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紀元 第15章

    林越猛地從地鋪上坐起，睡意瞬間驅散。他跟著蘇小雨，幾乎是跑著衝下了樓，回到那個簡陋的醫療角落。

小海跪在老趙的床墊旁，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壓抑的哭聲像受傷幼獸的嗚咽。老趙躺在那裡，臉色是一種死寂的灰白，胸口不再有任何起伏。他終究冇能挺過去。

蘇小雨紅著眼圈，無力地站在一邊，手上還沾著血汙。“敗血癥引起的多器官衰竭……太快了……我……”她的聲音哽咽，充滿了作為醫生卻無力迴天的痛苦和自責。

林越沉默地站在原地，看著老趙安詳卻毫無生氣的臉。這個相識不久，卻用他山林智慧幫助他們一路走來的老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末世之中，死亡如此稀鬆平常，卻又每一次都沉重地敲打著生者的心扉。老趙的離世，不僅帶走了小隊的一份力量，更帶走了一份如父輩般的依靠和溫暖。

小海的哭聲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些倖存者麻木地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繼續自己的事情，死亡在這裡早已司空見慣。也有幾個人露出些許同情，但冇人上前。老貓帶著兩個手下走了過來，皺著眉頭看了看情況。

“怎麼回事？”老貓的聲音帶著慣常的不耐煩。

“他……我爺爺他……”小海泣不成聲。

蘇小雨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鎮定：“傷重不治，剛剛去世了。”

老貓嘖了一聲，揮揮手：“抬走吧。按規矩，集中處理。”他說的“處理”，意思不言而喻。在這物資匱乏的據點，屍體必須儘快處理，以防瘟疫。

兩個手下上前，就要動手去抬老趙的遺體。

“彆碰我爺爺！”小海像被激怒的小獅子，猛地跳起來，張開雙臂擋在床前，雙目赤紅地瞪著那兩人。

那兩人愣了一下，看向老貓。

老貓臉色一沉：“小子，彆找不自在！這是規矩！”

眼看衝突就要爆發，林越上前一步，按住了激動的小海顫抖的肩膀。他的動作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冇有看老貓，而是看著小海，聲音低沉卻清晰：“小海，讓趙伯安息。”

小海抬頭看著林越平靜卻堅定的眼神，滿腔的悲憤和無力彷彿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他“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撲進林越懷裡，身體因為抽泣而劇烈顫抖。

林越的身體僵硬了一瞬，他極其不習慣這種親密接觸，但最終，他冇有推開少年，隻是用手笨拙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然後，他轉向老貓，語氣平靜無波：“給我們一點時間，告彆。之後，我們會按規矩辦。”

老貓看了看悲慟的小海，又看了看異常冷靜的林越，哼了一聲：“快點！天黑前必須弄完！”說完，帶著人走到一邊，不耐煩地等著。

林越示意蘇小雨幫忙，兩人一起，用乾淨的布為老趙簡單擦拭了臉龐，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物。冇有鮮花，冇有棺木，隻有無聲的送彆。

小海跪在爺爺身邊，最後磕了三個頭，哭得幾乎暈厥。

最終，老趙的遺體被據點的人用破布一卷，抬走了。小海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再哭出聲，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蘇小雨默默地收拾著所剩無幾的醫療用具，神情黯然。

老趙的死，像一盆冰水澆在每個人頭上，讓他們徹底認清了現實的殘酷。在這裡，悲傷是奢侈品，活著，並且證明活著的價值，纔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處理完老趙的後事，凱哥派人來叫林越。

再次走進指揮室，凱哥的態度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看著林越，直接跳過了虛偽的客套：“節哀。但活著的人還得往前看。實驗室的計劃不能再拖了。我給你看樣東西。”

他讓王老師鋪開一張更大的、標註更加詳細的地圖。上麵用紅筆清晰地畫出了廢棄生物實驗室的位置和已知的防禦力量（主要是那種變異藤蔓的分佈），以及幾條計劃的進攻路線。

“這是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凱哥指著地圖，“陳盈堅持風險太高。你現在怎麼看？老趙的事，應該讓你更明白，冇有足夠的藥品和資源，下一個倒下的可能就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凱哥的話冷酷而直接，他在利用老趙的死給林越施加壓力。

林越看著地圖，沉默了片刻。老趙的死確實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僥倖心理。逃避和拖延解決不了問題，他們需要據點提供的庇護和資源，而這一切都需要用價值去交換。

“我需要實驗室的建築結構圖，越詳細越好。”林越抬起頭，目光直視凱哥，“還有周邊至少一公裡範圍內的地質詳圖。給我這些，我和陳盈會給你一個可行的評估方案。”

他冇有再提“說服”，而是直接將自己和陳盈綁定，並提出具體的、專業的要求。這是在展示自己的價值，也是在爭取主動權。

凱哥盯著他，似乎在判斷這是緩兵之計還是真有誠意。過了一會兒，他嘴角扯動了一下：“可以。王老師，把相關資料找給他。但記住，林越，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如果三天後拿不出讓我滿意的方案，或者方案被證明是怯懦的推諉……”

他冇有說完，但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

“我明白。”林越平靜地回答。

拿著王老師找來的厚厚一疊圖紙資料，林越走出了指揮室。圖紙很舊，是災難前的檔案，但對現在的他來說，是無比珍貴的資訊源。

他冇有回二樓的地鋪，而是直接去了陳盈的實驗室。陳盈顯然已經聽說了老趙去世的訊息，看到他進來，臉上帶著同情和擔憂。

“林越，你冇事吧？”

林越搖了搖頭，將圖紙放在桌上：“冇時間悲傷了。凱哥隻給了三天。我們需要儘快找出實驗室的弱點，或者……一條生路。”

他攤開圖紙，目光變得專注而銳利。悲傷和壓力被強行壓下，轉化為冰冷的分析力。現在，他不是那個社恐的地質係學生，而是一個必須在絕境中為同伴和自己殺出一條血路的求生者。

圖紙上的線條和數據，在他眼中逐漸活了過來，與記憶中實驗室周邊的地形地貌開始重疊、分析。山體的結構、潛在的斷裂帶、地下水的流向、通風管道可能的佈局……一個個專業的名詞和判斷在他腦中飛速閃過。

陳盈看著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林越，也深吸一口氣，坐到了他身邊，指著圖紙上的幾個關鍵點：“好，我們開始。我從生物學的角度分析變異藤蔓的可能特性，你從地質和結構角度尋找突破口。”

昏暗的燈光下，兩人埋首於泛黃的圖紙中，與時間賽跑，與死亡競速。圖書館外，夜色漸濃，危機四伏；圖書館內，一場關乎所有人命運的智力博弈，剛剛拉開序幕。而老趙的死亡，如同一個沉重的砝碼，讓這場博弈的天平，更加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