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仙行 第950章 隱姓埋名(二)
三人之後,是雪村的村長——枯瘦佝僂的元嬰老者。老人一雙小眼睛藏在耷拉的眼皮下,此刻卻滿是惶恐,他躬著腰,幾乎要把頭塞進自己胸口,嘴裡不停低聲下氣地說著什麼。
「……外來者?確實有,可那兩人相貌平庸,修為不過金丹,怎會是通緝之人……上師明察……」
為首的金袍老者忽地眯起眼,順著村長的目光望向牛背上漸行漸近的夫婦。他鼻翼微動,似在嗅空氣中一絲極淡的靈息。
下一瞬——
「嗖!」
金袍老者身形一晃,右手五指曲張,金燦的靈力凝成一隻半透明的利爪,破空直取漢子的咽喉。動作並不甚急,卻帶著出竅期修士特有的威壓——那是足以讓金丹修士心脈寸斷的試探!
漢子臉上血色瞬間褪儘,瞳孔收縮成針尖。牛背上的婦人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當家的——!」
「哢!」
利爪已鉗住漢子的喉嚨。粗糲的指力割破皮肉,五道血線順著脖頸淌進衣領。漢子腳尖離地,像被拎起的紙鳶,喉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
婦人猛掐法訣,袖口蕩出一圈淡青靈光,凝作一隻半尺長的靈鶴,尖嘯著撲向金袍人。
「找死。」
左側另一名金袍壯漢冷哼,大袖一拂,袖底金芒炸裂。靈鶴瞬間被撕成漫天光屑,餘勁如錘,狠狠砸在婦人胸口。
「噗——」
婦人像斷線風箏,被掀飛出三丈,重重摔進泥濘。黑水濺起,混著口中噴出的鮮血,竟成了觸目驚心的紫黑。
可她顧不得擦,雙手摳進泥裡,拖著身子,一寸寸往漢子那邊爬。指甲掀翻,血絲順著指縫淌進泥水,留下一條蜿蜒的紅痕。村長看到此幕,「撲通」一聲跪在金袍人腳邊,額頭撞得青石板「咚咚」作響。
「上師大人!六年前他們流落至此,確是外鄉人,可容貌、氣息與懸賞畫像相差甚遠!求您高抬貴手——」
金袍老者微微低頭,目光在村長灰白的發髻上停留一瞬,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他啐了一口,鬆開了手。
「咳……咳咳!」
漢子跌坐在地,捂著脖子大口喘息,指縫間仍緩緩流淌出血線,顯然對方隻是試探根本沒有先殺他的心思。他卻顧不得自己,連滾帶爬衝向婦人,雙膝跪在泥水裡,將她半抱半攙。
「阿蠻,阿蠻……」
聲音嘶啞,帶著顫。
婦人嘴角掛血,卻咧開一個大大的笑,粗糙的手掌貼上漢子脖頸的爪痕,指尖抖得厲害。
「沒、沒事……咱回家。」
兩人抬眼,望向那三名金袍人。沒有怨恨,隻有深深的、刻在骨子裡的恐懼——那是被神族碾過的螻蟻,對巨輪下一次滾動的本能畏懼。
金袍老者連眼皮都未再抬,袖袍一振,三道金光衝天而起,眨眼便沒入灰白天幕。
雪,又悄悄落下來。村長踉蹌著追了幾步,終究停下。他長歎一聲,轉身從懷裡摸出一隻小小的羊脂玉瓶——瓶身刻著微型聚靈陣,瓶口封著朱漆,顯然是他珍藏多年的療傷靈液。
「大兄弟,這……」
漢子卻已把婦人扶上牛背,自己牽起韁繩。聽見喊聲,他回頭,黑瘦的臉上露出一個有些侷促的笑,搖了搖頭。
「村長,您留著吧。今日之後,我們便是雪村土生土長的人,再沒外鄉這一說。能保住命,就知足啦。」
說罷,他輕輕拍了拍牛頸。牧牛甩了甩尾巴,蹄子踏過泥濘,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又被細雪慢慢填平。
暮色四合。牛鈴聲一下一下,像敲在人心上的鈍釘,漸漸遠了。老嫗還站在槐樹下,望著他們佝僂的背影,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雪落在她渾濁的眼睛裡,化成了水,順著皺紋滑下,彷彿替誰流了一場遲到的淚。
漢子和婦女正是李忘川和白瑤。鐵鈴最後一聲「叮當」被木門掩住,彷彿是為這段短暫的外界接觸畫上了句號。
李忘川牽著一頭牧牛,踏著碎雪化成的淺水窪,每一步都發出細微的水聲,像是在為這靜謐的場景伴奏。
院子極小,卻也彆有一番韻味。三間石屋,簡樸而堅固,石塊之間縫隙被歲月磨礪得光滑。一圈籬笆圍在四周,像是給這片小小天地畫上了一道溫柔的邊界。
籬笆上還掛著些許乾枯的藤蔓,那是往昔春日裡攀爬的痕跡。一株歪脖子的老梅斜斜探出牆角,枝乾扭曲,卻透著一股堅韌。雪水順著瓦簷滴落,一滴、兩滴,落在石階上,鑿出淺淺一排月牙般的凹痕,像是大自然在石階上留下的印記。
牛棚在院子的西北角,乾草鋪得厚軟,散發著淡淡的草香。乾草中還混著曬乾的野菊,微苦的暖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讓人聞之心生寧靜。
李忘川把韁繩繞在木樁上時,指腹不經意地碰了碰銅鈴。鈴壁內一道極細的靈紋閃了閃,隨即熄滅,彷彿是某種隱秘的訊號。二人隨即回到了石屋之內,屋內溫暖而安靜,與外麵的寒冷形成鮮明對比。
「那些應該是天機宗的人,怎麼最近這裡他們來的最勤,難道是發現了什麼?」李忘川一臉疑惑地問道,他的聲音在屋內回蕩,帶著一絲憂慮。
白瑤則是坐在了床上,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看著李忘川,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靠在床頭,微微仰著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慵懶。
半晌後,她緩緩開口,聲音輕柔卻帶著幾分篤定:「藥老傳訊讓我們暫時先躲起來,神族已經現世,等待更好的時機,將他們先一一鏟除,之後再看看那巫神到底會怎樣!你將屋內用乾坤罩隔絕,絕不會被人發現的,依我看,也許就是碰巧而已!」
李忘川聽後,微微皺眉,一臉半信半疑地喃喃:「巧合嗎?那天機宗距離這裡一南一北,可是他們卻將這裡視為了尋你我蹤跡之地,這太確實太巧了!」
白瑤則是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她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絲思索:「這天機宗本就是一個販賣訊息的宗門,不顯山不露水,可是神族現世後,他們卻是第一個臣服的宗門,甚至慢慢所暴露的實力不亞於當初的元靈宗,難道說著天機宗背後有著什麼隱秘不成?」
屋內再次陷入了沉默,隻有窗外的風聲在輕輕作響。李忘川思慮著一切,眉頭緊鎖,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但最終,他還是無奈地說道:「總之,我們現在有了盟友,藥老的話我們不能不顧及,既然讓我們躲,那就先躲吧!來吧,拙荊,我們休息吧!」
他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試圖緩解這緊張的氣氛。白瑤聽到「拙荊」二字,頓時滿臉通紅,像是被點燃的晚霞。
她輕啐一聲道:「你……」而李忘川則是一臉調侃的笑意,眼神中帶著幾分寵溺。
就在白瑤嬌羞到將臉幾乎要埋進胸前的刹那,李忘川則是嘿嘿一笑道:「不過你還彆說,你現在變幻的樣子,我還真沒有任何想法!」
他的話音剛落,白瑤便抬起拳頭,作勢要打,而李忘川連忙求饒,一溜煙的鑽出了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