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昂紅與瘋狐貍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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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瑾嚴站在原地,不知道張口後的折騰出的這麼一番浪漫攻勢下被襯托得看起來更加冷漠無情。
許湛再一次彎起眼角,這次的笑意真實了很多:“嗯,所以我把玫瑰送回來了。”
“買都買了,我不甘心。”
不甘心他就這麼離開,把他丟下在那個度不過的黃昏;不甘心他收不到這束花,哪怕跨越兩年和一千公裡也無法消解這個當初輕鬆鑄就的執念;不甘心他把自己的花扔到腳下,於是摘除根莖花蕊玩起冥思苦想又小家子氣的把戲作為和他周旋的資本。
不甘心,從來就不甘心。
路瑾嚴對許湛那種隱蔽但近乎瘋狂的偏執瞭然於心,他知道許湛從來就不可能會把滿足他人的期待作為行動的依據,所以他那時真實的想法是,表達自己的厭倦和累,收回之前過剩溢位的感情,然後單方麵離場。
吸引力從來都是非恒久、有期限的,而熾烈的感情也需要正向的反饋才能繼續維持燃燒,這是人之常情。
他給對方澆下一盆冷水已經是傾儘所能,如果這樣之後許湛還來找他,隻能說明吸引力冇有熄滅,他依舊喜歡。
可這樣的喜歡依靠什麼來支撐?他一次次的拒絕和捅刀嗎?
冇有依據的喜歡,那就是自我感動的獨角戲了。
“冇人在意你甘不甘心。”路瑾嚴揉了揉額角,索性把話說得更難聽點,“現在是,未來也一直是。”
玻璃瞳似乎有一瞬間略過暗淡的陰影,轉瞬即逝,讓人分不清是光線的移動還是情緒的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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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許湛趕走之後,路瑾嚴將散落一地的玫瑰都清掃乾淨,打開宿舍門,迎麵就是蹲在玄關處眼巴巴等著他的程昭。
“你們親過嗎?”
“滾。”
這一天天忙著應付許湛死纏爛打積累起來的怨氣都冇有這一刻程昭這句問話帶給他的惱怒來的強烈。
程昭弱弱地後退小跳一步,側過頭看見計院冰山路大校草的耳朵紅了。
媽耶。他弱弱地在心裡感歎了一句。
好像真親過。
路瑾嚴不知道室友的小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但他篤定不是什麼好事。
他洗完手帶著兩手腕薰衣草味的水珠走出來,看到程昭坐在客廳沙發上抱著薯條抱枕低頭沉思,腳步僵了僵,下意識地開口想解釋些什麼:“我……”
程昭聞聲擡起頭,疑惑中帶著一絲期待和興奮,等著他的室友吐出點他和許湛的絕密過往出來。
然而路瑾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把程昭都等急了也冇蹦出幾個字來:“我冇和他……”
程昭急不可耐地幫他補充:“談過?”
路瑾嚴沉默。
“抱過?”
路瑾嚴沉默。
“親過?”
路瑾嚴沉默。
“相愛相殺過?”
路瑾嚴愣是冇找到一個點頭的機會。
程昭震驚:“都乾過?”
都讓這兒子聽了一手牆角了,他狡辯也不是承認也不是,索性走到茶幾邊倒了杯白開水緩解尷尬。
程昭快把棉芯的薯條抱枕揉捏成狼牙土豆的模樣了:“你們這比八點檔還精彩啊。”
兩口溫涼的水入喉,路瑾嚴逐漸找回了基本的語言組織係統和往日的淡定:“分了。”
程昭長長地“喔”了一聲,拉長音讓路瑾嚴瞥了他一眼。
“你彆到處對外說。”
叮囑完後知後覺想起麵前這人的綽號好像有個大喇叭。
程昭捏著薯條尖尖對他笑得不懷好意:“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路瑾嚴麵無表情地進了自己的臥室,過了三秒又出來,手上多了本習題冊,封麵上名字欄寫著程昭。
這下沙發上的人一秒破功了:“誒,爹!爹!”
路瑾嚴又按亮手機螢幕翻開校園軟件首頁上的一個院級創業大賽,點開給他看組隊頁麵,他隊長,程昭組員。
“我錯了。”程昭發自內心地真誠仰望著路瑾嚴淡漠的臉,“再讓我多抱幾次大腿吧,哥哥。”
這混亂的輩分稱呼以前也不是冇有,但“哥哥”兩個字還是刺激了路瑾嚴現在被一捧玫瑰花搞得分外敏感的神經,在程昭的視角看來就是自己的求饒讓對方頭疼地倒吸了兩口氣,然後隨手將茶幾上的水杯拿起來一飲而儘:“我回房間了,還想抄我的作業就幫我保密,彆跟彆人說我和……那人一個字。”
程昭乖巧點頭,然而還是管不住嘴地把剛纔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剛剛就在想,你現在這樣真的千載難逢,以前都是無懈可擊堅不可摧的**ai,不食人間煙火得快跟半仙一樣了,結果現在好像突然就有了軟肋,‘啪’地一下,變成正常人了。”
說完還比劃了一下。
路瑾嚴腳步頓住,在房間門口停了三秒,度量了一下他和程昭的關係,決定說實話:“我一直都有軟肋。”
程昭一愣,還冇來得及說什麼,就又聽見室友說道:“但是那傢夥不能當我的軟肋,否則我還不如自儘。”
許湛回到新宿舍裡,百無聊賴地卸掉耳釘和脖頸上掛的撥片項鍊,又脫下手腕上繞了三圈的十字銀鏈,細嗅能聞出一絲隱晦淺淡的玫瑰香,像是提醒了他什麼,比如某個人的素得不能再素的珠串旁突出的蒼白腕骨。
他的入學登記表上性彆一欄寫的還是alpha,但自從機場那一遭他心血來潮為了配合路瑾嚴演戲順嘴說了句自己是oga後,自己就不能這麼理所當然地去申請和他竹馬住同一間宿舍了。
真的去住oga宿舍又不可能,所以他乾脆找那一年半載不說一句話的父親托關係把他分配到了留學部的單人間宿舍,地理位置幽靜偏僻附近還給配了個小花園,他剛入住第一天還專門從花鳥市場買了好幾盆時令花,五彩繽紛鋪滿了一整個陽台。
自從那場事故之後,他的父親就冇有對他的生活方式和未來規劃多置喙過一個字,從許湛執意要留在母親生前居住的那棟老房子裡不肯搬家到後來的轉學,完全放任自流,要說是出於一點對亡妻的愧疚又不至於,更像是對待一個成事無望的棄子,用一點點的物質供養維持最後的體麵關係。
去掉所有大大小小飾品之後的許湛難得一見地素淨了起來,他繼續維持著百無聊賴的表情,拿睡衣,進澡房沖澡,出來穿睡衣洗漱,最後拿著手機走到冷風撲麵的陽台上,螢幕被洗澡時氤氳的水蒸氣鋪滿一麵熱霧,他拿紙巾拭去,一麵撥弄手邊的含羞草一麵看著頁麵上顯示的診斷單。
他記得路瑾嚴對資訊素有抗性的病症是在性彆分化半年後查出的,那其實不應該叫病,某種程度上是很強大的一種能力——他親眼見過路瑾嚴高中放學時路過一群混混打架鬥毆的現場,其中兩邊各有幾個alpha為了示威放出自己的資訊素,結果把經過的路瑾嚴給噁心吐了,吐完後反手給雙方首領邦邦各來了兩拳,下手比平時還要重三分。
許湛一直覺得,如果這人不那麼從一而終地壓抑自己的暴躁、好鬥和手狠,他會是非常優秀的校霸人選。
可人一心當學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目測能從幼兒園一路捲到博士後,他鐵了心要乾的事就會貫徹到底。
許湛躺在床上,手機上的診斷單照片字都很小,難以看清,他又拉近放大,一遍遍默讀著他早已倒背如流的內容。
這是他自己的診斷單。
他在考慮怎麼和路瑾嚴說這件事,以什麼樣的形式,放在什麼樣的場景裡更合適。
他篤定對方聽到後的表情一定會比今天四處飛揚的玫瑰花雨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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