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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襄入獄
可能是因為這個主母實在太寬厚太體麵,這麼多年了把嫡子和庶子都教導的很好,府中也打理的井井有條,徐老公爺便覺得有些對不住自己的嫡妻,於是就有了一夜恩寵,於是便有了徐行之。
可是偏偏,總有人不知足。
即便是待遇和嫡子並未兩樣,卻始終沒有嫡子的身份,總是會叫人低看一等。可是生母尚在,又如何把兒子記在嫡母的名下?
為了兒子的前途,徐往之的娘親竟願意赴死,來求得自己兒子的嫡出之名。
而老國公呢,自己心愛的女人死了,相思成疾,明明年紀不大,也就不惑之年,便早早地去了,徐家的擔子就落到了徐往之的頭上。
“後來,往之努力考取了功名,咱們徐家才真正風光起來,否則空有爵位,不過是海市蜃樓,隻是看著輝煌罷了。”徐老太太歎息一聲,看了一眼天色,心中無限的感慨。
她捫心自問,身為嫡母,對徐往之並未苛待,卻不成想,他心中記恨她、記恨徐家這麼多年。
都是孽啊!
“外頭還守著那麼多小廝!”徐敏之轉移了話題,省的老太太想起從前的事心裡不舒服,“若是我能出去,我定要派人去攔住族長大伯!”
話正說著,外頭突然吵嚷了起來,昭襄眸色一亮,起身道:“姑母彆急,您馬上就能出去了!”
話音剛落,就見禁閉的大門開啟,一個穿著官袍的男子出現在視野裡,昭襄一見,沒忍住驚喜當即喊道:“宋叔叔!”
宋應看向昭襄,一直板著的臉色終於有了些緩和:“襄兒。”
徐往之站在宋應身後,明顯不如剛剛那麼硬氣,他上前試探著說道:“宋大人,既然見過了老太太和大姑娘,已經到了午膳的時辰,我們徐家就不留您了,我這就親自送您出府。”
這明著在趕人,可宋應就像沒聽見似的,對著昭襄道:“你父親的死,事有蹊蹺,老太太年紀大了,還是留在府中為好,隻能麻煩襄兒隨我走一趟大理寺了。”
去也是作為客人、證人去的,徐往之眯著眼睛,突然高聲說了一句:“事情的確有蹊蹺。”宋應看向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勁,開門見山地問道:“徐三公子想說什麼?”
徐往之輕笑一聲才道:“我二哥病故已經將近兩月,可是大姑娘卻不知出於什麼心思一直瞞著,按理說臣子病故,理應彙報官家,不知……這算不算欺君之罪?”
這可是一頂大帽子,欺君之罪,是要砍頭的。
此事不能亂說,宋應乾脆避而不答:“是不是欺君尚未可知,隻是不管怎麼樣,徐大姑娘都要隨我走一趟。”
“走一趟可以,不知是作為客人好生招待,還是作為嫌疑犯,關在牢中呢?”徐往之咄咄逼人,“宋大人素來鐵麵無私,對於觸犯律法之人,想必不會包庇吧?”
話已經這樣說了,便是不依不饒不肯罷休了,他這是在用宋應的官品威脅他,不讓他徇私。
宋應不喜旁人威脅,可徐往之說的沒錯。徑之兄乃是朝廷命官,他若離世,理應第一時間進宮讓官家知曉,可這事兒隱瞞了近兩個月,實在是不好辦。
見宋應為難,昭襄乾脆上前道:“自然是在牢中。”
“襄兒!”老太太嗬斥了一聲,卻是因為心疼。
有誰家的姑娘會去牢中的?!她未免太草率莽撞了些!
昭襄報以安慰之笑:“祖母放心,官家仁厚,我這般行事也是事出有因,想必事情還轉圜的餘地。”
說罷,她便從容看向宋應:“宋大人,咱們走吧?”
宋應明顯有些猶豫,可是對上昭襄堅定的神情,他驟然握緊了袖中的拳,抬手道:“走,回大理寺!”
“襄兒,襄兒!”徐老太太追了出去,徐敏之趕緊跟上去扶著,省的老太太因為擔憂看不好路,再摔出個什麼好歹來。
“母親!”徐敏之歎息了一聲,“咱們說到底都是不中用的,關鍵時候,竟然要讓襄兒出去受罪。”
徐老太太拄著柺杖,好似那是她唯一的支柱一般。她沒再說話,心中的萬千話語一個字也吐露出不出來了,看著大理寺的官兵離開的背影,滿眼的都是擔憂。
“老天啊,求求您開開眼吧!那樣好的孩子……莫要讓她遭了罪啊!”
傍晚時分,盛京城門的守衛將城門大開,快馬加鞭進了皇宮。
官家正在用晚膳,有太監來稟報:“官家,城門守衛軍來了。”
“進來。”官家並未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會兒用完晚膳,還有摺子要看。
“宣城門守衛覲見!”
隨著太監一聲高喊,一個還穿著守衛官服的男子出現在官家麵前,上前行禮,語氣裡是控製不住的激動:“官家,衛國公帶兵回來了!”
“啪”的一聲,是官家扔下筷子的聲音,他有些喜出望外:“可是揚州的事兒解決了?”
那人點頭,麵上喜色顯而易見:“衛國公已經帶兵到了盛京城門,兩千精兵一個不少,馬匪頭子和主要肇事的都被緝壓到了盛京,赫然是凱旋而歸啊!”
“哈哈哈!”即便剛吃了兩口,但官家也不想用膳了,趕緊起身,“來人,更衣,咱們去城門!”
上官皓庭已經下了馬車,穿著他那身墨狐皮的大氅站在城門之外,行伍之前,迎風肅立,麵無他色。
夕陽已經西下,光線逐漸變暗,隻留西邊的山巒之上,鑲嵌著一層金邊,照在他的身上,給整個人打上了一層暗色的陰影。
城門大開,城中繁華一覽無餘,他握緊了係在腰間的錦囊,裡頭裝著一枚簪子。
終於……回來了。
不過不到兩個月,他竟覺得猶如隔世。
皇宮,紫崇殿。
上官皓庭將田木青的摺子遞上:“陛下,這是揚州城太守田木青親筆奏摺,托付臣帶給您,還請陛下過目。”
太監欲要上前幫忙接過,沒想到官家竟自己接了那奏摺,掂量了一下,道:“想必田愛卿有太多的話要與朕說,竟寫了這麼厚的一份摺子。”
第一百零一章
歸來
“此去揚州,兩千精兵,無一折損,去時因大雪封路耗時半個月,回耗時近十天,所有已經物資悉數留在揚州,馬匪悉數絞殺,馬匪三個頭子罪孽深重,如今已入大理寺待審,其餘不重要的,則是留在了揚州大牢,由揚州太守田大人決斷。”上官皓庭有條不紊地彙報,“如今揚州已經慢慢恢複如初,用撒鹽之法化雪,積雪也已經慢慢融化,頗有奇效。除此之外,揚州城也卻有死傷,人數統計都在田大人的奏摺當中,但所幸隻是少數,大多數百姓在田大人的帶領下,都成功等到援軍。”
“嗯,不錯。”官家剛剛認真聽了上官皓庭的彙報,又開始翻看奏摺,“田木青此次,身為百姓的父母官,愛民如子,儘職儘責;對於雪患,百折不撓,艱苦卓絕。馬上就要科考了,待新一批的舉子上來,田木青的官職,也應該提一提了。”
升官,對為官者而言,無疑是最好的嘉獎。
“除此之外,還有一人,功不可沒。”上官皓庭道。
官家正在看著摺子,聽他這麼說,抬眼道:“可是……這個徐公子?”
上官皓庭點頭:“正是此人。此人頗有用兵之道,早先臣還未到揚州,他便組織百姓趕走了去揚州城搶劫的馬匪;而後不畏大雪,帶人冒險出城尋找柴火和食物,更是配合下官用妙計攔截了馬匪。臣認為,此人有勇有謀,又立下大功,論功行賞,不能少了他。”
“田木青的奏摺裡也提及了此人。”官家道,“朕看了田木青的言辭,許是他親身經曆了的事兒,說的懇切動人,對那位徐公子,比你還讚不絕口。”
“臣畢竟隻是聽田大人所說,轉述給陛下罷了,若論真情實意,定是田大人更有感觸。”
“這位徐公子……是何人呐?”
“若是臣沒猜錯,應該是,徐行之。”
“徐行之,行之……”官家細細咀嚼了一下這兩個字,突然道,“他是不是與徐國公,徐徑之,有什麼關係?”
“回官家,徐行之乃是徐國公的胞弟。”上官皓庭道,“還有此次撒雪化鹽之法,其實也是出自徐家。”
官家麵上帶著欣慰:“好,好哇!這徐家,真是出人才!”
試問哪個賢君不愛良才?官家此時隻覺得自己撿到了寶。
“皓庭,你先回去好生歇息,明日朕派人在宮中設宴,為你們接風洗塵!”
“謝陛下。”上官皓庭低頭行禮道。
夜已經深了,大理寺的牢房裡寒冷、陰暗又潮濕,散發著不知名的惡臭味道。
這裡沒什麼人來,隻有幾隻老鼠“吱吱”地叫喚著,來回穿梭。
昭襄蹲在桌子上,雙手抱住膝蓋,好能叫自己暖和一點,她實在害怕老鼠,討厭這裡難聞的味道,甚至開始怕黑。
她的牢房是大理寺大牢裡的第一間,因為這裡光線最好,也相對乾淨,所以宋應將她安排在了這裡。
“姑娘,給你被子。”看守的官兵開啟牢門,歎息了一聲,“本來不用來的,你何必受這個罪呢?”
“我若不來,宋大人就會為難,有人就會抓著這個錯處不放,屆時莫說是我,可能宋大人也會被人詬病。”昭襄垂著的眸子就像蝴蝶脆弱的翅膀,在這寒冷的夜晚有些顫抖,美麗又脆弱,“隻要官家不點頭,我就是待定的,隻能按照有罪處理,纔不會叫人說閒話。”
官兵又歎息了一聲,這可是世家嫡出的姑娘,生的和九天仙女似的,與這陰暗潮濕的大牢可謂是格格不入。
隻盼著趕緊沉冤得雪,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徐國公府,鶴齡齋。
徐老太太輾轉反側,一直難以入睡,突然門口傳來了什麼動靜,她便乾脆起身問道:“孫姑姑,何事如此喧鬨?”
得知老太太沒睡,孫姑姑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將蠟燭點上了,麵上帶著笑道:“老太太,四爺回來了。”
“當真?!”說不高興那是假的,這個算是今日唯一的好訊息了。
說著,老太太便起身趿拉上鞋,孫姑姑趕緊給她披上了厚實的衣裳,主仆二人就這麼走了出去。
徐敏之已經在鶴齡齋的廂房了,她坐在一旁,另一邊則是風塵仆仆的徐行之。
外頭傳來了些許動靜,徐敏之歎了口氣道:“看來,還是把母親吵醒了。”
話正說著,隻見徐老太太便出現在了廂房,她一見自己的幺兒,先是一愣,隨即鼻頭一酸,有些顫抖著上前,雙手小心翼翼地碰上自己兒子的臉:“行之,你瘦了……”
徐行之燦爛一笑,露出潔白的牙來:“瘦些更顯得我個子高,母親不必擔憂。”
話音剛落,老太太的巴掌就狠狠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你這逆子,叫你一聲不吭就走,叫你兩個月來沒一封信……”
徐行之也不躲,當即跪在地上任憑徐老太太打罵,這事兒是他辦的不對,是他讓母親擔憂了。
所謂是兒行千裡母擔憂,這些個日日夜夜,母親一定擔心壞了。
老太太打累了,也就不打了,被孫姑姑攙著坐了下來,徐往之也全然不往心裡去,上前服軟道:“母親,您彆生我氣了,這次去揚州,我給你帶了沒簪子,我一看見就覺得和您很配!”
說著,就在懷裡掏出一個盒子來,裡頭赫然放著一枚翡翠簪子,那翡翠成色不是上等的好,但是好在簪子樣式彆致,卻也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什麼稀罕的昂貴貨。
可是老太太看了那簪子,臉色明顯好了很多,孫姑姑也趕緊替徐行之說話:“老太太,四爺有心了,這麼大老遠的,還給您帶了禮物。”
徐敏之在一旁看著,隻覺得此刻是難得的溫馨,怪不得母親喜歡老四,除了他年紀小,也還是有其他原因的。
“對了,我還給襄兒帶了桂花山楂糕,她素來喜歡酸甜的東西,定會喜歡!”徐往之笑著道。
可是這話一出,屋子裡的其他人臉色都變了變。
這一點徐行之敏銳地察覺到了,道:“沒事兒,我不會大半夜的去打擾她休息的——不知二哥的病可好些了?”
第一百零二章
求助
見其他人的臉色又是一變,徐行之這才意識到問題不對,臉上的笑也漸漸凝固消失不見,變得茫然和擔憂起來:“怎麼了?都不說話?”
最後還是徐敏之歎息了一聲,道:“徑之他……已經去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被徐敏之簡要說了說,每多一句,徐行之的臉色就沉重一分,最後說道昭襄為了不讓幫助徐家的宋應宋大人為難,主動去了大理寺的牢房的時候,徐行之終於繃不住了,起身就往外頭衝。
徐敏之在後頭著急地喊:“半夜三更的,你這是去哪兒?!”
她擔心他去找徐往之,到時候萬一動起手來,這事兒豈不是越來越亂?
豈料徐行之並沒有想去找徐往之,而是邊往外衝邊道:“我決不能把襄兒一個人扔在那種地方!”
他甚至來不及因為二哥離世的訊息悲痛,隻要能早一刻,他也得把襄兒接回來!
夜半三更,大街上除了打更人沒有沒有半個人影,突然一匹快馬飛奔而過,馬蹄噠噠吵醒了幾戶人家,卻也就隻是幾聲罷了,不過刹那,就好似從未出現過。
衛國公府看門的小廝正瞌睡正濃,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愣是殺死了他的瞌睡蟲,叫他立即精神起來。
接著便是急促的敲門聲,他揉了揉睡眼,喊了一句“誰啊”,把大門開了條小縫,定睛一看,隻見一位公子從馬匹上一躍而下,幾步就走到他麵前道:“快,我要見衛國公!”
語氣裡滿是焦急,可是小廝卻不緊不急的:“此時半夜三更的,我家公爺定是早就歇息了,您還是請回吧!”
“不行,這個時候,恐怕隻有你家公爺能幫我。”徐行之急的不行,在懷中掏出一塊銀子塞到小廝手裡,“兄弟,麻煩幫忙通報一聲,真的是十萬火急之事!”
那小廝推脫道:“不行不行,打擾了公爺休息,我們家老太太會罰死我的,還請公子……不要為難小的了。”
徐往之看著那小廝鐵了心似的,大約真的不會進去通報,乾脆繞過他一抬腳就朝著大門走去,嚇得小廝一點兒睏意都沒了,趕緊上前阻攔道:“哎,你怎麼想要強闖呢!”
徐行之哪裡管得了那麼多?那大牢是什麼地方?襄兒是在徐國公府嬌養長大的,那般金貴的姑娘,怎麼能受得了那種地方!
他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他必須得把襄兒給接出來!
可是那畢竟是大理寺,眼下整個盛京,除了官家,也就隻剩下衛國公府和曹國公府可以把人從裡頭撈出來了。
他與曹國公府素來沒有交情,事實上與衛國公府也沒什麼關係,但是……他實在走投無路,隻能希望衛國公能念在他們曾一起在揚州共患難過,可以伸以援手。
小廝雖是看門的,也是有些身手在身上,可是哪裡又能打得過徐行之這個練家子?沒比劃兩下他就敗了下風,一咬牙便大聲喊道:“來人啊!來人啊!有人要硬闖!”
話音落下,隻見旁邊的廡房亮了燈,一大群人隨意披著件衣裳趿拉著鞋就出來了,七手八腳地將徐行之按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
“竟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膽敢擅闖衛國公府!”為首的頭頭道,“來啊,把他綁起來,明日交由公爺處置!”
“看你這樣兒,也不像是個竊賊,好歹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家的公子,怎麼能乾出這樣的事兒呢!”看門小廝吐槽了一句。
“不用交給你們公爺,你們府上不是有個管事兒的,叫子度的嗎?”徐行之被他們反剪著手動彈不得,卻還是道,“找他就行了,你們公爺身子骨弱,哪裡有閒心處理這事兒?”
“說的也是。”為首的頭頭點點頭,“沒想到你這賊人竟有幾分腦筋。”
看門的小廝繞過彎來了:“他認識子度?!”
“有人擅闖你們府邸,此等大事,怎能拖到明天?萬一不止是我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我隻是個前來打探的,你們若是非要拖下去,萬一出了事,你們誰能負責?!”
徐行之的話明顯唬住了這些下人,他們麵麵相覷,不行不行,若真是那樣,他們這一群人都擔不起責任。
“雖然不能打擾公爺休息,但是……子度可以的吧?”有人試探著問道。
“子度年輕氣盛的,每天精力充沛用都用不完,少睡一會兒沒什麼!”
所以……
今晚不用子度守夜,他難得可以躺在溫暖的床榻上做著不知名的美夢,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他夢中的美味全都悉數震碎,人也迷迷糊糊地半夢半醒地嘟囔著問道:“誰啊……”
外頭的人道:“有人擅闖國公府,特來尋您親自處置!”
“明天再處置不就行了!”子度翻了個身,沒有起床的意思。
外頭的人頓了頓,將徐行之的話又複述了一遍:“萬一他有同夥,他隻是個探路的怎麼辦?萬一一會兒他們一大群人要硬闖怎麼辦?我們……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呐!”
子度氣得深呼吸一聲,揉了揉頭頂上的頭發,披上衣服下了床,開啟房門,一臉無奈和憤怒:“這盛京城有幾個賊人團夥敢硬闖衛國公府?!你是下完雪之後沒在太陽底下曬直接進了屋子,雪化了成水給你腦子給鏽住了嗎?!”
那人被罵得一臉懵,就聽到子度又無奈地歎息一聲:“行了!那人在哪兒?我倒是要看看,哪個王八羔子擅闖衛國公府,還誆騙慫恿你們來打擾老子睡覺!”
“王八羔子”徐行之此時此刻就在衛國公府大門口的廡房內,被那群下人綁住了手腳扔在了角落,他沒再說話了,隻聽到外頭傳來重重的腳步聲,這纔看向門外。
果不其然,被擾了清夢的出現在他的視野裡,一進門就沒好氣兒地問道:“哪個王……”
徐行之:“王什麼?”
子度愣了愣神,定睛一看,到了嘴邊的話硬是被他嚥了下去,轉而道:“哪個王公貴族家的公子……”
第一百零三章
是他
說罷,他趕緊道:“快,快給他鬆綁,這可是徐家的公子!”
那群小廝聽了趕緊上前給徐行之鬆綁,徐行之站起身來,活動活動僵硬的手腕,也不囉嗦,直接道:“不知子度兄可否幫在下通知公爺,在下實在有要事要拜托公爺。”
子度一聽,一臉為難:“徐公子有所不知,不打擾公爺是這衛國公府上下都要遵守的事兒,更何況是公爺在休息,若是有人去打擾了,明日定是要被老夫人打一頓板子的。”
“可我這真是十萬火急的事兒!”徐行之有些急了,“你若是怕被打板子,就帶我去公爺的臥房,明日老太太便是打板子打死我,我也認了!”
見他是真的著急,子度便問道:“敢問徐公子,究竟是何事竟讓您如此驚慌?”
徐行之歎息了一聲,此時此刻求人家辦事,他也顧不得彆的了,卻也斟酌著以免壞了昭襄的名聲:“是我那侄女……”
“侄女?”子度的腦子被強行命令運轉,已知徐公子乃是徐國公府家四公子,那麼求徐公子的侄女是誰……
因為過度思考,子度的麵部表情有點呆,徐行之在他麵前擺了擺手:“子度兄?”
突然,子度猶如開啟了智商的任督二脈,徐公子與徐國公一母同胞,徐家兩位姑娘能讓他如此著急半夜三更費儘心思來一趟的,隻能是……徐家大姑娘!
想起自家公爺對徐家大姑娘好似有些不同,子度趕緊道:“還愣著做什麼,去找公爺啊!”
徐行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什麼了?他不就是說了五個字?
後麵的話他還沒想好怎麼說呢!
子度恨鐵不成鋼地回頭:“乾什麼呢!快點兒走啊!”
徐行之也不再糾結了,趕緊跟了上去。
臥房裡亮起了燈,子度站在上官皓庭身側,聽著徐行之把徐府的事簡要敘述了一遍,就見自家主子突然站了起來,嚇了他一跳。
子度趕緊上前:“公爺,您這是……”
燭火昏暗,子度看不清上官皓庭的表情,隻聽到自家公爺冰冷如霜的聲音:“去大理寺。”
被子又硬,又不保暖,昭襄看著自己腳下的老鼠竄來竄去,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她裹著被子,卻仍能清楚地感覺得到那刺骨的寒意,牢中沒有地龍,也沒有暖爐,隻有冰冷徹底的寒夜,還有時不時傳來的那些關押在黑暗之處的犯人的可怕的嘶吼。
那些老鼠似乎也是會得寸進尺的,它們漸漸發現昭襄似乎是個“好欺負”的主兒,竟壯著膽子爬上昭襄待著的矮桌,嚇得她趕緊縮回了腳。
天為什麼還不亮呢?
原來夜是這樣的漫長。
是她自己要來的,她也想過這到底會是一個多麼艱難的晚上,可是除了來著大牢,她還能有彆的辦法嗎?她想不到了,三叔步步緊逼,咄咄逼人,她若不來,他勢必不會罷休。他是一個連女子都可以利用的人,保不齊會想出什麼下三濫的法子抹黑宋大人。
她不能因為自己,因為徐家這些事,讓宋大人一輩子的清白毀在一個小人的手裡。
昭襄害怕老鼠,害怕黑暗,害怕這陰冷潮濕的環境,也害怕那些血腥和惡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她突然覺得鼻子一酸,不知為什麼,素日堅強的自己,竟在這無人的夜晚,很想哭。
巨大的委屈湧上心頭,昭襄吸了吸鼻子,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她是徐家的姑娘,不能在外頭給家族丟人。
宋叔叔他已經很照顧自己了,沒有他的暗示,牢中的守衛再怎麼膽子大,也不敢給她一個“囚犯”送被子,她心裡都明白的。
可是……就是很想哭怎麼辦?
昭襄趕緊想了想開心的事兒,不知覓夏那個傻丫頭,是不是已經在哭了?小時候她想放風箏,父親親手給她做了一個,可是她放不好,老是飛不起來……還有衛國公上官大人,那次她“逼迫”他到了揚州一定要救四叔,恐怕他這輩子第一次被人威脅吧?
昭襄勉強笑了笑,突然一頓,為什麼她會想起衛國公?
外頭傳來了腳步聲,看樣子是來了一個官職不小的人物,那看守的官兵行的是跪拜之禮,那就最起碼是個正三品的大官。
可是,這半夜三更的,會有什麼大官來這種地方呢?
她強迫自己多想一些用不著的,好能忽視在她腳底下為所欲為猖狂至極的老鼠,想著想著就看到那守衛將自己的牢門開啟,昭襄一愣,還來不及問什麼,就看到了在這昏暗的大牢之中,那人如玉的臉龐出現在了守衛的身後。
守衛側過身子,畢恭畢敬地讓開,那人玉冠束發,穿著一身墨狐皮的大氅,平日清冷的容顏在對上她的視線的瞬間,似乎猶如早春的寒冰,出現了一絲裂痕。
是他……
昭襄愣住了,腳邊的老鼠趁機躍上了桌子,嚇得昭襄費了極大的勁兒,才忍住沒有像個市井婆娘一般尖叫著高喊出聲來,隻是那老鼠跑過的地方她實在不敢再待了,手忙腳亂地抬起一隻腳來躲避老鼠,可是那一小方矮矮的小桌又豈是個平穩的,當即昭襄便覺得自己站立不穩,恐要摔倒了。
她有著良好的教養,即便是這樣驚慌失措也未尖叫出來,那牢房的守衛尚未反應過來,就見整個盛京都知道素來體弱的衛國公竟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愣是沒讓那姑娘跌倒在地。
守衛都看呆了,誰說衛國公體弱?這身手比大多數人都敏捷好嗎!
預料之中的疼痛感並沒有傳來,昭襄剛剛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本以為迎接自己的將是冰冷肮臟的地麵,沒成想竟然是一個清冷的懷抱。
“襄兒!”
好熟悉的聲音,昭襄睜開眼眸,對上的卻是一雙皺著眉的鳳眸,那雙眼睛裡映出自己錯愕的神情,也映出了那雙眸子主子的擔憂和後怕。
可是那聲聲音……
昭襄趕緊脫離這個懷抱,就見自己的四叔從黑暗處衝了出來,一把半蹲在自己麵前,急關切地問道:“襄兒,你沒事兒吧!”
第一百零四章
大鬨葬禮
“四……四叔?”昭襄愣了愣神。
徐行之皺著眉笑笑:“是,我回來了,不怕。”
說罷,他用鬥篷將昭襄裹起來,偌大的帽子蓋在她的臉上,隻露出一個小巧的小巴,然後將她攔腰抱起,對著上官皓庭道:“衛國公,此等大恩,徐家感激不儘。隻是這不是感謝的地方,待我處理好府中之事,他日定親自上門道謝!”
說罷,便大步流星地帶著昭襄離開了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哎……”守衛急忙追上去,結果沒走兩步,就被子度攔住了。
子度打著哈哈:“哎,這位兄弟,這牢房裡從未關過人,你追什麼啊?”
說著,就將一袋子銀子塞到那守衛手中:“兄弟,你叫什麼?”
“李……李大力……”
“李大力是吧,一聽就是個聰明人。”子度說著,硬是把銀子塞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乾,這麼大力,肯定有前途!”
第二日一早,徐國公府外頭已經掛上了白燈籠,裡麵也掛上了白綾,靈堂的正中央,一個巨大的“奠”字之下,是一座棺槨。
徐往之身穿一身白色,站在徐國公府門口迎接來悼唸的來客,有不少人都好奇,為何不是徐國公的親生女兒在此迎接,而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在此。
徐往之似乎不厭其煩,挨個解釋:“我那侄女膽大包天,隱瞞其父病故的訊息,昨日已經被抓到大理寺去了。”
眾人一聽,真沒想到,這徐家的大姑娘素日端莊有禮,竟是行事這麼草率的?如此膽大包天,竟還進了大理寺?!那大理寺是什麼地方?可惜了,原本好好的一位姑娘……
可是當賓客們走到靈堂前,卻見昭襄一身孝服站在那裡,臉上有兩道淚痕,卻還是對著前來的賓客行禮:“多謝您百忙之中,來送家父。”
這徐大姑娘……不是好端端地在這兒呢嗎?
徐往之根本不知道昨晚徐行之悄悄將昭襄帶回了徐國公府,門口看門的小廝早就被收買,換成了阿貴,甚至都沒人和徐往之稟報,四爺回來了。更沒人知道大姑娘去了大理寺,昨晚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地回來了。
上官皓庭將此事隱瞞得很好,在盛京所有人的心裡,都認為徐家的大姑娘,昨晚是安安穩穩地待在自家府中的。
他在門口還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隻要有人問起為何不是徐大姑娘在此,他便是那套說辭。
突然,徐行之眼神一亮,隻見一輛馬車停在了徐府門口,馬車中下來的人身披一件墨色的大氅,頭戴白玉冠,由人小心攙扶著下了馬車,走到了他跟前。
徐行之趕緊行禮:“拜見衛國公!”
上官皓庭看了他一眼,頗有疑惑:“徐大姑娘呢?”
徐往之便又解釋了一番:“我那侄女隱瞞其父病故,有欺君之嫌,已經被大理寺帶走了?”
上官皓庭的神色未變,隻是看向徐往之的眼神微微變了變,沒搭理他,徑直走了進去。
雖然這衛國公沒多說一個字,可是徐往之不知為何,覺得他好像有些不悅,可是……好端端的,為什麼呢?
正想著,裡頭來的早的已經悼唸完準備回去的人出來了,一見到徐往之都拿異樣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才走。
徐往之更疑惑了,隻覺得不對勁,剛要進去想看看出了何事,就迎麵又碰到了與他一起在大皇子底下辦事的人,那人看到徐往之,就疾步走上前來把他拉到一邊,質問道:“你那侄女分明好生生地守在靈堂門口,你怎麼胡言呢!還把大理寺搬了出來,那大理寺少卿宋應是能隨便編排的主兒?你這不是給大皇子找事兒嗎!”
什麼?他昨日明明親眼看著宋應將徐昭襄帶走的!
“此事,你需得好好解決了,不然你兄長剛走你便苛待編排侄女,這若是傳出去了,你還要不要名聲了!”那人抱怨的道,“到時候,彆連累我們纔好!”
說罷,便一甩衣袖,不再理他,直接離開了。
千算萬算,竟沒算到宋應會為了徐昭襄父女不顧自己的官品,偷偷把徐昭襄放了出來!他將徐老太太和徐敏之,包括徐靈惠都留在了鶴齡齋,派人嚴加看守,就是為了在眾人麵前彰顯自己的品行和處事能力,順便襯托一下老太太等人的薄情寡義,徐徑之的喪事由他這個隔著一層血緣的弟弟一手操辦,外人怎麼說,他心裡都已經能想象出來了。
可是徐昭襄何時回來的!?他為何不知!?
徐往之衣袖一甩,朝著靈堂的方向就疾步走去。
果然遠遠的就看到一身孝服的昭襄在那裡朝著前來悼唸的宋應行禮,他幾步便走上前,嘲諷道:“宋大人官品無雙,竟將已經押到大理寺大牢犯人私自放出來!”
在場的還有其他的來客,包括上官皓庭,他竟不管不顧地就在這兒爭吵了起來。
宋應臉色本來就不好,被他這麼一說那便是極差了。
“怎麼,宋大人不說話,是不是因為,在下說的,都是真的?入了大理寺大牢的犯人,審問都不審問,就這麼隨便放了出來,怎麼,何時大理寺竟能隨意出入了?!”
他這是暗地裡罵了整個大理寺沒有規矩,半點兒嚴謹都沒有,宋應終於忍不住了,幾乎是咬著牙警告他:“你少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宋大人不是最清楚嗎?”
昭襄走上前,眼底還有血絲:“這是父親的葬禮,還請三叔,不要太過分。”
她可以咬緊了“三叔”二字,告誡他,她這還算是敬重他。
徐往之怒極反笑,後頭傳來一道聲音:“兄長之葬禮,還能笑得出來,你可真是好弟弟!”
這話讓徐往之的笑有一瞬間僵硬,扭頭一看,果真是徐行之,揚州那麼大的雪和凶悍的馬匪,竟沒給他弄死!
徐行之走上前:“若我是你,我可不敢在我害死之人的靈堂前這般大放厥詞。”
在場的人俱是臉色一變,這徐家裡頭的事兒……看起來可真不少啊!
徐往之語氣中帶著威脅:“你在胡言什麼,敢攀誣徐國公!”
“徐國公?”徐行之看向他,一字一句地反問,“你配嗎?”
“是,隻有我不配,你纔可以如願得到爵位,不是嗎?”
“這可是靈堂之前,為著徐國公的爵位,這麼你掙我吵的,像話嗎!”有人嘟囔了一句。
有一個人嘟囔,在場的人就都開始竊竊私語,徐行之看了看四周,很好,盛京城中的勳貴來的,不在少數。
第一百零五章
各懷心思
他當即便道:“來人,把人都帶上來!今日,正好宋應大人也在,咱們就在我兄長的靈前說道說道,扒一扒這肮臟的人心!”
話音剛落,就見幾個徐府的下人以阿貴為首的,將孫廚子帶了上來,徐往之的臉色驟變,這個蠢貨,竟還沒逃走?!
“孫廚子,你是我兄長的廚子,我兄長究竟是因何離世,又是何人陷害,今日在咱們盛京的勳貴麵前,咱們都一一說明白了,省的有什麼東西披著張人皮在這裡紅口白牙地顛倒黑白!”
徐行之話音剛落,孫廚子便張口道:“我是我們公爺的專用廚子,十多年前,國公府聘請廚子……”
他將所有的事都吐露了出來,包括幕後真正的主使柳春煙到底用了多少手段和心機設計了這麼個陷阱來陷害徐國公,以及徐往之夫婦對他有多好,時不時地便賞他銀錢,他纔有錢買那害人的草藥。
在場的人無一不是一臉惡寒,徐往之臉色鐵青,上前便一腳將孫廚子踹到在地,指著他怒道:“你,你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隨我走一趟大理寺,咱們好好說道說道便是了。”宋應上前道。
孫廚子被踹疼了,捂著胸口齜牙咧嘴道:“管家順福月月做賬本,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查賬本便知!”
宋應擋在孫廚子前頭,對著徐往之道:“徐三公子,走一趟吧?”
徐往之輕笑一聲:“好啊,你個宋應,徐昭襄欺君罔上你不管,如今單憑一個低賤的廚子的一麵之詞就要抓我去大理寺,你可真是偏的一顆好心!”
宋應素來不會耍嘴皮上的功夫,他的確是對昭襄有私心,不光是他,誰會眼睜睜看著個嬌滴滴的女兒家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牢裡待著?
昨晚他是知道徐行之和衛國公夜闖大理寺的,可是他仍在床榻之上躺得安生,他是故意的。
“說不出話來了?你們大理寺就是這麼辦案的!?”徐往之咄咄逼人,“一個廚子,殊不知是被誰收買的,像條瘋狗一般隨意攀咬,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
義憤填膺的,儼然一副被冤的模樣。
“欺君罔上?”
僅僅四個字,人群便不再嘈雜,隻見衛國公玉冠束發隻是站在那裡,眾人便不敢再多言,等著公爺發話。
徐往之一愣,這關衛國公何事?
昭襄也看向他,他白得比那白雪更甚,雖然看起來羸弱,卻不失英氣,他甚至沒有做什麼,隻是站在那裡,昭襄不知為何,就覺得心中平定了下來。
上官皓庭道:“徐大姑娘尚未見過官家,試問徐三公子,她是如何欺君的?”
就連衛國公都喊他徐三公子,那麼這盛京城中,誰還敢喊他徐國公?
驚覺事情有些不妙,徐往之負手而立,看向徐行之的目光猶如蛇蠍般:“為了這爵位,你可真是煞費苦心,竟連衛國公都被你誆騙而來,替你說話!”
這話的意思,直接把徐行之形容成了個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小人。
豈料上官皓庭當即便道:“本官雖身子骨弱,卻不是瞎子,是非黑白,暫且還分得清。”
意思就是說,他們這群人的心思,他上官皓庭明白得很,莫要再在此胡扯了。
衛國公此人機敏異常,這是盛京城裡人人都知道的事兒,看來這個徐家三公子,有點兒問題啊!
宋應懶得再與小人周旋,直接上前道:“三公子,請隨在下走一趟吧!”
“不過是問話罷了,那柳春煙的確是我的夫人,宋大人找在下去,也是應該。可是此女不守婦道,勾引下人,我已決定將她休棄,正巧宋大人做個見證,此人日後,與我無關!”
他的言辭巧妙地將所有事都推給了不在此處的柳春煙,還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甚至歸到了受害者的行列,真是狡詐至極。
“隻是,欺君與否,想必除了官家,無人能決斷吧?”徐往之道,“不知我那侄女,是不是,也要一道兒與我一起去大理寺喝茶呢?”
“徐往之!”徐行之憤懣至極,“這是二哥的葬禮,你還在此想要拉他唯一的女兒下水!”
徐往之狠狠一甩衣袖,負手而立,冠冕堂皇道:“凡是都講究是非對錯,法理之內,不能容情!即便是我的侄女,犯了錯兒,我也絕不姑息!”
義正言辭的樣子,彷彿自己就是那深夜裡的唯一一盞燈一般,除了他,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陰暗麵。
若是不氣那是假的,徐行之當即差點沒忍住想要上前直接用拳頭叫他閉嘴,卻被一旁的昭襄拉住了。
她也沒有很用力,可偏偏很管用,徐行之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經過了仙女的點化,立即冷靜了下來。
昭襄上前道:“諸位,對不住了,各位也都看到了,我家三叔眼裡揉不得沙子,今日勞煩各位來一趟,昭襄在此替家父謝過諸位。”
說著,她行了一個禮,繼續道:“隻是這悼念也隻能到此為止,還望諸位貴人見諒。”
這樣識大體懂禮數的好姑娘,怎麼會是徐往之口中所說的那般?
眾人雖揣著疑惑,可是眼下人家既如此說了話,便也都紛紛告辭,靈堂之前很快便安靜了下來,昭襄對著靈堂之中的棺槨行了跪拜大禮:“父親,女兒不孝,女兒沒用,讓您在出殯的日子,也未能得安生。”
說罷,便起身對著宋應道:“宋大人,昭襄不想耽誤出殯的時辰,隻能煩請宋大人,速速將此案瞭解,讓該入獄的人,趕緊入獄,莫要再在外頭猖獗。”
她誰也沒看,誰的名字也沒提,可是徐往之卻平白地覺得不舒服得很。
“自當儘全力。”宋應說著,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徐三公子,徐大姑娘,走吧?”
這時老太太竟拄著柺杖趕來了,一見此等情況,趕緊上前問道:“這……這又是要做什麼?”
徐往之臉色一變,就見後頭有小廝一臉為難地上前:“公……公爺,四爺非得讓我們離開鶴齡齋,奴才們實在不敢拒絕……”
第一百零六章
上官皓庭出手了
“公爺?”徐行之上前,“你哪隻眼睛看到他是公爺?!”
“這……”那小廝一臉為難。
“為難下人作甚。”徐往之腰桿挺直,“你下去吧。”
小廝如釋重負,趕緊退下了。
徐往之看向徐老太太:“老太太,您教導的好兒子,心中無孝悌,您教養的好孫女,心中無尊卑。他們一個兩個的,非要逼我去大理寺!”
徐老太太眉頭皺緊了,看向徐行之:“可有此事?!”
“母親!”徐行之走上前,“他害了二哥!”
“空口白牙的,你說害了就害了?!”徐往之質問道,“不過是我心善打賞下人,如今竟也成了你們栽贓我的證據!?”
“打賞下人?你一無官職二無爵位,全靠月錢活著,動輒出手五十兩打賞,徐往之,你可真是心善,打賞一次下人就用你半個月的月銀!”徐行之怒斥道。
這兩兄弟一個不讓一個,老太太歎了一口氣看向昭襄,道:“襄兒,你三叔……畢竟是你三叔……”
“好了。”宋應打斷他們所有人的話,“萬萬不可耽誤出殯的時辰,否則不吉利。還請徐三公子與徐大姑娘,同我走一趟吧!”
臨走時,老太太還在同昭襄說那句話:“襄兒!你三叔畢竟是三叔啊!”
上官皓庭出了衛國公府,坐上了衛國公府的馬車,道:“先彆回府。”
“那咱們去哪兒?”子度問道。
“皇宮。”
大理寺。
人證物證都已齊全,阮桐、孫廚子、柳春煙以及尋冬,都供認不諱,他們利用南州特有的藥草害死徐國公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賬本、酒窖以及昭襄留存的孫廚子做的菜,都成了有力物證。
這些人判處什麼罪,要依照罪過大小判定,眼下讓宋應為難的,則是徐家兩兄弟。
徐往之一口咬定昭襄有欺君之罪,而徐行之則是覺得徐徑之的死與徐往之脫不了乾係。
前者需要官家開口才能決斷,他宋應一個做臣子的可沒資格亂說;至於後者,雖有些證據,可直接證據不足,且人證也沒有,這還真是一件棘手的事兒。
徐往之一口咬定昭襄乃是欺君之罪,頗有一副大義滅親的架勢,徐行之則是將昭襄穩妥地護在身後,兩個人誰也不讓誰。
宋應坐在上手,眉頭緊鎖,他存了私心,不想判處徐家大姑娘,所以才會如此糾結。不然按照他的作風,早就快刀斬亂麻,絕不拖遝。
正當所有人都僵持之時,外頭突然傳來太監的一聲高喊:“聖旨到!”
聖旨?!宋應一愣,趕緊上前跪下:“微臣宋應,拜見官家!”
宣旨的太監是官家身邊的貼身太監,見所有人都跪下了,才道:“雜家隻是來送聖旨的,宣讀的事兒,還得勞煩衛國公。”
昭襄垂著頭,行跪拜之禮,聽到衛國公三個字,猛然一驚,他……他竟去求了官家?
果然不出昭襄所料,上官皓庭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徐家之女徐昭襄,冰雪聰明,果敢無畏,徐家之事,朕已明瞭其中緣由,事出有因,並未欺君。”
子度重複了一句:“官家都說了,並未欺君。徐三公子,您還死死咬著不放呢?倒是頗有……勁竹之風骨啊!”
上官皓庭收好聖旨,遞給宋應:“宋大人,有了這個,想必您應該不會為難了。”
“臣謝過官家。”宋應接過那道聖旨,又朝著上官皓庭作揖行禮,“衛國公解決了臣之憂慮,臣感激不儘。”
“宋大人客氣。”上官皓庭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徐往之身上,“隻是還有一事,恐有損徐家聲譽,官家命我口述給你們。”
宋應:“公爺請講。”
“官家說,徐家三公子縱妻害兄,在朝中無建樹,在民間無聲望,實在難以擔任徐國公之任。”他輕描淡寫的話,讓徐往之的血液一寸寸凝固,“所以,徐國公之位,還應由徐家四公子,徐行之擔任。”
“不……不可能!”徐往之有些站立不穩,後退了幾步,扶住了桌子才堪堪站穩。
“官家英明!”徐行之行禮道。、
子度看向徐往之:“徐三公子,莫非官家的話,您都聽不進去了?”
哼哼,他非得往徐大姑娘頭上扣帽子,那他就往他頭上也扣帽子!
徐往之趕緊穩了穩心神;“怎麼會……”
“官家的話已經送達,剩下的,就交由宋大人了。”上官皓庭道。
“是,公爺放心,下官定處理好此事。”
送聖旨的太監也道:“既然宋大人還有要事要忙,雜家也就回宮中複命去了。”
宋應:“恭送公公。”
送走了那位公公和上官皓庭,剩下的事兒就好辦得很了。
殺人償命,柳春煙必死無疑,宋應判她秋後問斬。
宣判的時候,柳春煙就跪在那裡,好似那關乎生死的事兒,與自己無關一樣。
除此之外,孫廚子和尋冬都留了一條命,因為不知情的緣故,孫廚子被判決內獄八年,而尋冬本就是奴籍,直接打成賤籍,流放千裡。就連阮桐也要比柳春煙多活一陣子,禁閉三年再依他的表現再決定斬首還是繼續關押,總之他的牢獄之災,斷不會少過十年。
這事兒基本上已經定下了,被判決最重的柳春煙雙目無神,隻是跪在那裡,好似少了魂魄的癡兒。
昭襄上前行禮道:“宋大人,昭襄認為,此判決頗有不妥。”
“襄兒!”
徐行之暗示她莫要多言,豈料宋應很有耐心地問道:“哦,為何不妥?”
“柳春煙有罪,可柳春煙肚子裡的孩子無罪。昭襄認為,理應讓她誕下孩子,不能枉顧無辜孩兒的性命。”
“徐昭襄!”徐往之第一個不樂意,姦夫淫婦的孩子,那是野種,豈能留下!?
可是昭襄看都沒看他一眼,反問道:“為何不能留?”
徐往之一愣,要他如何說?說自己被一個女人給綠了?
他說不出口。
見徐往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宋應思索片刻,道:“你說的沒錯,其母有罪,孩子無辜,就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再處置吧!”
第一百零七章
此事終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跪在地上連忙叩首的是順福,宋應愣了愣神,又看了看一臉鐵青的徐往之,心中便好像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繞了。他輕咳一聲:“咳咳,此事……莫要說出去為好……”
“由此,謝過宋大人。”昭襄行了跪拜大禮,以示感激。
冬末春初的季節,乍暖還寒的時候,隻見盛京城外,一隊送葬的隊伍緩緩地在路上走著。最前頭搬著牌位的女子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頭簪白花,不施粉黛,一身粗布孝服,將懷中的牌位端的端端正正。
昭襄每一步都走的極其穩重,忍了兩個月,她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為父親好好地哭一場,讓那些良心黑透了人受到應有的懲罰,讓世人都知道,徐家的徐徑之,是個平行端正的人,收他的人不是神不是天,而是那些沒有心肝的人。
她終於護住了父親的名聲,護住了父親一手扶植起來的徐國公府。
——分界線——
轉眼便是三個月,昭襄開啟房門,春末夏初的陽光明亮又不刺眼,穿過庭院,照在她的臉上。
她為父親在屋中設了佛龕,吃素齋戒念經整整三個月,三個月閉門而未出,今日正巧是將佛像送回福清寺的日子。
覓夏脫下了厚厚的冬衣,換上了輕便的春裝,見昭襄出來了,趕緊上前道:“姑娘,車已經套好了。”
“嗯,換身衣裳,咱們出去吧。”
覓夏給她梳了一個端正的發髻,配上了珍珠攢成的白花簪子,軟銀做成的長條狀的流蘇乖巧地墜落著,好似在發髻上鑲嵌上了流星的尾巴。
昭襄身穿一身月牙白的對襟襦裙,袖口繡著些秀氣的玉蘭,衣襟上用銀線攢絲,看上去端莊典雅,落落大方。
徐國公府的馬車停在了福清寺的門口,因為福清寺地處半山腰,所以這裡的柳樹剛剛冒尖,遠遠看去每一根柳條都是嫩黃色的,在春風裡微微地擺動著。
將抄寫的厚厚的一遝佛經焚燒,昭襄跪在佛前,雙手合十,誠心地在佛祖麵前禱告。
福清寺的主持看起來已經六十多歲了,花白的眉毛垂落著,顯得他更加慈愛,好似下凡而來普度眾生的佛。
“徐施主虔誠至極,佛祖一定能聽到施主的禱告。”主持對著昭襄道,“阿彌陀佛,善與惡,終結果,福報惡報,終有定數。”
昭襄被覓夏攙扶著起了身,雙手合十:“多謝主持,我記住了。”
主持見她心境若水,虔誠向善,便道:“大約再過一個月,福清寺後院栽種的大片桃花即將盛開,施主向善,佛祖保佑,屆時你來,沒準會遇到與你命中有緣的那朵桃花。”
昭襄抬眸,道:“家父病故,還未一年,昭襄不敢妄動他念,隻想為父親吃齋唸佛,願我父親,早日往生。”
“善者此生未得善果,來生必有善終。公爺是良善之人,佛祖慈悲,定會眷顧。”主持說道,“隻是逝者已逝,對人間尚存留念,想必隻因心中所牽掛的,尚未有良歸罷了。”
昭襄眨了眨眼,最終垂眸道:“多謝主持,昭襄已有覺悟。”
沒錯兒,在這個人世間父親最牽掛的,莫過於她,她要趕緊振作起來,切莫再沉溺於悲痛之中,父親纔好安心。
昭襄離開之後,主持看著她離開的方向,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良善之人,定有善果。”
李懿德早就到了徐國公府等著了,她算好了日子,昭襄就是要今日出門的。
可是她竟撲了一個空,興致衝衝地來了徐國公府遞了帖子,結果人家門口的小廝說大姑娘還未回來。
沒回來那就等一會兒吧!李懿德坐在李府的馬車裡拖著腮,百無聊賴地數著不遠處柳樹上新長出的葉子,思緒卻已經飄了得有十裡遠了。
那日聽聞徐國公病故,母親便要代表李將軍府前來悼念,可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母親說什麼也不讓她來。
她知道昭襄心裡一定很難過,但是偏偏那日她出不去門。
誰知母親出門還沒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說是徐國公府已經謝絕來客,許是出了什麼事情。
可是到底是何事呢?
經過她多方位地打聽才知道,原來襄兒那小妮子竟瞞著所有人,把早就病故了的徐國公藏在竹風院兩個月,她那三叔偏說她欺君罔上,非要大理寺處置她,殊不知是襄兒發覺父親死因蹊蹺,這才隱瞞數月,為的就是不讓那些害了徐國公的人得逞。
母親說:“徐家大姑娘有勇有謀,又沉得住氣,是個好姑娘,可惜了……”
可惜什麼,母親沒有明說,但是李懿德卻是知道的。
少不得有那些個嘴碎的見不得旁人好的在背後嚼舌根子,徐家大姑娘素來溫婉端莊的名聲,恐怕要因此壞了許多了。
但是每個人看法不同,有詆毀者,自然有讚揚者,就連官家都說襄兒果敢聰慧,那些個長舌婦也就敢在背後唸叨罷了。
對了……數到幾了來著?
李懿德懊惱地搖了搖腦袋,發髻上的步搖墜子隨意亂晃,女使彎月在一旁提醒道:“姑娘,您的步搖都亂了!”
李懿德纔不管那些,抬眼就見不遠處徐國公府的馬車回來了,她頓時高興起來,跳下馬車等在門口。
覓夏掀開簾子,將昭襄扶下來,道:“姑娘,李家大姑娘來了!”
昭襄一抬眸,果真見李懿德就站在哪兒,笑眯眯地看著她。
昭襄笑道:“懿德姐姐。”
“就知道你今日出來,我特意早早地來了,沒成想,竟來早了!”李懿德說著,走上前挽住了昭襄的胳膊,“你看看你,都消瘦了許多!我給你帶了好吃的糕點,你一會兒要多吃些!”
兩個姑娘一起挽著手往裡走,覓夏和彎月在後頭垂著頭不遠不近地跟著,李懿德嘰嘰喳喳的,她可是憋了好幾個月沒有好生講話了。
她說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昭襄都一一聽著,說好好笑處她便捏著帕子捂嘴輕笑,李懿德這才真正高興:“我就是想要你高興的,你看看,你笑起來多好看!”
第一百零八章
捉迷藏引發的事兒
到了竹風院,昭襄與李懿德一邊吃糕點一邊聊天,李懿德自動忽略了那些嘴碎之言,把誇讚昭襄的全都添油加醋地複述了一遍,然後總結道:“莫說他們,就連我也是實打實地佩服你。初次見你我還以為你是朵嬌柔的花兒,經不得風吹日曬,沒想到你這纖細的花莖,竟如那勁竹般堅韌!”
昭襄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知道,有誇讚,就有詆毀,她都不會上心。
“好了好了,懿德姐姐,說了這麼些個話,累不累?”
“怎麼會累呢?這些日子我在家中,母親一直告誡我少言寡語,要端莊典雅,可憋壞我了!”李懿德毫留情地吐槽,“正月裡詩會也好,宴席也罷,但凡是有的,我母親便都拉著我去,每次去都要告訴我那是誰誰家的公子,這是誰誰家的公子,恨不得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與我說來聽,簡直無聊透頂。”
昭襄捂著嘴輕笑:“伯母想必是著急了,懿德畢竟已經雙十年華,若是盛京彆家的女子,想必兒女都成雙了。”
“要嫁人,須得是我喜歡的才行,若是我不喜歡,即便是聽了母親的話嫁過去,想必我這輩子的歡愉也就到此為止了。”
李懿德一手撐著腮,一手拿了一塊點心咬了一口。
“那不若,咱們去外頭玩捉迷藏吧?”昭襄試探著問道,“彎月和覓夏也一起來,人多熱鬨些,這竹風院沉寂太久,許久未見歡聲笑語,正好今日可以熱鬨熱鬨。”
“好啊!”李懿德將手中剩下的一小塊糕點輕輕一扔,糕點就如長了腿似的自己跑到了她的嘴裡,她邊嚼著邊起身,“我也許久沒玩了,趕緊的吧!”
這是有些急切了,在李府,莫說是投壺射箭,便是捉迷藏和放風箏,李夫人怕她撒歡兒將之前學的規矩忘得一乾二淨,讓她想都不要想。
昭襄拿了四個竹籌:“好,這四根竹簽裡頭,隻有一個是最長的,誰若是抽到了,就由誰來矇眼可好?”
“自然是好的!”李懿德很是歡快地應了,上去就拿了一根竹簽。
“我這根這麼短,應該不是我了!”李懿德高興道。
誰知覓夏和彎月幾乎異口同聲:“姑娘,奴婢這個比您的還要短呢!”
李懿德一愣,就見昭襄拿著最後一根竹簽對著她笑道:“恭喜懿德姐姐抽中最長的,不知懿德姐姐喜歡什麼顏色的布條呢?”
好家夥,現在她唯一可以選擇的,就隻有布條的顏色了嗎!?
李懿德歎了口氣道:“那便藍色的吧!”
昭襄笑道:“沒有藍色的。”
“那……綠的?”
昭襄搖頭:“沒有。”
“那都有什麼顏色嘛!”李懿德有些喪氣道。
“黑色。”
“沒了?”
“沒了。”
……
李懿德扶額歎息:“為什麼要有這麼無意義的一段對話!”
彎月捂著嘴輕笑:“姑娘,素來都是夫人拿您沒法子,如今徐大姑娘倒是把您給製服了!”
“什麼製服?”李懿德反駁道,“昭襄,你這是在消磨我對你的信任!”
“好好好!”昭襄二話不說直接拿了一條黑色的帶子,“下次不會了,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下次她纔不會上當!
“你們可都要躲好了,一旦被我抓住,想要再抓我可就難了!”雖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該放的狠話還是要放的。
“姑娘,我們好怕哦!”彎月也打著哈哈道。
好啊,連彎月都乾“落井下石”了,李懿德暗自搓搓手,一會兒就讓她們甘拜下風!
“好,我要開始嘍,你們可要小心!”李懿德說著,便朝著正前方一撲,無奈直接撲到了床上,柔軟的被褥倒是沒讓她摔疼,於是李懿德發現,她必須要用兵法玩這個遊戲了。
李氏捉迷藏兵法第一式,聲東擊西。
李懿德清清嗓子:“咳咳,我要去右邊哦,都躲好了!”
說著,人就往左邊撲去,可惜抓了一大把空氣,彎月都要笑岔氣了:“姑娘,本來我們還想著讓讓您呢!沒成想您自己這麼不講誠信!”
李懿德很有耐心,冷哼一聲,默默開始了李氏捉迷藏兵法第二式,出其不意。
於是她立即站定,用手捂著嘴輕輕咳嗽了一聲,道:“藏好……”
話還未說完,她便敏銳地捕捉到了腳步聲,想著要出其不意,她纔不會把提醒的話說完,當即便朝著腳步聲的方向一個箭步邁了上去,用力一抱,果然被她逮到了!
李懿德頗為得意:“哈哈哈,抓到了!這樣粗的腰,一定是……彎月!”
說罷,便一把拽下了擋住自己視線的黑布,結果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那人生著一張不知何處與昭襄有些相似的臉,麵板並不白皙,卻也不黑,想來是經常在日頭底下行走的;他五官偏剛毅,與她之前見到了盛京的世家公子溫文爾雅的模樣,有些不同。
“懿德姐姐!”昭襄在一旁出言提醒,畢竟李懿德還抱著人家的腰。
“姑娘,我的腰哪裡和男子一樣了!”彎月羞憤至極,雖然那男子腰窄肩寬,可是與女子相比,也是粗的呀!
李懿德後知後覺地鬆開手,不知為何,可能是由於剛剛失了分寸,或者是生平頭一次與父親弟弟之外的男子這般接觸,她隻覺得臉頰發燙到可以燙熟雞蛋,心臟也“撲通撲通”地使勁兒跳,好似這胸腔攔不住它了一般。
昭襄走上前,將一時有些無措的李懿德拉到身後,道了句“四叔”。
四叔?那人……是襄兒的四叔?
徐行之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道:“襄兒,你祖母說中午去鶴齡齋用膳。”
“這事兒叫下人跑一趟就好,何須四叔親自前來。”
“你祖母非要我親自前來的,你想吃點兒什麼儘管說,一會兒讓廚房去做。”
“也沒什麼想吃的,隨意做些就好。”
“好。吃素了三個月,突然大魚大肉也不好。”徐行之垂著眸子,不知道為何一直不抬眼,“你們繼續,我便先走了。”
“恭送四叔。”
第一百零九章
張妙涵的煩惱
徐行之“嗯”了一聲,竟也沒過多地囑托什麼,有些慌張似的闊步離開了。
昭襄心覺奇怪,扭頭一看,隻見平日裡素來大大咧咧的李懿德此時此刻竟一直盯著自己鞋尖尖。
昭襄一愣,上前問道:“懿德姐姐,你怎麼了?”
“嗯?”李懿德好似在神遊一般,與昭襄問的話驢唇不對馬嘴,“什麼怎麼了——那人……是你四叔?”
昭襄坐了下來,示意她也坐,給她又倒了一杯茶水,才道:“喝些茶水,看你熱的,許是我這屋子爐火太旺盛,懿德姐姐的臉都被烤成豬肝色了!”
李懿德罕見地沒有反駁,反而異常乖巧地小口小口地抿著茶水,又試探著問了一句:“襄兒,你四叔,看起來年歲不大呢……”
“對啊!我出生時,我四叔不過八歲。”昭襄抿了一口茶水,“我三叔出生之後,因為那位妾侍體虛,不宜再有孕,她又得我祖父疼愛,便一連許多年,這徐國公府都未有嬰兒出世。直到不知為何,我祖母懷了我四叔,因為那時候祖母年紀大了,生他極其不易,母子倆算是天生就有過命的交情,又因為是幺兒,所以我祖母雖強勢,卻素來拿我四叔沒法子。”
昭襄捏著帕子笑道:“祖母一直想要我四叔去科考,可我那四叔呀,偏偏是個武癡,因著這個,我祖母可是操碎了心呢!”
李懿德竟不知為何有些喜出望外:“這麼說,你四叔……武藝超群?”
“我也不知。”昭襄道,“不過我的馬球和蹴鞠,都是四叔教的。一開始的投壺是我父親教的,後來有些技巧卻也是我四叔告訴我的。”
“那他真的好厲害……”李懿德喃喃道。
昭襄沒有聽得很清楚,便問了一句:“懿德姐姐,你說什麼?”
李懿德趕緊搖搖頭,頭上的流蘇簪子不停地晃動著:“沒什麼,沒什麼!”
昭襄見她奇怪,卻隻是又捧著茶杯喝茶了,沒再追問。
隻是自那日之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昭襄總覺得李懿德來徐國公府的次數多了起來。
有時候她也會遞帖子去李將軍府,卻都被原封不動地把帖子返了回來,對了,來返帖子的,就是李懿德本人。
這日張太醫家的姑娘來與昭襄一同繡團扇,再過兩個月就要入夏了,到時候就要用到團扇了,彆致的扇子配上流蘇,握在手裡不僅可以扇風,也好看。
這樣的精細活計李懿德素來是避而遠之,沒想到今日她竟又來了,理由竟然還是想要看昭襄繡花。
覓夏來稟報的時候昭襄隻當她在開玩笑:“懿德姐姐看到針線就暈,怎麼可能會特意來看我們繡花?”
見昭襄竟不信,覓夏很有底氣地把來著李懿德的帖子拿了出來:“姑娘總覺得我誆騙您,可是這白紙黑字的,就是李姑孃的筆跡無疑,奴婢怎麼扯謊也不能模仿李姑孃的筆跡吧?”
張妙涵抬頭道:“李家的大姑娘嗎?素聞李家大姑娘不愛紅妝愛武裝,想必今日是不知我們在這兒繡花吧?”
昭襄看向她:“妙涵知道懿德姐姐的品行?”
“素有耳聞,我倒是覺得這樣的女子比那並蒂的花兒還少見,堪稱傳奇呢!若是能見李大姑娘舞槍,想必也是英姿颯爽,不輸婦好木蘭呢!”
昭襄輕輕一笑,對著覓夏道:“趕緊把懿德姐姐請進來吧!”
“是。”覓夏行了禮,便退下了,不一會兒就將李懿德和彎月引了進來。
“我還以為你們在屋子裡,沒成想竟在亭子裡頭繡花!”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昭襄與張妙涵起身,微微行了禮。
李懿德也想著嬤嬤的教導,回了一個,然後便坐了下來,對著張妙涵,隻覺得眼生。
“這是張太醫家的獨女妙涵,從前是和我一起在衛國公府的學究上課的。”昭襄介紹著,“妙涵,這是李將軍府的懿德姐姐。”
“懿德姐姐安好。”張妙涵笑道。
“你是昭襄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在咱們麵前,不必拘禮。”李懿德一邊說著,一邊左看看右瞧瞧的,也不知在看什麼。
昭襄剛想詢問,就聽到張妙涵道:“昭襄姐姐,其實今日來,我是有事要與你說。”
昭襄便看向她問道:“怎麼了?”
“我從小跟著我父親學認藥材,紮針點穴,那日家中來了個病人,我替那人診治了,結果被父親知道,好生批評了我一頓。”張妙涵有點兒委屈,“可是我開的方子一點兒毛病都沒有,那家人喝了幾日藥便大好,還來感謝呢!”
昭襄:“妙涵喜歡醫術?”
張妙涵很肯定地點頭:“我音律樂器不出眾,書法繪畫也一般般,便是刺繡寫詩,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唯有醫術藥材,我興趣最濃,便是讓我挑上一整天的藥材,我也樂意。”
“那想必是極其熱愛了。”昭襄說道。
張妙涵好似高山流水遇知音般感動:“可是母親和父親總是覺得我不應該輕易露麵,更不應該出診,說是對姑孃家的名聲不好。”
“畢竟出診是要見外男,伯父伯母擔心,也是情理之中。”
張妙涵放下手裡的針線,雙手托腮滿臉愁容:“那我可怎麼辦呐!”
“這有何難?!”說話的李懿德。
昭襄輕笑:“原來懿德姐姐一直在聽著呢!”
這話讓李懿德有點兒不好意思,她心虛地反駁:“自然……是聽著的!不然我還能做什麼?”
張妙涵趕緊道:“懿德姐姐有什麼好法子?!”
李懿德恢複了正經:“杏林之道,有許多種,有人擅長紅傷,有人擅長調理。剛剛襄兒所說沒錯兒,你父母不願你出診,無非是擔心你的名聲,這盛京的女子多不易拋頭露麵,那既然如此,隻要你的病患都是女子,不就好了?”
張妙涵皺眉:“這法子好是好,可是怎麼會隻有女子才得病呢?”
昭襄輕輕戳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傻妙涵,你好好想想,什麼病是隻有女子才會有的?”
經了提醒的張妙涵,突然醍醐灌頂,有了頓悟:“是……婦科!”
昭襄毫不吝嗇地誇讚:“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