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詩_北島 第十九章 單眼皮
單眼皮
遊綏安拿出地理課本開始讀。今天晚上是地理晚自習呀。
遊綏安有些期待。吳老師就是很棒呀,會讓他們看電視。
上一個這麼棒的還是祁老師。她甚至會放一些電視劇和電影,各種文化節目更是不用說。偶爾在上課的時候,他們撒撒嬌,她也會無奈又寵溺地開啟上次沒看完的電影。
果然學人文學科的人最有人情味。
18:49。吳老師一進來就聽見大家的歡呼。
甚至還有些熱情難耐的同學開始各種追捧。
“我就知道,那今天就看《航拍中國》吧。”
“好耶——”
一陣陣歡呼和尖叫傳來,驚擾了濃濃的黑暗。夜也開始有人情味了。
“噓,偷偷的,待會其他班聽到了要鬨的,這不好啊。雖然我們在用另一種方式學習,他們這些人不懂。我們不做找麻煩的事啊。”
他們一個個都跟乖寶寶一樣安靜下來。
不過他們也不隻是看,有些地理常識他們也會記下來,如果有一些知識點,吳老師也會停下來講兩句。
視訊播放到武夷山的片段了。
看著看著,唐清月突然望著她,有些疑惑地開口:“為什麼武夷山……”
為什麼武夷山國家公園是我國唯一一個自然文化雙遺產公園?”
唐清月想起了之前看《開學第一課》時的問題。
“泰山不是公園。”
唐清月麵露驚訝,她甚至還沒有開始說,遊綏安就知道她要問什麼了。
好奇怪的默契。
但卻人兩個人都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因為遊綏安之前想過這個問題來著。
黎雲星看著她們,有些不是滋味,薄唇微抿。畢竟他剛剛還在吃唐清月的醋呢。
她們好像親密無間,彆人都融不進去。
然後黎雲星看見遊綏安回頭。
看著他那不自然的表情,遊綏安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遊綏安淩厲地看了他一眼:“再胡思亂想試試呢。”然後在黎雲星看不見的地方笑了笑。
雖然她的舉動在彆人看來或許是一時興起,讓人摸不著頭腦,畢竟她上一秒還在和唐清月聊天,怎麼下一秒就跑來威脅黎雲星。
但黎雲星知道。
像是遊綏安默契地知道唐清月的疑惑,她也默契地知道他的憂慮。
他也不必再固執地進入死衚衕。他不必再豔羨彆人。
因為他本來也是遊綏安珍視的存在。
即使這美好到不可思議。
黎雲星這纔有了穩穩落地的感覺。
下課了,遊綏安丟給他一張紙條,然後起身出去了,剛好找祁老師問問明天早上聽寫的內容。
是用鉛筆寫的,但字跡並不顯得淩亂,一看就知道是一筆一畫認真寫的。
一些地方還有修改的痕跡。
黎雲星看得有些出神。他知道遊綏安有一個習慣,寫東西喜歡用鉛筆。
她的想法來得很快,所以有時候她已經寫好了,再讀一遍又感覺可以做得更好,她又倒回去修改。
雖然她的桌子什麼的都是亂七八糟的,但是她看著亂七八糟的紙麵,突然有些不適應。
就好像自己悉心創造的東西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充滿情感的文字應該被好好呈現。
所以她改用鉛筆,然後再謄抄。說不定在謄抄的時候又會有一些改動,那這就是意外之喜了。
有些麻煩,但遊綏安樂在其中。
要不說她寫作業速度慢呢,她有自己喜歡的東西,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和被裹挾著前進的很多人都不一樣。
不過這些註定要被銷毀的小紙條不一樣。
遊綏安其實很冷淡,對註定要失去的東西她都平靜接受,哪怕她很喜歡,很捨不得。
在她很小的時候,家裡有隻小貓。
小貓陪著她長成大姑娘,小貓還是小貓。
她養的小貓和她一樣調皮。
然後有一天,小貓睡著了。
其實一兩年前,小貓就已經不再熱衷於上躥下跳,也不再偷偷跳上桌偷偷吃好吃的。
遊綏安為此有些苦惱,小貓現在是大大的小貓了,現在家裡就隻有她一個人還在調皮搗蛋了。
小貓乖乖的,她也乖乖的。
所以那天她隻是睡了一覺,小貓也一定隻是睡了一覺。
遊綏安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切如常。
那是她第一次經曆生離死彆,死亡並不可怕,小貓讓這一切都那麼溫和柔軟,和小貓一樣毛茸茸。
遊綏安總有一種小貓還在陪著她的感覺,因為那一切還是那樣熟悉。
她的記憶力差,差到枯燥的知識要記好久,她的記憶力好,好到小貓還是那樣鮮活。
家裡沒有再養過小貓。
敏銳和細膩是一種天賦,而擁有它的人常常痛苦。
說不清這是好是壞。
隻是遊綏安更淡漠一點,所以她常常笑眯眯。
隻是這一次,鉛筆寫的東西也被珍藏起來。
黎雲星看完了,把它夾在一個筆記本裡,和當時那封信一起。
這個筆記本將一直是新的,卻越來越厚,也越來越重。
黎雲星說不出現在還難過還是高興。
遊綏安想到的比他自己感受的還要多。
遊綏安比他想的還要在乎他,他卻在讓遊綏安難過。
他擰開瓶子,喝了一口水。
他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
遊綏安說,他今天和寒假前的他很像,是他們都心照不宣而又刻骨銘心的那一個寒假。
他呆呆的,像弄丟了鬆果手足無措的鬆鼠。
好不容易在樹下看到了,卻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小心翼翼地確認是不是他的。
嗅弄著,觸碰著,隻是這一次他抱住了鬆果。
而上一次他的試探不小心讓鬆果滾落,越走越遠。
遊綏安很擔心。這是一個隱患。她不想讓一些可能的危機將他們分隔。
因為在意,所以患得患失。
遊綏安很理解黎雲星的想法,她也為他的在意而感到溫暖。
但兩個人之間更需要好好交流。
黎雲星現在很亂,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不能總是遊綏安去開路,荊棘與尖刺是兩個人要一起麵對的。
他很認真地下筆。
他剛剛寫下“安安”兩個字,心跳就好快好快。
他從來沒有這樣直白的袒露過自己的內心。
他把她眼中的遊綏安寫了出來,又接著剖析自己,然後以認認真真的承諾來收尾。
遊綏安回來時看見認認真真動筆的黎雲星,並沒有去打擾他,隻是安安靜靜回了座位。
黎雲星擡頭的時候,周圍早已安靜下來,老師也在講台上坐著處理事情了。
原來已經上課了。
他往前看,遊綏安的頭發隨意挽著,如果不是學校規定,她大概是紮都懶得紮。
冬天,在彆人追求好看穿大衣的時候,她也無所謂地穿著羽絨服。
她向來喜歡淺色係。
今天她穿一身淡藍色,溫柔如水。設計精巧的衣服又顯得她有些可愛。
他把紙條折疊,輕輕用紙條碰了碰遊綏安,迅速而又小心翼翼。
他臉很紅,監控依舊在運作,他知道的。
雖然平常沒什麼人看。
遊綏安感覺到一些細微的觸感,有些心虛地不敢回頭。
隻是把手繞到背後,手背緊貼黎雲星的桌麵,紙條很快落到她手上。
輕輕的,癢癢的。
遊綏安有些好奇黎雲星會對她說些什麼。
黎雲星其實不善言辭。他作文寫得很一般。
但遊綏安在這張紙條上看見他洶湧的感情。
那些誇人的辭藻,遊綏安看著都會臉紅,但由黎雲星來說卻顯得格外真摯誠懇。
自己……真的有那麼好嗎?
遊綏安不知道,就像黎雲星不知道自己在遊綏安心中也很完美一樣。
愛讓人變得膽怯。他們都覺得自己不夠好,對方卻如此喜歡。
愛也讓人變得勇敢。
黎雲星把自己坦坦蕩蕩暴露在遊綏安眼前,那些深埋心底的自卑與不安全都浮了起來。
他信任遊綏安。
我會堅定走向你,哪怕前路不可知。黎雲星如是說。
前路迢迢,那就在半途相會吧。遊綏安如是想。
愛纔不是哪一個人的負重前行。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擔起這場雙人演出。
時間很長,每個人都心事重重,但卻並不沉重,反而帶著一點全盤托出的輕鬆與釋然。
黑夜再一次被喧囂填滿,學校變得熱熱鬨鬨的。
遊綏安問起:“你喜歡單眼皮嗎?“
黎雲星之前沒有過多關注這個問題,遊綏安一問他倒是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遊綏安是單眼皮。
黎雲星並沒有過多思考,點了點頭。
遊綏安又接著說:“那你更喜歡雙眼皮還是單眼皮呀?”
她語氣輕鬆又俏皮,讓人覺得有一種小姑孃的可愛與嬌嗔。
黎雲星頓了頓,這其實都差不多啊,他看著遊綏安,不知道她想乾嘛,還是如實說道:“都一樣。”
遊綏安眼睛一亮,似是有些驚訝他竟然會這樣回答。
遊綏安趴在走廊的欄杆上,風把她額間的碎發吹得飄飄蕩蕩。
“其實我一開始喜歡單眼皮。你看呀,很多人都是雙眼皮,單眼皮其實要少很多,這其實還挺有特殊感的,我小時候就很高興自己是單眼皮,因為和很多人都不一樣。”
她望著黎雲星,黎雲星思考了一下,點點頭。
遊綏安接著說:“而且雙眼皮像是在眼皮中間多了一條線,看起來好像怪怪的,單眼皮簡單不複雜。”
黎雲星倒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角度。
遊綏安像被勾起了興趣,也不看黎雲星的反應,自顧自地說:“後來我發現我喜歡雙眼皮了,大家都說雙眼皮的人好看,而且是越明顯越好看。”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驚覺,其實我最開始喜歡的是單眼皮。”遊綏安眼睛亮晶晶的。
黎雲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遊綏安被自己逗得咯咯笑,她說:“我那會兒還想過大家為什麼都更喜歡雙眼皮呢,是不是因為很多人自己就是雙眼皮,所以更喜歡。這本來就不是同一個體量嘛。”
再說了,單眼皮可以很輕鬆地變成雙眼皮,僅僅需要一個雙眼皮貼。雙眼皮變成單眼皮卻總有一點違和,如果不是手術,就很少有其他辦法。
雖然很多人都沒有這樣的想法。有著雙眼皮卻更喜歡單眼皮的人少之又少。
人好像奇奇怪怪的,會因為彆人的看法更喜歡某種特性。
但其實大多數人喜歡的也不一定會是自己喜歡的,很多人對彆人的喜歡或許也是隨波逐流。
遊綏安含笑望著他:“你說很多人喜歡我,那你猜猜他們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那些符合大眾審美的特性呢?”
“當然是喜歡你。”黎雲星想也不想。
但他感覺遊綏安好像並不是在期待這個答案。不過他更想遵從本心的感覺,為了討好遊綏安而說出一個不真實的想法,是在侮辱遊綏安。
真是個呆子。遊綏安無奈地笑了笑。
其實黎雲星也很好。雖然他的性格讓他很少得到彆人的關注,也沒有那麼多人去接觸他,去喜歡他。
但他就是很好很好呀。
或許很多人本來也會喜歡他,但又隨著彆人的審美覺得他其實也就那樣。
因為他不夠陽光積極,也不夠坦率直接,他的樣子也並不具有尖銳的攻擊性p去讓人印象深刻。
但遊綏安知道,這就是自己喜歡的樣子。
或許黎雲星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優秀,但遊綏安真心實意覺得他配得上這個詞,也值得自己的喜歡。
她這麼想,也這麼說了。
黎雲星這才發現了遊綏安的真實目的
。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他又陷進了遊綏安深邃的笑意盈盈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