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貞觀,我成王珪次子 第153章 長安風雲(上)
時光的輪盤冷酷轉動,不曾為任何人停留。
就在嶲州於王玉瑱手中逐漸蛻變的這近五年裡,遠在千裡之外的長安城,同樣經曆了足以載入史冊的巨變與動蕩,其間浸滿了淚水、鮮血與無聲的硝煙。
首先降臨的,是舉國同悲的噩耗。
母儀天下的文德皇後長孫氏,終究未能戰勝沉屙,在一個梨花凋零的春夜裡,溘然長逝於立政殿。
這位賢德淑貞、始終以柔韌臂膀為李世民支撐起後宮乃至部分前朝事務的奇女子,她的離去,不僅帶走了帝王心中最溫暖的慰藉,也彷彿抽走了貞觀朝堂的一根重要支柱。
李世民悲痛欲絕,輟朝日久,下令舉國哀悼,諡號文德,葬於昭陵。
長安城素縞漫天,悲聲不絕,帝國的天空濛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然而,禍不單行。
就在同一年,另一位曾隨李世民南征北戰、立下赫赫功勳的國之柱石——翼國公秦瓊,也因多年舊傷複發,藥石罔效,溢然長逝。
秦瓊的離世,對正處於喪妻之痛中的李世民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
浴血殺敵的記憶猶在,昔日並肩的戰友卻已天人永隔,這讓李世民的情緒愈發低沉,性情也似乎變得更加敏感與難以捉摸。
而最為驚心動魄的,莫過於隨之徹底表麵化、白熱化的奪嫡之爭。
長孫皇後在世時,以其智慧和影響力,尚能在一定程度上平衡魏王李泰與太子李承乾之間的關係,維係著那脆弱的平靜。
但隨著她的離去,如同撤去了最後一道緩衝的屏障。
李世民將對亡妻的思念與情感,部分轉移到了酷似其母的魏王李泰身上,對李泰的寵愛與縱容幾乎不再掩飾,賞賜不斷,恩遇日隆,甚至默許其招攬學士編纂《括地誌》,廣布聲望。
反觀太子李承乾,因足疾帶來的自卑與壓力,加之感受到父皇日益明顯的偏愛,行為愈發乖張荒誕。
最終,他被魏王李泰一黨抓住了致命的把柄——私幸太常樂人稱心,同臥同起,賞賜無度!
此事被李泰派人巧妙而狠辣地揭發到李世民麵前。可以想見,正處於連番打擊下、心緒極度不佳的李世民是何等震怒!
他視為帝國儲君、未來希望的兒子,竟行此等不堪之事!
盛怒之下,李世民毫不猶豫地下令處死了稱心及東宮一眾與此事相關的屬官、宦官,牽連者眾,東宮幾乎為之一空,血流成河。
更令人心驚的是,就連以耿直敢諫、身為太子老師的鄭國公魏征,也因“教導無方、約束不力”而受到了嚴厲的斥責與懲戒,雖未罷官去職,但聖眷已大不如前,在朝中的影響力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經此一役,太子李承乾的地位岌岌可危,聲望掃地。
而魏王李泰則氣勢更盛,咄咄逼人,圍繞在兩位皇子身邊的朝臣們也徹底撕下了溫情脈脈的麵紗,各自站隊,互相攻訐,朝堂之上,暗流洶湧,已呈水火不容之勢。
長安城,這座帝國的中樞,在失去國母與宿將的悲痛之後,又陷入了立儲之爭的狂風暴雨之中,空氣中彌漫著不安與躁動,彷彿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知道那位日漸陰鬱的天子,最終會將這大唐的萬裡江山,托付到何人手中。
而遠在嶲州的王玉瑱,雖暫時遠離了這權力漩渦的中心,但他與長安千絲萬縷的聯係,註定他無法永遠置身事外。
長安,崇仁坊,王珪府邸。
相較於四年前,這座府邸的門庭愈發顯赫,車馬絡繹不絕,前來拜會的官員士紳幾乎要踏破門檻。
原因無他,府邸的主人王珪,如今身兼二職,不僅仍是魏王府文學館的館長,深受魏王信賴,更在前不久被陛下擢升為禮部尚書,位列九卿,掌天下禮儀、祭享、貢舉之政,清貴而權重。
一時間,王珪儼然成了長安城中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
每日前來遞帖求見、以期攀附的官員多如過江之鯽,各種珍玩禮物更是如流水般送入府中,雖多半被王珪以“清廉自守”為由退回,但其權勢之煊赫,已是不爭的事實。
更有訊息傳出,待長樂公主與長孫衝的婚儀之後,陛下將再降恩典,將南平公主下嫁於王珪的幼子王敬直。
太原王氏一門眼看著將添一位駙馬,與皇室姻親關係變得更為緊密。其風頭之勁,甚至隱隱有與當朝國舅、趙國公長孫無忌分庭抗禮之勢。
然而,在這表麵風光無限的背後,王珪與其仍在吏部擔任考功司郎中的長子王崇基,卻是憂心忡忡。
夜色深沉,書房內燭火搖曳,驅散了白日的喧囂。
王珪卸下一身官袍,隻著一件尋常家居的深衣,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疲憊與凝重。王崇基坐在下首,亦是眉頭緊鎖。
“父親,”王崇基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低沉,“今日吏部考覈,又有幾位官員因與東宮過往甚密而被黜落,補上去的,多是……魏王門下或與之親近之人。這般態勢,愈發明顯了。”
王珪緩緩呷了一口已然微涼的茶,歎息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陛下對魏王的偏愛,自皇後娘娘薨逝後,已是朝野皆知。
太子失德,授人以柄,如今東宮之位搖搖欲墜,這奪嫡之風,眼看就要演變成滔天巨浪了。”
王崇基臉上憂色更濃:“我王家如今看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實則已身處風口浪尖。
父親您身為魏王師,又居禮部要職,在外人眼中,我們早已是鐵杆的魏王黨。可這從龍之功,風險何其巨大?一旦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之境。
兒子在吏部看得分明,長孫無忌大人雖表麵不偏不倚,但其根基深厚,態度曖昧;房玄齡大人等多是靜觀其變……我們王家,是否……太過醒目了?”
這正是王珪心中最大的隱憂。他一生謹慎,崇尚儒家中正之道,不願輕易捲入這等最為酷烈的政治傾軋。
他沉吟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為父何嘗不知?隻是如今勢成騎虎。魏王倚重,陛下信寵,我等若此時表現出絲毫疏離,恐立招禍端。
唯有謹言慎行,秉公處事,不主動參與攻訐,亦不輕易表態,或可在這驚濤駭浪中,求一線安穩。”
他看向兒子,語氣鄭重地叮囑:“崇基,你在吏部,位置關鍵,更需如履薄冰。考覈官員,務必要以才德、政績為準繩,絕不可被人抓住結黨營私的把柄。我王氏累世清名,不能毀於一旦。”
“兒子明白。”王崇基肅然應道。
書房內一時陷入了沉默,沉重的氣氛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政治的詭譎與無情,讓這對位居高位的父子也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過了許久,王崇基似乎想驅散這壓抑,換了個話題,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說起來,嶲州那邊前日來了家書,說二弟不日便將攜家眷返回長安了。算算日子,魚璃生下的那對龍鳳胎,也該有兩歲了吧?正是最惹人憐愛的時候。”
提到遠在嶲州的次子和那未曾謀麵的孫兒孫女,王珪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真切的、屬於祖父的柔和神色。
他捋了捋胡須,眼中帶著期待:“玉瑱那孩子,一去便是將近五載。雖說在那邊似是做了些營生,未曾荒廢,但終究是離家太久。至於兩個小家夥也定是如同旭兒一般惹人憐愛。”
他幾乎能想象到,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在庭院中蹣跚學步、咿呀學語的可愛模樣,這讓他因朝局而煩悶的心緒,得到了些許慰藉。
王崇基也笑道:“二弟信中說,兩個孩子甚是聰慧活潑。待他們回來,父親便可享含飴弄孫之樂了。隻是不知二郎在嶲州這幾年,那不羈的性子可曾收斂些?莫要再將侄兒侄女也帶得那般頑皮纔好。”
王珪聞言,亦是莞爾,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詩酒風流、不拘小節的二兒子,搖頭輕歎:“玉瑱啊……隻要他平安歸來便好。至於性子,隨他去吧,隻要不行差踏錯,詩酒風流……也算是我王氏家風了。”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書房內因朝政而帶來的陰霾,似乎被這份即將到來的天倫之樂衝淡了不少。
他們此刻全然不知,他們口中那個需要擔心“行差踏錯”的二郎王玉瑱,在遙遠的嶲州,早已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而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掌控著龐大鹽利、腳下踏著無數屍骨的一方梟雄。
他即將帶回長安的,不僅僅是兒女繞膝的溫馨,更是一股足以在已然暗流洶湧的長安,掀起新的、未知波瀾的潛流。
窗外,長安的夜色依舊深沉,而王珪府中的這點溫馨期盼,在這巨大的政治漩渦麵前,顯得如此珍貴,又如此脆弱。
侍女輕輕推門而入,奉上新沏的熱茶和幾樣南平公主日前派人送來的精緻點心,悄然打破了書房內凝重的氣氛。
王珪看著那繪著纏枝蓮紋的青瓷茶盞,目光微動,終是揮了揮手,將對朝局的憂慮暫時壓下。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崇基,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還需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