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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昂紅與瘋狐貍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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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瑾嚴從實驗樓出來時儼然已將近傍晚,南方九月初的天空黑得依舊很晚,彼時太陽仍然高高懸掛著,不過最多再過半小時,落日的餘暉就會鋪灑上大地。

在他看向天際線的間隙,程昭的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他接通:“喂?”

程昭一改往日的話嘮屬性,支支吾吾地好像在猶豫什麼:“唔,兄弟,你啥時候回宿舍啊?”

“快了,怎麼了?”

“有點緊急事件需要你來處理……當然其實也不是很緊急……”

路瑾嚴將藍牙耳機連上線,塞到耳朵裡,俯身將單車從車位裡趟出來:“什麼事,我還要一會兒才能到。”

“唔,呃,嗯……”

“你遭什麼刺激變成口吃了?”

“不是你怎麼又損我……靠你彆在一旁笑啊……”

路瑾嚴逐漸失去了耐心:“到底怎麼了,誰在你那?”

“兄弟你到哪了?”

“園區門口。”

“哦那我說了,”程昭乖乖坦言,口吃不治而愈,“許湛在我們宿舍門口,懷裡抱了一捧玫瑰花等著你呢。”

剛停下給車上鎖的路瑾嚴手上動作一滯,車扣在他的指間滑落,然後啪撻一聲,鎖上了。

“讓他識相點自己離開。”

“喔。”

程昭應答完後,把開著擴音的手機往許湛那一伸:“聽到冇,我兄弟讓你識相點自己離開。”

許湛低聲道:“跟他說我不太識相。”

“好。”程昭乖乖當傳話筒,對著手機又道,“聽到冇兄弟,他說他不太識相。”

“……你倆都不是很識相。”路瑾嚴進了園區的大門,才發現自己宿舍樓底下圍了好幾個看熱鬨的,其中有幾個和他還不熟,第一次見到他那冷冰冰幾乎能嚇哭小孩的氣場時被驚得一哆嗦,“我知道你聽得見,把花拿走,我不會收。”

他住的那棟學生公寓就在園區的最外圍,一擡頭就是密密麻麻格子框般的玻璃窗,其中他待的那一層像有所感應似地被人打開,露出許湛那張和頭頂落日一樣燦爛的臉,耳邊貼著手機,說話的口型和此時此刻傳進路瑾嚴耳朵裡的聲音同步吻合,形成一種奇妙的天涯咫尺感。

“如果我不這麼做呢?”

路瑾嚴眯起眼睛,明明是仰視的角度,看向高樓上那個身影的眼神卻像在俯視。

“那我就幫你扔。”

“他來了他來了!”程昭靈敏地感應到樓道口的電梯“叮”地一聲開始運作,瞬間溜回套間裡順便關上門,“加油兄弟,你是第一個敢於賭在他宿舍門口表白的。”

電梯門向兩旁緩緩移開,由內向外的腳步聲的主人在無意間嚴格遵循了四一拍的節奏來走路,板鞋磨過木質地板的聲音頗為清脆,每一聲都聽得許湛一陣恍惚。

嗒。

嗒。

嗒。

……

高中那會兒的地板是大理石製的,鞋子踏上去冇有這麼響亮,但許湛總能靠著腳步的頻率和某種不知名的第六感判斷出那個人是否在朝他走來。

隻要他在朝他走來,他就一定能聽見。

金紅的夕陽斜斜地透過窗縫投落下來,將蔓延範圍之內的所有人影都拉長數倍,樓道內一片寂靜,隻剩他們兩人,和當年一樣,和……八百多天前的那個黃昏一樣。

十八歲的路瑾嚴揹著沉重的雙肩包在他麵前站定,兩人之間隔了七八米的距離,晚風裹挾著少年的低吟送入許湛耳朵裡,他的心上人話少,張嘴基本隻抓重點,所以他也隻聽見了重點。

是兩個字“離開”。

誰離開?他離開?還是陪了他十多年的少年離開?

反正不能是他們一起離開。

他想往前走一步,對麵的人卻背過身,腳下長長的影子像退潮的海水一般,從他身邊離去。

“你扔不扔?”

時間收束回現在,許湛冇空為兩年前那個手背在身後拿著玫瑰花的自己哀悼,懶懶地倚靠在冰涼的牆麵上,文不對題地回答道:“玫昂的紅玫瑰,我覺得很適合你。”

跟當時自己守在花店門口買的是同一款。

記憶中的少年和眼前的身影交疊重合,夕陽成為貫穿歲月的引線,輕柔地落在路瑾嚴的額發上。

與這種溫柔完全相悖的是他下一秒說出的話。

“我不覺得。”路瑾嚴奪過他手裡捧著的大束玫瑰花,動作卻冇有他想象中的粗暴,或許真正傷人的東西都留在那隻言片語裡了。

“你想自己一個人溺死在過去裡,彆拉我下水。”

許湛似是被這個暖色過於濃烈的黃昏迷恍惚了神,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花束的包裝紙在自己的指間摩擦離去,又在路瑾嚴走到視窗前停下的時候才慢半拍地開口:“我冇想溺死在過去裡。”

路瑾嚴聞言轉過頭,對上一片赤誠坦蕩的眼神。

他挪回視線,手上的玫瑰彷彿多待一秒都會讓他感到燙手,所以幾乎不帶任何猶豫地,他將花束往前一拋,方纔奪花冇有用到的力道都施在了這裡,花被重重地投擲向窗外那道遙遠的天際線邊,按照常理重力學,下一秒它就會在樓下花壇的邊上被徹底摔爛。

他特地對著窗戶扔花,就是想讓樓下的人也看到,計科院冰山底下埋著的是已經乾涸的石頭,所有好奇前來探索的冒險者最終都會血本無歸。

然而玫瑰在脫離他手的那一刻,未繫上束帶的包裝紙輕飄飄地散落了,那一大捧花早已被人摘離了根莖和花蕊,隻剩繁密的花瓣繾綣堆積在一起,營造出完整一朵玫瑰的假象。

玫昂紅的色彩深沉而豔麗,外圍一圈紅到微微發黑,花瓣一經拋灑,立刻以浩大的盛勢向四周紛紛揚揚地鋪開,力的反作用讓它們向投擲者撲麵而來,如同降落在黃昏的一場瑰麗的雨。

路瑾嚴就站在這場雨的正中央,仰頭看著飛舞的玫瑰花瓣,遠處天際線已經被熊熊燃燒的火燒雲所吞噬,餘暉和晚霞濃鬱得像化不開的油畫塗料一般傾瀉到他身上,一雙灰眼睛蒙上了屬於太陽的鎏金。

許湛就在此刻舉起手機,對著他心上人的側臉,按下了拍攝鍵。

有幾瓣玫瑰甚至停留在了路瑾嚴的嘴唇和肩膀上,懶洋洋地替代它們的主人留下一個輕吻。

連拍的最後一幀裡,鏡頭的中心人物看向了他的方向,花瓣順勢沿著下顎滑落,臉上還殘留著一絲不明顯的錯愕。

當然,反應過來的話就是得知自己被戲弄後的慍怒了。

許湛在他發現之前放下了手機,眼睛卻盯著最後一張照片反覆看,放大翻轉再縮小,直到換桌麵壁紙的時候,他選擇圖片的手指卻動搖地顫了顫,轉而點上了另一張裡抓拍的側臉。

至少對他來說,這是他十八年來拍過的,最完美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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