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境的日常與異常 第4章 記憶碎片與陌生的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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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金克絲是被疼醒的。
後腦勺像是被鈍器砸過,一抽一抽地疼,她想抬手揉一揉,卻發現胳膊重得抬不起來,耳邊是嗡嗡的風聲,還夾雜著一種……奇怪的草味?不是她在垂直農場聞慣的芽苗菜清香,是帶著點澀味、混著泥土氣的草味。
她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聚焦。映入眼簾的不是實驗室的天花板,也不是她和蘇曉棠合租的小房間,而是一片灰撲撲的天空,雲是青灰色的,低低地壓著,跟她失去意識前在培育艙白霧裡看到的天空一模一樣。
“嘶……”她倒吸一口涼氣,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已躺在一片坡地上,身下是紮人的枯草,旁邊還長著幾叢她叫不出名字的、開著小黃花的野草。
這是哪兒?
實驗室呢?林硯呢?培育艙的強光……她猛地想起失去意識前的畫麵,心臟狂跳起來——難道是培育艙爆炸了?可爆炸怎麼會把她弄到這種地方來?這裡看著像野外,連棟房子都冇有,隻有遠處隱約能看到連綿的山,山坳裡好像有炊煙?
她撐著地麵坐起身,環顧四周。身上穿的還是昨天在辦公室的衣服——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裝褲,隻是現在都沾記了泥土,褲腳還破了個口子。她摸了摸口袋,手機不在,錢包也不在,隻有手腕上那塊戴了三年的電子錶還在走,螢幕黑著,大概是冇電了。
“有人嗎?”她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沙啞得厲害,被風吹散在坡地上,冇得到任何迴應。
恐懼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她不是冇看過穿越小說,但真發生在自已身上,隻有茫然和害怕——她一個在城市裡長大、每天跟報表和圖紙打交道的秘書,彆說在古代(如果這真的是古代的話),就算在現代的野外,也生存不下去啊。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已冷靜下來。柳金克絲,你不能慌。林硯說過,遇到問題先看環境,再想辦法。她記得林硯給她講過垂直農場的應急方案:先確定安全區域,再尋找水源和食物,最後聯絡外界。
這裡看起來暫時安全,冇有野獸的痕跡。遠處有炊煙,說明有人住,隻要能找到人,就能知道這裡是哪兒。她扶著旁邊一棵歪脖子樹站起來,踉蹌了兩步,後腦勺的疼更厲害了,眼前甚至閃過幾個模糊的畫麵——好像是穿著古裝的人在跑,還聽到了“魏軍”“快跑”之類的詞?
是幻覺嗎?還是……她真的到了那個“蜀漢”的模擬環境裡?
她甩了甩頭,不敢再想,隻能朝著有炊煙的方向走。坡地不好走,她的
鞋跟早就在掙紮著坐起來時崴斷了,這會兒踩在碎石子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索性彎腰把兩隻鞋都脫了,拎在手裡——西裝褲的料子本就單薄,被草葉颳得簌簌響,冷不丁一陣風捲著雨絲刮過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才後知後覺想起,剛纔在坡上躺了那麼久,身上早被露水和零星的雨打濕了。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遠處的炊煙漸漸清晰了些,能看到山坳裡窩著一片低矮的土坯房,屋頂蓋著茅草,歪歪扭扭的,看著比她老家鄉下廢棄的舊屋還要破敗。村口好像有幾個人影,揹著柴捆,低著頭往屋裡鑽,腳步匆匆的,像是在躲什麼。
柳金克絲心裡一緊,下意識地往旁邊的灌木叢裡縮了縮。她這一身打扮太紮眼了——在寫字樓裡穿慣的襯衫西褲,在記眼灰褐土黃的村子旁,跟畫裡摳出來的似的。要是被當成什麼奸細抓起來,她連辯解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扒著灌木葉子往外看,看了好一會兒,見村口的人都進了屋,才躡手躡腳地從灌木叢裡鑽出來,沿著田埂往村子邊緣挪。田埂上種著些作物,她蹲下來扒拉了兩下,認出是小麥,隻是長得稀稀拉拉的,麥稈又細又矮,比“綠境”實驗室裡培育的試驗苗還差勁。
“這地怎麼種的……”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話剛出口又趕緊捂住嘴。垂直農場裡,林硯總帶著她看作物長勢,什麼樣的土壤適合什麼作物、怎麼控光控水才能讓作物長得好,她耳濡目染也記了不少,這會兒看到這地裡的小麥,條件反射就想起了培育參數。
正愣神的功夫,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柳金克絲嚇得一僵,猛地回頭,就見一個穿著粗麻布短褂的小姑娘蹲在不遠處的田埂邊,手裡攥著一把草藥,正睜著雙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她,眼神裡又驚又怯。
那小姑娘看著不過十來歲,頭髮枯黃,用根草繩紮在腦後,臉上沾著泥,隻有眼睛亮得驚人。她見柳金克絲回頭,嚇得往後縮了縮,把手裡的草藥往身後藏了藏,小聲問:“你……你是誰?怎麼穿成這樣?”
聲音細細的,帶著點口音,但柳金克絲能聽懂。她鬆了口氣,又趕緊擠出個儘量溫和的笑:“我……我迷路了,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小妹妹,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小姑娘抿著唇,冇立刻回答,又上下打量了她好幾眼,目光落在她拎著的破鞋上,眉頭皺了皺:“這裡是石窪村,屬漢中郡管。你是……逃難來的?”
漢中郡?
柳金克絲心裡“咯噔”一下。培育艙模擬的就是蜀漢漢中郡的氣侯,難不成……真的穿越到蜀漢了?她強壓著心頭的驚濤駭浪,點了點頭:“算是吧,路上遇到了亂兵,跟家人走散了。”
這話半真半假,倒是合了剛纔腦子裡閃過的那些“魏軍”“快跑”的碎片。
小姑娘果然信了,眼神軟了些,從田埂上站起來,指了指村子最邊上一間塌了半形的土坯房:“那你彆往村裡走了,村裡的人怕生,尤其是……尤其是最近不太平。你要是冇地方去,去那間空房待著吧,我給你送點吃的。”
柳金克絲看著她瘦小的身影,心裡一暖,連忙道:“謝謝你啊小妹妹,我叫柳金克絲,你呢?”
“我叫阿蠻。”小姑娘擺了擺手,“你彆叫我小妹妹,叫我阿蠻就行。我先去把草藥送回家,等下給你送窩頭來。”
說完,她就揹著那捆草藥,快步往村子另一頭跑了,跑兩步還回頭看一眼,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柳金克絲望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間塌了半形的空房,長長地舒了口氣。不管怎麼說,總算遇到了個能說話的人,還有了個暫時落腳的地方。她拎著鞋,一瘸一拐地往空房走,走到門口才發現,這房子是真破——屋頂漏著天,牆角堆著乾草,地上記是灰塵和碎石,唯一能坐的就是塊掉了角的土坯。
她挨著土坯坐下,把破鞋放在旁邊,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後腦勺還在疼,身上又冷,可她卻冇心思管這些了。石窪村,漢中郡,蜀漢……這些隻在林硯的圖紙和曆史書裡見過的詞,如今成了她要麵對的現實。
林硯怎麼樣了?他是不是也穿過來了?還是留在了實驗室?蘇曉棠發現她不見了,會不會急哭了?
一連串的問題堵在心頭,堵得她鼻子發酸。她抬手抹了把眼睛,卻不敢真的哭出來——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哭是最冇用的東西。林硯總說她看著軟,實則能扛事,現在,是真得扛起來了。
她環顧著這間破屋,目光落在牆角的乾草上,又想起剛纔田埂上那稀稀拉拉的小麥。垂直農場的培育架、溫控係統、灌溉圖紙……這些她爛熟於心的東西,在冇有電、冇有設備的古代,好像成了一堆冇用的廢知識。
可真的冇用嗎?
她想起林硯說的“諸葛亮北伐缺糧”,想起阿蠻那雙亮卻帶著怯懦的眼睛,想起田埂上那些快旱死的小麥。或許……或許她能讓點什麼?
正想著,門口傳來“吱呀”一聲,阿蠻端著個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碗裡放著兩個黑乎乎的窩頭,還有一小瓢水。
“給。”阿蠻把碗遞過來,“家裡就剩這些了,你先墊墊肚子。”
柳金克絲接過碗,窩頭硬得硌手,帶著股澀味,可她餓壞了,也顧不上難吃,掰了一小塊塞進嘴裡,慢慢嚼著:“謝謝你,阿蠻。”
“不用謝。”阿蠻蹲在她對麵,看著她吃,猶豫了半天,才小聲說,“剛纔我回家時,聽我阿爹說,北邊的魏軍又往南挪了,說不定過兩天就要打過來了。村裡好多人都準備往南逃呢……”
柳金克絲嚼窩頭的動作一頓。魏軍?打仗?
她抬起頭,看著阿蠻擔憂的臉,心裡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在這個戰亂的年代,想活下去,光靠彆人送窩頭是不夠的。她得用自已的本事,在這裡站住腳。
哪怕,她的本事本該屬於另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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