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梟雄,從縣令之子到帝王 第374章 三線並開(上)
“唉……天意乎?人謀乎?”
方知遠長歎一聲,聲音沙啞,
“武陽用兵,已臻化境……此戰,我軍敗矣。”
他知道,不僅慶州之圍已解,這五萬精銳的覆滅,更意味著戰略主動權已徹底易手,魏陽在東南方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動。
“傳令……撤軍吧。”
方知遠無力地揮了揮手,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
“各部交替掩護,能撤出多少……是多少……保全實力,以圖……將來。”
這道命令下得無比艱難,卻又是眼下最理智的選擇。
殘餘的魏陽軍,如同退潮般,在各級將領的收攏下,丟棄了所有輜重營寨,狼狽不堪地向著北方潰逃,逃離了這片讓他們遭遇慘敗的戰場。
慶城之圍,終解!
武陽踏入那座幾乎化為廢墟的慶城,看著斷壁殘垣,看著相擁而泣、劫後餘生的軍民,看著被親兵攙扶著、卻依舊試圖向他行軍的趙甲,他快步上前,一把緊緊扶住趙甲的手臂。
“趙將軍!辛苦了!慶城能存,你們與守城將士,居功至偉!”
武陽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虎目之中亦有熱意湧動。
他當即下令,重賞所有守城將士,厚恤陣亡者家屬,並親自探望傷員,巡視城防。
慶城內外,雖然彌漫著悲慼與傷痛,但更多的,是一種曆經劫難後的生機,以及對武陽和靖亂軍發自內心的擁戴。
然而,戰爭的棋局,從不因一隅的得失而定全域性。
方知遠,這位魏陽首席謀士,在經曆了慶州的慘敗後,展現出了驚人的冷靜與韌性。
他迅速收攏潰兵,與北部山區的蒙驁殘部取得聯係,同時,做出了一個極其冷酷而精準的戰略轉向——徹底放棄在短期內與靖亂軍爭鋒,轉而集中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猛攻因祁天承被調離而群龍無首、內部矛盾重重的楚烈軍!
他親自快馬加鞭,趕往陸安郡前線,與焦躁不已的東方霸彙合。
“方先生,慶州……”
東方霸甕聲甕氣,語氣中帶著不滿與疑惑。
方知遠直接擺手打斷,眼神銳利如刀,再無半分之前的頹唐。
“慶州之敗,已成定局,悔之無益!當務之急,是楚烈!祁天承被庸主所忌,調離前線,此乃天賜良機!楚烈軍心渙散,將帥失和,正是我軍以泰山壓頂之勢,一舉擊潰其主力,徹底收複陸安郡,甚至兵臨楚烈國境的大好時機!”
東方霸聞言,眼中凶光畢露。
“先生所言極是!那幫楚烈軟蛋,沒了祁天承,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不錯!”
方知遠語氣森然,
“無需奇謀,集中你我所能調動的一切兵力,強攻!碾壓!七日!我隻給你七日時間,我要看到楚烈軍的帥旗被踩在腳下,我要看到陸安郡全境,儘插我魏陽玄鳥旗!”
在方知遠的統一籌劃和東方霸的瘋狂進攻下,失去了靈魂人物祁天承的楚烈軍,根本無力抵抗。
熊亮雖拚死力戰,但獨木難支,指揮不靈;
熊炎則一心儲存實力,不斷下令後撤,更是加劇了混亂。
七日!
僅僅七日!
曾經還能與東方霸打得有來有回的楚烈軍,遭遇了一場毀滅性的、碾壓式的大敗!
主力被徹底擊潰,傷亡慘重,將領或死或降或逃,潰不成軍。
東方霸乘勝追擊,不僅迅速奪回了之前被祁天承穩定戰線後失去的所有城池,更是橫掃整個陸安郡,將楚烈軍徹底趕回了國境線以內,兵鋒直指楚烈腹地!
訊息傳出,天下再次為之側目。
魏陽雖然在池州郡和慶州接連受挫,損失了蒙驁這支主力和數萬精銳,但在東南方向的陸安郡,卻取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幾乎打斷了楚烈軍的脊梁!
楚烈王都內,楚烈王麵對如此慘敗,驚怒交加,卻又束手無策,隻能連連下旨嚴令邊境堅守,同時內心深處,那因聽信讒言調回祁天承而產生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
而武陽,在慶州剛剛安排好防務、撫慰完軍民,正準備揮師北上,擴大戰果時,便接到了楚烈軍慘敗、陸安郡儘失的緊急軍情。
他站在慶州城頭,遙望東南方向,目光變得無比深邃。
方知遠這一手“斷尾求生”,集中力量打垮相對較弱的楚烈,極大地改變了整個東南地區的戰略平衡。
未來的局勢,非但沒有因己方的連續勝利而變得明朗,反而更加波譎雲詭,暗藏殺機。
他與方知遠,與整個魏陽的較量,從這一刻起,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更加複雜的階段。
陸安郡的焦土尚未冷卻,斷壁殘垣間零星的火苗仍在跳躍,彷彿在訴說著不久前那場決定性的慘烈廝殺。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焦糊氣味,倖存的魏陽士兵們臉上混雜著勝利後的亢奮與劫後餘生的茫然,機械地清理著戰場,將楚烈軍遺棄的兵甲旗幟堆成小山。
然而,在這片剛剛易主的土地中心,那座原本屬於楚烈軍統帥的、如今已被魏陽玄鳥旗覆蓋的中軍大帳內,氣氛卻與外麵的混亂和鬆懈截然不同,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鉛灰色的天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帳內,魏陽首席謀士方知遠,依舊是一身纖塵不染的青衫,隻是那平日裡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也布滿了血絲,眉宇間鎖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一種更深沉、更尖銳的憂慮。
他站在一張幾乎鋪滿整個帳幕的巨型東南地域軍事輿圖前,細長的木杆在輿圖上幾個關鍵區域沉重地劃過。
方知遠的目光首先釘死在輿圖東部,那片被標注為“池州郡”的區域。
原本屬於魏陽的深紅色,此刻已有近半被刺眼的淡藍色覆蓋,尤其是“青陽”那個節點,像一根毒刺,深深紮入魏陽的版圖。
“丞相,東方將軍,諸位同僚,”
方知遠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沙啞,卻像冰冷的錐子,清晰地刺入帳內每一個高階將領,尤其是主位上那位如同洪荒凶獸般散發著駭人壓迫感的東方霸的耳中,
“慶城之敗,五萬兒郎血染沙場,夏侯傑將軍殉國,青陽之戰蒙驁大將軍身負重傷,武道根基恐受影響……此乃我魏陽立國以來,前所未有之重創,切膚之痛,刻骨銘心!”
木杆重重敲在青陽的位置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東線!武陽!此人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其趁蒙驁大將軍輕敵,行險一搏,水陸並進,奇襲青陽得手,如今攜大勝之威,據堅城,擁強兵!其麾下趙甲,擅守堅韌,段梟、項莽,勇猛善戰,更有諸葛長明此等陰險之徒為之羽翼,出謀劃策!反觀我軍,新敗之餘,士氣低迷,精銳折損,更兼蒙驁大將軍需長期靜養,無法視事……東線,已非進取之地,轉為戰略防禦,固守待變,是為眼下唯一可行之策!若再貿然浪戰,恐有傾覆之危!”
他的分析冷酷而精準,沒有絲毫掩飾失敗的慘痛,也沒有絲毫低估對手的強大。
帳內眾將,包括一向桀驁的東方霸,都沉默著,臉色難看,卻無人出言反駁。
青陽之敗,如同冰水澆頭,讓他們從之前勢如破竹的狂熱中清醒了過來。
木杆隨即移向輿圖中部,劃過太湖等星羅棋佈的水域。
“中線,靖亂軍主力雖被慶州、池州戰事牽製,暫時無力大舉北犯。然,不可不防!藍延煜於東至整訓水軍,已初見成效。此處水網縱橫,沼澤密佈,不利於我北方鐵騎馳騁,卻易守難攻。若能依托此地利,構建穩固防線,亦可成為阻隔武陽兵鋒之天然壁壘,使其不敢傾力西顧或肆意東進。”
最後,木杆帶著決然的氣勢,猛地落在輿圖西部——那片代表剛剛被血戰收複的陸安郡以及更西側、廣袤的楚烈國疆域上。
方知遠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鷹隼,冰冷如寒鐵,一股破釜沉舟般的決絕氣息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西線!”
他聲音陡然拔高,斬釘截鐵,
“相較於根基漸穩、士氣正旺、更有武陽這等梟雄統帥的靖亂軍,楚烈,纔是我們眼下最致命、也最有可能被我們一擊致命的弱點!祁天承被其昏聵君主猜忌,調離前線,不知所蹤!楚烈軍新遭我陸安郡重創,主力潰散,十不存五!”
“其國內,二公子熊亮與三公子熊炎爭權奪利,內鬥不休,君疑臣,臣畏君,軍令朝發夕改,士氣渙散如沙!此非尋常戰機,此乃天賜良機!是我魏陽彌補東線巨損,重振國威,甚至開疆拓土之唯一捷徑!”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東方霸,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煽動力。
“唯有在西線取得突破性勝利,奪取楚烈富饒之地,擄其人口,獲其資源,方能填補我軍虧空,重聚將士信心!方能讓我魏陽,在這亂世之中,依舊屹立不倒!甚至,更加強大!”
東方霸虯髯怒張,胸腔劇烈起伏,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他猛地一拳砸在麵前的硬木案幾上,杯盞震落,汁水橫流。
“操他孃的!東邊那幫陰險老鼠,仗著有點小聰明,偷襲得手!老子遲早擰下武陽那小兒的腦袋當尿壺!西邊這些軟蛋孬種,正好讓老子殺個痛快,用他們的血,洗刷慶州的恥辱!先生,你說,怎麼打?老子全聽你的!”
方知遠對他的狂暴反應毫不意外,沉聲道。
“當務之急,乃調整全域性戰略部署!穩住東線,構築中線,主攻西線!三線並舉,方能扭轉乾坤!”
他目光轉向帳下一位神色沉凝、臂膀還裹著滲血繃帶的中年將領。
此人是蒙驁最為倚重的副將,玄通,性格沉穩,作戰勇猛而不失謹慎。
“玄通將軍!”
玄通立刻踏前一步,甲葉鏗鏘,抱拳肅立。
“末將在!”
“蒙驁大將軍傷勢極重,非靜養不可痊癒。我已安排最妥當之人,護送大將軍前往嶽西城。那裡環境相對安穩,醫藥齊全,利於大將軍康複。”
方知遠語氣極其鄭重,帶著托付重任的意味,
“東線防務,自即日起,由你玄通,全權統攝!我將池州郡境內所有殘存兵力,以及後續補充之兵員,共計十萬兵馬,儘數交予你手!”
他木杆點在輿圖上嶽西、桐城等幾個尚未丟失的北部城池。
“你的任務,非是進攻,而是堅守!是釘死在那裡!依托這些尚未被靖亂軍染指的城池險隘,深溝高壘,加固城防,廣佈哨探,采取絕對守勢!你的目標隻有一個:確保東線不再丟失一寸土地!確保嶽西、桐城一線,如同鐵桶,讓武陽無隙可乘!你可敢向大王,向本軍師,立此軍令狀?”
玄通深吸一口氣,感覺肩頭彷彿壓上了千鈞重擔。
東線局勢之惡劣,他比誰都清楚。
但此刻,望著方知遠那信任而又不容置疑的目光,他猛地一抱拳,聲音嘶啞卻堅定如鐵。
“末將玄通,謹遵軍師之命!必竭儘所能,肝腦塗地!十萬將士,與嶽西、桐城共存亡!東線若失,末將提頭來見!”
“好!東線交給你,我放心!”
方知遠重重頷首,隨即目光轉向另一位身著紫色文官袍服,麵容清臒,眼神卻透著精明與算計的老者——魏陽丞相,龐涓。
龐涓並非純粹文臣,早年亦曾隨軍參謀,對軍務並不陌生,且其背後代表的文官集團及地方勢力盤根錯節,一直試圖在軍中擴大影響力。
“丞相大人。”
方知遠語氣放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慎與權衡。
龐涓撫著頜下長須,微微頷首,神色平靜無波。
“方軍師有何安排,但講無妨。”
“中線水域,連線東西,關乎魏陽腹地安危,其戰略地位,目下尤顯突出。”
方知遠木杆在太湖區域劃動,
“此地水網密佈,陸戰難以施展,卻正是遏製靖亂軍可能北上之關鍵。龐丞相老成謀國,深諳政略軍務,更兼德高望重,能調動地方資源。懇請丞相移駕,親駐太湖,總督中線一切防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