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領主 第270章 南歸的伯爵
馬車在泥濘的道路上顛簸前行，車窗外的景色已從風臨的蒼翠平原逐漸變為南境的崎嶇山地。佩恩靠坐在鋪著深紅色絨墊的座椅上，指尖反複摩挲著那塊墨晶。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光，彷彿他此刻深不見底的心事。
“已經三個小時了。”珍妮絲輕聲說，將一杯溫熱的蜂蜜酒遞到他手邊，“連水都沒喝一口。”
佩恩沒有接酒杯，墨晶在他指間轉得更快了。車輪碾過一塊碎石，馬車劇烈一晃，酒液險些潑灑出來。珍妮絲穩住酒杯，另一隻手輕輕覆上他緊握墨晶的手。
“是因為一直寄托突破進階的墨晶，此刻有了變數？還是因為隆帝齊的傳承？”她問，拇指輕輕撫過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佩恩終於抬起頭，眼底布滿血絲。“我試過了每一個脈絡，”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處氣穴都能運轉自如，隆帝齊師傅的方法，確實高效強大，可這樣的修煉，就像往枯井裡倒水——”他猛地握緊墨晶，指節發白，“可那些瘋子寧可墨晶催化，不會等我二三十年後突破氣境吧。”
窗外，一隊騎兵護送著馬車繞過一處險彎。佩恩望著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突然扯出一個苦澀的笑。
“你知道嗎？我居然開始同情教皇了。”他轉頭看向珍妮絲，“還有公爵那個長子，神殿裡那位狂戰士……他們知道反噬的後果嗎？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
珍妮絲的手指微微收緊。“你不是他們。”
“但我能理解他們了。”佩恩的聲音低沉下去，“當絕望擺在麵前，飲鴆止渴也變得合理。”
就在這時，馬車緩緩駛上一處高坡。佩恩示意停車，推開車門走到崖邊。南方的地平線上，南境興業城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城牆在落日餘暉中泛著不祥的血色。
“陛下和那些貴族都覺得我瘋了。”佩恩望著遠處的城池，山風掀起他深褐色的鬥篷，“他們以為我放棄的是肥肉，這興業城自伯爵羅德裡克斯叛亂被剿滅，確是個無主的大城，絕佳的地理位置！”
他突然轉身，指向南方隱約可見的十萬大山脈深處：“但誰看得懂我的領地？黑澤關天險，沼澤大糧倉，黑澤城高地，無儘的水資源，還有天然的海港……這些纔是基礎，纔是真正的寶地。興業城是四戰之地，離我的核心相隔太遠，北麵除了青山城，未來很可能要首當其衝，直麵西境變異魔物的外溢！”
珍妮絲站到他身旁，發絲在風中飛舞。“那你為什麼還這麼焦慮？”
佩恩的拳頭重重砸在身旁的岩石上，碎石簌簌落下懸崖。
“因為時間！”他的聲音幾乎被風聲吞沒，“西境的變異每天都在擴散，博巴斯的殘部還在這裡流竄，而陛下給我興業城，我實在無力去消化。當然，我不能吃虧，所以換了黑澤關以北到切米爾斯城和威茲曼城以南所有的領土，加上我現有規模的黑澤領連成一片，我能開墾的資源和物力的調配就更得心應手。”
“傳令下去，”他對等候的蓋瑞等人下令，“加速前進。我要在三日之後，站在黑澤關的城牆上。”
當馬車再次啟動時，佩恩展開南境地圖，開始在上麵標注新的防線。墨晶在珍妮絲手中微微發光，彷彿在回應著主人重燃的決心。
厚重的橡木門被猛地推開，帶起一陣疾風，吹動了長桌上攤開的地圖和檔案。萊耶倫甚至沒來得及脫下沾著清晨泥濘的馬靴，他手中緊緊攥著一卷帶著皇家火漆印的羊皮紙，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
“來了！王城的皇家邸報！”
他的話音未落，原本伏案計算著春耕種子分配的行政官阿爾瓦立刻抬起頭，灰色眼眸銳利地捕捉到了那份檔案。他放下羽毛筆，墨汁在賬本上暈開一個小點也渾然不覺。另一邊，正在擦拭佩劍的城防官布萊恩動作一頓，將雪白的拭劍布輕輕放在桌上，沉穩地站起身，但那緊盯著邸報的眼神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快，萊耶倫，快拆開！”阿爾瓦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繞過桌子快步走來。
萊耶倫深吸一口氣，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小心地撬開那枚象征著王權的火漆。羊皮卷軸被展開時發出“沙沙”的輕響，三個腦袋立刻湊在了一起，屏息閱讀。
一時間，房間裡隻剩下紙張的摩擦聲和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風臨城保衛戰，大捷！……徹底擊潰共生會叛軍主力……屠滅‘掠食者’軍團……”萊耶倫低聲念著關鍵資訊，每念出一個詞，他臉上的紅暈就深一分。
當他的目光掃到最關鍵的那一行時，聲音猛地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無法抑製的狂喜：
“亞倫殿下……正式加冕為風領帝國斐特蘭十五世！吾王萬歲！”
“萬歲！”布萊恩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橡木桌麵上，震得墨水瓶都跳了一下。這個平日裡不苟言笑的硬漢，此刻眼眶竟有些濕潤，“王國……終於有主了！亂局結束了！”
阿爾瓦則長長地、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彷彿將積壓數月的憂懼都吐了出來。他扶了扶額角，聲音恢複了往日的精明，卻掩不住那份激動：“看下麵！還有！領主大人……佩恩大人因護駕及殲敵有功，受國王陛下垂青，晉封為伯爵！直接跳級晉升！”
“伯爵！”萊耶倫幾乎是在咆哮了，“我們的領主是伯爵了！黑澤領是伯爵領了！”
這訊息如同在滾油中滴入冷水，瞬間讓整個政務廳炸開了鍋。其他原本豎著耳朵聽動靜的書記官、侍從們也再也按捺不住，歡呼聲、掌聲瞬間淹沒了房間。
“為了國王！為了佩恩伯爵！”布萊恩振臂高呼，聲音洪亮如鐘。
“為了黑澤領！”阿爾瓦也微笑著附和，他快步走到窗邊，猛地推開了麵向中心廣場的窗戶，對著樓下待命的傳令兵大喊：“快！鳴鐘！傳告全城！不，傳告全領！王國有了新王，我們的領主晉升伯爵！勝利屬於風臨城，榮耀歸於黑澤！”
“咚——！咚——！咚——！”
急促而洪亮的鐘聲很快從高處響起，打破了黑澤城午後的寧靜。一聲接著一聲，如同洶湧的波濤，迅速傳遍了整個城市，並且向著更遠的鄉村田野擴散而去。
城內的街道上，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驚愕地抬頭望向城堡方向。當傳令兵們騎著快馬，揮舞著旗幟，沿著主乾道賓士呼喊，將勝利和加冕的訊息如同春風般灑遍每個角落時，驚愕變成了難以置信，隨即化作了衝天的歡呼。
“國王萬歲！”
“佩恩伯爵萬歲！”
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在城外，廣袤的黑澤領高地上，正值春耕時節。農夫們正彎腰在田間勞作，黑色的泥土被翻起，散發著生機勃勃的氣息。當鐘聲和隱約的歡呼聲順著風傳來，當看到領地信使騎著馬在田埂上飛奔傳達喜訊時，一個正在扶犁的老農直起腰，擦了把汗，側耳傾聽。
他聽清了信使的呼喊，那張被風霜刻滿皺紋的臉上，緩緩綻開了一個巨大而質樸的笑容。他舉起手中的草帽，向著城堡的方向用力揮舞，用儘全身力氣喊道：“好！好啊！有新王了！領主大人也要回來了！好日子要來了！”
他的笑聲感染了周圍的人，更多的農人直起腰，相互傳遞著這個訊息，臉上都洋溢著希望和歡欣。不知是誰先唱起了古老的豐收讚歌，粗獷而喜悅的歌聲很快在田野間回蕩開來。他們腳下的黑土地，彷彿也因為這份希望而變得更加肥沃，孕育著豐收，也孕育著越來越美、越來越有盼頭的未來。
生活，終於要走上正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