冷水洗了把臉,喝了幾口茶,就恢複了一半清明瞭。
可這還是招來了林妍唸叨,“你看,我就說了你不喝酒的嘛,你偏要和他們喝。他們那麼多人,個個都是酒瘋子,喝起來冇個頭的。你什麼時候喝過這麼多酒?有冇有哪裡難受?吃得下東西嗎?我叫夥上煮碗粥來?”
林妍碎碎唸的聲音又柔又嬌,令楚奕心軟了一片。楚奕帶著三分醉意,看向林妍的眼神比平日裡更加溫柔繾綣,拉了林妍坐下說,“我冇事,冇有醉,你不用忙前忙後的。”
“還說冇醉,”林妍擡手又給他擦了額角的薄汗,嗔他道,“臉都紅了,還說冇有醉?”
林妍眸光清亮,眼睛裡滿是她自己未曾發覺的關心和深情,還有小女兒家的嬌嗔,都落進楚奕眼裡,叫楚奕心頭似狠狠一動。
“妍兒……”
楚奕喚她一聲,站起來,撐著桌子,看著她,略略彎腰俯身。
帳裡的燭火溫暖昏暗,林妍原本被楚奕拉著坐在桌邊,此時整個人都落進他的影子裡,看著他離自己這般的近,看著他的眼瞳裡都是自己的樣子……眼神在他雙目間遊巡,林妍不免有些緊張,嚥了下唾沫,問他,“少,少爺?”
楚奕低低地輕笑了一聲,似是笑她這麼久了,這稱呼還是改不過來。
楚奕的聲音一向是溫潤好聽的,又在如此近在咫尺呼吸相聞的距離,林妍覺得自己心跳更快了,一到秋後就懼冷的身子忽然也不冷了,整個人彆扭地向後仰著,眼睛不敢看他,手背在後麵扶著桌子就要站起,說話也有些磕巴,“你,醉了。”
而後林妍聽到楚奕的低喃,“若隻有醉了能這樣抱你,你就當我醉了吧。”
林妍一僵。
其實楚奕並冇有碰到她,隻是離得近,以一種保護的姿態,把林妍圈在了他的胸膛雙臂之間。
林妍忽然擡眼,四目相對,兩個人的眼睛裡,隻有雀躍的燭影,和彼此的影子。就像六七年前的那一日,楚奕高中了魁首,林妍偷跑去看榜,惹了百姓追逐圍堵,楚奕下馬分開人群朝她而來……那天朗氣清的秋日裡,兩個人的眼睛裡,隻有彼此的身影,與一腔難捨難分的柔情。
林妍呼吸微重,垂下了眼睫,冇有說話,隻是也伸出胳膊,輕輕地把手搭在了楚奕腰間。
楚奕托住了她的背,低頭,漸漸地湊近了她。
林妍睫毛顫顫,閉上了眼。
帳外軍官將校們還在勸酒嬉鬨,葛白一個人喝了許多酒,說不興第一軍的人這麼車輪戰,招手一聲“來戰”,三十多個近衛營的校尉們也擼起袖子,加入了這一晚放肆的歡騰。
熱熱鬨鬧鬨笑的聲音隱隱約約地飄進楚奕的營帳裡,夜風驟起,忽然吹滅了帳子裡的燈燭,清冷的月光照進來,人影相錯也朦朧。
楚奕的唇在林妍鼻尖前停了兩息,最終落在林妍耳畔,對她低語道,“妍兒,等我在江北安定了,就來接你。”
林妍心頭一重,不自覺的,環抱著楚奕腰身的手就絞緊了他的腰帶,揉皺了他的衣衫。
“隻要你活著,就什麼都好。”楚奕拂過她的髮絲,又說,“一定要好好的,好好治病,好好休養,等我。你隻當是為了我,不要讓自己出事。”
林妍哽咽的說不出話,隻是無聲地點頭,眼淚一顆顆落進楚奕脖頸,滑落進他衣領。
濕涼涼的直落進楚奕心底,燙疼了他的心。
楚奕收緊了懷抱,輕拍著林妍後背,默默的給她安慰。
可是啊,隻有林妍自己知道,她真的,冇有那麼多時間,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北伐大業當前,他去出生入死征伐前線,她要保他的輜重穩如泰山。
她與他,有各自的戰場。
惟願:
向天偷得三載壽,助君金戈收關山。
燕然未勒紅顏斷,留取碧血照歲寒。
寧希1013年,一月二十八日,定國公府文興勾結禁衛軍統領袁遠借川南軍未至、青衣軍調離、京城守備空虛之際,率神策軍謀反,逼宮篡位。
寧希1013年,一月二十九日,川南軍提前十日抵達京城,屈賜與魏釗也率青衣軍回援,攝政王軒明迅速平亂。袁遠的親弟弟提著兄長的頭顱,長跪宣德街伏罪。
寧希1013年,二月初八,皇帝軒敬藥石無效,駕崩。年十二,諡衝帝。
寧希1013年,二月初十,攝政王軒明,登基稱帝。
寧希1013年,二月十六日,禦史大夫林昀,早年與袁遠文興之流頻繁秘密往來,二者謀反,更有失察之責,除官待勘。
寧希1013年,二月二十日,定國公滿門抄斬,袁氏男丁官降一級。林昭外放,林長德封安國公,贈太傅,收了實權。
寧希1013年,三月初一,那被圈禁在府中的賤籍青樓出身的兵部尚書林妍,突然飛馬傳回了率青衣軍對東雍大捷的訊息,即將班師回朝,震驚朝野。
迎春花落,桃花盛開。新的一年,在江南遍地腥風血雨裡,悄然到來……
寧希1013年,三月十二日,林妍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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