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黃時雨 第66章 第 66 章 網路上關於黃時雨從…
網路上關於黃時雨從……
網路上關於黃時雨從高中開始做公益的熱議還未散去,
依舊討論得熱火朝天,而黃時雨顯然也知道要抓住這大好的宣傳機會,不過她倒是沒有發小論文回應近日以來的風波,
隻是拍了幾張自家展台位置的照片發在她的社交平台上。
原因很簡單現在不管她發什麼回應的話,網上總會有一批人以最大惡意去揣摩她的意思,
到時候又會引發不必要的討論,
不知道又會造成什麼影響,
她隻要一想到那個畫麵就感覺心也挺累的,
還有看著維護自己的評論,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很微妙,
就好像有人把她擋在身後為她衝鋒陷陣一樣。
這種場麵是她所沒預料到的,
畢竟她既不是明星也不是網紅,
充其量隻是有個字首為某某公司的創始人頭銜而已,
還是個抖音原先隻有一百多個粉絲的普通人。
但看著這些素昧謀麵為她跟網友在不斷爭執,
闡明事實的人,
她有一瞬間差點熱淚盈眶,她很想對這些維護她的人說一聲謝謝。
謝謝於人海之中沒有因為網上言論所帶偏,還堅定不移站在我這邊的你。
謝謝你的善良給了我勇氣與底氣。
而同樣也在看著這些評論的李行舟想法卻跟黃時雨截然不同。
在此前,
黃時雨跟他說幫她聯係一些微博大v的時候,
就將接下來要爆的料和視訊第一時間發給了他,所以他覺得黃時雨在網上輿論發酵對她最不利的時候,
做出這個決定是個正確的選擇,
因為就連一開始對黃時雨不感興趣的路人都因為此事對她改觀並有所好感,這也讓黃時雨一開始良心企業家的名聲更是達到了深一層的鞏固。
果然這種默默做公益被人扒出來的人設是最吸粉的,也最直擊人的心底防線。這點在這次黃時雨的危機公關輿論上就得到了充分的驗證。
他又看了會評論,就在他打算熄屏的時候,
黎蔓蘇發來的簡訊硬生生打亂了他的動作。
【小舟,有時間記得一定要過來看看媽媽,好不好。】
李行舟看著這條資訊,有些怔然。透過這段文字,不禁讓他想到李明生宣判的那天黎蔓蘇看著他,向他說這段話的神情,眼睛裡滿是淚水,一看就是哭了很久,可以說是與之前優雅貴氣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李行舟細細回想了一下,那雙如明鏡洞若觀火的眼睛裡透露出的是一種綿長的酸澀,也是這個眼神讓他陡然回想起那天的場景。
李明生庭審宣判的那天他有去旁聽,自然而然必不可免的會遇到黎蔓蘇。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李行舟以為黎蔓蘇會像那天的李明生一樣譴責他或者指責他,問他這麼做對得起他們嗎?
他也已經做好這樣的準備,沒想到現實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黎蔓蘇非但沒有出言譏諷,反而是聲淚俱下。
“小舟,你聽我說……這件事不怪你,的的確確是你……李明生做錯了,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很生氣的質問你才對。”黎蔓蘇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扯出一抹微笑,但可能是太過悲傷的緣故,那笑在李行舟看來毫無半點笑意,他看著心裡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發著悶又有點堵,還沒等他理清,接著便聽到黎蔓蘇又說道。
“我也是名母親,我也孕育過孩子,也曾在孩子病榻前日夜照顧,看著孩子病痛的容顏,隻希望恨不得被這般折磨的人是我啊。”她看著法院台階上站著的受害者家屬,眼裡流露出跟她們同為母愛一樣的悲傷,“所以她們的心情我特彆能理解,要是換做是我的話我永遠不會原諒這個始作俑者,這對於一個母親乃至一個家庭的傷害,是沒有任何辦法能去彌補的,他應該為他所做付出代價並且償還。”
李行舟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麼,可最終什麼也沒說,他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什麼,就連最簡單想要安慰的話語到了嘴邊也沒法吐出,就好像喉嚨在這一刻罷工停滯不動了一樣。
而這邊的黎蔓蘇說著說著也不知道是觸景生情還是怎麼樣,話題突然就變轉了個方向,“你還記得嘛,小的時候你生病特彆怕打針,我也是這樣抱著你,邊拍你的背邊哄著你。”
她眼睛依舊看著站在法院門口的好幾個受害家屬和她們身邊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會看久了眼神有幾分的迷離,“可不論我怎麼哄都哄不好,明明你從一出生開始就針不離手,是不怕打針的啊,我那時候也奇怪為什麼突然間就轉了性子,這段時間我才終於明白,原來我看的山不是我以為的山,我看的水也不是我以為的水。”說到最後,雙目通紅,淚水從她眼裡緩慢地漫延而出。
聽到這,李行舟猛地擡頭看向她,神色震驚,黎蔓蘇這句話中包含的資訊量過大,如果他沒理解錯的話,黎蔓蘇是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你怎麼會知道……”
“記者會那天的直播我也有看。”黎蔓打斷他,不停地抹著眼t淚,“當時我就察覺不對了,我找了許世紀問了很多次,可能是被我煩得很,最後他才願意告訴我事情的始末關係。”
李行舟低垂著眼睛,沒說話。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再一次被什麼堵住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他明白這究竟是因為什麼,是因為黎蔓蘇的寬容,如果黎蔓蘇方纔見到他是如見到敵人那樣分外眼紅的話,那他大可以心安理得的跟她辯個明白李明生做的這件事,可黎蔓蘇並沒有如此做,這反而讓他喉嚨一陣陣發著緊。
說到底,她也是這場事件裡的受害者。
“你要是實在心裡有愧,覺得過意不去,有時間就多回來看看媽媽吧,把黃時雨也帶上。”
李行舟愕然地擡頭:“你不是不喜歡她嗎?”
“從前我不喜歡她是因為她這個人主觀性太強,一看就是那種很有野心的事業型女性,平心而論,如果我是老闆那我會很喜歡她這樣有野心的員工,因為她可以帶來很好的收益。”黎蔓蘇苦笑著搖搖頭,“但是家庭不行,媽媽是希望你能找個賢內助好好輔佐你,不然一家子各忙各的事業那還算家嗎,像什麼樣子。”
對於黎蔓蘇的這一通分析他覺得還挺準的,黃時雨確實是個很有野心的事業型女性。但他心裡也明白,在那樣的生活環境下長大沒有野心怎麼行,隻怕會被啃食的更加乾淨。
李行舟收回思緒,擡起眼皮,看向台上正在發言的黃時雨,與此同時,黃時雨的視線也剛好瞥了過來,挺莫名地,此情此景令他突然想到c大那次演講他們兩人也是這樣目光同時相撞,他記得當時黃時雨隻是淡定的移開目光,繼續演講。
不過,誰能想到他們的關係會發現悄然變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不得不感慨,有時候命運就是這般神奇,就好比如他和黃時雨當時就算沒有在德國餐廳遇見的滑稽一幕,也會在之後的c大演講台再次相見,他並沒有去刻意製造兩人之間的聯係,這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就註定了一樣。
而這種逃脫不掉的感覺,也讓他想起召開新聞發布會的前一天,沈南風給他打的那通電話。
“李總,我們能單獨找個地方談一下嗎?”
李行舟走到窗邊,看了一眼隔壁還亮著的書房,語氣微嘲,“沈法官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就今天前不久的時候,我不是才拒絕過你嗎,死纏爛打就沒意思了。”
“隻要還沒到明天實時直播那一刻,一切都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沈南風完全不在乎他語氣裡的嘲意,繼續說道,“我相信我有本事能讓李總改變決定。”
“哦?”似乎這話提起了李行舟的興趣,他問,“那說出來我聽聽,我再根據你的話做決定。”
“你都這樣講了,我怎麼可能還會輕易告訴你呢,那我豈不是成冤大頭了。”沈南風頓頓又說道,“李總你是商人,應該最是知道不做賠錢買賣的道理。”
李行舟沒說話,眼睛一直望著書房方向,看著窗戶裡倒映的那道朦朧人影,不知道在沉思什麼。
之後是漫長的沉默。
可能是好一會兒都沒等到李行舟的回應,電話裡的沈南風又說道:“想請你看一些關於明析的東西,就問一句你是來還是不來。”
話音剛落,一直望著書房方向的李行舟眼睛微頓,隨後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丈量沈南風的這一句話。也不知過了多久,對麵書房裡的燈也暗了下去,李行舟眨了下眼睛,再次睜眼,透過窗戶看清的不再是書房裡李明生的那道人影,而是一對在廚房裡忙活的母子。
他轉過頭看著沈南風:“你到底想乾嘛。”
“都說了想讓你看一些關於明析的東西。”見李行舟張了張嘴,沈南風不容置噱的直接打斷他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噓。”又用手指了指廚房裡彆致溫馨的一幕。
李行舟看了沈南風一眼,發現他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廚房那對母子身上,隻是眉心蹙的厲害,等他轉頭看去的時候,他這才知道沈南風蹙緊眉頭的緣由從何而來。
“痛……燙……燙的……油……好痛……”
隨著這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哭聲響起,原先在切西紅柿的女人立馬放下菜刀,趕緊上前抓起兒子那被油濺到的手,來到水龍頭前,看著手掌心上幾個紅點,低頭輕聲道:“好了,好了,不痛,不痛,媽媽等會給你塗點藥就不痛了哦。”
李行舟眯起了眼睛。
看起來智力有些遲緩的男人點了點頭,眼睛不停地往鍋裡瞟,嘴裡還念念有詞,“西紅柿……西紅柿……”
女人的語氣跟方纔一樣輕柔:“沒事,這次沒做成,我們下次再繼續,寶寶已經做的比上次好了,這次油倒的很成功,超級棒的。現在,站在原地不要動,媽媽去給你拿藥箱塗藥好嗎?”
男人沒說話,隻是一味攥緊女人的手不放,仔細一瞧,眼圈無聲地紅了一圈。
女人歎了口氣,看了眼沒方纔紅腫的手,這才關掉水龍頭,兩人順著大廳的光線走出了廚房。
看到這裡,李行舟也多多少少心裡有數,男人的語言發育功能有問題,但這跟沈南風說的要讓他看跟明析有關的東西有什麼聯係?
他這麼想便也這麼問了。
沈南風沒出聲,神情微微一動。
李行舟黑沉如墨的眼珠朝他一瞥,冷冷道:“確實很感人,然後呢?”
“這個人也是明析慈善基金救助的人其中之一。”沈南風憐憫地望著那對母子,說出此行的最終目的,“為了能在明天實時直播讓李明生正式落網,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李行舟麵無表情地點了下頭:“那你直接找警察不就行了嗎,讓警察直接介入調查不比我有用。”
“李總,現在手握深港集團操作杆的人是你。”沈南風盯著前方不遠處在給兒子處理傷口的母親,壓低聲音繼續說道:“你忍心又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嗎?我相信明析在天之靈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繼續發生,畢竟她創辦明州慈善基金的目的除了幫助有需要的人外,肯定也是希望這種事情不再發生,受害者能減少。”
“操作杆嗎。沈法官我比你還清楚自己所站的位置。”李行舟目光掃過那對母子身上的時候,略微停頓了一下,再次啟唇的聲音帶著似有若無的警告,“也希望你能清楚知道你自己所在的位置能不能夠跟一個集團所抗衡,想必你也聽過一句成語叫做蚍蜉撼樹。”
所以不要不自量力走到最前,那註定是螳臂當車。
隨後又把目光移到沈南風臉上,衝他露出一抹淡到極致的笑意,“讓我來這一趟沈法官你還真是費心了,回去吧,我也先回去了,期待明天的實時直播。”
就在李行舟轉身的那一刹那,沈南風望著他的背影,堅定地說道:“蚍蜉撼樹那又怎麼樣?就是因為做得到的機率過小,才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去做,你一定沒法理解吧,就像明忻當年願意用全部積蓄去創立明州慈善基金的時候一樣,此舉註定是被旁人所不能理解的,但也是因為她的出現,因為明州慈善基金這才能免費救助了許多患者,這些患者裡麵也有當年被深港毒藥疫苗所侵害的倖存者。”
李行舟眼裡幾不可查地閃過一絲厭煩的神色,雖然他知道沈南風敢把他約到此處肯定是已經把他整個人從頭到腳,前因後果全部調查完了,但是他很討厭這種隱私全無,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一樣,那是一種不受控的感覺。
見李行舟沒吭聲,但也沒往前走,就靜靜保持著轉過身的姿勢,沈南風又緩緩說道:“如果她的血肉至親沒辦法認同她當年覺得正確的選擇,想必她是會很難過的。”
對於沈南風說的明忻其實他也快沒什麼印象了,隻能偶爾想起一些拿著教鞭督促他彈琴的片段,畢竟她意外離世的時候他也隻有四五歲,所以他也隻能對著她的照片還有網路上人們關於她的隻言片語去回憶她生前的風姿,但沈南風今日說的明忻又跟那個身為鋼琴家的她有些不一樣,原來在她眼中也不是隻有那麼一小塊黑白鍵,她也會為塵世中的人所駐足。
正午的陽光大片的從窗戶透進來,照在正昏睡的沈南風身上。
隨著電話聲猝然響起,沈t南風陡然睜開雙眼。
自從跟路筱離婚後,他每天吃喝拉撒基本都在他的辦公室裡,沒怎麼回過之前的彆墅,他隨意鬆了鬆領帶,揉了揉發脹的太陽xue,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隨後拿起還在響的手機一看,來電人是林疏雨。
接起電話的一刹那,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到林疏雨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沈法官恭喜,你現在可謂是名聲大噪,我想請問一下你現在出門是什麼感受嗎?”
沈南風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揉了揉山根,總算是或多或少緩解宿夜沒睡帶來的疲倦,“林主持有什麼事說吧。”
他可不認為林疏雨打這一通電話是為了特地祝賀他,隻是他也不知道她這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下一秒,果然跟他料想的一樣。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不累,想問問最近有空檔時間嗎,想跟你約個獨家訪談。”
“可以,三天後我下午有時間。”
“行,到時候確認訪談地點跟你說。”
“嗯。”沈南風淡淡應道,打算結束通話電話的時候,手機裡又傳來林疏雨的聲音。
“其實我挺想知道你當時是怎麼拿到許世紀手裡的那份研發名單,還有在最後的時間段你是用什麼方法說服李行舟臨陣倒戈的,這不是當天要采訪的內容,隻是我好奇罷了。”
通話就此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沈南風望著高空中的太陽,微眯起眼睛,輕聲說道:“有得選擇的話誰又真的想遺臭萬年呢,至於李行舟嘛,大廈將傾,誰會不願意順著激流湧退,反而倒行逆施那纔是真正的小醜。”
他向林疏雨隱瞞了李行舟最終選擇臨陣倒戈的真正原因,不過他也不算說謊就是了,之前有段時間深港集團因為毒藥事件發酵,股價瘋狂暴跌的時候,就時不時有小道訊息傳出來說是因為國資想要接手深港集團所以一直在砸盤,不然股價不會一時之間跌得那麼狠,畢竟深港集團並不是純粹的民營企業,而是典型的混改製企業。
所以他這麼跟林疏雨說,他相信對方也不會懷疑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疏雨提的這一嘴,他的腦海裡不斷浮現那天他去靜養院的畫麵。
“沈法官,他一天到晚就坐在那裡,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其他時間就坐在那不動的,也不讓護工靠近。”
沈南風問:“還有呢?”
護士認真地想了想:“哦,還有看電視新聞。”
沈南風琥珀色的眼睛往許世紀那一瞥,喃喃道:“電視新聞,看的是什麼有印象嗎?”
護士並沒有立馬回答,思忖了片刻,才言簡意賅地說道:“什麼頻道的新聞都有,不過好像他看財經頻道的新聞會更長一點。”
沈南風立刻問:“除了這個,還有其它的嗎?”
“我想想,哦,對了,他每晚都得吃安眠藥才能入睡。”護士頓了頓又說道,“我暫時隻想到這些沈法官。”
沈南風回過頭,頷首,“好,謝謝,你先去忙吧,有事再叫你。”接著他便走到許世紀身邊。
“還沒到點……”許世紀微擡起頭,眼神有些許詫異,幾秒過後才說道:“沈法官。”
沈南風挑了挑眉:“你知道我。”
“我有看過報道你的新聞。”許世紀短促地笑了一聲,但那笑意並沒有直達眼底,“說你不好說話,鐵麵無私包青天。”
“我隻是堅守我作為法律人的底線而已罷了,畢竟坐在審判席上,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是在法庭審判中扮演著關鍵角色。”
許世紀黑沉的眼珠不自覺往他那一瞥,看到的是沈南風眼裡灼燒的難以言辯的光影。
“你的一言一行關乎的是他人今後的命運,如果理性出現傾斜或者偏移,可能導致的就是他人的人生軌跡被打亂和改變。”沈南風偏過頭似假非假地瞥了一眼許世紀,臉上雖然帶著笑,但話裡話外的意思指向分明,“這點我不知道許教授能明白嗎?”
聽見這話,許世紀收回眼,淡淡問道:“沈法官那你能保證所有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樣嗎?你又如何保證最後你不會與一開始的自己背道而馳呢?”
沈南風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緩緩開口,“就如你所說,我沒法保證所有人主客觀相一致,但就我自己而言,執法如仗劍,為需要的人伸張正義,這是我學法的初衷。”
就如那句話,世界破破爛爛,總有人在縫縫補補。
許世紀長長歎了口氣:“匡扶正義的前提是孑然一身,你有家人的吧,你想過他們沒有。”
沈南風啞口無聲了一會兒,隨後才開口說道:“但總要有人去做不是嗎?”
許世紀眉心一跳。
“所以我想請你幫幫我,幫幫這些這麼多年處在水深火熱的受害者們,還有那些平白枉死的嬰孩。”沈南風盯著他,聲音堅定得如當年宣誓的時候一模一樣,“他們比任何人都想要看見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你想讓我交代什麼?”許世紀失笑道,“當初進去的時候該交代的也交代完了,出來後不該交代的也已經交代了。”
沈南風也不打算跟他打啞謎了,直接進入正題,“我想知道李明生當初是怎麼說服你頂罪的。”
許世紀臉上的笑容霎時一滯,但也隻是一閃而過,不容易讓人察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件事在我進去後法庭就已經宣判結果了不是嗎,都已經過去了,我不知道你這番揣測是為了什麼。”
但顯然沈南風注意到了許世紀方纔無意識凝固住的笑容,他敏銳地眯起雙眼,“真的已經過去了嘛,要是真的過去了,你還會每晚大把大把吃安眠藥嘛,想必也不敢麵對現實吧。”
許世紀慢慢收斂起笑容。
“良心的不安是不是讓你每一天都很煎熬,你隻要告訴我一切的真相,我能幫你擺脫困擾你二十多年的噩夢。”
說到這裡,沈南風緊盯著坐在輪椅上的許世紀,這種視角交錯下,很容易令人產生居高臨下的錯覺,“難道你就不想恢複你的清譽,在你的家人乃至世人麵前,一輩子背負這樣的罵名,你真的甘心嗎?”
夕陽落日下,空氣中浮動的細微塵埃都彷彿因為這句話停滯不前。
長久沉寂後,許世紀這才擡起眸,盯著他看,那深邃的目光像是要透過他這個人,回望起那記憶深處遙遠的往事。
接下來確實如他所料,許世紀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和李明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家庭情況比他家還不好,小的時候經常會遇到沒米下鍋的事,那會鄰裡關係都很融洽,經常去他家借米。後來恢複高考的第二年我和他都考上了大學,但因為我家庭條件嘛沒錢上打算放棄了,他跟我說這可是你一輩子的前途,你一定要去上!最後我還是去上了大學,是他說服他父母資助我上的大學,至今想起來還是忍不住會熱淚盈眶。”
靜默片刻,沈南風說:“真沒想到李明生以前跟現在差彆還挺大的。”
許世紀很是溫柔的笑了一下:“萬事萬物皆在變化,很少會有一層不變的,但他以前其實是一個很富有正義感的人,經常為人打抱不平。製作這款疫苗,還是他提出來的。”
“他說現在我們有錢了,可以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等再更有錢的時候就可以去幫助更多需要我們幫助的人,他說這是先富帶動後富。”許世紀又笑了一下,隻不過嘴角彎起的幅度看起來有些譏諷,“可是離這時候的他也才過去幾年的光景,一切變化的實在太快了,快得麵目全非。”
“所以你才願意替他頂罪,主動擔下所有罵名,可是誰能想到說要幫你在外周旋的人,轉眼就讓你在牢裡坐了二十多年呢。”
“是的,你想說他在利用我,這點我無法反駁,但其實我一點也不介意他利用我,我替他頂罪沒關係,隻要他真的按照承諾答應我的事做了,我待一輩子的監獄也沒關係,隻要大家都好好的。”許世紀說,“現在這種局麵隻能說我們是在為各自的錯誤買單罷了。
沈南風搖了搖頭:“我理解你的理想,也同時欽佩你的這種精神,但我不認同你當初的這個做法。”接著,他又加重語氣,嚴厲地說道:“如果不是你幫李明生頂了罪,那些受害者會更早一點等到真相,也不會t讓他逍遙法外這麼多年,做錯事本就應該受到懲罰。”
“對不起,因為這件事,其實我在監獄裡這麼多年也自責後悔過。”
雖然許世紀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有條不紊,聲音也沒什麼起伏,但他能感覺出來許世紀確實不是說說而已,不然也不會一直在吃安眠藥。
“那你應該知道怎麼做,我今天特地過來找你的目的,想必從我踏進養老院的時候你就已經心知肚明瞭。”
“你倒是很肯定我手頭有你想要的東西,你就……”
沈南風直接打斷他:“許教授該不會是想說就不怕無從對證,你在他身邊做事這麼久,我相信你掌握的東西也非常的多。”說完後,緊緊盯著許世紀,眼睛都不帶眨的。
就在這種詭異的僵持下,半響後,許世紀似乎率先敗下陣來,淡淡道:“你沒猜錯,我在他身邊做事這麼久,確實掌握的東西很多。”隨後似乎陡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話鋒緊接著一轉,“你應該見過李行舟了吧。”
沈南風眯起眼睛,似乎預感到許世紀最後這一句話不是簡單的詢問,他覺得許世紀接下來要說的話除了蘊藏著驚天資訊外,還將會揭開他一直以來困擾的事。
“李明生最先開始想要研發這種疫苗也是因為他的兒子李行舟,那孩子出生就自帶細胞病,不能正常的代謝運轉,而這種疫苗的原理也是刺激壞死的細胞讓它再生達到正常的代謝運轉,然而疫苗最終還是出了問題,導致李明生的兒子永遠離開人世。”
聽到這,沈南風麵露不解,一臉的不明所以。
李行舟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然而,迎著沈南風的疑惑視線,許世紀臉上並沒有什麼情緒乍現,接著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他沒敢把孩子去世的訊息告訴黎蔓蘇,他知道她一定會受不了,所以這期間他甚至魔怔到把自己鎖在實驗室一遍遍翻找、排查當時疫苗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才會導致他兒子最終去世的。直到某天,他外出遇到了跟李行舟近乎神似的明州,那一瞬間,他那顆魔怔的心終於達到了和解。”
就在許世紀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沈南風與之對視的目光中,有閃過難以掩飾的驚愕,還有心中陡然冒出的一個念頭。
原來這是一切最初的開始。
最後,許世紀禮貌的問了一句:“沈法官,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這麼執著追查這件事。”
沈南風微微地笑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間的放鬆,彷彿給人一種長久以來壓在身上擔子突然間如釋重負的感覺,隨後不輕不重地說道:“因為我也是當年十萬嬰孩的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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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李明生這條線我一直覺得可以拿出來單寫成一部小說是沒問題的,有種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故事,但以我目前的筆力和學識肯定寫不出來我心中想要寫的故事,所以我就幾筆蓋過了。但我真的很吃這種設定,曆史上也有很多這種角色,說個大家比較知道的,比如以大明第一奸臣著稱的嚴嵩,誰能想到他年輕時因為不想屈服於權宦而辭官歸隱,四十歲以前真的非常剛正不阿,在清流裡名氣很大,屬於那種要留清白在人間的人,感興趣可以去瞭解瞭解他早期,後來隻能說進了名利場這個泥潭,註定就是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