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矇昧飛行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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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鄺琦晚上下了班還要去汽車客運站,拿花。他媽是農民,種了一輩子地,也種了一輩子花。上個世紀,村裡人都說他媽閒的,種那麼多花,中看不中使。在鄺琦眼中,那些紅的藍的粉的他記不住名字的花,是他媽的寶貝。他爸死的早,他媽一個人拉扯他和他姐長大,前幾年他姐出嫁,嫁到隔壁村,很近,才幾裡地的路。老是回來。一吵架就回來,一打架也回來。說是打架,就是他姐單方麵被打。鄺琦知道了,要上門理論,他媽不讓,說你這樣還讓不讓你姐過日子了。連他姐聽見這種話也會點頭。

至此,鄺琦覺得婚姻就是一種霸權主義,是男人製衡女人的手段,也是男人傳宗接代的方式。女人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鄺琦不得而知。

他變成現在這樣跟他姐沒有關係,他是天生的吧,鄺琦說這種話也不敢太肯定,隻是希冀有一天跟他媽坦白的時候,能從這句話獲得一些安全感。

夜晚的路燈不甚明亮,燈泡暗黃,鎢絲像要燒壞,瓦數過低。夜晚的行人三三兩兩,過了市區,人跡寥寥。不是很太平,市區還好,青紗帳裡,廢棄的工地裡,洶湧的河水邊,都是命案發生地。

鄺琦一個大男人不怕這些,他的皮衣被風刮的有點鼓,好在風穿不進來,也不到冷得不得了的時候。走過一截沒有路燈的路段,摩托車前燈照出的光束刺穿黑暗,寂寥的夜裡,月光星光儘數隱去,他就像一隻趕路的螢火蟲。

他抄近道去的客運站,他媽按貨票讓司機給拉的一盆花,司機提前給鄺琦打得電話,說如果鄺琦遲到了要加錢。鄺琦的摩托車開的快,他媽在鄉下來不了,也不認識路,他得照顧這花一晚上,明天再去送給客戶。

一盆花能賣好幾百,鄺琦感到不可思議。這花是賣給當官的,讓他們擺在辦公室或是送上級領導的。鄺琦理解不了這些人,所以他成為不了這些人。

花被裝在一個鏤空的盒子裡,鄺琦本想拴在摩托車後麵,用鉤扣著,司機粗聲粗氣道:“你媽讓你彆糟踐。”

鄺琦笑了笑,說:“叔,我媽讓我騎摩托單手抱著花啊。”

司機懶得理他,反正貨送到了。客運車剛走鄺琦就不笑了,抱著花發愁。弄壞了他媽會削他吧?

掛前把行不行?

鄺琦琢磨那會兒,有人影斜進來了,客運站門口的燈把他影子拉的是那樣的長。鄺琦先看到那道影子,纔看清來人。

站內黑不隆咚,隻有車停著,等會兒就要鎖門了,占新荀像沒看見鄺琦,走不兩步,鄺琦的聲音低低的響起,道:“沒車了。”

占新荀才徹底死心,轉身對鄺琦嗯了聲。

如果沒有這盆花,鄺琦不會管他的。真的。鄺琦點了根煙,火柴欻一下,照亮鄺琦的側臉。猩紅的火點在暗夜裡閃爍,鄺琦吐的那口煙撲在占新荀肩膀。

“這裡離你學校挺遠的。”鄺琦自顧自的開口。

占新荀說有點。

他也不開口跟鄺琦說你能不能送我一段路,到方便打車的地方,末班車已經沒了,打的士要花很多錢,占新荀囊中羞澀,他開始思索今晚是否一定要回學校。

鄺琦抽了兩口煙,果斷道:“上來,我捎你。把花給我抱上。”

占新荀沒有拒絕,鄺琦徒手把煙給撚滅的,他很習慣這個動作,占新荀上車的時候聞到鄺琦身上的煙味。鄺琦隻有一個頭盔,他沒有給占新荀。占新荀坐在他後麵,很客氣,離他還有一段距離,像在保持最後的禮貌。大腿側沒有捱到鄺琦的屁股,前胸也沒有貼到他的後背,花擱在自己腿上,濕的,還很香,混合著鄺琦的煙草味,夜氣像霧一樣漫漶。

駛出客運站,鄺琦開的很快,街上沒有人,他的車速高的離譜。晚間看不出馬路上東一塊西一塊打的補丁,隻有輪胎碾上去,發生顛簸時,鄺琦纔像走上減速帶。占新荀靠近他,把風鼓起的他的皮衣給擠癟,貼的很近,鄺琦後背一暖。

“慢點。”

風聲切割著占新荀的聲音,鄺琦聽不真切,隔著頭盔,鄺琦大聲道:“什麼!”

占新荀的胳膊一下收緊鄺琦的腰,鄺琦感到腹部勒得慌,占新荀還是那個音量,說:“讓你慢點。”

鄺琦全憑猜的,鬆了油門,橫在腹前的胳膊收了回去。他們沒有再觸碰過。

有花兒的緣故,鄺琦需要先回趟家,他的出租屋離大學實在近,摩托停在樓下,占新荀下車,懷裡抱著花,頭發被風吹的有些亂。鄺琦本來沒有準備拔車鑰匙,占新荀開口說:“我自己回就行了。”

鄺琦想了想,隻有幾百米了,占新荀自己走回去也不是不行。他點頭,伸手問占新荀要花,占新荀說了句謝謝,鄺琦又從兜裡摸煙。占新荀突然笑了,鄺琦愣住,占新荀的臉很白,在夜裡也能分辨出的細膩,那麼亂的頭發,看上去也不邋遢。

“你抽煙很費吧。”占新荀說。

鄺琦原先在客運站的那根煙就沒抽完,三分之一都不到,說掐就掐了。很土豪的抽煙方式。鄺琦沒想到占新荀會主動跟他說話,因為占新荀看上去話很少的樣子。他點點頭,說是很浪費。占新荀沒再說話,兩人在樓下分道揚鑣,鄺琦抱著花,哼著曲兒,想著他媽沒說注意事項,今晚就不給花澆水了吧。

他嘴裡哼的是羅大佑的光陰的故事,這首歌一開始是張艾嘉唱的,後來羅大佑也唱了,鄺琦喜歡羅大佑的版本。

他把花放在陽台,浮雲飄走,月光灑下來,花骨朵緊緊閉合著,鄺琦看了兩眼,覺得植物很奇妙,怎麼能長得如此不同,不像人,大同小異。也不是,鄺琦趿著拖鞋找煙灰缸,夜深露重,站一會兒就很涼。人纔是最不一樣的,鄺琦想,人心隔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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