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領主 第291章 新生破局
議事廳厚重的橡木門被無聲推開,兩道被晨曦拉長的身影滑入室內,帶著山間清冽的氣息。
佩恩從鋪著豹皮的高座上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膝上,交織的十指骨節分明。他注視著那對姐妹——鶯格族的明珠,格桑與格雅。她們墨綠的鬥篷邊緣還沾著未乾的露水,行走時如林間微風,悄無聲息。
“領地的綠色生機是否能夠恢複?”佩恩開口,聲音低沉如磨坊的石碾,“還有,十萬大山脈中的叢林何時能恢複到砍伐?”
格桑上前半步,解開鬥篷係帶。她淺金色的發間編著幾片羽狀嫩葉,隨動作輕輕顫動。“大人,”她的聲音如山澗敲擊卵石,“樹木從未真正死去。”
這句話讓議事廳眾人都屏住了呼吸。
格雅從姐姐身後走出,攤開掌心。幾片形態奇特的葉片靜靜躺著——邊緣泛著銀藍光澤,葉脈如熔化的黃金。“枯萎隻是表象,”她輕觸其中一片蜷曲的葉緣,“它們在沉睡,在蛻變。”
格桑接話道:“深埋地底的根係比我們想象的更堅韌。那些看似枯死的古木,地下的生命網路從未斷絕。”她抬手虛撫,彷彿在觸控無形的樹冠,“新芽正從古老的軀乾中迸發,不是修補,是新生——嬌嫩卻充滿野性的枝條,正逐漸取代腐朽的舊枝。”
佩恩緩緩後靠,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產生變異抗體?”他捕捉到這個詞,如獵人鎖定足跡。
“是的,”格雅眼中閃過林間篝火般的光,“倖存者都產生了某種異變。不僅是抵抗,更是適應——甚至超越。就像戰士在瘟疫中倖存,麵板會留下見證的印記。”
一陣風吹過高窗,捲起格桑的發梢。“複蘇已成定局,大人。但和劫後餘生的人類一樣,它們元氣大傷。想要砍伐木材重建城邦……”她輕輕搖頭,發間葉片簌簌作響,“至少需要一代人靜心守護。”
佩恩的眉頭如濃雲聚集。沒有木材,如何重造船隊?如何出海運回急需的鐵礦,沒有鐵礦,全領地又拿什麼完成工業和軍事轉型?
“但大地從不隻有一種恩賜。”格桑話音一轉,“地窟培育的變異黑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它們不畏貧瘠,不懼酸土,三月成材,堅逾鐵木。”她指尖輕點空中,勾勒出竹節形態,“我們已經找到培育之法。”
格雅從腰間皮囊取出一個布包,層層解開。數十粒飽滿的穀粒在粗布上泛著溫潤光澤。“洞窟糧種安然無恙。這些沉睡的種子,將是我們重建糧倉的根基。”
佩恩終於站起身,他走向石窗,眺望遠方綿延的山脈輪廓。那裡,新生的森林正在枯死的表象下湧動。
“所以,”他背對姐妹,聲音融入穿堂風,“森林隻是在經曆一場漫長的換羽。”
“正是如此,大人。”兩姐妹齊聲應和,如林間回聲。
佩恩轉身,目光掃過格桑發間的鮮葉,格雅掌心的金脈,最後落在那包沉甸甸的種子上。他眼底冰封的憂慮開始消融。
阿爾瓦站在鋪滿地圖的長桌前,手指劃過領地的邊界補充道:“水泥和黑竹已經到位,修複領地,甚至部分重建,都不成問題。至於戰船——我們固然遭遇了損失,但其他勢力同樣也難以倖免。海上的威脅,暫時不必過慮。隻是貿易停滯,最受影響的是鐵礦。”
他停頓片刻,指尖重重落在標有礦脈的區域:“如今唯一的症結,在於鐵礦。這場天災之下,無論是紮哈木王朝、共生會,還是那些遊蕩的變異獸和掠食者,無一不受重創。我們若順三叉河北上,重啟西境礦脈,正是時機。還有新石堡、山凱堡這些地方的小型礦點——”
他抬起頭,望向眾人:“我相信,如今已沒有哪個貴族,還有餘力掌控那裡。”
佩恩沉默片刻,轉過身來,聲音如鐵石交擊:“既然如此,那就動起來。傳令下去:領地即日起準備秋耕,冬小麥與其他作物,不得延誤。耕地重新整理,一畝也不許荒廢。”
他一步步走向桌邊,屈指敲在圖上:“當前四大任務:恢複耕種、修複領地設施、重啟工坊生產。新軍編練必須加緊完成。至於原料的收集與解決——”
他的目光掃過廳內眾人,最終落在辛吉斯身上:“明日,由你牽頭,帶上格瑞的輕騎兵。格翼和特裡爾隨行——去新石堡和山凱堡走一趟,摸清那裡的虛實。”
他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我等你們的回複。”
辛吉斯右手撫胸,微微躬身:“如您所願,大人。天亮即出發。”
清晨的霧氣尚未散儘,城堡門前已是一片壓抑的忙碌。
辛吉斯站在車隊最前方,銀灰色的披風在晨風中獵獵作響。他新鑄的紋章在左胸熠熠生輝——那是一道纏繞著荊棘的閃電,象征著他剛剛獲得的結紋初階的力量。可這力量在母親的淚水麵前,顯得如此蒼白。
“我的孩子......”母親攥著他的披風一角。她浮腫的眼皮不住顫抖,聲音像是從破碎的陶罐裡漏出來的,“北方的路......聽說連烏鴉都餓死......”
辛吉斯俯身,將母親冰涼的手攏在自己掌心。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披風下的鎖子甲發出細碎的聲響。“母親,”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正是因為有死亡,才更需要有人開辟生路。”
巴德正指揮著仆從將最後幾袋穀物搬上貨車。這是領地裡的存糧,麻袋上還帶著地窖潮濕的氣息。一個年輕侍從試圖抬起木箱,卻因力氣不足踉蹌了一下。辛吉斯伸手穩穩托住箱底,紋章微微發亮,沉重的木箱便輕巧地落進了指定位置。
“大人!”侍從惶恐地跪地。“起來。”辛吉斯扶起他,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從今天起,我們不需要跪拜,隻需要相互扶持。”
母親突然抓住他的臂甲,指甲與冷鐵相碰發出刺耳的刮擦聲。“答應我,”她仰起臉,淚水在溝壑縱橫的臉上蜿蜒,“到了地方,就讓渡鴉帶回你的訊息。哪怕隻是一根羽毛......”
“我發誓。”辛吉斯單膝跪地,將母親的手背貼在自己額頭。這個古老的告彆禮,讓周圍幾個老農忍不住彆過臉去。
車隊開始移動時,朝陽才勉強刺破雲層。辛吉斯翻身上馬,最後回望黑澤城。母親站在道口的身影單薄如紙,卻始終挺直著脊梁。
當他們駛出領地邊界,末世的真相才**裸地鋪展在眼前。
焦黑的土地一直蔓延到天際,幾株枯樹像燒焦的骸骨般矗立在曠野中。車輪碾過的不再是泥土,而是某種混合著骨粉的灰燼。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那是連風都吹不散的死亡氣息。
“大人,看那邊。”格瑞騎兵隊長突然勒緊韁繩。
遠處的地平線上,幾個佝僂的人影正在啃食著什麼。發現車隊後,那些“人”緩緩直起身子——他們的眼睛是全白的,嘴角還掛著暗紅色的碎肉。
“變異食屍鬼?怎麼西境的變異這裡也有?”辛吉斯按住劍柄,紋章驟然發燙。但他很快鬆開了手,“繞開他們,不值得浪費體力。”
這個決定讓幾個年輕士兵露出不解的神色。“記住,”辛吉斯的聲音穿透風沙,“我們的劍不是為了殺戮,而是最快的找到希望。”
他眼角忽然捕捉到一抹異色。他翻身下馬,撥開龜裂的泥土——一株嫩綠的草芽正頑強地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他站起身,指向遠方。在焦土與荒原的交界處,星星點點的綠色正破土而出。那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新生。有細小的藤蔓纏繞著枯樹,有野花在石縫間綻放,甚至有幾隻蝴蝶在蹁躚起舞。
“這個世界正在自愈。”辛吉斯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車隊的人都抬起頭來,“就像結紋者能在體內凝聚力量,大地也在凝聚它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