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認天子/三國穿著龍袍穿越了! 065
(一更)
說到自己這段被迫上崗的經曆,荀攸就覺得,這當中真是充滿了傳奇色彩。
不過這種事情,就不必和荀彧和郭嘉分享了。
他還是要點麵子的!
荀攸端著一張不動聲色的臉,接下了這句讚譽:“不敢當,陛下能重歸洛陽,說來我也沒幫上多大的忙。”
他抬手相邀:“走吧,我等儘快渡河。”
河邊冬風正盛,吹得人麵容發白,確實不是聊天會晤的好地方。
郭嘉聳了聳肩,朝著荀彧低聲道:“你這大侄兒有事瞞著你。”
荀彧:“……”
這話何必說出來呢?荀攸平日裡的持重穩健,與他方纔片刻的不自然神情大是違和,這句“儘快渡河”裡,還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
既不想說,便不必強求。
或許什麼時候便能知道其中的情況了……
好在,郭嘉雖是說了這一句,也並無尋根究底的意思,已將目光投向了前方,也就是這冰封河橋之上的運鹽隊伍,留意到了這一批壯丁的非同尋常。
“……他們不是中原人士?”郭嘉向荀攸問道。
荀攸點頭:“是南匈奴人。我在送來的信中提到過。”
他在給荀彧的信中提及過,陛下在河東時,曾讓呂布出兵攻克南匈奴叛逆,進而確保後方的並州穩定。郭嘉也旋即會意地點了點頭。
郭嘉笑道:“讓這些人來運送鹽鹵,倒是個明智的決定。他們早年間不滿於朝廷的調派,後方起火,就是覺得征討叛逆朝不保夕,但現在的差事隻是體力活,也不必長途跋涉至遼東,可說是輕鬆多了。”
“這河橋穩固,也——”郭嘉說話間,抬腳往其中一條船的甲板上跺了兩下,不見船身搖晃,確是凍結在了冬日堅冰當中,不覺更是嘖嘖稱奇,卻忽見荀攸的表情一變。
不是因為他的動作,而是因為……
“荀軍師!”
正在指揮著鹽隊渡河的一名男子忽然留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立時眼前一亮,連走帶跑地衝到了荀攸的身邊:“您不是應當和陛下一起在洛陽嗎?怎麼身在此處?”
荀攸朝著他頷首致意:“來接兩位朋友入京見駕。”
“朋友?”男人向郭嘉和荀彧看來,見是兩位文士打扮的青年,頓時端出了和善且……敬仰的笑容,“荀軍師的朋友,便是我劉烏的朋友,若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吩咐!”
郭嘉一邊奇怪於,為何這明顯是匈奴人領頭的家夥,已如此順口地自稱名叫劉烏,一邊也忍不住向他笑道:“好啊,那我就沾了公達的光了。勞煩你了。”
“這說的是哪裡話!”於夫羅擺手道,“當日我能活命,全靠荀軍師忽然不裝賬房先生了,為我出謀劃策,既然你們是他的朋友,也應當……”
“此事容後再說。奉孝,你隨我來看。”荀攸打斷了於夫羅的話,一雙烏黑深沉的眼睛短暫地定在了對方臉上一刹,讓於夫羅困惑地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自己剛纔是說錯了哪一句話。
但見荀攸已引著那笑容狡黠的青年往前方的鹽隊追去,隨後叫停了其中的一輛載鹽的推車,在一旁停穩後,揭開了其上的車蓋,露出了底下包裹於袋中的河東新鹽。
郭嘉也果然將注意力從於夫羅的身上挪開,轉向了麵前細膩潔白的新鹽,“這就是你在信中說到過的,陛下改良製鹽之法後,鹽池中產出的新貨?”
“正是!”荀攸答道,“河東的富戶認購了大部分後,剩下的都已向洛陽送來了。”
郭嘉眼神微動:“此物不似粟米,光隻用在賑災之上,有些浪費了。”
“那也得先解決了洛陽的民生供給再說。”
荀攸微微鬆了一口氣,見郭嘉以手支著下巴,又瞧了那精鹽幾眼,這才繼續向前走去,仍在思量著對此物的安排,彷彿已忘記了先前於夫羅說的話。
但在渡河後向洛陽進發的半道,因已近日暮,不宜夜間行車,眾人便紮營於官道旁,那於夫羅又向荀攸湊了過來。
石炭點燃的篝火旁,荀攸的手在暗處微不可見地抓握到了一起,麵上卻還是平靜如昔:“有事相詢?”
於夫羅笑容滿麵:“荀軍師就是荀軍師!確是有問題相問!”
郭嘉搖著剛剛溫過的酒壺,饒有興致地向這邊看來,見這自稱劉烏的南匈奴男子手捧木牘,坐在了荀攸的身邊:“軍師你看,我有一事不解,咱們用來送鹽的這個車,為何寫作鹿車,大一些的牛車,又叫麤犢車呢,一個鹿,是人推的獨輪,三個鹿,就成了牛拉的大車。”
荀攸:“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於夫羅道:“這不是陛下說的嘛,習字識文,是為了抒發心中情緒,我見這鹿車雖然輕便,但運送起大宗精鹽與石炭來,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耐用,還總是壞了輪子,就想將此事寫在給陛下的回稟當中。軍中書佐是能代我執筆,但……必定還是不如我親自書寫來得誠心,還能叫陛下知道,不隻是被他親自勸學的張燕知道好好讀書認字,我劉烏也絕不會丟了皇帝舅舅的名聲!”
“咳咳——”郭嘉捶打了兩下胸膛,方纔從那陡聞一句皇帝舅舅的笑岔氣中緩過神來,但在對上於夫羅那雙求知的眼睛時,他又不免在以方巾擦拭麵容時,露出了沉思之色。
見於夫羅得瞭解釋後腳步輕快地離開了眼前,他向荀攸問道:“如今陛下的軍中都是這樣的風尚?”
荀攸伸手指了指:“奉孝若是有興趣,在這營地中走動一圈便知。士卒結束了白日的勞工,準備歇息前,大多會用木枝代筆,在地上書寫習字,因先前陛下的勸學之舉,已蔚然成風。這招賢令出,各方賢才還未抵達京師,陛下的士卒先要往賢才邁進了。”
“勸學?”
這畢竟是招賢令後才發生的事情,此前身在冀州的郭嘉和荀彧對此並不知情,荀攸連忙解釋道:“陛下廣發招賢令的同時,又恐天下混亂,士人不敢前來京師,便下了一份勸學書,令軍中上下開蒙進學。起先這識字進展遲緩,那些士卒更不知是如何想的,竟個個先學董卓二字,記住這惡賊的名字,其他的字卻是記得寥寥無幾。陛下覺得此事與他的預期背道而馳,便抓著張燕張將軍,說明白為何要習字。”
他用簡短的幾句,勾勒出了彼時的場景。
隨即說道:“幸而有陛下這非同一般的勸學,如今軍中上下都知,這習字的機會不僅難得,也是在為他們自己而學,不至重蹈舊路,可說是效果喜人。如今陛下基業正值草創,若軍中開蒙者甚眾,總比先前易於成事。”
郭嘉怔住了片刻,忽然歎道:“陛下此舉當真高明,難怪能寫出那樣的一封招賢令來。”
難怪,能說出這俯身向著寒門打撈人才的“唯纔是舉”!
荀攸也與有榮焉地笑了:“那張將軍作為被陛下勸學之人,如今更是和種種常用字較上了勁。我離京來河內接人時,他已認識了百餘字。不過有一件事我卻不知該如何說……”
他說話間,笑容又微微淡了幾分,“陛下實是太慣著這些元從了!”
郭嘉樂了:“真是少有聽到荀公達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難道不該嗎?”此刻沒有於夫羅在前,荀攸不必擔心自己臥底臥成賬房先生的事情被郭嘉荀彧等人知曉,比之前輕鬆了些,便順著這話題說了下去,“陛下說,對這些早年間大字不識一個的士卒來說,有些字實在是難寫。他們初時上報的文稿裡,不會寫的複雜結構可以用又或者×來表示,就如被眾多士卒寫錯的漢,也可用漢來替代。雖說是過渡之舉,但這……寫不來就打個叉,這成何體統啊!”
郭嘉噗嗤一聲:“是不是合乎體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陛下他實在是個隨性的妙人……若是那些學堂先生都有陛下的三分水準,天下間何愁不能人才湧現呢?”
以郭嘉看來,這也是一位著實很有擔當的君王呐。
他這用於舉例的字不是彆的,而是自己的國號,足以見得,陛下規勸這些士卒進學的良苦用心。
不必怕寫錯字記錯字,不會的也可以慢慢學,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何要習字。
習字如此,其他的事情也便可以做個推論了。
郭嘉一點也不覺意外,洛陽的皇宮被大火徹底焚毀,已有將近一月,然而並未進行修繕,還是那副斷壁殘垣的樣子。按照荀攸所說,陛下隻讓人往南宮北宮走了一遭,看看火場中還有沒有沒被董卓挖掘走的黃金,卻並無讓其複原的意思,而是在原本的太學附近,重新建造了一座三進的宅院,用於休息、接見將領謀士。
僅此而已。
這樣看來,陛下在招賢令中說,上無高閣殿宇大庇名士,下無良田沃土廣施州官,並不是一句虛指,用於勸退那些隻想來謀求高官厚祿的人,而是真的沒有這樣的條件。就連他自己,也住在對於皇帝來說有些簡陋的寒舍當中。
“……所以此等明君,為何不早日拜見呢?”荀彧抬眼就見,郭嘉又在院中踱步,背著手走來走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聽到了他這一句發問,才暫時停下了腳步,轉頭答道:“正是因為沿途所見,這位陛下甚是特彆,才更不能貿然相見。文若如此問我,我倒也想問問你,為何自抵京師後,並未借著公達的引薦,前去麵聖呢?”
荀彧目光清正,擱下了手中的筆,向郭嘉回道:“若陛下是尋常的中興之主,彧上門求見,問答策論便已足夠。但陛下如今擔負社稷之不祥,承江山之重托,做出了種種回應,我又怎可懈怠。唯纔是舉,何為有才?”
總不能說,是他們識字比黑山軍、比南匈奴的眾人要多,他們比陛下現有的小吏更精通術算,就叫“有才”吧?
荀彧自覺,自己不是因為昔年何伯求對他的一句“王佐之才”判斷,纔有了這樣的麵聖包袱,而是因為,抵達洛陽的沿途風物,讓他有必要這樣做。
郭嘉走到了窗前,
“那你現在想通了嗎?”
“大約吧。”荀彧答道,“如今陛下所麵對的最大問題,莫過於秩序紊亂。我說的紊亂,不是朝綱廢弛,朝臣為董卓劫掠後並無後來者補上,而是陛下人已至洛陽,已在京師,陛下與諸位臣子將領卻好像還在河內……”
“這話說來有些冒犯,卻是事實。便如孫堅孫文台所部,與黑山軍、並州軍各有所長,如今卻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公達與那賈詡賈文和等人也是長處各異,卻隻在處理洛陽的家長裡短。這是治一城一地、將軍隊都視為守城之人的辦法,不是治天下的路數。需將這秩序好生從上到下疏導一番,否則必因此而生亂!”
但這樣的指責,不是能直接在陛下麵前說出來的話。他要做的,是將一套可行的解決之法在陛下麵前和盤托出。
郭嘉歎道:“文若長於內政,果然名副其實。”
“那你呢?鬼主意甚多,應當也有結果了。”荀彧反問道。
郭嘉哈哈笑了兩聲,“不急著說我,先說個趣事吧。”
“洗耳恭聽。”
郭嘉道:“自你我見到了公達後,便與那沮公與分道揚鑣了,是不是?那你可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他沒賣關子的意思,繼續說了下去:“他如今算是自由身,已辭去了冀州彆駕的官職,是遊曆到了洛陽,而不是前來述職,自然不必非要去見天子,於是在洛陽城郊租賃了一片土地,向周遭的郊區農戶收購了一批鴨子,乾上了養鴨種田的行當,你說有沒有趣?”
荀彧認真地向郭嘉看了一眼,不見他眼中有嘲弄,唯見棋逢對手的興奮,也緩緩浮現出了些許笑意:“沮公與少有大誌,此舉必有他的意思。”
郭嘉道:“所以啊,他不走尋常的路數,意在於陛下麵前爭個門路,我也當另辟蹊徑,免得在一眾響應唯纔是舉號召而來的大才麵前,落了下風啊!”
“何為另辟蹊徑?”
郭嘉答道:“便是我隻知奇策,不知內政!”
……
“你說什麼?”劉秉放下了手中的書,向荀攸看去。
荀攸又重複了一遍:“潁川人郭嘉郭奉孝求見。”
劉秉心中默算了一下:“朕未記錯的話,他來洛陽已有十日了?”
“正是。”荀攸回答之時,不免有些尷尬,但見陛下並未在此事上較真,不覺得這拖延時間的拜見有何不妥,心中的石頭又落了下來。
劉秉向荀攸問道:“他這幾日間都做了什麼?”
荀攸想了想,答道:“他坐著馬車,把洛陽周遭都跑了一遍,又因恰好遇上了孫文台將軍統兵折返,和他交談了幾句。後來還去登門拜訪了一次。”
“哦,要這麼說的話,那他還挺會說話的?”劉秉嘖嘖稱奇。
孫堅是什麼性格,他見了幾次後也大略知道了。乍看起來,他是比孫策沉穩不少的,但這父子兩個爆發起來的樣子,也不必非要比較個高下了。
一個可以一言不合殺死荊州刺史,一個則可以抓著劉辯就要和他對峙。
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暴脾氣!
郭嘉一個陌生人,能和孫堅聊上天,也是本事,不愧是三國曆史上曹操手下的知名謀士。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連裝皇帝這件事都已進入了下一個階段,劉秉他明明應該對近來洛陽城中來了不少數得上名號的人物大感震驚,現在竟也隻是覺得,不過如此而已。
至於荀彧和郭嘉明明是因荀攸的舉薦前來,卻遲遲未到,他也隻當洛陽城裡多了幾個野生的謀士,沒到捕捉的時候。
正好讓他能再研究研究,能不能打著教授黑山軍漢字為由,讓他一個不慎寫錯了字,也能糊弄過去。
另有一件好事。
在蘭台大批燒毀的書籍之中,還有幾尊保護得法的金盒,其中珍藏的竟是與天子起居有關的劄記,都已被送到了他的麵前,讓他得以閒來翻閱,以免對不上號。等到大略有了數後,他再來找劉辯談談心,看看能不能把他忽悠成洛陽皇宮複原的設計者之一。
這樣一來,他不認得宮中佈局這件事,就能掩藏過去了。
不過眼下……
“請他進來吧。”
還是先見見郭嘉,聽聽他的高見吧。
那年輕的文士被荀攸接入此地的時候,就見這庭中角落裡擺著數個木框,上填沙土,似是識字的道具,讓人彷彿可以想見,陛下對於自己的元從將領不識文墨這件事,簡直是痛心疾首,於是親自盯梢對方的學習程序。
讓人想想這場麵,便不由會心而笑。
但寒風迎麵,向前便是戍衛在天子近前的刀兵,又讓郭嘉收斂起了幾分麵上的散漫。
入得屋中的炭火暖融,也未讓他有所放鬆,隻是在那身著錦衣的青年抬眸而視的刹那,忽然疾步上前,俯首在地,“草民郭嘉拜見陛下,此行,意在恭賀陛下將得喜訊。”
劉秉愣住了片刻,“……喜訊?”
他有什麼喜訊?
郭嘉答道:“嘉近來行遊洛陽,見石炭將近,寒冬未絕,特來為陛下獻策,解百姓冬衣不足之困!”
劉秉麵色一震,若非顧忌著皇帝的形象,早想由坐轉站,上前去問問,郭嘉口中的策略是什麼。
隻因,這還真是洛陽麵對的最大問題!
石炭,也就是煤炭,製作成了蜂窩煤後,燃燒的效率大大提高,時間得以延長,還能取代木炭的作用,但——
但洛陽的人口實在是太多了!
那些石炭可以供給河內河東所需,卻絕不可能遍及洛陽。偏偏,河東煤礦的產能沒有這麼高。若說再就近尋找煤礦,或是增添人力,那又必定會耽誤其他的事情。
是,雖說冬衣厚實,也就不必非要點火取暖,但這厚實且保暖的冬衣,對於大多數百姓來說,簡直是奢侈品。
劉秉平複了呼吸,沉聲問道:“如何可解?”
郭嘉答道:“請陛下放眼向洛陽南麵一看,這解困的關鍵,正在荊州。”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