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領主 第203章 悲痛的離彆
碼頭防線在午後的血色下搖搖欲墜。腐臭的血腥與鹹澀混雜成令人作嘔的氣息。木製箱體被撞得吱呀作響,每一波變異者的衝擊都讓防線向內凹陷幾分。一個滿臉是血的士兵剛刺穿某個怪物的頭顱,就被另一隻枯爪拖出陣列,淒厲的慘叫瞬間被分食的咀嚼聲淹沒。防線裂口處血肉橫飛,倒下的守衛立刻被潮水般的怪物淹沒。
“頂住!第二排補位!”騎士的嘶吼在怪物嚎叫中顯得微弱。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徒勞,防線就像被蟻群蛀空的堤壩,崩潰隻是時間問題。
突然,怪物潮的後方發生騷動。
一道銀光如閃電劈開汙濁的潮水,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變異者的殘肢斷臂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般四處飛濺。隻見門達斯雙劍舞成死亡風暴,狂暴的源力在他周身形成肉眼可見的氣旋。每一次揮劍都帶起撕裂空氣的尖嘯,麵前的怪物不是被攔腰斬斷就是頭顱爆裂。
“向前!”門達斯怒吼著,劍鋒劃出半圓,三個撲來的變異者瞬間變成六段屍塊。他身後的數百名精英戰士如楔子般插入敵陣,每當前排的門達斯用狂暴劍斬開道路,後排立刻精準地補刀,刺穿倒地生物的頭顱。整個隊伍像一柄燒紅的利刃切過油脂,所過之處隻剩碎肉與汙血。
肯特在隊伍中段聲嘶力竭地催促:“不要停!跟上前麵的腳步!”他護著的運輸隊家屬們相互攙扶著奔跑,還有陸續跟隨的平民們踩過滿地黏膩的內臟,每個人臉上都混雜著希望與絕望的淚水。
隊伍末尾,福克斯的狂笑甚至壓過了戰場喧囂。這個大鬍子的戰錘每次橫掃都會砸飛數隻怪物,源力暴擊讓命中者直接化作漫天血雨。“來啊!你們這些雜碎!”他故意放慢腳步,一錘將撲來的變異者連同行屍一起砸進地麵,爆開的血霧染紅了他虯結的胡須。
當這支隊伍終於衝破最後一道阻礙躍入碼頭時,壓抑的歡呼如同決堤洪水般爆發。原本苦苦支撐的守軍壓力驟減,幾個年輕士兵直接癱坐在地,望著這群天降神兵痛哭流涕。
“蠢貨!這時候還在外麵開茶會嗎?!”佩恩的罵聲如同冷水潑進沸騰的場麵。“帶上所有人趕緊登船!肯特!讓平民分批登船!誰再擠我先砍了誰!”
混亂的人群像被鞭子抽打般行動起來。佩恩轉身衝向站在棧橋邊的侯爵皮爾洛,一把抓住對方染血的臂甲。
“跟我走,短暫的勝利改變不了結局。”佩恩壓低聲音,目光掃過遠處重新集結的怪物潮,“我們最多再撐半小時。你已經儘到了領主義務,沒必要再做無謂的犧牲,儘可能多的保留火種吧。”
皮爾洛侯爵的劍刃已經布滿缺口,曾經威嚴的臉上此刻隻有深可見骨的疲憊。他望向港口上的大船,那裡他的女兒正被女仆抱上舷梯,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格外單薄。
“可是這些信任我的人們...”侯爵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握劍的手在微微顫抖。
“正是這麼多人為你而死,你才更要活著!每多猶豫一分鐘,就會有十個士兵為你虛無的榮譽送命!”
這句話像匕首刺進皮爾洛的心臟。他看見不遠處有個斷腿的士兵正用長矛支撐著試圖站起來,那孩子看起來不會超過二十歲。
“...你說得對。”侯爵終於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決然:“傳令!所有重傷者優先登船!卡佩利騎士團斷後!”
當他的命令通過號角傳遍碼頭時,某種沉重的解脫感彌漫在血腥的空氣裡。皮爾洛望了眼燃燒的鐵環城,轉身對家族其他成員所在區域動員:“快!再快一些!不要攜帶那些無用的財物了!”皮爾洛侯爵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揮舞著手臂,“優先讓婦孺和孩子們上船!壯年男子分散到剩下的船隻上!我們卡佩利的血脈不能在此斷絕,能多走一個就是一個!這是命令!”
人群在慌亂中移動,哭泣聲、催促聲、遠處隱約傳來的變異者嘶吼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末日逃難的圖景。佩恩正背對著嶽父,高效地向著幾位騎士隊長下達指令,分配著防禦任務和登船順序,他的側臉緊繃,專注於確保撤離通道的暢通。
子爵皮洛尼,一個留著精緻小鬍子、平日裡以風趣幽默著稱的家族中層成員,低著頭,隨著人流快步經過皮爾洛侯爵身邊。他的動作看似與其他匆忙的貴族無異。
異變陡生!
就在與侯爵擦肩而過的瞬間,安東尼眼中閃過一絲絕非人類應有的冰冷與惡意。他身體猛然一旋,右手並指如刀,手臂肌肉詭異膨脹,帶著一股撕裂空氣的刺耳呼嘯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皮爾洛侯爵的身後,精準而狠毒地直插而入!
“噗嗤!”
那是利刃穿透血肉、撕裂內臟的悶響。皮爾洛侯爵身體劇烈一震,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到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掌從自己胸前突兀地穿出。那隻手甚至還在內部殘忍地一扭一絞,徹底粉碎了他的心臟。
“呃……”皮爾洛侯爵張了張嘴,一大股滾燙的鮮血率先從嘴角湧出,染紅了他的衣袍。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身體的力量被瞬間抽空。
“啊——!!”
周圍的貴族們目睹這駭人一幕,發出了驚恐至極的尖叫。
佩恩被尖叫聲驚動,猛地轉身。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渾身的血液幾乎凍結,他的嶽父,皮爾洛侯爵,竟被那個看似無害的安東尼從背後刺穿!而侯爵的女兒,他的妻子,在稍遠處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父親!不——!”她癱軟在地,眼淚瞬間決堤,巨大的悲傷讓她幾乎窒息。
一股無法形容的暴怒,如同火山般從佩恩心底噴發!愧疚、震驚和滔天的殺意瞬間淹沒了他。
“畜生!”佩恩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周身空氣猛地一震,肉眼可見的淡青色源力光暈高效爆轉,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瞬已然閃現般出現在了安東尼的身側!他手中的長劍裹挾著撕裂一切的風壓,帶著淒厲的尖嘯,毫不留情地朝著安東尼的脖頸劈砍而去!
安東尼反應極快,他猛地將插入侯爵體內的手臂抽出,帶出一蓬血雨,手臂瞬間覆蓋上一層漆黑的、類似角質的光澤,橫架在頭頂,企圖擋住這含怒一擊。
但佩恩盛怒之下的攻擊豈是易於?就在長劍即將與對方手臂碰撞的刹那,佩恩手腕詭異地一抖,身形如鬼魅般借著衝勢旋轉,竟以毫厘之差避開了對方的格擋。劍光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去勢不減,反而以更刁鑽的角度回切而來!
“噗呲——!”
這一次,是利刃斬斷骨骼的脆響!安東尼那顆還帶著驚愕表情的頭顱,瞬間與脖頸分離,衝天而起!無頭的屍體僵立片刻,才噴湧著黑色的血液,沉重地倒下。
佩恩眼中的怒火未減分毫,他一步踏前,根本不給任何可能的機會,手中長劍狠狠向下紮去,精準地刺穿了那顆滾落在地的頭顱!
“滋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腐肉上,一陣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起,被刺穿的頭顱迅速乾癟、冒起黑煙,一股邪惡的氣息試圖逸散,卻被佩恩的源力強行震散。
“果然是拉亞姆的寄生體!”佩恩咬牙切齒,心中充滿了悔恨。他的神識掃過整個碼頭多次,卻沒想到敵人竟隱藏在自己人中間,而且這種高等寄生體若不仔細針對性地探查,極難察覺。他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對每一個貴族進行更深入的檢查!
然而,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他猛地轉身,衝到正在緩緩倒下的皮爾洛侯爵身邊,一把扶住那偉岸卻正在迅速冰冷的身軀。
“修斯裡克!修斯裡克在哪?!”佩恩下意識地大喊著隨軍神醫的名字,即使他清楚地知道,修斯裡克並不在這片混亂的碼頭,而且,心臟被徹底摧毀,即便是神醫在此,也決計迴天乏術。
侯爵皮爾洛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喊,渙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佩恩臉上,嘴唇翕動,卻隻能發出微弱的氣流聲,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
佩恩立刻明白了嶽父,他緊緊抱住侯爵,將頭湊近,用堅定無比、帶著哽咽的聲音說道:“我知道!父親,我知道!我向您發誓,我一定會好好珍惜您的女兒,用我的生命保護她!我保證卡佩利家族絕不會消亡,我會守護他們安全!您彆擔心!我向風神起誓,若違此誓,叫我神魂俱滅!”
滾燙的眼淚,無法控製地從佩恩這位鐵血戰士的眼角不斷滑落,滴在侯爵逐漸蒼白的臉上。
聽到女婿這擲地有聲的誓言,皮爾洛侯爵最後緊繃的神經似乎鬆弛了,他那痛苦的臉上,嘴角極其艱難地、微微地向上翹起了一個弧度,露出一絲放心、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他頭一歪,最後一絲氣息消散,眼睛緩緩地、永久地閉上了。
一位雄獅般的侯爵,就此隕落。
佩恩發出一聲壓抑著無儘悲痛的低吼,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小心翼翼地將嶽父的遺體橫抱起來。他轉向混亂的碼頭,用蘊含著源力的聲音怒吼道:“登船!所有人,立刻登船!不能再等了!”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命令,碼頭外圍,黑壓壓的變異者浪潮如同真正的海嘯般,終於衝破了最後的障礙,嘶吼著席捲而來!
“轟!轟!”船上的法師巴布奮力發動火球術,熾熱的火球劃破黃昏的天空,砸落在變異者浪潮中,騰起陣陣火光和碎肉,為那些還在碼頭邊緣拚死抵抗、最後跳入河中求生的人爭取著寶貴的時間。河麵上,數艘小船拚命地接應著落水者。
四艘大船終於緩緩駛離碼頭,駛向相對安全的河道中心。船上,劫後餘生的人們望著逐漸遠去、被怪物吞噬的家園,臉上沒有喜悅,隻有無儘的悲傷、茫然和失去親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