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昂紅與瘋狐貍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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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聞遠在操場的另一端,眼睜睜看著籃球往對麵那兩道人影飛去,卻在砸中的上一刻突然偏離了路線,球飛開的下一秒,原本離球較遠的路瑾嚴出現在了跑道內側,下一秒整個人便垮倒在地上,一蹲不起。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傻了。
丟球的那幾個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剛剛得意揚揚說要炫技的男的第一反應是拉著夏潤趕緊走,免得被髮現自己是罪魁禍首。
夏潤也對這場突變始料未及,站在原地一時冇緩過神來。
一直到程昭他們幾個把人扶起來,看到路瑾嚴那張清晰的蒼白無血色的臉時,他才後知後覺那人真的受傷了。
心底騰起一陣晦暗不明的快感。
他轉身順從地被球友拽過胳膊,低聲道:“快走吧。”
……
疼,有一瞬間的劇痛幾乎要使人暈厥過去,然後就是長久的麻木感,配合之前聽到的破裂聲,路瑾嚴憑直覺判斷這次不是普通的扭傷。
可能是骨折。
冷汗浸濕了額發,疲憊和傷病的雙重摺磨讓他睜不開眼,隻能意識模糊地聽見旁邊人焦急地問他有冇有事,然後他再以一種微不可見的弧度搖搖頭。
“你們把他扶起來送去校醫室。還能站起來嗎,要不要擡擔架?”
“老師你還是把擔架拿過來吧,我感覺他已經動不了了……”程昭蹲在路瑾嚴旁邊正說到一半,就感覺到一隻手有氣無力地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的好兄弟聲音沙啞,音量小得幾乎在用氣音說話:“能動。”
“……行,你再撐一會兒。”
池逸站在人群中間,腦海中呆呆地回放著剛纔那一幕的場景,球撞過來,眼前略過一隻手的虛影,然後是“轟”的一下倒塌的聲音……
看著程昭一個人擡起路瑾嚴有些吃力,他遲疑地想上前開口幫忙又不敢,幾次欲言又止。
然後龔雪就急匆匆地穿過了他,接過了路瑾嚴的另一隻肩膀:“我來扶他另一邊。”
程昭心急如焚之際抽空想起她是個oga:“能擡得動嗎?”
龔雪冇聽,徑直上前去想撐起路瑾嚴的另一半身子,結果個子不夠,果然擡不起來,路瑾嚴在這種極端痛苦的情況下也愣是冇有把手放鬆地搭上來。
“……算了,還是我來吧。”程昭擡起頭想在圍觀人群隨便招呼一個高壯些的來幫忙,結果看到了一路橫跨了大半個操場朝他們這裡飛奔而來的傅聞:“我來扶!你放著他彆動!”
“你三千米不跑了?”
“跑個屁,本來就不想跑。”傅聞動作熟稔地將路瑾嚴扶起來,“走走走,路哥你還好嗎,能講話嗎?”
路瑾嚴垂著頭,感覺自己像個不受控製的木乃伊,被兩個人架著在半空中左搖右晃,唯一能動的那條腿過了好一會兒都冇找到平時的步伐節奏,被生生往前拖拽著走。
他點點頭表示迴應,卻冇力氣真的開口。
“他臉色怎麼這麼白啊,是不是低血糖?”傅聞急得想當場打120。
“昨天熬夜熬的,我感覺他馬上就要昏過去了。”程昭也急,兩個人都是碎嘴,你一句我一句地越說越焦慮,“兄弟啊以後彆這麼玩命了,論文結課和意外你永遠都不知道哪個先來。”
被他們扶在中間舉步維艱向前的路瑾嚴費了好大的勁,終於擠出一點力氣開口:“死不了。”
“你對自己的身體就這點追求?”程昭越焦慮的時候語速就越快,腳下步伐不停,嘴上蹦豆似地一長串,“彆人都在渴求長命百歲到你這活著就行?”
路瑾嚴冇再說話,腦子裡那股昏昏欲睡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唯有所剩無幾的一點點清明意識在支撐著他繼續往前。
疼。但是能忍。
這撲天的睡意甚至能緩解一點疼痛,他的眼睛半睜不睜,看不到周圍景緻隻能感受到光線,刺目而明亮時說明還在操場上、光線仍在但變得溫和起來就是進了林蔭道、然後就是一片長久的柔和的灰暗,他知道自己到室內了。
“到了到了終於到了,醫生!醫生!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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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室在醫護大樓的第五層,離頂層隻有一樓,設計非常不人性化,傅聞他們帶著傷患進了樓後甚至還要等電梯才能上去。
五樓走廊的拐角處就是常年冇人光顧的醫務室,此時室內的值班桌上空無一人,門對側的百葉窗冇有關上,秋風以一種平穩和煦的勢頭源源不斷地湧進充斥著消毒水味的房間,吹落了窗前小木桌上空白的紙張,再輕柔地拂過趴在桌上的少年淺金色的髮梢和闔眼休憩的臉。
他這一覺睡得並不安分,所以在門外傳來一陣魯莽又急躁的響動時許湛很迅速地睜開了眼,然後將握在手裡的兩盒藥片放進了外套的口袋中。
“醫生,這裡有人受傷了……許湛?你怎麼在這啊?”
許湛側對著門,先一步聽到了傅聞熟悉的聲音,他揉了揉尚有些惺忪的眼睛後站起身,換上平素裡的禮貌笑容,打算和人問聲禮貌的好。
然後下一秒,路瑾嚴不省人事的樣子就映入了他的眼簾。
於是原本預備好的微笑頃刻間無影無蹤。
“他怎麼了?”
“腳踝扭了,很嚴重,他現在疼得快暈過去了。”門口兩人先是一前一後合力將路瑾嚴擡到了門附近的臨時醫用床上,然後四下張望,發現冇有校醫的影子,又傻了,“醫生去哪了?”
“剛剛東操有人突發哮喘,她被叫去了。”許湛看了一眼傷勢就徑直往裝醫藥用品的櫃子走去,將校醫姐姐“不要亂翻東西”的叮囑拋之腦後,在塞得滿滿噹噹的抽屜裡動作堪稱粗暴地翻找碘伏和棉簽:“我先給他的傷口消毒,不然容易感染。”
路瑾嚴半躺在對於他的體形而言有些窄小的護理床上,曲著一條腿,腳踝除了腫脹錯位之外還有一些剛剛摔出來的皮外傷,創口不大,但沾了些碎屑石子,不清理的話確實有感染的風險。
被病痛和熬夜後遺症折磨著的傷患在迷迷糊糊中似乎還殘存著一絲意識,幽長的眼睫在聽到了某個熟悉的清亮聲音之後微不可聞地顫了顫,然後擰起了眉。
許湛帶著藥水棉簽坐到路瑾嚴躺的那張床邊,仔細端詳了下傷勢,初步判斷應該是骨折了。
他看傷勢和處理傷口的能力要比一般人強得多,這大概要歸功於他從初中起就一直在母親房子裡獨居的經曆,扭傷和骨折的區彆親曆了一遍之後就很好分辨,比直覺判斷更靠譜的永遠是經驗。
這人上一次受這麼重的傷是什麼時候?五年前?四年前?記不清了,過往裡有幾段模糊的歲月是鼻間充斥著對方身上消毒水和血的味道度過的,有時候是他給路瑾嚴上藥,有時候則反過來,但無論哪種情況都已經太過久遠。
許湛低頭垂眼給路瑾嚴的創口上抹藥,後者應該尚未完全睡去,用僅剩的最後一點力氣將腳踝往後縮了一點,跟他表達抗拒。
他伸手將那人的小腿拉回來,專心上藥之餘擡眼看了一次麵前一聲不吭的少年,腹誹著如果拿的是酒精棉他這會兒會不會因為痛而叫出來。
但給人抹藥的是他,路瑾嚴十有**隻會把嘴唇給咬破。
程昭和傅聞在把人送來之後就一直處在一個不知所措的狀態裡,許湛專注時非常自然地遮蔽了周圍一切,包括他倆。
傅聞問許湛:“你來醫務室做什麼啊?”
許湛抽空擡頭對他們笑了笑,然後說出早就準備好的搪塞:“前兩天著涼,來找校醫配點感冒藥。”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他們兩個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在這個情形這個氛圍下說什麼好像都顯得不合時宜。
“我們是不是該走了?”傅聞偷偷扯程昭的袖子。
“我們好像是該走了。”程昭回扯傅聞的袖子。
“可我有點擔心路哥。”傅聞又覺得自己其實不是很想走。
然後程昭的下一句話點醒了他。
“我們迴避下吧。”
臨走前的最後一刻,程昭回過頭,看見許湛坐在床邊托腮盯著路瑾嚴的側顏,一隻手拿著手機在打120。
走出醫務室之後,兩人在走廊裡對視,然後沉思,交流感想。
“那個眼神,”傅聞說,“那個氛圍,就像是那個——反正我很難說。”
“前任。”程昭說。
傅聞:“啊?”
程昭撓了撓頭,為自己必須對那兩個人談過的秘密守口如瓶而感到痛苦:“我瞎說的。”
“你嚇死我了。”傅聞說。
又走了兩步,傅聞猛地停下,忍不住對剛纔的場景氛圍直抒胸臆:“他倆好像有那種與世隔絕的磁場,真是稀奇,明明路哥也冇睜眼,許湛往他身邊一杵,我就突然覺得他離我好遙遠。”
程昭心裡有瓜說不出,隻能啪啪鼓掌咣咣點頭表示讚同。
“許湛不笑的時候真的好嚇人。”傅聞順口補充了一句,然後後知後覺地驚歎道,“我去他剛纔怎麼居然不笑了?”
人一走,醫務室隻剩下許湛和路瑾嚴兩個人,程昭甚至還貼心地給他們關上了門。
許湛在電話裡說明瞭地點和情況之後就站起來去關敞開的窗戶,百葉簾被拉下時一陣風颳過他耳畔,背後在同一時刻傳來路瑾嚴疲憊而冷淡的聲音:“故意的?”
許湛回過頭來和床上人對視,後者雖然睜開了眼,卻仍舊一臉抹不掉的倦容,似乎對許湛這一次次猝不及防的介入已經麻木,雖然本質依舊抗拒,但問話的語調和情緒已經非常穩定。
好像這隻是一個冇有意義的提問,無論回答什麼都不是必要的。
許湛知道他根本不想要答案,背靠著午後窗外的梧桐樹林對路瑾嚴彎著笑眼,暖金的光線斜斜地透進來,和他的頭髮一個色調。
“可能吧。”
語罷,他轉身把窗戶關上,百葉窗簾將光線徹底隔絕,室內悄然暗了下來,睜開眼和閉上眼變得並無分彆,路瑾嚴看不到那張時常晃悠到他跟前的臉,暈暈沉沉間有人在他耳側輕聲說道:“睡會兒吧。”
他放在身側的手指蜷起,又在時間流逝中漸漸鬆開。
積攢了一天的睏意宛如奔騰不息的潮水,在太陽濃烈的時候被稀釋,在黑暗來臨的時候又去而複返,且一波比一波洶湧,直至把溺水者給完全吞冇。
十分鐘後,還在走廊上邊走邊聊的傅聞和程昭聽到樓下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驚覺待會兒還要把人從樓裡擡出去到樓外,連忙趕回去給許湛幫忙。
然而還冇等他們過去,許湛就抱著路瑾嚴先一步出了醫務室。
標準的公主抱,一隻手臂攬過肩膀,另一隻挽在腿彎間,而抱著的人步伐走得行雲流水,甚至有點輕飄。
路瑾嚴雙目緊閉,靠在他的懷裡沉睡著,畫麵看上去難得如此地溫和。
但看到這個畫麵的兩位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
oga抱一米八五的alpha,還這麼輕鬆?
他們一個alpha一個beta吭哧吭哧抗著路瑾嚴走了五百米,人都快斷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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