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貞觀,我成王珪次子 第57章 太原王氏
隔日,天色陰沉,細密的秋雨無聲灑落,將長安城的朱門高牆、青石街道都浸潤得一片濕漉漉的深色。
一輛裝飾著清河崔氏徽記的馬車,在細雨中轆轆駛來,停在了太原王氏府邸門前。
早已得到通報的王珪,身著常服,親自帶著長子王崇基與次子王玉瑱,站在府門簷下相迎。雨水順著簷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濺開細碎的水花。
車簾掀開,崔玨與其子崔景鶴,緩步下車。兩位年過半百的家主,在飄搖的雨絲中相見,互相拱手為禮。
“叔玠兄,冒雨前來,叨擾了。”崔玨笑容溫煦,語氣如同老友閒聚。
“平邑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何來叨擾之說?快請進,莫要著了寒氣。”王珪亦是滿麵春風,側身相讓。
王崇基與王玉瑱上前,向崔玨父子恭敬行禮。
王玉瑱能感覺到崔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崔景鶴亦與王崇基兄弟見禮,氣氛看似一派和諧。
眾人穿過庭院,來到王珪那間陳設古樸、藏書盈架的書房。
門窗閉合,將淅瀝的雨聲隔絕在外,室內燃著淡淡的檀香,溫暖而靜謐。侍女奉上熱茶後,便被屏退,書房內隻剩下王珪、崔玨、崔景鶴、王崇基與王玉瑱五人。
最初的寒暄與品茶過後,話題自然而然地,便繞到瞭如今長安城中最引人注目的事件上。
崔玨輕歎一聲,放下茶盞,語氣帶著幾分感慨與無奈:“近日長安風雨頗多,小女頑劣,不懂事,前番在白鷺書院,多虧玉瑱賢侄從中周旋,維護之情,老夫在此謝過。”他對著王玉瑱微微頷首。
王玉瑱連忙起身遜謝:“崔世伯言重了,晚輩不敢當。當時情形,任誰在場,也無法坐視鄭旭那般無端挑釁,辱及門風。”
王珪介麵道:“小輩年輕氣盛,行事或有衝動之處,讓平邑兄見笑了。說來,那滎陽鄭氏……”他提到這四個字時,語氣平淡,卻故意頓了一頓。
崔玨立刻接過話頭,搖了搖頭,語氣帶著疏離:“鄭氏家教,近來確是令人不敢恭維。先有強下婚書,逼得小女離家之舉,後有子弟在外,行事孟浪,口出狂言。如此家風,實非良配,亦非良友。”
他這話,看似在批評鄭氏家風,實則已清晰地將崔氏與鄭氏的距離拉開。
他絕口不提鄭旭與王玉瑱的具體衝突誰對誰錯,隻從根源上否定鄭氏,其立場已然鮮明。
王珪心領神會,撚須道:“世家相交,貴在知禮守節,同氣連枝固然重要,然若道不同,亦難相為謀。我王氏向來與人為善,但若有人以為可肆意辱及門楣,也斷無忍氣吞聲之理。”
“正當如此。”崔玨撫掌表示讚同。
“立世之本,在於風骨。若連家中子弟受辱都無法維護,何以立家?何以立足於世?叔玠兄持重守正,王氏門風清肅,崇基、玉瑱等晚輩皆為人中龍鳳,將來必是家族棟梁,老夫向來是佩服的。”
他這番話,已是毫不掩飾對王氏的讚賞與對王珪教育子女的肯定。字字句句都在表明,崔氏認可王氏的處事原則和家族力量。
崔景鶴在一旁適時補充道:“父親常教導晚輩,治家交友,當以王氏為楷模。”
王崇基亦沉穩回應:“崔世伯過譽了,崔氏家學淵源,景鶴兄更是國之棟梁,我兄弟二人還需多多學習。”
雙方你來我往,言辭懇切,氣氛融洽。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直接說出“我崔家支援你王家”或“我們聯手對付鄭家”之類的話。
但每一句對王氏的稱讚,每一次對鄭氏的否定,每一個對兩家晚輩未來的期許,都如同綿綿春雨,無聲地浸潤著合作的土壤,清晰地傳遞出崔氏選擇的訊號。
王珪與崔玨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窗外的雨不知何時漸漸小了,雲層似乎也薄了些許,透下些許朦朧的天光。
王珪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向崔玨示意:“伯玉兄,請。”
崔玨亦含笑舉杯:“叔玠兄,請。”
一杯清茶,飲下的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是兩大世家在麵對共同潛在對手時,悄然形成的、堅固而優雅的同盟。
而這場始於後宅女子、發於年輕子弟意氣之爭的風波,其影響,正以超出所有人預料的速度,向著更深遠、更龐大的層麵擴散開去。
太原,王氏祖宅。古老的祠堂在秋日下顯得愈發肅穆深沉。
今日,這座平日裡隻逢大事才開啟的廳堂,卻是人頭攢動。得到緊急傳召,散居太原各地的王氏各房主事人、有頭臉的子弟,皆已匆匆趕到,按輩分與支係肅立堂內。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嘈雜,眾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的焦點,無一例外,都是遠在長安那場因一首詩而掀起的波瀾。
“玉瑱這孩子,還是太衝動了……一首詩罵得痛快,可這後續該如何收場?”
“哼,我看罵得好!鄭家小子欺人太甚,難道要我王氏子弟唾麵自乾不成?”
“話雖如此,可因此與滎陽鄭氏徹底交惡,代價是否太大?我這一脈,可是剛與鄭氏旁支換了婚書……”
“長安的水太深,叔玠兄長在朝中,自有他的考量,我們遠在太原,還是莫要妄加評議……”
議論聲中,讚同者有之,擔憂者有之,更有少數與鄭氏利益牽扯頗深的房頭,麵露不豫之色,顯然對王珪父子的“莽撞”頗有微詞。
就在這紛亂的低聲議論中,祠堂側門緩緩開啟,兩名健仆攙扶著一位老者,步履沉穩地走了出來。
刹那間,滿堂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目光都彙聚在那老者身上。他便是王氏家族如今輩分最高、威望最重的老家主,王闊。
年已八旬,須發皆白如雪,臉上布滿深刻的皺紋,但那雙眼睛卻並未因年邁而渾濁,反而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開闔之間,精光內蘊,帶著曆經數朝風雨沉澱下來的威嚴與智慧。
他並未走向主位,隻是在那象征著家族最高權柄的太師椅前站定,目光緩緩掃過堂下濟濟一堂的族人。那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紛紛垂首以示恭敬。
“人都到齊了。”王闊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日召爾等前來,隻為一事——長安,白鷺詩會。”
他直接點明主題,沒有任何鋪墊,乾脆利落得讓一些還心存僥幸、希望隻是尋常族會的人心頭一緊。
“事情緣由,想必爾等已有耳聞。鄭氏子無狀,辱我門楣在前;玉瑱小兒,持才反擊在後。”王闊語氣平穩,彷彿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是非曲直,一目瞭然。我太原王氏,立世數百年,靠的不是忍氣吞聲,而是錚錚鐵骨與雷霆手段!”
他頓了頓,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帶著金石之音:“今日,老夫在此明言,長安之事,王珪處置,無錯!家族,全力支援!”
這話如同定海神針,瞬間鎮住了所有不同的聲音。
緊接著,王闊不再給任何人質疑的機會,直接頒布了他的決定,語氣斬釘截鐵,不容反駁:
“傳我令下,家族一切資源,錢財、權柄、人手,皆以王珪排程為先,助其在長安應對一切風波!”
“此外,”他豎起三根手指,每說一條,語氣便冷厲一分,“第一,凡我王氏子弟,無論哪一房哪一脈,若有與滎陽鄭氏通婚者,自今日起,勒令其與鄭氏斷絕往來!若有不從,或對方糾纏不休,準其和離!我王氏,不缺這等姻親!”
堂下那些與鄭氏聯姻的房頭代表,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第二,”王闊放下第二根手指,“所有與滎陽鄭氏訂立婚約,尚未交換婚書者,無論涉及何人,婚約一律作廢!我王氏女兒,不嫁無禮之家!”
“第三,”他放下最後一根手指,聲音冰寒,“所有家族名下,或各房私產,凡與滎陽鄭氏有生意往來、商鋪合作者,限十日之內,全麵結束,清理乾淨!若有陽奉陰違,暗中往來者,一經查出,逐出家族,永不收錄!”
三條命令,一條比一條嚴厲,一條比一條決絕!這已不僅僅是表態支援,而是徹底與滎陽鄭氏劃清界限,甚至可視為一種經濟與人脈上的宣戰!
祠堂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老家主這雷霆萬鈞、不留絲毫餘地的強勢震懾住了。那些原本還想為自己一脈利益爭辯幾句的人,在王闊那洞悉一切、冰冷無情的目光下,也將所有話都咽回了肚子裡。
他們明白,這不是商量,這是命令。是來自家族最高權力核心,為了維護整個太原王氏尊嚴與利益的最終決斷。
王闊看著下方噤若寒蟬的族人,緩緩坐回了太師椅,閉上了眼睛,彷彿剛才那番石破天驚的話語耗儘了他的力氣,隻留下最後一句低沉卻重若千鈞的話在祠堂中回蕩:
“都聽清楚了?那就,去辦吧。”
秋風吹過祖宅古老的飛簷,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戰爭的號角。
太原王氏這艘龐大的世家巨艦,在老家主王闊的強力掌舵下,已經調整好了航向,義無反顧地駛向了與滎陽鄭氏正麵碰撞的驚濤駭浪之中。
家族的命運,在這一刻,被緊密地捆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