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浮萍,陰暗爬行 念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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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柒雪倏的睜開眼,頭還是有點暈乎乎的,眼前有點昏暗,她往床邊瞧了眼,就見床邊的椅子上坐著個人。
楚漠是在往她的方向看,眼中卻又好似藏著什麼彆的,那眼中好像並未裝著她。
饒是這樣還是給薑柒雪嚇得坐了起來。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楚漠收回目光,把桌上的藥遞給她。
“喝了。
”“這是……”“你受了風寒,胡姨給你煎的藥。
”薑柒雪曉得他現在冇必要再害自己,便接過藥給喝了。
藥有點涼了,應該是煎好了很久。
“謝謝。
”她把被子拉開,輕輕一動身下的床板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足以見其破敗。
忽然,她的身子一僵,“這……我的衣服什麼時候換的?”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比較厚的衣物,這衣服和楚漠的玄衣比已經算是好看還中用的了,最起碼比她在花樓穿的那件暖和多了。
“是思思給你換的。
”“她的衣服麼?”“另一人的。
”薑柒雪知道另一人是給楚漠下藥的那個。
薑柒雪打量四周,房間裡有三個小床,應當是思思、胡姨與另一個女子住的地方。
楚漠倒是不介意這個,他將偏殿讓出來,自己住柴房裡。
“你方纔夢見什麼了?”楚漠不經意的問道。
“夢見來這裡之前的事情了。
”薑柒雪這才發覺自醒來後,她的額頭不斷髮汗,她實在不願再將那段往事重複一遍。
楚漠那雙狹長的眼睛打量著她,“你我若想攜手將靖王的王朝推翻,切記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後行。
就比如我給你的這碗藥,你怎知我不會往裡加東西呢?”薑柒雪聽他這麼一說,不知是出於疑心還是怎麼著,身上忽然感覺由內往外的發著熱。
“既然是盟友,我選擇信你。
”薑柒雪心中雖狐疑,卻仍是這樣說著。
畢竟即便她怎麼也無法信任楚漠這種人,可他們總不能在冇一起做事之前就出了隔閡。
楚漠的眼神有些古怪,“就是些讓身子變暖的草藥,你受了風寒,外麵又下了雪,天氣涼,吃了這藥好得快。
”薑柒雪在柳衣鎮醒來時,雪已經消散殆儘,隻剩白茫茫的一片。
現如今聽了“雪”字,她拉起被子便要穿鞋。
薑國十幾年見不到一場雪,她出生那日剛好落了場鵝毛大雪,名字裡便帶了個“雪”字。
楚漠卻伸出手,往她頭上插了根簪子,“這簪子是我母親贈給絲露的,以防萬一,你要一直帶著。
”楚漠不太會給人戴這些東西,隨意一插給薑柒雪本就有點淩亂的頭髮攪的更潦草了,薑柒雪也不躲,一心隻想著推開窗戶看看外麵的景色。
父王母後曾說這輩子要是能再看一次她出生那年的大雪就好了,她飛快的眨了眨酸澀的眼。
這場雪她替他們看到了。
所謂“感時花濺淚”,薑柒雪自國破家亡後不知懦弱的流了多少眼淚,淚有多種深意,心善之人見了憐憫,敵人見了冷眼譏諷,從前花樓裡的男人則會因此興奮。
薑柒雪學會了收斂自己那些不值一提的情緒,楚漠卻反而從她身上讀懂了什麼。
外麵風大,撲了薑柒雪一臉冰雪,有的鑽進眼睛裡將那雙杏眼弄的泛紅,楚漠不近不遠的站在她身側,不知怎麼竟想起自己已故的母親。
那年母親病重,亦是站在床邊遙望雪景,冇有落淚也冇有說話。
突然,窗外傳來吵架的聲音,由遠及近。
未等薑柒雪伸出頭看個清楚,偏殿的門又被敲響了。
思思的聲音傳了來,帶著點顯而易見的怒氣,“公子,絲露回來了,您想如何處置?”楚漠淡淡道:“知道了。
”然後伸手向薑柒雪比了個“噓”。
薑柒雪見他神色古怪,忽然想起“絲露”很可能是下藥的那名女子的名字。
楚漠理了理衣袖,推門而出。
方纔思思和她吵架時,絲露便知道他們已清楚她做的事,一時心虛,故而見到楚漠的一瞬間立刻撲到他麵前跪下,不斷的磕頭。
“公子,公子,公子絲露知錯了,那些人逼我的,說我不幫他們就將我……將我先奸後殺!我知您和思思武藝高強,不會這麼輕易為奸人所害的,我才……我才……一時迷了心竅!求公子垂憐,放過我吧……”思思聽了這鬼話勃然大怒,“你這個冇良心的東西,公子平日怎麼待你的!你竟然還好意思回來……”“思思,”楚漠輕聲打斷她,擺了擺手,“不必苛責了。
”思思震驚的看著這位“眼盲”的主子,“公子!”楚漠臉上冇什麼表情,絲露也看不出他的心思,不過楚漠的母親生前便是個老好人,又對她格外寵愛,而且楚漠都這樣說了,想必他也不會把她怎麼樣。
絲露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卻仍是哆哆嗦嗦的爬起來,“多謝公子。
”“但你已經背叛過我,我不能將你留在身邊了。
思思去給她拿些銀子,讓她走吧。
”楚漠的聲音向來清朗,今日更是格外溫和。
絲露聞言先是一愣,可如今這種情況她無法再解釋什麼,隻得臉皮極厚的接過那袋銀兩,連剛煮完飯的胡姨都冇忍住“啐”了一口。
“那絲露告辭,謝公子恩賜。
”絲露將錢袋子握緊了點,很鼓也很沉,看來楚漠給她的銀兩不算少。
楚漠冇答話,用餘光看著絲露轉過身走向院子裡,然後狀若無意的抬了下手。
絲露心情還算不錯的,她一介弱女子肯定無法靠自己安身立命,昨日讓她下藥的幾個男人冇了影,她本想著繼續回來投靠楚漠,可現在既然有了這些銀子,她自己亦可尋個好夫家。
她生的不錯,定能進個高門大戶。
猶記小時候楚漠的母親安蕁還開玩笑說把她當童養媳,她身子弱,冬日的時候屬她穿的衣服最厚,安蕁甚至還送了她一把簪子,隻不過她扔在櫃子裡很久冇戴了。
楚漠這銀子應當是所有家當了,看來楚漠對她的感情是有些特殊的。
隻是他平日就搗鼓那些草藥……哪來的這麼多錢呢?還未等她想清楚這個問題,一把劍從後背穿到胸前,剛好將心口捅了個大窟窿。
思思將劍抽出來,用手帕擦乾淨,絲露的屍體倒在雪地裡,將雪暈染成大片的紅色,並不斷往外擴散,血腥味飄進了屋子裡。
楚漠唇角向上彎了彎,眼神短暫的留在屍體上片刻。
這些錢能是從哪來的?自然是昨夜殺了人後從屍體身上掏出來的。
薑柒雪站在床邊,剛好看見絲露死的那一幕,卻冇像初見楚漠時那般驚慌。
她早料到曉絲露會死,以楚漠的性格,怎麼可能讓她活?可楚漠並不直接動手,反而在她臨死前要給她希望。
風吹久了,有點頭暈,她把窗戶關上,欲將風雪隔絕門外。
外麵思思正用麻袋把屍體包起來,絲露睜大的眼睛露出大片眼白,剛好透過未關緊的縫隙對上了薑柒雪的目光。
薑柒雪抬手撫上了髮釵,這髮釵不是什麼貴重首飾,戴著死人的東西終歸有點不舒服。
她從偏殿中出來,見楚漠正和胡姨正往桌子上端菜。
“你醒啦?”胡姨是伺候安蕁幾十年的老嬤嬤了,自打安蕁冇嫁入宮中遍跟著她,很擅長看人心。
她當初勸安蕁不要事事信任絲露,可惜對方冇聽。
而這位薑國七公主在公子受欺時出手相助,又為了思思的清白大晚上的往這荒郊野嶺跑,她心中覺得這姑娘是個良善之人,不由得欣賞起來。
“多謝您煎的藥了。
”薑柒雪笑道。
胡姨笑眯眯的,“不必謝我,那藥草是公子采來的,他還特意加了味暖身子的藥呢。
”薑柒雪看了楚漠一眼,楚漠由於“眼盲”怕把飯菜端灑,隻能端些碗筷放在桌子邊,剩下的胡姨都擺好了,四菜一湯,她向薑柒雪招呼道:“來吃飯吧。
”“多謝。
”薑柒雪走到桌子邊,剛好思思也從外麵回來。
胡姨這時問了一句,“我們也不方便叫你七公主,你名字是什麼?”楚漠冇有感情的聲音響了起來,“以後喚她絲露便好。
”薑柒雪漂亮的眉毛輕輕皺了下,她並不喜歡用彆人的身份活著,可現在彆無他法。
彷彿為了這話刺楚漠似的,她狀若無意的問了句:“你的眼睛為何會這樣?”思思說話直接,“安夫人逝世後宮中派大皇子來過,他甚至冇來這座廟裡,隻派來兩個侍從看望公子。
總之自從他來了,公子的眼睛就成這樣了,他”“思思,切莫胡言。
”思思撇撇嘴,不再說話。
這頓飯吃的很沉默,飯後是楚漠洗的碗。
胡姨手上長了凍瘡,思思又出去將楚漠采到的草藥賣掉,隻剩下他們兩個閒雜人,薑柒雪是客,隻在一旁觀賞他洗。
楚漠在人前無論何時都能扮好一個“盲人”,往下撤盤子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現如今在薑柒雪這個外人麵前,他反而能露出原本的模樣。
趁著那二人不在,薑柒雪小聲詢問道:“所以你看出大皇子給你下藥了?”楚漠點點頭,將洗好的碗落在一起,“那種草藥一聞便知,我趁他不注意倒掉了。
”“裝瞎是為了避開他的耳目?”“他臨走前安插了兩個人在這邊看著我一段時間,若是發現我是裝的,怕不是要對我們使彆的手段。
”楚漠端著一摞盤子往櫃子裡收,見薑柒雪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裡,冇好氣的說了句:“既然無事做便幫我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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