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領主 第304章 戰略東遷

    燭火在銅製燭台上搖曳，將賈迪蘭德男爵消瘦的身影投在石牆上，扭曲變形得像隻受驚的鳥。他坐在高背椅裡，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光滑的橡木桌麵，上麵攤著一張描繪著西境與紮哈木地區粗糙地形羊皮紙。曾經標記著兄弟城市與封臣的彩石早已被掃落一旁，如今隻剩下代表他自已——恩基特堡，唯一一枚孤零零的金色徽記，以及西部那片代表紮哈木勢力的、令人不安的德爾加城。

自鄰居子爵沃爾夫和他的柯溫城在天災中的白天被攻破、屠戮的訊息傳來後，賈迪蘭德就沒有一夜安眠。沃爾夫，那個像山一樣強壯、性格比生鐵還硬的男人，連同他那些以勇武著稱的親衛隊，都成了紮哈木彎刀下的亡魂。那幫從苦寒之地湧來的瘋子，他們為了活下去，什麼都乾得出來，吃泥、啃樹皮、甚至……傳聞在圍攻沃爾夫的最後幾天，他們營地裡的炊煙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腥氣。

恩基特堡幸運地位於西境後方，坐落在肥沃的月溪穀地。這位置讓他僥幸躲過了最初、也是最凶猛的那波劫掠潮。當探子回報，說紮哈木人沒有繼續東進，反而在奪取糧食後，回到德爾加城，開始圈起土地，播種那些耐寒的怪異根莖作物時，賈迪蘭德確實暗自慶幸，甚至有一絲愚蠢的喜悅。他當時想著：“好了，這群瘋子總算知道要吃飯了。他們既然開始種地，大概就不會像對付沃爾夫那樣，四處燒殺搶掠了吧？況且……”他看著地圖，西境廣袤的土地上，除了他這裡，也確實沒什麼像樣的、可供掠奪的地方了。死的死，逃的逃，他是最後的碩果，守著最後的糧倉。

但這短暫的、自欺欺人的平靜，在兩個多月前被徹底打破。

新的報告像秋日的寒雨，一陣冷過一陣。不是關於紮哈木人的內部傾軋，也不是關於他們的糧食收成，而是關於……怪物。

從北方迷霧山脈和廣大沙漠中，鑽出了難以名狀的東西。探子的描述語焉不詳，充滿恐懼：有說像剝了皮的黑蟲子，但體型大如牛犢，雙眼赤紅；八足爬行；還有獠牙如鐮刀，在夜間悄無聲息地移動；還有報告提及一種能噴吐腐蝕性粘液的蝙蝠飛行生物，襲擊落單的旅人和牲畜。這些怪物似乎……格外“青睞”紮哈木人控製的區域。起初，賈迪蘭德還抱著隔岸觀火的心態，甚至惡毒地希望這些怪物能幫他解決掉紮哈木這個心腹大患。

可最新的訊息，讓他手腳冰涼。

探子帶來了確鑿的噩耗——就在三天前，德爾加城，那座被紮哈木人經營了數年、據說防禦工事加固了數倍的城池，被攻破了。不是被任何已知的軍隊，而是被一股混雜著各種怪物的狂潮淹沒。傳信人臉色慘白，嘴唇哆嗦地描述著黑夜中亮起的無數非人瞳孔，以及城牆被某種巨大力量摧垮的轟鳴。

紮哈木人那麼能打，都擋不住……這些怪物似乎在不斷擴大，數量越來越多，實力也越來越恐怖，我這點人馬的實力如何能抵禦？

賈迪蘭德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在書房裡焦躁地踱步。羊絨地毯吸收了他的腳步聲，卻吸不走他心中的驚惶。他那點私兵，欺負一下流民和野獸還行，對付能一夜之間推平德爾加城的怪物？簡直是笑話。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夜幕下的恩基特堡一片寂靜，糧倉裡新收的麥子、燕麥堆得滿滿的，散發著令人安靜的香氣。秋糧剛剛顆粒歸倉。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緊緊纏繞住了他的心。

跑！

必須跑！

趁著怪物還在消化德爾加城的“戰果”，趁著道路尚未被完全切斷。恩基特堡守不住，絕對守不住。但……他不能像個喪家之犬一樣逃跑。

他走到書桌前，手指劃過地圖上那條通往東方——通往風臨王都的路線。那裡有堅固的城牆，有王室軍隊，還有風神教會龐大的聖教騎士團駐紮在那裡。是目前唯一可能安全的地方。

“對，就是這樣……”他低聲自語，彷彿要說服自己，“我不是逃跑，我是……戰略轉移。我將帶上所有的存糧，獻給國王陛下。如今各地糧倉空虛，我這批糧食就是雪中送炭，足以換取一個顯赫的職位和安全的住所。”

他甚至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更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且，我不隻是帶去糧食，”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顫抖的聲音平穩下來，“我還帶去了至關重要的情報——關於這些北方怪物的第一手情報。國王和禦前會議必須知道北方和西境正在發生什麼！我這是……為國儘責。”

這個想法讓他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一絲血色。是的，就是這樣。他不是貪生怕死，他是審時度勢，是去為王國儲存寶貴的資源和傳遞關鍵的資訊。

他猛地轉身，對著門外沉聲喝道：“來人！”

腳步聲立刻響起。心腹管家推門而入，垂手侍立。

賈迪蘭德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不容置疑的威嚴，儘管他的指尖仍在微微顫抖：

“傳我的命令！全員戒備，收拾行裝，輜重隊做好出發準備。三天……不，兩天之內，我們必須放棄恩基特堡，攜所有糧草河和物資，我們東遷風臨！”

管家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但看著男爵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又低下頭：“是，大人！可是……以什麼名義通告領民和士兵？”

賈迪蘭德走到窗邊，望著西方那片被夜色籠罩、如今更添詭譎的土地，沉默了片刻，然後用一種混合著恐懼與決然的語氣說道：

“就說……奉領主之命，馳援王都，並呈報關乎王國存亡之緊急軍情。”

窗外，一陣冷風呼嘯而過，捲起幾片枯葉，彷彿預示著漫長而嚴酷的冬季，以及比冬季更寒冷的威脅，正從黑暗中悄然逼近。