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黃時雨 第71章 第 71 章 吃完飯後,李行舟送…
吃完飯後,李行舟送……
吃完飯後,
李行舟送黃時雨回酒店休息,車在酒店地庫停下,他看時間不早了,
周圍又黑,也沒什麼人出沒,
想著送黃時雨到門口,
沒曾想直接被拒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黃時雨沒品出他話語裡的真誠度,
還是自己腦補出另一層意思,
下車關門的速度迅速,一句謝謝跟再見如晚風一晃吹過,
輕飄飄的,
短暫的。
他愣了幾秒,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
落入他眼的隻有黃時雨落荒而逃進入電梯的身影。
李行舟雙眼一笑。
明明隻隔了不到幾米的距離,
李行舟的視線也跟隨著她,
可這人卻沒有展現出一絲一毫要追上去的動作,
隻在車裡乾坐著。
他突然想起向之南那天發的那句話。
“幾年前不喜歡你的人,幾年後突然就喜歡上了你,你不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這是不可思議嗎?”
這話真的讓人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氣呢?還是笑呢?
很多東西他其實覺得沒必要太過深究,
有時候稀裡糊塗地也不是一件錯事。
電梯門開了又關,紅色的樓層數字在他眼前慢吞吞停到頂層。
靜靜地佇立在那。
他想黃時雨這會應該出了電梯,
刷著房卡進了房間。
他又在想,
這人是不是又馬不停蹄一頭紮進工作,還是洗個澡打算舒舒服服睡一覺?
如果是工作的話,按黃時雨工作狂的性格,不忙到三四點那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他還是更想黃時雨能舒舒服服睡一覺,
他就很喜歡黃時雨睡覺的時候,乖得很,平日裡,骨子裡的野與堅毅全部褪去,隻剩下柔軟的一麵。
隻是也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像上次一樣,睡覺還會做噩夢,還會不會哭呢?
麵對這樣的黃時雨,他是笨拙的,不會哄人。
隻會慌裡慌張地跟她說彆哭,給她擦怎麼也流不完的眼淚。
不知在車裡坐了多久,靜置的電梯燈又亮了,打斷了李行舟的思緒,足足過了半分鐘,他才收回目光,緩了一下情緒,下車。
路筱坐在酒店大堂,看了眼時間,並攏的雙腿上放著一遝資料,是今天展台那邊關於心語心聲的簽約檔案,她正有條不紊逐一檢查,怕有什麼遺落部分。
她是那種可以為了工作,不管周遭環境如何,都可以下一秒席地而坐處理工作的人。
這還是源於跟黃時雨大學同寢四年相處出來的習慣,黃時雨不管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實習那會雖然拿著微薄得可憐的死工資,但是她可以隨時進入工作狀態,就算周圍環境如何嘈雜,這人都可以淡定開啟電腦,塞上耳機,席地敲電腦。
甚至是在醫院排隊的時候也能蹲著回郵件。
這樣的人這座城市有很多,都是為了生活,踽踽獨行,在城市縫隙中攀爬,努力不退縮的普通人。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隨叫隨到。
一來二去,這習慣也是會傳染的,漸漸地路筱就染上了。
說是染上,更準確應該是習慣了吧。
儘管是在處理要緊的工作,路筱的坐姿一如她對待工作的態度,端端正正,李行舟路過酒店大堂時,狹長的眼尾瞥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景,那端正的坐姿像是有人在背後拿著戒尺,一板一眼丈量出來的。
先前,李行舟見黃時雨吃飯的時候沒吃多少,怕她半夜會餓,方纔去買了點夜宵正打算給她送去,進入酒店大堂一眼就見路筱坐在那,腳步一頓,他沒收回目光走開,而是若有所思遲疑了一下,邁步過去。
“有時間方便聊兩句嗎?”
安靜的氛圍被打破。
路筱將眼睛從那遝資料裡移開,一擡頭,“可以,李總你直說就行。”
李行舟在她對麵沙發坐下,開門見山道:“對於黃時雨想要拍下深港集團這批裝置,你是怎麼看的?”
他問的這問題倒是挺出乎她的意外,不過因為知道黃時雨想挖他這件事,似乎又對於他會問這個問題又感覺合乎情理。
隻是對於李行舟來找她這件事,路筱感到挺奇怪,兩人關係一點也不熟,話從來也沒說過幾句。
她剛才還以為自己是看錯,聽錯了呢。
“問我怎麼看?”路筱目光一直在他臉上打轉,緊緊盯著,不禁感歎,還是那張能讓人心曠神怡的俊美臉蛋,“你是想聽我說讚同呢?還是不讚同呢?”
“那就看路總您是出於對哪個利益層麵的考慮了。”
路筱一愣,問出這個問題,她預想過李行舟會回答的多種可能性,可怎麼也沒料到這人會把問題又拋回給她,罕見的卡了一下殼,一時之間有點無話。
這些天除了忙著展台這邊佈置的工作外,還有為之籌備不遠的拍賣日,路筱很清楚想要拍下那批裝置有多麻煩,錢就是一大t難題,更何況時間還這麼趕。
黃時雨這段時間的精力都放在跟其他商人周旋,借錢上。
從中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在意這批裝置,比這次大賽還要來的上心。
然而籌錢可不是個多簡單的易事,反倒是苦差事,可不比專案找人融資簡單,這點她和黃時雨倒是提前就有了心理準備,不過還好因為這幾年在生意場上黃時雨也不是白混的,人脈也有積累一些,肯借錢的也大有人在。
作為一個商人來說,黃時雨身上有一個挺成功的點,那就是嘴甜、膽大、臉皮厚,很會看人下菜,也很會拿捏人。
她會根據這個人的實際情況,然後對症下藥,猛下功夫,就像獵豹一樣敏銳,目標明確,絕不拖泥帶水。
就這樣一套流程走下來,這個借一下,那個借一下,很快就借到一筆不菲的數目。
隻是這群商人也不是什麼善茬,都打得一手好算盤,利息要的極為苛刻,可就算是這樣,黃時雨也二話不說,直接應承下來。
路筱覺得有點不值得,代價太大了,還未盈利,倒是先欠了一屁股債。
黃時雨那會很平靜的跟她說:“做什麼是不需要代價的呢?像我們都是做生意的商人,我還挺情願他們跟我談利益往來,總比欠人情好,人情是還不完的,那個度很難把住,所以一開始還是像這樣說得清清楚楚的好。”
怎麼會有人活得這麼通透呢?這是路筱聽完她說這段話的第一反應。
當時這人還特彆不以為意地對她笑著:“沒關係的,利息那都是小事,我將來能把這筆錢賺回來的,現在能拿下裝置纔是目前最要緊的事,不然錯過了,以後就不知道還有沒有這種好機會了,這可是比大買賣。”
那時候路筱有一瞬間是想過這麼冒然去拍下那批裝置,會不會太魯莽了,可是一看黃時雨那一副胸有成竹的勁兒,又聽她說的這番話,覺得有道理的同時,似乎也把她當年剛生完孩子那會的事業心給激出來了。
她承認在這一刻,她確實被黃時雨給蠱惑了。
她是真的很容易被黃時雨身上那股自信所折服,那種決斷力和孤獨一擲的勇氣是那麼吸引人,那麼漫溢無邊,任誰都會被深深吸引。
隨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隻是這會這個想法又被李行舟給勾了出來。
她思索片刻,才說道:“雖然是有一點不太明智的成分在裡麵,但是發展前景確實很可觀。”
“這點倒是。”李行舟附和道。
他說這話簡直一語雙關,聽起來既像是在說好,又像是在說不好,路筱不知道他這話裡到底什麼意思,直接問道:“所以?”
李行舟瞄了眼她手裡的那遝資料,對她說道:“ai精神領域的產品和晶片研發都不是你們以前著力研究的品類,我隻是沒想到你們會在這個關鍵時刻上還能分出精力放在自研晶片上。”
路筱聽出來他話裡的意思,就差跟她明著說了。
話裡的意思可以大致理解為,不要一心二用,把心定下來,不然到時候有的是苦頭吃。
“你說的也沒錯,但中國市場就這麼大,這塊蛋糕不是吃不完的,機會可不等人。”路筱一雙黑眸直視著他,微露一笑,“就好比如黃浦江跟蘇州河的區彆,簡單的事情不要複雜化啦。”
路筱和李行舟都是上海人,所以她拿蘇州河跟黃浦江做比喻,李行舟知道是什麼意思,蘇州河和黃浦江都是上海的母親河,但是上海人的說法口徑不一,對著這一江一河經常爭論不休。
其實蘇州河也叫吳淞江,千百年來跟上海人民生活息息相關,是真正意義上的母親河。
“我知道,晶片領域是一個發展很有潛力的前景專案,但是想做的話並不急於這一時,而且以你們現在的融資情況來看不太順利吧?”大概是覺得沙發不夠軟,坐得不舒服,李行舟向後移動,靠在椅背上,眉頭一蹙道:“就像跳遠,起步適當就好,不要總想著一口吃成胖子,不然等到落地的時候,摔得太慘那局麵是相當不好看,而且黃時雨先前在心語心聲造勢上的聲量太大了,她可能沒意識到這在市場上意味著什麼,要麼成功,要麼破產,你希望看到哪個局麵?”
不等路筱回答,他又說,“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她現在還很年輕,比較容易衝動行事,可能很多事情一熱血一上頭覺得能賺錢就去做了,可什麼錢是能真正揣在兜裡,又什麼錢揣不進的呢?總有算不到的時候,像最近的政策方向,產業生態,你們研究分析過嗎?你作為她的好朋友兼合作夥伴,更應該在她要掉下來的時候,扶她一把,這樣生意才能做得長久,不然一步錯步步錯。”
路筱眼底閃過一絲微妙神色,但是在晃眼的燈光下模糊得不易察覺。
“我希望的是她能把專案做起來成功上市,而不是曇花一現,淪為市場上的一抹炮灰,不妨把時間和精力先全部放到一個專案上,等做出了名頭,有了可持續的現金流,纔有選擇的餘地。”
路筱從始至終都沒打斷他的話,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牢牢扒在他臉上,李行舟也看著她,兩人對視幾秒,相互沒說話,彷彿是在無聲地對峙與較量。
酒店大堂又回歸一開始的安靜。
片刻後,李行舟坐直了身子,語氣比前幾次還來得鄭重,“不然先擊垮你們的一定是你們自己。”
路筱微眯了眯眼,似乎真的在思考李行舟說的這些話。
如果黃時雨在這,聽這一席話,定是會不服氣,必反駁李行舟。
比如:
我都還沒做呢?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不行呢?!起碼也得等我做了再給我下定義。
而且你知道什麼啊?!這是錢在向我招手!!你彆擋我財路!!!
李行舟這話聽起來雖冷冰冰,但按理性分析來說,也確實如此。
是啊,搞兩手抓,到時候很容易出現資金鏈斷裂,這對於一個企業來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有多少企業就是在這種衝擊力之下不斷虧損,最後招架不住,岌岌可危。
這些企業後麵的結局不用多說,她已經在生意場上見過太多,無一例外逃不開被收購的命運。
這種結果是她和黃時雨想看到的局麵嗎?
顯然不是。
不可否認晶片領域前景廣闊,隻是這塊蛋糕確實不是隨便搞搞就能很輕易啃下來,這得放長線才能釣大魚的玩意兒,資金實力和人纔不可或缺,而令路筱最揪心的莫不過是想到了速度科技被並購的這段曾經曆史。
這段前科,她最是清楚為什麼會被並購,就是因為當時資金不足,無法繼續承擔遊戲和人工智慧專案雙驅並行,所以才會在又一次麵對黑塔集團提出的並購條件,黃時雨鬆口了。
不得不說李行舟口才了得,三言兩語不乏犀利也暗藏玄機,路筱一時啞言,她把李行舟的這番話回味了幾遍,越品越覺得是這個道理。
李行舟則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沒再繼續說話,也沒什麼動作,甚至就連身子都沒有再移動分毫。
垂蘇的頂燈熠熠閃閃,打在李行舟臉上,將他原本如墨的眼眸映得更加深邃,看起來像是一顆被切割過的寶石。
線條利落又乾淨。
定著這雙大眼睛,不知怎麼的,她沒看出有什麼晶瑩剔透的顏色,隻瞧出這人明鏡無波的樣子。
酒店大堂常年噴灑的香氛,輕柔而肆虐地鑽進她的鼻腔,香得令人發暈與不適。
也許是因為這股香氛,也許是因為頭頂垂蘇頂燈晃眼的緣故,也許是因為這雙神色淡然的眼睛,她忽然想起之前網上對李行舟的評價,掌局者。
以前不覺得,現在想想貌似很對。
現在仔細想想,李行舟不管是在人工智慧上的專業度也好,或者是投資能力這塊,確實無可指摘,是一名合格的投資人。
在談晶片份額這件事就看出來了,他沒有因為喜歡黃時雨就直接鬆口把晶片份額讓一部分出去,而是恪守他投資人的準則,對黃時雨從人才,管理,團隊,專案的利與弊。還有可能遭遇新變故的各方麵評估之下,衡量出晶片的金額是黃時雨目前無法承受的,也不是說無法承受,可以說比較難啃,所以,李行舟一直表示拒絕。
後麵會鬆口,興許是t因為黃時雨太過難纏,李行舟表示黃時雨能先賣出五萬份訂單,他就可以鬆這個口,說是鬆口,更準確的說是想讓黃時雨知難而退。
那不是五百份訂單,而是五萬份!對於一個前期沒有產品的團隊來說,簡直天方夜譚。
可黃時雨非但沒有退縮反而越矬越勇,在沒有實物,沒有營銷的情況下,還是做到了。
也正因為這點,讓路筱看到了資本市場沒有溫度的同時,也看到了李行舟作為一名合格投資人的原則和底線,還有在不突破原則和有把握的範圍內,願意和黃時雨一同承擔,抵禦風險,這點恰恰跟宋朝野不一樣。
她跟宋朝野共事這麼多年,自然清楚這人對抗風險的能力不是沒有,隻是一點也不願意去冒險,也可能是因為跟他自身做演算法有關,不喜歡這種不可控製的感覺。
有顧慮能理解。
隻是遇上的是黃時雨,一個很有野心的女人。她對市場可以說是野心昭昭,很顯然她想要的不止是賺更多的錢,還有想要拓展自己事業領地,不止國內,而是向多元化發展。
所以,這也是促成最後宋朝野跟黃時雨會分道揚鑣的原因之一。
兩個不再同頻的人,是無法再齊肩並行。
而李行舟金融出身,海外投資經驗豐富,注重投資回報比,投資風格更是膽大心細。
在路筱看來,黃時雨與李行舟還同在一個行業,有著相同專案經曆,瞭解各自的職業底線,瞭解市場風向,遇事不會因為感情而搖擺,主打公私分明,更主要的一點,李行舟在投資方麵上很懂取捨,非常重視尾部風險。
雖然在對於拍下深港裝置這方麵他和黃時雨的投資理念不同,但對於黃時雨這樣既有野心,又富有理想主義的創始人來說,就需要一個如李行舟般極致理智,在商場上遊刃有餘的操盤手,這樣,局麵才能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
說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真去評價一個人,可以說是高度評價。
過了很久,路筱問他:“你跟她說過了吧?”
“嗯。”
“那她有接受你的建議嗎?”
“要是有,我就不來找你了。”
路筱狐疑地看著他:“我能問你一句,你在盤算什麼嗎?”
伴隨著話音剛落,此時此刻,空氣裡彷彿凝滯了,除了大堂吧裡咖啡師擦試杯壁的細微聲音,沒有人說話。這般沉默不知維持了多久,李行舟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神色,略一思忖後,像是做了某個重大決定,起身,來到路筱旁邊。
與此同時,那邊王平推開酒店大門,步伐有點急,在看到大堂裡的情景時微微一愣。
李行舟聲音不大,王平站的位置也有些遠,聽不清他在路筱耳邊說什麼,還沒等她多想,就見李行舟緩慢挪開,坐在路筱對麵的沙發上。
看這樣大概是說完了,王平這才擡腳走過去,腳步比先前的快,她來找路筱是要說明天展台的事。
而這邊路筱像是聽到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瞳孔略微放大,神色頗為古怪地看著他,眼神裡流露的情緒屬驚訝居多,“她知道嗎?”
跟路筱一臉吃驚神色相比,李行舟則是一臉的坦然,“還不知道。”
路筱思慮再三:“那你打算告訴她嗎?”
話音剛落的下一秒,李行舟神色稍僵,猝不及防地一怔,那瞬間,他眼底深處匿著難以察覺的掙紮,不過,也隻是一瞬。
隨後,他眸光微閃,說,“再等等。”
路筱顯然還沉浸在方纔李行舟說的事情裡,沒注意到他這微妙變化,簡單的思考過後,路筱眉頭微微一皺,在剛要說點什麼的時候,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她一轉頭,是王平,說電腦黑屏用不了,想讓她找人聯係修一下。
路筱疑惑了一下,她剛剛出來還用了,電腦功能都好好的,怎麼這會突然間不能用了?在看王平對她露出一個微妙的淡淡笑意,隻看了一眼,路筱顯然已經懂得她的意思。
這分明是話裡有話啊,還跟她打個彎,她用餘光瞥了眼李行舟,心下瞭然。
路筱扭頭,看了眼李行舟手上拎著的東西,不用猜也知道給誰帶的,單刀直入,“時雨在4402。”
“嗯。”
路筱拿著資料,起身跟李行舟告彆,“那行,我先過去了。”
李行舟點頭:“好,不打擾你工作了。”
看著路筱和王平緩步離去的背影一會,手裡的電話響了,他收回目光,接起電話。
來電人是張晉恒的秘書。
對方說張總明天下午三點有時間可以跟他見一麵。
李行舟一聽張晉恒終於有空檔時間,眸光一亮。
他心裡打定主意趁著這次機會,一定要把張晉恒說服。一方麵是為瞭解決黃時雨現在專案需要晶片的問題,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跟張晉恒洽談做專利這回事。
他懂黃時雨的所求,知道她想把產業拓展到半導體行業,想在半導體晶片和ai精神療愈這兩個著重點領域發力。
但現實往往是這樣,人有衝天之至,非運不能自通。
所以,待羽翼還未滿的時候,還是得先懂得借力,這不僅是商場上的生存法則,也是人步入社會的第一課。
李行舟問:“好,老地方嗎?”
“嗯,是的。”
“好,我會按時赴約。”李行舟一麵聽電話,一麵轉身往電梯走去,順便不慌不忙地跟張晉恒秘書寒暄一會。眼珠子的視線有意無意落在兩部同時下降的電梯上,看著它們先後停在四十五層,李行舟皺了皺眉,結束通話電話,等電梯的過程中,他隨意掃了眼酒店富麗堂皇的旋轉門,流光溢彩得好似碎金萬頃,一時之間,倒難以分辨旋轉門上的是酒店頭頂的強光,還是遠處高樓林立下密集的燈火。
玻璃反光,一閃,一閃的,方纔住進他眼裡的浮華景,這會,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黃時雨眼中。
她就倚著這燦若星辰的繁華夜景,吞雲吐霧,灰白色的煙霧從她鼻孔噴薄而出,一刹那,煙雲翻滾,連她那雙隱於夜色的眸子也染上迷濛色彩,她一直看著遠處的東方明珠,指尖夾著香煙的手輕搭在窗台,忽明忽暗的火苗在黑夜裡不安分的竄動,火星一點點往上,薄薄的煙霧將她鍍得整身朦朧虛幻,彷彿她也是煙霧的一部分。
偶有幾縷初夏的微風吹來,帶來幾分沉悶感,明明夏天還未真正來臨,她卻覺得空氣裡殘留著夏季的燥熱。
興許是觸景生情,又或許是深夜總是容易滋生出平日裡不該有的情緒,她就著這濃稠夜色與微風,想起許多過去。
比如,當時作為畢業關口大軍的一員,站在外灘,遠眺近在咫尺的東方明珠時,想著的是該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在上海留下來。
再比如,怎麼樣才能在上海得到一份能賺很多錢的工作,指望著這份工作可以讓她解決溫飽,可以讓她買車買房,可以讓她舒舒服服的在外麵旅遊,可以讓她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看價格去買自己想要的東西……
當火星觸碰到麵板的時候,黃時雨這纔回過神來,垂眸,才發覺那支煙早已燃儘,她把煙蒂碾滅,扔進垃圾桶,又點了根煙。眼神始終望著濃雲蔽月下的江景,望著直入雲霄的高聳建築物。
思緒又開始飄忽。
她想起剛來上海的時候,那年她十九歲,無數與她年齡相仿的新生宛如潮水般一樣,湧進上海這座燈火輝煌的城市,彼時,網際網路行業正是興起繁榮的時代,泡沫經濟還未到來,市場一派欣欣向榮。
那年也是熔斷之年,股市瀑布式下跌,多少人做著狂歡的美夢終歸塵囂,或許經濟增長放緩在那時就已經顯現。
黃時雨記得很清楚,當時的她很想融入這座城市,很想留在上海。
也托這幾年在商業場上千錘百煉的福,她早已醍醐灌頂,不管從前還是現在,想要解決這些問題的前提都跟錢離不開關係。
一想到錢這件事,就犯頭疼,儘管在這段緊湊的時間裡,東藉藉,西湊湊,已經籌到一筆能用於拍賣的可觀資金。
但她知道這隻是個開始,後期開始啟動的時候,真的可以用花錢如流水來說,可能是錢扔進水裡連聲響都聽不到的局麵也是會出現的。
李行舟為她操心,考慮的點,這些她都知道,不就是自己目前資金緊張,還有個心語心聲專案在進行流動資金需要的緊,可晶片領域市場前景大好,她t實在眼饞。
雖然是之前從未深耕過的領域,但是她想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所以現階段她隻能想辦法多搞點錢,至少讓局麵不那麼被動,萬事開頭難嘛,前期熬一熬就過去了,想到這,正想著,手機響了起來。
她點開一看,是群裡的訊息,路筱和王平兩人跟唱雙簧一樣,不到兩秒鐘頁麵準時重新整理一遍,黃時雨也懶得往前翻看她們在聊什麼,便直接問了。
王平很快就回道:“網上都在說啟興生產線出了問題,交不出貨。”
黃時雨雖然沒跟啟興合作過,但在業內多少還是知道啟興的口碑,畢竟也是近百年的企業公司,啟興並不是交貨期不穩定的供應商,相反幾十年如一日可以說是勤勤懇懇,絕不會影響采購方的生產進度。難不成是因為最近國外在搞壟斷的這層關係下,才造成業務量滿增,所以沒辦法及時交貨?
黃時雨猜測:“產能滿載了?”
然而情況比她猜想的還要糟糕。
王平言簡意賅地總結:“不是,是啟興生產線的負責人炒股失敗不甘心,之後利用職務便利直接挪用這批預付款炒股,投機不成,蝕把米,最後還倒欠銀行幾百萬,所以才導致現在交不出貨。”
路筱也跟著發了一句:“挺可惜的一人,明明原本家庭美滿幸福,現在老婆知道了要鬨離婚,聽說家裡老媽也剛好得了胃癌,真挺可惜的,好好的小家就這樣沒了。不過話說回來,沒錢炒股就不要學彆人上槓桿,追暴漲,虧了就趕緊收手也不至於弄到如今這個地步,說到底還是太貪了。”
黃時雨自己也炒股,太知道這些人的心態,都是報著投機心思炒股的,肯定會虧。當然也有穩賺不賠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不貪杯,落袋為安,把它當理財,而不是暴富的途徑,基本上就穩了,但很少人能做到這一點,反而大多數人都是想加槓桿,翻上幾翻,結果就被套牢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前幾天有獵頭來找我,有一家科技初創公司打算挖我去他們那做研發工程師。”
王平發了張圖,是那家科技公司的資訊。
黃時雨點開,放大看了一下,這家公司才成立不到一年左右的時間,也還沒進行融資,規模才五十人左右,確實是初創型公司,她自己就是這樣過來的,知道現在正是需要大量人才的時候。
“他們薪資給你開多少?”黃時雨問。
王平秒回:“跟現在差不多。”
黃時雨又抽了口煙,彈了下煙灰,稍微思索一下:“承諾給你什麼待遇?股票?分紅?”
身後電梯門開了又關,原本出奇寂靜的走廊被皮鞋的腳步聲叩響,頭頂感應燈也煥發生機,亮了起來。
黃時雨沒回頭,根本沒在意,隻當是酒店住戶,畢竟如今所有心思都在王平說的這番話上,她看著指尖靜靜燃燒的煙。
王平在聯合創新除了是預研部經理外,還持有15的股份,黃時雨覺得既然王平能把這事拿出來說,那很有可能是對方給的待遇或許不錯,她想知道這個不錯的方麵在哪裡,沒想到結果又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20乾股。”王平很坦誠如實說道,她也不藏著掖著。
這點黃時雨是知道的,王平一直以來為人就很實誠,不喜歡跟彆人搞彎彎繞繞那一套,就跟她平時遇到演算法上的問題,隻顧著去拆解,演算,做n次實驗的時候是一樣的,很簡單,也很純粹。
“這麼多。”路筱也有些震驚,“看來這家公司真的是下血本哦。”
路筱能這麼驚訝也情有可原,畢竟王平在聯合創新持股比例也隻有15,而且還不是乾股,是實股,要花真金白銀個人出資購買的。
“初創公司而已。”王平不以為意,“就算給50到最後也跟中彩票的概率一樣。”
這點王平沒說錯,很多初創公司初期正處於發展公司,會想通過股權來進行招兵買馬,其中用乾股來進行股權獎勵是最平常不過的事。
不過此時的公司就猶如王平說的那樣,就算給50的乾股,雖然不需要花錢,但最後的概率也跟種彩票一樣,總的來說就是在畫大餅,畢竟初創公司未來能不能發展起來都難說。
王平又發來資訊:“我說這事主要是他們能通過獵頭來挖我,那肯定會去挖公司其他人,我是想讓你們先有個心裡準備哈。”
這話倒是點醒了她,幾天前路筱跟她說過有家初創公司挖她們預研部的工程師就是承諾給股權,黃時雨覺得應該就是這一家。
顯然有同樣想法的不止她一人。
“我說剛剛怎麼看截圖那家公司的名字那麼耳熟,就是這個龜孫子前幾天就用同樣的方式來挖我們自家的人,還好我好說歹說把這幫工程師先給穩住了,不容易的很啊!”
路筱提議:“我們也可以用這種方式啊,這還不簡單,我出5。”
“不能給乾股,給股權獎勵。”黃時雨看著煙頭明亮的火星,回訊息的速度沒有絲毫猶豫,緊隨其後。
她發完這句話後,聊天頁麵彷彿靜止了一樣,好久都沒有訊息再出現。
“可是乾股不需要花錢買,股權獎勵要,我怕他們到時候對比之下覺得我們這樣太寒他們的心了。”王平像是糾結了很久纔回了這一條。
“如果給乾股他們會覺得是白賺的,反而不會珍惜,就跟你去超市買東西,買一贈一,你自然會覺得贈的那個沒買的那個值錢,兩者是一樣的道理。”
知道王平的出發點是好的,也是為了公司著想,黃時雨不想因為這個話題把好好的聊天氛圍弄得太僵。
“我給股份主要還是希望他們能做好一個公司的股東,公司發展起來了,他們收益自然也跟著起來了,而且我們是有上市計劃的,但凡懂行的都知道寧願花貴的去投一個好專案,而不是花便宜去投一個垃圾專案,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這不是在做慈善,她知道這麼發王平能懂,而且她要的股東是能共患難的,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黃時雨看著走廊窗戶的夜景,抽空吸了口煙:“難不成你對20乾股心動了?”
“那不是,我本來就沒有想走,我要是想走我直接隨便找一個理由不就行了。”
又緊跟了一句話。
“比如我爸媽留了十幾棟房等我回家收租呢。”
雖然王平這人不是敏感又細膩的性格,但也能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所以也想通過開玩笑的方式來化解。
路筱打趣道:“哪裡的十幾棟房?北京嗎?你爸媽還缺女兒不,你看我行嗎?”
黃時雨也跟了一句:“茍富貴勿相忘,加我一個,其實我想說的是收不收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給人看房子。”
王平先發了一個哈哈大笑的表情包,隨後又發了一句話:“十幾棟房沒有,十幾套倒是有,不過不好意思,你們想要的名分給不了哦,但是把公司努努力搞上市到時候買幾套房還是輕而易舉的事,你們說我這話說的對不對?”
窗外的風仍然在咆哮,燈光依舊耀眼奪目,李行舟出了電梯,一眼就看到站在走廊窗戶邊上打電話的黃時雨,白熾燈映著她半張臉,她長發飄飄,靠在窗台,手裡夾著根煙。
驀地,眸光一頓。
黃時雨背對著他,自然沒感覺到身後有一道令她熟悉的目光,正幽幽望著她。
李行舟沒出聲,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走廊沒有人,隻有他們兩個,他看著黃時雨手中的香煙燃完,又點了一根,用力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純白的煙霧繚繞飄浮,她立在其中,彷彿把她跟外界隔絕了。
李行舟在混雜著煙草和濃稠香氛的味道中,神態自若地走了過去。
聽見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黃時雨察覺跟方纔的不太一樣,回了下頭,轉過身的瞬間,從霧藹濛濛的煙霧中,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是李行舟。
在縹緲如霧的白煙中,黃時雨看到他拎個袋子走來。
兩人隔空對視著,都沒開口說話,彷彿語言係統都被這白煙糊住了似的。
手機又接連不斷響了好幾聲,黃時雨看著群裡又恢複了一開始的熱鬨氣氛,索性把螢幕熄了。
李行舟就在這時候,拎著袋子站在她麵前。
“你怎麼來了?”黃時雨有點驚訝。
李行t舟沒有直接回答,目光從她夾煙的手一掠而過,“上來看看你。”
黃時雨剛想說“看來你很想我,這才過了多久時間,就這麼迫不及待的來找我,你們男人還真是不夠矜持,”這一連串想要逗他的話剛要說出口,就聽到他突然開口說道。
“看你方纔沒吃多少,又想著你可能會加班處理工作,專門拿給你墊墊的。”
黃時雨開啟一看,裡麵是幾道清淡家常菜,“費心了。”
“彆光顧著跟人談事,飯也沒空吃。”
麵對這種類似的關心話語,黃時雨向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時候她會感到很開心,覺得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有時候又會覺得被人關心是一種負擔。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說來說去,她就是有一種愧疚心理,因為彆人對她的好,她怕還不起,就這麼簡單。
黃時雨低下頭把煙抽完,然後又從兜裡摸出煙來,遞一根給李行舟,“知道了,來一根嗎?”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把那根放進自己嘴裡,點燃,臉帶笑意,“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抽煙。”
李行舟看著晃動的火星,試著問她:“什麼時候學會抽的?”
黃時雨輕吸了口煙,搖搖頭,“不記得了。”
她不是刻意不說,是真的不記得了,她自己也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抽煙的,也許是因為某一刻的心煩,也許是為了釋放壓力,又或許是為了能讓煩悶的心情好一點……
具體什麼原因已經無從得知,隻記得尼古丁過肺,再吞吐的那一刻,彷彿所有滋生出的煩惱跟著解放。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最近煙抽的有點多?”看著被煙霧繚繞的黃時雨,李行舟忍不住勸她,“少抽點煙,身體是你吃飯的本錢,彆把自己的健康糟蹋沒了。”
這還是黃時雨第一次見有人勸她戒煙,以前宋朝野也不喜歡她抽煙,但也從沒見他開口勸過,宋朝野隻會在她抽煙的時候,眉頭一皺,一聲不吭。
黃時雨看著李行舟,微微一笑,“寶貝。”
她的這聲寶貝叫得又甜又嬌,比酒店的香氛還要更顯甜膩,男人天生就招架不住女人的撒嬌,就像女人天生抵抗不住甜言蜜語一樣,這一聲直接是叫到李行舟的心坎上。
黃時雨把手中沒抽完的煙掐滅,丟進垃圾桶,注意到半空中還有未消散的煙霧,伸手揮了揮,為了避免再聽到李行舟那張小嘴叭叭地嘮叨她抽煙這回事,黃時雨選擇乾脆直接的處理方式,她朝李行舟湊近,貼唇回答他方纔的問題,“不能。”
溫熱的唇舌強勢得不由分說,就那樣霸道地撬開他的齒縫擠了進去,然後銜住他的舍尖,徹底侵入。
這個吻太過於炙熱,竟像是有一股滾燙的岩漿,自五臟六腑裡穿過,甚至耳鼻咽喉都被席捲上這股氣息。
李行舟渾身一震。
這次的親吻跟上一次淺嘗輒止不同,上一次多少是帶著點試探和小心。
而這次是來勢洶洶,一點也不跟他客氣。
他沒有想過黃時雨會吻他。
他盯著黃時雨的臉,眸光中流露出幾分茫然,還有幾分的不知所措,心絃毫無征兆忍不住顫動,呆呆地看了好半響,突然垂眸,化被動為主動,把被黃時雨攪亂的舌頭奪了回來,然後重重加深了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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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先祝大家財源滾滾,財運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