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牛家三兄弟 第46章 生路（七）
明月張口就背出了《湯頭歌》，字句清晰、半點不磕巴。黃五爺有心再試他一試，便領著他往藥鋪前堂走——此時夥計們正圍著藥櫃忙得腳不沾地，抓藥、包藥的動作不停。
付三爺指著滿櫃的藥材，對明月說：“你先認認各種藥的位置，熟悉了就拿剛牛全開的方子，試著抓一副。”明月腦子靈，掃了一遍藥櫃便記在心裡，接過方子拿起小秤，下手又快又準，抓完的藥材倒在藥紙上，分量分毫不差。付三爺湊過來仔細核對，見每一味藥都和方子對得上，頓時喜道：“你這孩子也機靈，我也收下了！”
他頓了頓，又說：“待遇上，中午一樣管飯，月錢先給15塊大洋——不是我小氣，你現在主要做抓藥的活兒，算是普通藥工，等以後能獨立開方了，月錢自然給你漲。”明月連忙點頭：“您說得是！我平時雖跟著師傅見了些病人，但經驗還差得遠，先把抓藥的活兒做好就行。”
付三爺聽了更滿意：“年輕人就該這樣，彆想著一步登天，經驗得靠日子熬。往後多跟你師兄多學學。”說著，他看向一旁的牛虎，隨口問：“怎麼，這位小兄弟也是懂醫術的？”
牛虎臉一紅，撓著頭說：“我可不懂這個，就力氣大點兒。”付三爺略有些失望：“抱歉，我這兒暫時用不上力工。”黃五爺倒看得開，笑著打圓場：“能收下牛全和明月，我已經知足了。您看，這倆人今天就能上工算日子不？”
“當然能！”付三爺爽快應下，又對黃五爺說，“您給我介紹了這麼好的幫手，中午我請您吃飯，就隔壁飯館。”黃五爺哈哈一笑：“那我就不客氣，討您一頓！”
這邊牛全、明月滿心歡喜，立馬跟著夥計們忙活起來；牛虎卻有些垂頭喪氣。付三爺又跟黃五爺約好：“中午12點，飯館見。”黃五爺連忙抱拳：“多謝多謝！那我先帶這兄弟回去，不耽誤你們忙活。”說著，他給牛虎使了個眼色，牛虎隻得跟著他往外走。
黃五爺瞅著身後垂頭喪氣、腦袋快低到胸口的牛虎，忍不住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小兄弟，急什麼呀？你這剛到北平，還沒摸透這兒的門道呢！我跟你說，隻要有真能耐，想找個活計，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他又掰著手指頭算：“再說了，你哥牛全每月40塊，明月15塊，倆人加起來55塊大洋！在咱們這一片，這點錢養幾個人完全夠夠的，你慌什麼？走，五爺帶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牛虎這才慢慢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還得勞煩五爺多費心……我雖說不懂醫術，可力氣大得很，還會點武藝。”
黃五爺一聽，眼睛瞬間亮了，立馬拍了下手：“好！會武藝這可是實打實的本事！走，爺們帶你上天橋瞧瞧去——那兒說不定就有你能搭上手的活兒！”
倆人溜溜達達走到天橋，隻見到處是耍雜耍、撂跤、扛大幡的，吆喝聲、喝彩聲混在一起，熱哄得很。黃五爺轉身買了個糖人遞過去，笑著說：“來，嘗嘗這玩意兒！彆看你個子高，說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牛虎接過糖人，看著那栩栩如生的造型，都捨不得下嘴，隻低聲道了句“多謝五爺”。
黃五爺又買了半包糖炒栗子，一邊剝著吃一邊咂嘴：“來，你也嘗嘗，這栗子又糯又甜，北平城的老味兒。”牛虎接了幾顆，嚼著確實香甜，忍不住笑了：“謝五爺，這味兒真不錯！”倆人一路逛，碰到精彩的雜耍或摔跤，也跟著喊兩聲好。黃五爺心裡門兒清，知道這些把戲多是討個熱哄，便沒多停留，走馬觀花轉了一圈。
其實他平日裡也沒彆的營生，就靠收點房租過日子。抬頭看天，日頭已偏午，想起中午付三爺的飯局，忙說：“走，咱得回去了！晚了，你嫂子她們該惦記了。”
一到家，黃五爺就急著顯擺，衝秀蓮喊：“跟你說個好訊息！牛全和明月都在回春堂上工了！牛全每月40塊大洋，明月15塊，中午還管飯！”秀蓮又驚又喜，連忙道謝：“真是多謝五爺成全！這可怎麼感謝您纔好？”
黃五爺擺著手笑：“謝啥？一句話的事兒！不過啊，往後早晨多熬一碗粥——五爺可不是占你便宜，用水錢我就不收了啊！”秀蓮忙應：“應該的，您放心！”
黃五爺又轉身去皮三屋裡，見皮三已經讓明山買了燒餅吃著，便把剩下的半包栗子往床上一放：“給你留的，吃吧！五爺中午有人請，就不陪你了。”皮三笑道：“我剛吃飽，還不餓。”黃五爺又叮囑：“有事就喊牛虎那愣小子，他力氣大，能搭把手。”皮三點頭應下——他剛聽說牛全找著好營生，心裡也替牛全高興。
交代完這些，黃五爺便昂首挺胸地出了門，腳步都比平時輕快，興衝衝去赴宴了。
傍晚六點，天剛擦黑，牛全和明月才並肩回來。秀蓮一見丈夫，連忙迎上去，滿眼心疼：“哎喲，這都黑透了才下工，當家的，你也太辛苦了！”牛全笑著擺手：“我年輕，這點活兒算啥？倒是明月，今天表現出彩得很——回春堂有個夥計抓錯了藥，多虧他眼尖，當場指了出來，付三爺特意誇了他，還給他漲了兩塊月錢，現在一個月能拿17塊了！”
一旁的明山聽了，眼睛一亮，連忙湊過來：“二哥，明天能不能帶我也去呀？我也會認藥、熬藥！”牛全摸了摸他的頭，笑著勸道：“明山，你今年才十歲，實在太小了，藥鋪不能收這麼小的孩子。還是在家幫你嫂子乾點零活吧，放心，我和明月兩個人掙錢，足夠養活你們幾個了。”明山咂了咂嘴，知道自己年紀不夠，隻能蔫蔫地作罷。
牛虎在旁邊坐著，一直悶不吭聲。牛全瞧出他的心思，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三弟，彆著急。咱們剛到北平，我和明月這就找著活了，往後日子肯定錯不了，你的機會早晚也會來的。”牛虎點點頭，低聲應道：“哥，我知道了。”
當晚眾人簡單吃了晚飯。這年頭的晚上沒什麼娛樂，聽戲、逛園子都是有錢人家的消遣，普通人家隻能早早歇著。牛全得了好差事，心裡高興，拉著妻子在裡屋絮絮叨叨說著白天的事；外屋的明山、明月和牛虎躺在床上，各有心思——明月年紀小，累了一天，沒多久就睡著了；牛虎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遠在家鄉的父母，還有大哥牛忠，眼眶不由得一熱，眼淚悄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